进宫半年后,里奥仍旧没有怀孕的迹象。流言比医师来的更勤快,他的谨言慎行没为他带来好结果,人们的偏见和敌意不会因为他的循规蹈矩而消失。流言说他在母国和很多人有染,说的有声有色,甚至还有几个将军和大臣的名字,说里奥少年时就曾怀孕,流产过两次,所以才不能生育。诸如此类不堪的谣言都拐弯抹角传到了里奥和施魏因施泰格耳朵里。巴塞罗那路途遥远,自然没有人跑去那里取证,造谣的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里奥只当这是无稽之谈,从不理会,施魏因施泰格却恼了,严禁前朝后宫流传任何有关皇后的谣言。
这一次流言没能伤人,施魏因施泰格也一个字都不信,波多尔斯基和拉姆与克洛泽联络,悄悄从宫中传出话去,没过多久就有大臣进言,说皇室需要更多皇子,让施魏因施泰格尽快纳新人入宫。在同里奥结婚一年半之后,施魏因施泰格顶不住压力了,他和里奥商量这件事,里奥反倒不介意,他知道后宫向来是人越多越好,伴侣太少反而奇怪。他和施魏因施泰格一起挑选,施魏因施泰格说里奥选中了谁他就娶谁。他们决定先只招一个人进来,在几个候选人中,里奥一眼就看重了罗伊斯,他是多特蒙德公爵的儿子,出身比波多尔斯基和拉姆高了许多,而且身形高挑,仪表不凡,施魏因施泰格赞同里奥的选择,当即敲定了他,挑了个日子就让罗伊斯进宫了。
原本波多尔斯基想拉拢后进宫的人,却没想到皇后会去亲自挑选,罗伊斯成了皇后一边的人,波多尔斯基也只得对他视而不见。又是一年多过去,罗伊斯的肚子也没有动静,大臣们再度提起纳新人一事,施魏因施泰格仍旧让里奥挑选,这一次克罗斯进宫了,他是奥格斯堡亲王的儿子,外形不像罗伊斯那般出众,年纪较小,里奥和施魏因施泰格都拿他当孩子看。
若换了其他人来总结里奥在慕尼黑宫廷的生活,那便是一天安稳也没有。皇后总要被卷进各种谣言和事端,如果是别人早就会为应付这些事精疲力竭,但在里奥看来这些谎言、挑衅和无稽之谈统统都不值一提,他不在乎,也从不去管,直到靶心从皇后转移到身边人身上,里奥才第一次发火。
那是他进宫刚刚一年时的事,那天下午里奥好好地在寝宫里睡着午觉,忽然被喧闹声吵醒,叫来侍从问怎么回事,对方回答说第二议事厅和藏书室着火了。
那地方距离里奥的寝宫很远,就算火势再大也烧不过来,但他是皇后,在宫中出事时不能躲着不露面。他匆匆披上外衣,在侍从的陪伴下赶去第二议事厅。
还没等走近,里奥就闻到呛人的烟味,他正要走近就被侍卫拦下了,“前面太危险,皇后还是别过去了。”
“火势控制住了吗?”
“已经派人在救火了,能控制住的。
“再多调几队人过来,附近的侍卫也都来帮忙。”里奥嘱咐道。对方立刻去办了。正忧心火势时,波多尔斯基和拉姆也慌里慌张地赶到了。
“我们听见消息就过来了……怎么忽然着火了?”拉姆问。
“还不知道,正忙着救火,等火熄了再问是怎么回事吧。你们来这儿干什么?又是烟又是火,快回去吧。”里奥说。
“不知道火有没有被扑灭,回去了也是心慌。”波多尔斯基说。
议事厅的侍卫请三人到附近的一间会客室里暂做等候,这时是初春,天气冷,不宜在室外耽搁太久。几人等了一会儿,十几分钟后侍卫进来通报,说火已经被扑灭了,并且抓到一个可疑的人,侍卫们怀疑他是纵火犯。
“还不快带上来。”波多尔斯基催促道。
很快,一个衣服烧得灰突突的、浑身湿透的人被五花大绑地推了进来,推到厅堂中央时,侍卫们用力很大,将他推得跪在地上,更显狼狈不堪。那人脸上、头发上都是灰,他低着头。
“马克?”
