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最后的倒计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哪个同学改了回去, 寒假两个字擦掉,换上用□□笔写上的巨大的雪白字体:高考。每个同学都自觉地将休息时间一再压缩, 江念揉了揉眼睛, 不知道上一次睡满七个小时是在什么时候了。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 学校里多了许多心理疏导的讲座,强制要求每一位高三学生去听讲。但心理讲座的课程多半会变成自习课, 许多同学带着笔记和书,不放过一点时间, 还在争分夺秒地喃喃背诵。江念背累了, 向后靠在座椅上,听上面的老师讲如何减轻压力,将高考当作一场普通的考试。每个人都是这样说, 但却没有一个人会真正将高考当成一场普通考试, 一考定生死,是大多数考生的现状。袁诗诗也背烦了,支着下颔,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和上面的老师顶嘴, 她说一句,袁诗诗就反驳一句,很欢乐的样子。江念听着也笑了,袁诗诗将半个身子侧过来,因为这个姿势,她只能仰头看江念。“南陈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她问。江念点头,她一直苦恼准备给南陈准备什么礼物。袁诗诗却对她的忧虑不以为意:“你随便给他折一枝花, 他估计也会很高兴。”她想起那天初春的午后,江念趴在桌上午休,南陈守在她身边,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像是岁月凝固住了。那个时候,她觉得南陈应该是爱极了江念,没有任何缘由,她就是这样觉得。但是,袁诗诗用手轻轻刮擦着江念手背上的皮肤,她手上的皮肤光滑,袁诗诗忍不住,多摸了一会儿:“念念,你有没有觉得,南陈有时候有点可怕。”江念侧过头,看她,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笑了出来:“有一点儿,他有时候挺不讲理的。”袁诗诗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反而是江念也将身子低下来,靠在袁诗诗肩头,低低地叹气。初春的天气,实在是变化多端,前一天温度窜上了二十,第二天又立刻掉下十几度,这样反反复复,极容易使人感冒。灌热水的人没有冬天时候那么多,江念不必再排长长的队伍,灌了满满一壶热水,保温杯的外壁上也没有一点热起来的痕迹,保温性能着实好。教室后门的太阳实在太好,以往每次到了冬天,总有一大堆男生聚集在后门,一边聊天一边打闹,但是现在却少了很多。江念站在阳光里,日光温柔地铺洒而下,暖融融的,她有些不舍得挪动脚步。江念从后门进去,教室里的窗帘都被拉开了,整个教室亮堂堂的。南陈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撑着额头,似乎遇到什么难题,手中的笔不停地转着,但是时间不长,他很快解出答案,手中的笔转到正处,一行行写下解题过程。江念在他背后,觉得在阳光下的少年实在太美好,从鼻端到下颔的弧度,无一不恰到好处。她悄悄地走到南陈身后,伸出双手,轻轻蒙住他的眼睛。做完之后,她才觉得自己有点幼稚。江念的手才覆上去,南陈就已经叫出了她的名字。她一靠近,他就闻到了她的味道,清新的,像是柠檬的香气。江念放下手,探头看了一眼他写的题目,扫了一眼,就三个字,看不懂。“你的笔记我都看完了,等会还给你?”南陈把笔放下,见到那张明艳的脸,没有涂口红和唇膏,唇色却鲜艳,他抬起手,想按住那张唇。江念却轻轻拍了下他的手。“不用还了,本来就是给你的。”他说。江念弯起眼笑了起来,那张脸上的颜色显得更生动。“那我就不还了。”她挥挥手,拿着保温杯回到了座位上。袁诗诗披着她的大衣在睡午觉,江念坐在椅子上,她想好了给南陈的生日礼物,准备找个时间去买礼物。最近的考试太多,江念已经考得已经麻木了。最后一场英语考完,她回教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傅拙凡身后在她眼前晃了晃,少年的头发有些长,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眉。“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他最近刚买了一辆新的单车,可以载人。江念一口拒绝:“不要,现在这天气坐在你后面我还不冻死。”傅拙凡切了一声,说了一句我还不想给你坐。回去的时候,江念忽然改变了主意,她走到文娱委员的位置,问她今天有没有空。文娱委员点点头,说有的。江念笑起来,对她说可不可以配陪她去一个地方。路况不好,一直在堵车,公交车开一阵停一阵,看着累人,坐得也头晕。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开了将近一个小时。下车的时候,腿还有些软。商场里的灯光很亮,像是想要与外面的太阳同争光辉。江念扶着展示柜上的边角,看里面的一个个手表。她不懂这些表,所以将文娱委员拉来做参考。“我觉得这个好看。”江念纤白的指尖点在玻璃板上,在那下面,黑色的表面上,银色的指针静静停在罗马数字四上面。文娱委员看了看,也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个好看,只是——”只是这价格,对于他们来说有点过于昂贵了。江念也看到这个价格,她咬咬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买下了。回去的路上,她给文娱委员买了一杯奶茶,自己也买了一杯鲜奶芋露。现在这个时候,奶茶自然也点了热的,江念把精心包装好的手表放到包里,两手捧着奶茶,芋圆一颗一颗从吸管吸上来,似乎永远都喝不完。从商场里出来,天色已经暗下来,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文娱委员现在终于问江念:“这是给南陈的礼物。”“你也知道了。”江念看到路灯橙黄色光芒映在行道树光秃的枝节上,明明倒了春天,却还是没有生出一点鲜绿的嫩芽。文娱委员拿吸管搅了搅奶茶,才吸上一口。“我一开始就觉得,你们两个会在一起。”她歪过头,看到身边的江念,橙黄色的光罩在她的脸上颈上,显得肤色霜白。她是个明艳的女孩,一举一动都自有一种青涩的风情,此时看来,却莫名有春雪落于枝头的轻寂感。文娱委员心想,她心里肯定也装着很多的事。