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所图,不过温饱而已。
而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反抗,就是因为一切都还处于他们能容忍的范围之内。
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人会因为不断增加的生活重压而选择拿起武器反抗,但却不是现在。
现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起码都能勉强果腹,他们不想冒险,何况是跟随着那位以残忍弑杀出名的国王陛下。
希雅公主进宫了,递上拜贴求见苏鄞。
希雅和兰波·西亚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她不想看着苏鄞为了那个奴隶一步错,步步错,希望能见到陛下进言几句。
却被卡勒斯拦在了寝殿的门口。
“尊敬的公主殿下。”卡勒斯恭敬行礼,“国王陛下已经睡下了,不见外人。”
西亚被这一个“外人”气的脸颊通红,手里漂亮的白天鹅毛扇子扇的飞快,“不可能!兰波不可能不愿意见我!”
“公主殿下,您若是再这样大喊大叫,我就要喊骑士过来了。”卡勒斯不为所动,气定神闲。
西亚只能生气的跺了一下脚,转身离开了。
卡勒斯见人走了,推开寝殿沉重的金色大门走了进去,为一无所知的苏鄞倒上一杯红茶。
等到了晚上,卡勒斯也没有闲着,每日拿着苏鄞给他的令牌频繁出入王宫。
卡勒斯见的人,是附近在贵族家里工作的平民仆人。
他这段时间不断联系在贵族家里不甘心被压迫的仆人,再通过仆人去联系有能力有野心的奴隶,到现在逐渐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关系信息网。
而卡勒斯内阁的身份无疑为他的成功提供了很大助力。
这些人忍受着压迫,每日精细谋划,同卡勒斯一起,安静等待着一个时机。
而这个机会在两年之后来到了。
苏鄞的变法失败了。
愤怒的贵族们无法再忍受盘剥自己财富的法案一项项被通过,无法忍受国王对于神圣巫医的否定。
各地的贵族联合到一起,带领着这里属地的骑士,攻入王城。
而内阁的大臣们也都和苏鄞离了心,毕竟,他们也是贵族。
骑士,也是贵族。
苏鄞站在了几乎所有人的对立面,哪里肯有人保他?
若不是希雅及时赶过来苦苦哀求,苏鄞怕是当场就要被烧死在王宫前面。
苏鄞被押送到地牢里关了起来,连杯水都没人给,苏鄞坐在地面铺的稻草上,气的肝疼。
这可是算是他做任务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惨败。
苏鄞擦了擦脸上的灰渍,心想,一切还不算最坏,起码,他还有卡勒斯。
他知道卡勒斯几乎每晚都会出去。
知道卡勒斯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奴隶。
卡勒斯会救自己出去的。
而卡勒斯正忙着抢班夺权,在因为利益纷争起了内讧的贵族中间不停的搅乱浑水,趁机为自己争取利益。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等因为长期的骄奢yín逸,对下等的平民和奴隶毫无危机感的贵族们反应过来时,他们夺取的功劳已被卡勒斯为首的部队抢走了大半。
而这个时候再行动,显然已经为时已晚,起义的部队在卡勒斯的带领下势如破竹,不到两年就彻底称霸了这片大陆。
而这片大陆前任的国王,也被关在地牢里将近两年了。
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忘了他。
卡勒斯并没有来救他。
第21章 光明
虽然臣民们几乎全部遗忘了兰波·西亚,但是这里面可不包括卡勒斯。
他一直记得这位高贵的国王陛下,但是却一直没有把苏鄞从地牢里放出来。
刚开始是没有能力,后来却是不愿了。
人被磋磨的够了,脊梁自然也就弯下来,自然也就容易被征服和占有了。
何况,他早就该受受那些被他压榨的奴隶受过的苦了。
起码他还活着不是么?