“皇后。”特尔施特根跪在地上,脏污的金发滴着水。
里奥立刻走过去把他扶起来:“这是我宫里的特尔施特根,难道你们不认识他?他怎么会是纵火犯?”
他将特尔施特根带到椅子上坐下,见到他衣服湿透,刚想让他回去换衣服时,侍卫说道:“我们在着火的议事厅门口抓到他,他是唯一一个在那里出现的人。”
“他在议事厅门口出现不代表他犯了错,又没有证据,你们怎么能轻易下结论呢?”里奥问。
“这样的话,不妨请特尔施特根阁下回答,为什么要跑到第二议事厅去,那里和皇后的寝宫是两个方向,就算走错也不会走到那里,”侍卫队长问,“议事厅出事我们要负责,任何人有嫌疑我们都不能放过,请皇后见谅。”
“我是替皇后去藏书室找书,”特尔施特根答道,湿衣服贴在身上,他还发着抖,“火忽然着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火从藏书室门口烧起来的,我在最里面,注意到的时候火已经烧过来了,我费了些周折才逃出来……如果不是跑的快,烧死在里面也不一定。”
“马克确实是去帮我找书的,”里奥说,“昨天我说我的书要看完了,让他再找几本史书给我。”
“那么阁下找到书了吗?”侍卫队长问。
特尔施特根恼火地望着他,“找到了,但火烧得那么大,我哪还有心思顾得上书。”
“有人为您作证吗?证明不是您放火。”
“我自己一个人在藏书室里找书,去哪找个人来证明?”
“是我让马克去找书的,他在帮我做事,恰巧出现在事发现场不是他的错,我希望你们不要把马克当成犯人看待,再者我和他都没有放火的理由,一场火也不会给谁带来什么好处。”里奥说道。他感觉事情蹊跷,什么时候着火不好,偏偏是在特尔施特根去藏书室的时候出事。但这件事是意外也说不定,现在他已来到拜仁一年多,人们还是把他当做外人,他也尽量不用强硬的态度去对待任何人,希望尽快解决这件事,还特尔施特根清白。
“藏书室和第二议事厅都被烧了,许多资料也被烧毁,现在正在清点,我们会在这一两天内询问尽量多的知情人,但这段期间里,特尔施特根阁下作为唯一的嫌疑人需要被收监。”
“你们要把他关起来?”里奥惊诧,“他不只是我的人,在我之前他是直接听从陛下调遣的臣子,你们怎么能把他关到监牢里?”
“律法要求如此,我们也只是按照律法办事,皇后。”
“就算他是清白的,但现在还没查清事实,他还是有嫌疑,”拉姆劝道,“皇后,让他跟侍卫们去吧,如果证明不是他做的,当然会很快把他放出来。”
“可……”
“如果您不许侍卫们带走他,大家都会说您偏袒自己人的。”波多尔斯基也说了句。
“我没事,只是牢里住几天,查清楚就会让我出来了,”特尔施特根说,“您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
“好,”犹豫片刻后里奥点头,转向侍卫队长,“希望你们能尽快查出真相。”
“我们会尽全力,请皇后放心。”
一行人带着浑身湿漉漉的特尔施特根离开了,里奥向他们离开的方向张望着,过了几秒钟自己也快步出了门,去准备一会儿要给特尔施特根送去的干燥衣物。
回到寝宫,里奥正要走去特尔施特根的房间为他找衣服,忽然听见施魏因施泰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里奥,”他迈着大步追过来,“刚回来就看见你急匆匆的,要干什么去?”