江念停下脚步,她迟疑的看向身后的女孩,问:“我们两个,真的很明显吗?”文娱委员也跟着她停下,手中的奶茶还是很热。“只要平时多注意一点,很容易就知道你们的关系。”江念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文娱委员停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将下面的话说出来。其实在很早很早之前,早到在演那出话剧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南陈喜欢江念。那时在小礼堂排演,江念特意拿了一支玫瑰作为演出道具,后来她和几个同学去拿演员的午餐。排演完后,和南陈一起对戏的女生不知是真喜欢那支玫瑰,还是抱有其他的目的,笑意盈盈对南陈说,排演完能不能将那支玫瑰送给她。南陈指间拿着那支玫瑰,看向了那个女生。大概女生独有的细腻直觉,她觉得南陈看向那个女生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死人。然后,她听到南陈异常冷淡的声音。“不行。”这两个字像是结了冰。那时她就感受到了,南陈对那个名叫江念的女生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占有欲,不论是对她这个人,还是对她的事物。“希望你们以后好好的。”在分别的时候,文娱委员对江念说。南陈的生日在周末,头天晚上,南陈说让林叔第二天来接她,被江念拒绝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奶奶已经出门了,应该是去菜场了。江念对着自己的衣服发愁,不知道穿哪一件比较好,试了好几件,最后还是选择第一套衣服。临到出门的时候,江念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有充满电。昨天晚上手机的数据线应该没有插、牢,导致没有充进去电,只有百分之十的电量,大概是接一通电话的电量,岌岌可危。但现在也没有时间让手机充电,江念叹了一口气,还是先收拾了东西出门。南陈的手表被放在了江念特地包装好的礼盒里,她走到小区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阴天,气温还低,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冬天。出租车的师傅特别爱聊,即使江念没有说几句,他依旧能从今天的天气扯到江念的年纪,最后回到他高上高中的儿子,就连车载广播的主持人都比不上他。手机忽然叫唤起来,一连串的响动,非常急切。江念拿起手机,是奶奶的来电。她接通电话,叫了一声奶奶,那头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她的声音轻柔,问江念是不是姜之花的家属。姜之花,是奶奶的名字。江念不知不觉捏紧了手机,她说我是。女声依旧温柔地对她说,希望她先冷静一下,不要着急。顿了顿后,她才继续说江念的奶奶出了车祸,目前正被送往抢救中。手机的电量不知不觉消耗殆尽,江念看着变成黑屏的手机,忽然对前座的师傅说。“师傅,先去医院,市第一医院。”师傅灵活地改了道,他从后视镜中看了江念一眼,说道:“小姑娘你先不要着急,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一步,总会有转机。”江念胡乱地点点头,她手机攥得太紧了,紧到掌心被手机的边缘勒出了红痕。直到手背不知什么时候被眼泪润湿了,她才发现自己原来哭得太厉害,脸上满是泪水。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江念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怔怔地看着手术室的门,不知道那里什么时候才会被打开。送她奶奶过来的好心人安慰她,她勉强打起精神谢过这个好心人,好心人看到只有她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过来,不放心地坐下来想要陪她一起等。还是江念再三肯定说自己一个人能行,才将好心人送走。手术室外的长廊空荡荡的,江念缩在长椅上,铺天盖地的恐惧和害怕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只有再抱紧自己一点,再紧一点,才不那么害怕。很久之后,手术室的门才被拉开,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看到缩在长椅上的江念。“小姑娘。”医生拉下口罩叫她。江念抬起头,她的眼睛很红很肿,像是才哭过不久。见到江念这个模样,医生的声音也不由得放轻了,像是怕吓到她一样:“手术很成功,只是老人年纪大了,需要好好休息。”江念眨了眨眼,又眨了眼,她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医生说的话。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是缩了太久,下来时脚竟然麻了,差点摔倒在地上。江念扶着墙站起,她谢过医生,支撑着她的一口气终于松下去,一整晚的疲惫忽然涌了上来,累得她差点要一头栽倒。可是还不能倒,她还要照顾奶奶。江念强撑着去办理住院手续,忙完一切后,她想起还要带一些奶奶的衣服过来。回去的时候是路灯也已经灭了,此时是最黑暗的时刻,没有星光月光。江念走上楼梯。楼道里的感应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好了,又开始随着脚步声亮起来,只是光线依旧黯淡。然后,在她的家门前,她看到了一个少年。他靠坐在她的门前,倦怠地垂着眼,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眼,看到了走上来的江念。“南、南陈。”江念艰涩地开口,叫出他的名字。南陈站起来,光线照在他的发上眼里,像是融进了一片黑暗里。“我终于,等到你了。”南陈慢慢地,说出这一句话。他看着江念,忽然笑起来,唇角轻轻弯起,仿佛脸上的冰雪都消融了,勾出一个温柔的笑来。他说:“我是不是应该把你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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