不像他的弟弟,饿的根根肋骨都凸出来,瞪着大大的眼睛咽了气,死的时候连四岁都不到,连块墓碑、连个棺材都没有,直接被扔进海里喂了鱼。
还有他其他的亲人,以及和他拥有一样遭遇的人。
要不是卡勒斯的父亲找到了他,劝说他放下仇恨,卡勒斯还想再把苏鄞再关几天。
这日傍晚,已经成为了这片大陆新王的卡勒斯坐着华丽的马车,来到了这间关押着前任国王的阴暗潮湿的地牢。
地牢里没有窗户,三面都是厚重坚硬的石块,透着丝丝寒气,另一面是坚固的铁栅栏,开了一扇极其低矮的小窗,方便看守人送进吃食。
苏鄞正在吃饭,一碗平民和奴隶最常见的、也是唯一能吃到的、果腹的食物——萝卜。
也没有叉子,苏鄞只能用手摸起一块放进嘴里。
身上穿着的不再是柔软保暖的天鹅绒,也不再有华丽的珠宝,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破旧的粗麻囚衣,人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光着脚,连稻草也没了。
栅栏前边正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狱卒打扮的男人,对着苏鄞冷嘲热讽,“陛下,萝卜好吃吗?可小的听说前两天地窖遭了老鼠,蔬菜都被糟蹋了,估计明天就连萝卜都吃不到了。不过您要是能给我舔舔鞋面,小的就尽力去给您找些来。”
说着就把一只脚顺着送饭的窗口伸进来,并且踢了两下栅栏,发出铛铛的响声,示意苏鄞上前。
可苏鄞仿佛没听到一般不为所动,继续低头吃饭。
明明是最狼狈的模样,最低劣的食物,可偏偏苏鄞的做派像是在参加一场隆重的晚宴,吃着珍馐美食。
显然两年非人的生活,并没有改变他分毫。
卡勒斯压下心头的不甘,挥手示意下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狱卒拖出去,然后走到门前微微一鞠躬,微笑着开口道:“尊敬的国王陛下,请恕臣救驾来迟。”
苏鄞的姿势第一次有了变化,拿着萝卜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萝卜啪嗒一声掉回了碗里。
苏鄞慢慢的把头转向卡勒斯声音的方向,眼神黯淡无光。
卡勒斯望着那双曾经满是星光的眼睛,命令手下把栏杆锯开一道门,自己钻了进去,给苏鄞换上了新的衣服鞋袜,拉着他的手把人带了出来。
苏鄞很安静,也很顺从,但是走的很慢,手也一直在轻微的颤抖,卡勒斯暗笑,看起来那么不可一世,果然还是被关怕了么?
等牵着人走出地牢,周围已经恢复了光亮和宽敞,苏鄞还是走的很慢,卡勒斯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催促道:“快点走!”
他急不可耐的想向苏鄞展示自己建立的拥有着和平、平等和自由的新国度。
我已经变得很强大,有没有比你的那个哥哥更厉害?
苏鄞听话的加快脚步,却差点被路面的石子绊倒,踉跄几步才重新站稳。
卡勒斯变得更加不耐烦,“你怎么回事?!走个路也走不好!”