“藏书室和小议事厅着火了,马克正好在藏书室帮我找书,他们就冤枉是马克放火,现在他被水浇得浑身都湿了,带进牢里去了,我给他找几件干净衣服送过去,”里奥快步向前走,急急地说着,“不是马克做的,他是帮我找书去的,怎么可能放火……”
“别着急,里奥,不会有事,马克是直接听从你我命令的人,不会有人为难他。”施魏因施泰格安慰道,跟着里奥快步向前走,到了特尔施特根房间里,里奥和他一起翻出好几件衣服,让用人包起来,里奥拿起包好的衣服立刻就要给特尔施特根送去,施魏因施泰格拦下他,接过包裹递给用人。
“你不能去送,他刚被关进去你就亲自给他送衣服,好像在对侍卫队示威一样,要去看他也等到明天。”
“我都糊涂了,”里奥这才想到其中的利弊,对下人说道:“再给特尔施特根阁下多准备些食物,一起送过去。明天再去看他。”
下人领命出去了。里奥坐在椅子上失神地看着茶杯,“怎么就会忽然起火?还偏偏赶在马克去藏书室的时候……”
“只是巧合,马克怎么会烧藏书室和议事厅,他和书又没仇,”施魏因施泰格笑道,“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找出纵火的人,再花钱修复被烧的地方就好了。”
“希望能赶快找到是谁纵火吧……如果是意外就最好了,别是有人故意做的。”
第二天上午里奥去牢中探望特尔施特根,他以为自己让人送来了衣物,特尔施特根至少也能穿上干燥的衣服,但来了之后却见到他还是穿着昨天那身衣服,春天冷,牢里也不暖和,衣服没干透,仍发着潮,他蜷缩着坐在角落里试图让自己暖和些。
“马克!”里奥惊呼一声,“怎么会这样?你没收到我让人送来的衣服和食物吗?”
特尔施特根摇头,带里奥进来的侍卫说道:“皇后,从规矩上来说外面送来的东西我们都不能交给犯人,他们还有嫌疑呢。”
这些人又拿规矩说事,里奥不想惹出事端,忍着气让他走开了,自己和特尔施特根单独说话。
“他们在故意为难你吗?”
“算是这样,”特尔施特根望向侍卫离开的方向,但他只能看到墙壁,“有这样的规矩,但没人遵守,大家顶多做做样子,谁给犯人送来衣服还是吃的都会转交过去,我被特殊照顾了。”
“你又没招惹他们!他们怎么……”说了几句,里奥忽然停下了,他缓缓抬眼,对上特尔施特根的目光,“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特尔施特根点头,“针对我、为难我没有价值,你才是目标。”
里奥想过这个可能,但他宁愿这一切都是误会。他和慕尼黑的人们没有结怨,人们犯不着为难他,他也不是会经常用恶意揣测别人的人。
“吃过东西了吗?”他问,见特尔施特根略微发抖,握住他的手和胳膊,“怎么会这么冷。”
“这里漏风,”特尔施特根指了一下墙壁,他住在最外侧的房间,“他们送过早餐,但都是烂的,没法吃,只有半块面包还没发霉。”
里奥庆幸自己带了些糕点,就算侍卫们再把规矩那一套拿出来压人,他们也不至于胆大妄为到当面来制止皇后。
“快吃吧,我简直怕我一走他们就把吃的也收走。”他隔着栅栏等着特尔施特根吃完东西,并不得不叮嘱他吃慢些。
特尔施特根大口吃着,里奥转头去看侍卫,他们远远站在走廊的另一端看他,目光对视后,侍卫们又装作并非故意监视,扭头去看一旁了。
“你是我的人,我不能让你受这种委屈。”里奥低声说道。
“行事高调对您不好,”特尔施特根匆忙咽下一口食物,“抓到您的一点过失不断放大,事情会越来越糟。”
“可我不能看着他们就这样对你。”
“这没什么,顶多是折磨我几天,他们不会要了我的命。我虽然在牢里却很安全,但您要多加小心,诬陷我没有好处,现在囚禁我也是在给您颜色看,无论是谁策划的,目标都是您。”
里奥沉默片刻,“我宁愿他们直接冲着我来,这样委屈你更让我难受。”
“别如恶人的愿,”特尔施特根说道,“回去吧,您在这里留得太久,又会有人说三道四了。”
里奥点点头:“以前的琐碎事就算了,这次不能再由着他们了。我亲自去查,一定会有眉目。”
又叮嘱特尔施特根几句后,里奥离开了。他正要去被烧毁的藏书室和第二议事厅和当天值班的侍卫们聊聊,在路上接到消息,施魏因施泰格让他回到自己宫里去,他有事想问他。
里奥想到可能施魏因施泰格有新线索了,立刻快步回到宫中,被带进会客厅后,却见到克洛泽也在那里。
“出什么事了?”
施魏因施泰格神色复杂,他伸出手示意里奥坐到他身旁去,里奥走过去坐下了,施魏因施泰格问道:“里奥,克洛泽他们发现了些奇怪的事……你一直在和巴萨通信是吗?”
“是啊,难道你不知道?每次写过信都有专人看过再寄出去,收到的信也都是先被拆开检查然后才送到我手中的。”
“我知道,我是说,你和巴萨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通信?我们不知道的?”
“没有,哪来的那么多……”里奥的话说了一半,看到克洛泽公事公办的阴沉面孔,忽然明白过来,“你们在暗示什么?”
“我们在没被烧毁的东西里发现来自巴塞罗那的信,您可以看到上面的火漆是巴萨的标志”克洛泽说,“至于它是怎么跑去现场的,我们就不清楚了,但看来显然这封信有被毁掉的必要,”他拿出不足巴掌大小的一片纸页,“我已经向陛下汇报过了,如今再向您汇报一遍,被烧毁的东西里有十五份重要政治文件,连它们的备份也被烧掉了,我们很难认定这只是巧合。”
克洛泽神情严肃,里奥却感觉到他声音中有隐藏的喜悦,就像自己在波多尔斯基和拉姆的话语中经常听到的那种……压抑的欢喜。
“请克洛泽大人明说吧。”知道他即将说出谎言,里奥反而不觉得害怕,自己没做错任何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们怀疑是您指使特尔施特根烧毁藏书室和第二议事厅,一来因为皇后与巴萨的秘密通信被截下、皇后想要销毁证据,二来重要文件被烧毁,证实皇后有心对拜仁不利。”
“如果有我和巴萨见不得人的信件被截下,那截下信的是谁?他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截到信件?信中内容是什么?”
“我们找到只有这片没被烧毁的、带着巴萨纹章的信封,所以是否是有人截下信件还不能确定,也可能只是皇后不想公开的信里不小心混到了其他文件中,所以才急于销毁。”
里奥打量着克洛泽整洁华贵的衣服,想起早上在监牢中看到的特尔施特根。
“克洛泽大人去见过马克了吗?他也是你们一同出生入死的朋友,现在还没证实有罪,就关在牢里冻着、饿着,吃发霉的面包,还连件干燥的衣服都不让换,到现在还穿着昨天的湿衣服呢,他现在为我办事不假,但就算看在你们曾是朋友和同僚的份上,也不用这样折磨他吧?”
“马克连饭都没吃?”施魏因施泰格问。
“是啊,还饿着呢,昨天我和陛下一起为他挑的衣服也不让换上,他穿着昨天的湿衣服在牢里冻得发抖,牢房里冷,如果冻出病来,不出半个月他没了命,到时候把所有罪名都推给马克和我,再方便不过了。”
“这是谁的意思?守卫从谁那里接的命令?马克是皇后的人,在皇后之前他是直接听从我调遣的,怎么能这样折磨他?”
施魏因施泰格很是恼火,克洛泽还保持着他那幅天崩地裂也不变的漠然表情,不紧不慢解释道:“陛下别多心,监狱有监狱的规矩,底下人都是按照规矩办事。”
这么说都是你的意思了,里奥瞥了他一眼。
“就算这是规矩,也总不能把他冻病了,就像里奥说的,万一他病了、死了怎么办?他还没被定罪呢!”
“陛下说的是,我回头转告守卫们小心些照顾着特尔施特根阁下,”他看了眼里奥,“皇后,刚刚我说的话您都听到了,对巴萨的信和着火这两件事,您想怎么解释?”