苏鄞低着头,小声道歉:“对不起。”
卡勒斯看着苏鄞头顶金黄柔软的头发,勉强压下烦躁,重新牵着人,往地牢外停放的马车那里走去。
可到了马车旁边放着的木台阶时,苏鄞又一次被绊倒了,卡勒斯因为牵着他的手,也差点被拽倒。
卡勒斯的不耐烦到达了顶点,刚想劈头盖脸的发泄,却在看到苏鄞的那双眼睛时戛然而止。
苏鄞的眼睛还是像之前在地牢里见到的那样黯淡无光,人狼狈的跪坐在地上,徒劳的睁着双眼,目光没有焦距。
卡勒斯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伸出右手,在苏鄞眼前晃了晃,可苏鄞依旧保持着跪着的姿势,轻轻拍打衣服上的灰尘,却连把手上伤口流出的血蹭到衣服上了也不知道。
“你看不见了。”
卡勒斯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晦涩说道。
苏鄞倒是没有什么难过的表情,冲着他以为卡勒斯所在的方向略带恭敬的回答道:“是的,尊敬的国王陛下。”
若放在不知道苏鄞已经失明之前,卡勒斯一定会因为苏鄞的顺服沾沾自喜。
现在,他却顾不得这些,一把把人抱上马车,命人急匆匆往王宫驶去。
抱着苏鄞的时候,卡勒斯才发现他真的瘦了好多,之前虽是清瘦,但还是有些肉的,现在摸着却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抱着几乎感受不到分量。
卡勒斯有些后悔了,他摸了摸苏鄞因为缺乏营养而干枯的金发,晦涩问道:“兰波,你是什么时候看、看不见了的?”
“忘记了。”
苏鄞乖乖的贴着卡勒斯的胸膛,心里有着卡勒斯看不出的高兴与幸福。
之前一直担心哥哥出了什么意外,受制于人,如今看来一切都好,哥哥也终于能来接他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如今这幅样子,哥哥会不会嫌麻烦?自己一定要乖一点,不要惹哥哥讨厌。
苏鄞单纯的以为卡勒斯只是能力有限,拖到如今才能救他出去,却不知道卡勒斯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卡勒斯紧紧的抱了抱苏鄞,“兰波不怕,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一定能找人治好你!”
一个心急如焚,一个沉溺温暖,两个心情迥异的人,不多时就回到了王宫。
然而情况显然并没有卡勒斯预想中的乐观,受制于当时落后的医疗条件,医生们连苏鄞突然失明的原因都找不到,又遑论治疗。
在又一名贴告示找来的太医摇摇头告退之后,卡勒斯气的摔碎了手边的一个水晶台灯,反倒要苏鄞坐在一旁安慰他。
“卡勒斯,没关系的,看不到没关系的,我有你啊。”苏鄞抱住了卡勒斯的手臂,依恋的说道。
卡勒斯看着苏鄞满脸的信任,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硬生生的剜走了一块,痛的鲜血淋漓。
他多想告诉苏鄞,哪怕只是对于一个替身的利用,我也不值得如此信任,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
可他又不敢,他害怕失去苏鄞。
他只是一个替身,即使现在成了王,又哪里能保证知道真相的苏鄞不会厌恶他呢?
到那时,他又靠什么来留住苏鄞呢?
然而折磨并没有结束。
长期生活在湿冷的环境,苏鄞的每个关节都会在阴雨天让他疼的死去活来。
苏鄞常常会痛的昏过去,却又在下一秒因为疼痛醒来,折磨直到阴雨结束才会停止。
卡勒斯恨不得以身替之,可这有什么用呢?
他依旧生龙活虎,连场感冒都没有。
可苏鄞却几乎连饭也吃不下,长期的饥饿让他的肠胃受不住一丝荤腥,更加难以补充营养。
让本就瘦弱的人被疼痛折磨的几乎没了人形。
但是苏鄞每天都很乖,像是生怕给卡勒斯添麻烦,能自己做的事,即使再慢,也不会找卡勒斯帮忙。
吃饭也不要卡勒斯喂。
身体即使再痛,也是哼都不哼一声。
每每看到苏鄞饱受折磨却要强颜欢笑,卡勒斯都觉得自己的心被人掏出了一个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日日鲜血直流。
第22章 后悔
这日凌晨,卡勒斯睡得迷迷糊糊醒来,下意识搂了一下苏鄞,却搂了个空。
卡勒斯坐起来就要下去找人,却看到苏鄞小小一团缩在床铺一角,嘴里咬着一块棉布,痛的满头的冷汗,手心因为握拳太用力,被指甲刺的鲜血淋漓。
卡勒斯急忙过去把人搂进怀里,发现苏鄞疼的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面色如纸一般惨白。
卡勒斯用力拍拍苏鄞的脸颊,焦急的唤道:“兰波!兰波!”