“我不想解释,”里奥望着他笑,“这两件事从天而降,就像忽然下了一场雨一样和我毫无关系,我没听过,也没做过。”
“但现在根据我们发现的人证和物证——也就是特尔施特根和这张信纸,他们都证明您有嫌疑,皇后。”
施魏因施泰格正要开口为里奥辩解,里奥微微抬了下手,望着克洛泽说道:“这不是第一件在我身上发生的莫名其妙的事,我对各种大大小小的指控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冷笑一声,“我通常都对它们一笑了之,也不做追究,但这次不一样,泄露国家机密和毁掉重要政治文件罪名太大,我不能稀里糊涂背上,更不能让马克因为我被关在牢里受苦。这件事很容易解决,克洛泽大人,无非是两条路,第一,你找到证据,把我交给法庭审判,关进监狱,第二,你找不到证据,全是空口白话,我不接受凭空污蔑,你立刻释放特尔施特根,并不再把我当成嫌疑人看待。事情不能没完没了拖下去,陛下,您给个期限,让克洛泽大人查清真相吧,”里奥又看了眼克洛泽,“别忘了特尔施特根还在牢里关着,他还是和你们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呢。”
“米洛,里奥不可能和这些事有关,他根本没必要这样做,一个星期,你把这件事查清楚吧。”施魏因施泰格说。
“我会彻查这件事,但恐怕有力的证据已经被烧毁了不少。”
“米洛,事情还没查清,不要暗示皇后有罪。”施魏因施泰格沉下脸。
克洛泽鞠了一躬,“如果皇后没有更多解释,我对皇后的问询就到这里。我会加快调查,七天内给陛下及皇后一个答复。”
里奥望着他出门。哪里会有什么答复,他为了交差一定会找出假证据和证人,就像刚刚他拿出的信件一样。但这件事不像是克洛泽主导,他不是后宫的人,操作起来很不方便,在背后捣鬼的还是波多尔斯基或拉姆。
“想什么呢?”施魏因施泰格问,“眼睛都直了。”
“我没和巴萨暗中来往。”里奥闷闷地说道。房间里只有他和施魏因施泰格两人,他不用在他面前隐藏情绪。
“我没怀疑你,里奥,他忽然拿着个带巴萨纹章的信封来,我也很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信封?”里奥重复,想到自己和巴萨的书信来往,难道有人偷走他的信、故意烧掉其他地方……
他立刻向书房走去,施魏因施泰格见他脚步匆忙,自己也赶快跟上。里奥走进书房,找出一叠和巴萨的信件,他查了一遍,共六封,少了两封。
“有人拿了我的信,烧得只剩下纹章,装作是我和巴萨暗中往来的证据。”里奥把一叠信丢在桌子上,因为这些和巴萨的信件都要通过检查,原本就没有隐私可言,里奥也没费心看管或上锁,都放在抽屉里了,原以为这些东西对别人没用,这次却被人偷走加以利用了。
“但没人会承认偷走我的信,他们只会说是我故意弄丢的。”
施魏因施泰格左右为难。让他相信克洛泽假造了证据去陷害自己的爱人太难了。
“或许是有人骗了克洛泽,”里奥看了眼施魏因施泰格为难的模样说,“他自己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里奥所指是说他一定是指使其他人做的,但这句话听起来像是里奥为克洛泽辩白,施魏因施泰格宽心了些,“放心吧,米洛会查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我相信你,和巴萨私下通信,怎么可能?你都懒得做这些。”
里奥点点头,装作同意他的话。可施魏因施泰格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看清他这些所谓朋友的面目?他们对施魏因施泰格来说当然都是朋友,可总是处处暗中动手脚给自己不痛快,他却还不明白真相,过了这么久还相信他们。
“但确实有人拿了我的信,宫里不能留着这样的人,我想把皇后宫里的用人和侍卫都换一遍。”
“没问题,只要你想。”施魏因施泰格立刻答应,虽说以前宫里从没有过这种大规模更换用人和侍卫的举动。
里奥拿起巴萨给他的几封信离开书房,施魏因施泰格跟他一起走了。
“刚刚你和米洛说话的时候剑拔弩张的,你生气了?”
“如果不是他们把马克抓走,我不会生气。尽管冲着我来好了,为难他干什么?”
“我已经对米洛说了,他会让监狱调整的。”
里奥不抱多少希望。虽然特尔施特根与克洛泽都是施魏因施泰格的臣子,但两人关系并不密切,特尔施特根和里奥的关系越来越近,就算他是拜仁的人,克洛泽也不会因此就对他手软。
对付克洛泽可不是桩美差,虽然他不会明目张胆和自己对着干,但特尔施特根在他手上,一旦自己惹恼他,他编排个理由折磨、流放特尔施特根,甚至策划一场意外让特尔施特根死掉……他做得出来这样的事,像他这种爬到高位上的人最不缺的就是心狠。
就算事情再严重,自己也不能打着皇后的幌子和他硬碰硬,毕竟特尔施特根的安全要紧。
下人送来甜点。施魏因施泰格把碟子推到里奥面前,说宫里来了新的厨子。里奥味同嚼蜡地吃了几口,说还不错,施魏因施泰格以为里奥喜欢,十分欢喜,得意地说起自己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这个厨子,又说食物味道如何地道。里奥羡慕施魏因施泰格的兴致和胃口,并忧心着要过多久他才能看清那些所谓朋友都是如何对待自己的。
在克洛泽伪造出证据或收买证人前,里奥首先发现了有趣的线索。特尔施特根说他想要逃出来时发现通道都被书架堵死,很难逃出去,所以他才被堵在藏书室中险些丧命。里奥调查了藏书室的管理人和那里的侍卫们,发现有一个侍卫是波多尔斯基的远亲,而且是几天前忽然被调来的。宫中的侍卫或仆役想要调动十分困难,可就算调动也应该调到钱多活少晋升好的肥差上,没道理偏偏调到没油水的藏书室来。
除此之外,里奥并没找到更多线索或证据。虽然只找到了这一处可疑的地方,里奥还是试探着对施魏因施泰格提起了,特尔施特根还在牢里关着,就算是施魏因施泰格说自己凭空污蔑,里奥也还是要试试。
施魏因施泰格对于为什么会有人主动申请调去藏书阁也感到奇怪,但他仍旧相信波多尔斯基,说这些都是巧合。
“说不定他是喜欢上藏书室的某个人,所以才调去的。”
“藏书室的全是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怎么可能!”
“年纪大怎么了……或者是他喜欢的某个人每天从那里经过吧。”施魏因施泰格说。
“你怎么想得那么多?这理由都能想出来?马克说他要逃出来的时候发现出口都被书架挡死了,根本就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他和我,要不是马克活着逃出来,这件事我就百口莫辩了。”
施魏因施泰格坚信里奥是清白的,但同时也认为波多尔斯基和这件事无关,只有可疑处而不是确切证据,里奥没理由一味劝说施魏因施泰格认同波多尔斯基陷害自己,他正抓紧时间去找寻更多可疑处时,克洛泽带来了调查结果:特尔施特根在藏书室和第二会议室着火时被抓,未被火烧尽的残余物中搜出了有巴萨纹章的信件,虽然特尔施特根拒不承认,但此事毋庸置疑与皇后有关。为了不损皇家颜面,这件事不会牵连皇后,但特尔施特根会受重罚。他要去服苦役三个月,在里奥的强烈抗议下时间才缩短为一个月。
调查结果在施魏因施泰格出城的那天宣布。里奥可以想象到克洛泽如何精心安排了这时间。
在特尔施特根被送去最下等、残暴犯人的关押地之前,里奥去探望了他,监牢中正在安排明天的出发,场面很乱,他们的会面时间极短,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里奥就被侍卫客客气气地请出去了。
短暂的会面结束,他从监狱离开,脑中回想着特尔施特根的话,他不让里奥为他抗议, “明天陛下回来了也别为我求情,不然我只会过得更惨,这件事结束了,一个月以后我就回来,没什么可担心的,也别为我觉得委屈,我没事,这些都不算什么。”
里奥缓步走回宫殿,忧心着特尔施特根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一个月后究竟能不能按时回来。他走得越来越慢,几乎要停住步伐了。
在这样一个他所能想到的最不愉快、对克洛泽最为厌恶的时刻,两人在走廊上相遇了。克洛泽迎面走来,他与平常一样沉稳,透着无法被挑战的威严。但里奥只在他严肃的面孔上看出滑稽,他自视甚高,却也不过是个表里不一、玩弄权术、陷害别人的伪君子,这样的人没什么可怕。
侍卫站在走廊两端,中间这一处只有他们两人,克洛泽望向里奥,不掩饰眼中的轻蔑,里奥迎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他不必用同样的方式给克洛泽脸色,他不配让自己给脸色看。
“皇后。”
里奥走近他时,克洛泽微低了下头。
“您这是刚从监狱回来?”