苏鄞的头随着卡勒斯的手软软倒向一侧,人毫无反应。
卡勒斯慌了,冲着外面的仆人大喊:“来人!快来人!”
人却抱着苏鄞不肯撒手,直到巫医赶来,才似回过神,愣愣的把人交到巫医手里。
苏鄞的病情无疑变得更加严重了,这夜并没有下雨,可他还是痛的要命。
巫医也没有好办法,围着苏鄞做了一通法术,说苏鄞的病情是因为被战争枉死的人民诅咒,想要恢复健康,必须为这些亡灵修建神殿。
卡勒斯不信鬼神,他漂泊海上亲友死伤殆尽的时候,并没有神明来救他,听了巫医的鬼扯,卡勒斯气的直接把人轰了出去。
苏鄞被痛醒了过来,虽然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双大手抓着,抓得生疼。
苏鄞扯着嘴角努力笑了一下:“这么用力,要做什么?”
卡勒斯轻抚苏鄞因为疼痛被汗浸湿的额发,“是不是很痛?为什么不叫醒我呢?”
“现在好些了,已经不痛了。”
卡勒斯知道苏鄞在骗他,却也没揭穿,亲了亲苏鄞的鼻尖,接来一盆温水,帮他擦净出了很多汗的身体,又帮他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搂着人一起躺进被子里,“睡吧,有我在。”
第二天一早,卡勒斯便急急召众大臣上殿,派出多个小队去往三个大陆,给苏鄞寻找治疗病痛的方法。
而之后的每一个夜晚,卡勒斯睡觉之前都会把人紧紧的搂进怀里,这样一有动静他就能醒过来,不会再像上一次那样,让苏鄞独自承受一切。
每夜相拥而眠的两个人看起来是那么恩爱。
只不过到了阴雨天,苏鄞疼的意识不清的时候,会委屈的一声声的念着“哥哥”。
卡勒斯觉得自己仿佛被刀劈成了两半,一半是心疼与内疚,一半却是愤怒与不甘。
卡勒斯在登上王位的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找关于苏鄞这个哥哥的事,但不知是不是苏鄞藏匿的太好,卡勒斯什么也没有查到。
这让卡勒斯更加愤怒。
显然苏鄞对这位爱人的重视程度非比寻常,不愿任何人去打扰他。
卡勒斯依恋的亲了亲苏鄞的鬓角,语含痛苦的低声呢喃道:“我现在已经变得很强大了,你为什么不能爱我呢?”
苏鄞被吵到,迷迷糊糊醒过来一点,往熟悉的怀抱里扎,嘴角带着些许笑意:“哥哥……”
两个月之后,外出寻药的其中一个队伍终于有了回音,卡勒斯急忙把人召进大殿。
一路风尘仆仆的几个强壮男人迈步进殿,左手掌触肩,恭敬的像卡勒斯行礼道:“参见陛下。”
卡勒斯急急站起来:“如何?快说!”
小队队长出列上前一步回禀道:“启禀陛下,我们在赛斯大陆南部的边陲村落发现一户人家,他家祖孙三代共有十口,从未有过任何病症,即使是意外流血受伤也丝毫不见痛色。我们发现异样,许以重金,那家人才告诉我们是因为他家的男主人十年前上山偶得一株红紫色的蘑菇,一家人吃了之后便身轻如燕,再也感受不到病痛,年迈的爷爷本已半盲,吃了竟然恢复了视力!我们已经留人封山,不许闲杂人等再进,其余人回来复命,听陛下事下。”
卡勒斯眼睛一亮,如此奇珍若是真能找到,那苏鄞的病便都能被治好了!
“我同你们一起去!”
大臣们听到卡勒斯也要一起去往深山,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劝阻,“陛下三思啊!”