“是啊,去看看马克。”
“他似乎不太好。”
“他非常不好,”里奥看着克洛泽,“我以为你们至少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减轻对他的处罚。他和我不一样,我是外人不假,他可是本国人。”
“法庭按律法办事,不偏袒任何人。”
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和他说话,里奥在心中自嘲,克洛泽面对自己只有冷冰冰的、机械性的语言,何苦对他开口、浪费口舌呢。
“你实在算不上是个有趣的人,”里奥笑道,“我期盼着看到克洛泽大人恋爱的那天,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和我们的米洛长相厮守,虽然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样,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一定也是本国人,对吧?”
“国事繁重,现在不是考虑个人生活的时候。”他仍旧板着脸,但对里奥说他以后的恋爱对象一定是本国人一事也没做反对。
“你有多讨厌我我都理解,也不介意被人讨厌,有外人来了巴萨,我也是一样的态度,”里奥淡淡说道,“但心中有偏见是一回事,用下作手段栽赃陷害是另一回事,身为国家重臣却和后宫勾结、冤枉别人、甚至折磨自己旧时的同僚,这样的做法让人不齿,在jūn_duì里我们会把这样的人吊起来示众。”他轻松地说道。
“看来皇后不喜欢我的做法,但我只是依据律法办事。”
“你不是个合格的大臣,克洛泽,这不是依据法律办事,你只是做你想做的事,给你讨厌的人背后捅刀。我不喜欢你的所作所为,皇后没有实权,但我如果想做什么事,并不需要拥有实权。”
“皇后是在威胁我?”克洛泽轻声问。
里奥笑了一声,“看看我过去的对手都是谁,克洛泽,你也配得上让我威胁?”
不想再和他对话,里奥大步离开了。克洛泽望着他,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上。
慕尼黑宫廷的人们如愿以偿,皇后身旁没了得力的人,就算他表现得若无其事也不耽误人们的暗讽和幸灾乐祸,波多尔斯基尤其开心,尽管施魏因施泰格并没增加去他那里留宿的次数,他还是会在见到里奥时对他露出洋洋自得的表情,笑容像针刺一样。一日两人在晚宴时坐在一起,波多尔斯基主动提起话题。
“皇后今天胃口不好?”
他会主动和自己说话,里奥最初还以为听错了。
“不,我很好。”
“没了特尔施特根,皇后看起来不太习惯啊。”他用只有里奥能听到的声音说。
里奥攥着杯子,有那么一秒钟他还想装作若无其事,把话题随意带过去,但他立刻明白自己没有理由一直由着他们挑衅。
他握着杯子转过头去,垂下眼睛,在波多尔斯基耳旁说道:“少了霍斯,你也不习惯吧。”
波多尔斯基眼中的笑意忽然凝固,里奥提起他安排在藏书室外的那个和他是远亲的侍卫,在让他安排好放火一事后,波多尔斯基已经给了他一大笔钱将他送出宫去了。
“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波多尔斯基的惊慌僵在脸上,他不知道里奥知道了多少,又是否会把这件事捅出来,虽然当事人已经离宫,但被皇后知道这件事和自己有关,他还是不免惊慌起来。
坐在他身边的路易斯拽了拽波多尔斯基的手,说自己要去玩,波多尔斯基条件反射般看了里奥一眼,曾听过他围城、屠城的片段忽然浮上眼前,他攥紧了路易斯的手,生怕他一离开自己就会遭人暗害。
“别去,宝贝,乖乖坐在这儿。”他说道,接下来的整顿饭都提心吊胆。
在这件事上里奥没再理会他。手中没有确凿证据,他如何指责波多尔斯基都没用。他已经让波多尔斯基明白自己对这件事并非一无所知,里奥希望这样他能就此收敛,以后不要再生事,毕竟自己来到拜仁不是为了整日和人勾心斗角、打压报复的。
特尔施特根在一个月后回来了,他病了一场,身体虚弱,里奥把他接进宫里来照料,过了整整两个月他才恢复过来。虽然事情就此平息,但关于皇后通敌、对拜仁包藏祸心的传闻从未停止过。
☆、第 4 章 第 4 章
微格策/梅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