卡勒斯留下一句“执政官与大祭司共同监国,有事送信”便挥袖匆匆离开。
留下了面面相觑的大臣们,心想不管是上任国王还是这位,为了对方,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卡勒斯回到卧室,便看到苏鄞乖乖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正在认真的往瓶子里插花,听到动静转向门口的方向,小心的问道:“卡勒斯,是你吗?”
“是我。” 卡勒斯走到苏鄞身边单膝跪下抬头望着他,语调缱绻,“这束花插的好漂亮,是要送给我的么?”
苏鄞今天身体不太疼,气色好了一些,窗外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看起来黄绒绒的,清冷的面容竟然带了一丝可爱。
看到苏鄞乖乖的点头,卡勒斯更加舍不得走,却只能狠狠心对他说道:“兰波,南方出了一些事情,需要我亲自去解决一下,你一个人别怕,我会让希雅进宫陪你。”
苏鄞还是那么懂事的点头,应道:“我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
卡勒斯重重一吻苏鄞,拿起苏鄞的那捧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希雅在王宫里陪了苏鄞大半个月,直到卡勒斯的近侍奉命带她一个人去了一座偏殿。
希雅由近侍领着穿过大殿,走到后殿的一间卧房,便看到卡勒斯虚弱的躺在一张床上,前胸是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看似猛兽所伤。
卡勒斯见希雅来了,把人都遣散,强撑着坐起来,从枕下掏出一个小木盒递给了她,叮嘱道:“这里边的蘑菇用水煎成汤药服用,一日一次,三次之后便能让兰波恢复光明,身体也不会再痛。你是唯一一个绝对不会伤害兰波的人,我的想法是对的,对么?”
希雅接过木盒,“是的,我用我的性命保证。”
“不要让兰波知道我受伤。去吧。”
看着希雅带着木盒离开,卡勒斯终于支撑不住颓然倒下。
那些蘑菇倒是找的顺利,但他们不知道那个山洞是一条恶龙的巢穴。
正在他们专注采蘑菇的时候,恶龙突然回来了,一场恶斗之后,三十人的小队,只剩了卡勒斯和队长两人拿着蘑菇拼死逃出。
蘑菇被采下半个月便会失了药效,卡勒斯不敢耽搁又不放心队长一人,草草包扎了伤口便赶路回来,一路上伤口不知道裂开了多少次,到了宫门口就已经支持不住,还不忘嘱咐让人把他抬到偏殿,不让苏鄞听到动静。
为保万无一失,他选择了希雅,因为他知道,希雅对兰波的感情,和自己是一样的,他只能选择她,别无办法。
希雅也确实没有辜负卡勒斯几乎丢掉性命换来的珍宝,日日亲自熬药,然后盯着人把药喝的一滴不剩。
到了第二日,苏鄞的身体已经不在疼痛,等到了第三日,苏鄞的眼睛也真的能看见了,希雅开心的在屋里拽着苏鄞跳起了华尔兹,一张玫瑰一般的漂亮脸庞,因为高兴变得红扑扑的。
闹得够了,希雅才停下脚步,拉着苏鄞的袖子兴奋的笑道:“太好了!太好了!这个蘑菇真的太管用了!”
苏鄞见她平静了下来,这才问了一直盘旋在心头的问题:“卡勒斯在哪?他是受伤了么?”
希雅的笑意一下子凝固在嘴边,她气恼的跺跺脚,“你只惦记卡勒斯那个混蛋!那对你那么坏!”
苏鄞笑着摸了摸希雅的头,“你还小,还不懂爱情是什么,何况,卡勒斯对我很好。”
“我不小了!你明知道我对你……”
苏鄞截住希雅的话头,“你也知道,我从头到尾喜欢的也只有卡勒斯一个人。”
希雅哭着跑走了。
苏鄞无奈的耸耸肩,吩咐人挑几件红宝石的首饰送到希雅府上,来感谢她这段时间的照顾,才慢悠悠的去找卡勒斯。
王宫很大,苏鄞转了一会儿才在一个偏殿门口看到了卡勒斯的近侍。
示意佣人不用声张,苏鄞进了殿里,悄悄推开房门,便看到卡勒斯靠坐在床头,胸前包裹着厚厚的纱布,低头看着手里一束已经变成了干草的花。
苏鄞的心软成了一团。
直到苏鄞走到卡勒斯的床边坐下,卡勒斯才好像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有些呆呆的望着眼前的苏鄞。
还是那么清冷的面容,还是那么好看,眼睛还是那么亮亮的。
那双漂亮的眼睛,老天爷终于肯还给他了。
一滴眼泪猝不及防的从卡勒斯的眼里流下,不顾胸口的伤口,卡勒斯直起身把苏鄞紧紧抱住,“对不起,兰波对不起……”
苏鄞几乎没见到过卡勒斯的眼泪。
征战沙场,向来流血不流泪的铮铮铁骨,捧着一束自己送给他的花,哭着和自己道歉,苏鄞便是铁石心肠也被融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啊,要不是你,我的眼睛到现在还好不了呢,是我该谢谢你。”
若不是我,你根本不会落得一身病痛!
卡勒斯心里在怒吼,但却不敢对苏鄞透露丝毫,他赌不起,他不能没有兰波。
第23章 与共
卡勒斯的伤有些严重,因为伤口实在是太深了,这里又缺医少药,伤口迟迟不能愈合,卡勒斯也因为失血过多十分虚弱。
苏鄞心急如焚,可他随文档自带的药物储备不多,只有一些简单的消炎止痛药,对付上次狼群的咬伤勉强可行,现在确是杯水车薪了。
苏鄞苦着一张脸趴在床头,歪着头望着靠在床头,披着一件寝衣认真看文件的卡勒斯。
最后实在是忍不住,看似发狠却根本没用力的戳了戳卡勒斯的手背,“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卡勒斯放下文件,揉了揉苏鄞金色的漂亮长发,“不用着急的,兰波,养伤就是会很慢嘛,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你不用担心。”
他自己的身体,他确实清楚,他觉得自己这次怕是真的要折在那条恶龙的利爪之下了,强撑着身体也无非是想多做一些事,再多做一些,来为苏鄞铺路。
傻兮兮的,自己若是不在了,被人欺负怎么办?
卡勒斯含笑拂过苏鄞顺滑的长发,逗趣般的挠了挠他的后脖颈说道:“亲爱的小陛下,我想吃你亲手做的枣花酥了。”
苏鄞被卡勒斯因为失血而变得冰凉的指尖激的激灵了一下,嗔怒着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苏鄞刚把门关上,卡勒斯就忍不住偏头吐出来一口黑红色的鲜血,人也更没了精气神,勉强撑着脱下寝衣,用它把血迹擦干,费力扔到床铺底下,就沉沉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昏了过去。
一无所知的苏鄞在厨房里正忙活着做枣花酥,卡勒斯好几日都因为发热吃不下饭,今天突然有想吃的,苏鄞自然高兴。
细细的把煮好的红枣一粒粒拿细筛子磨成枣泥,满屋子都充斥着红枣的香味,苏鄞做的认真,连厨房进了人都不知道,直到希雅俏皮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鄞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希雅,才松了口气,“原来是你!”
希雅上前一步凑到苏鄞旁边,好奇的望着面前的小银盆,“这里面是什么?好香啊!”
“是一种点心。”苏鄞拿起做好的一个,小心放在了希雅的手上,“等一会儿拿烤炉烤一下,就可以吃了,很好吃的。”
希雅夸张的吸了吸口水,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那我可以尝尝吗?”
“当然可以,不过一会儿我可能不能陪你,卡勒斯生病了,我得去给他送过去。”
“生病了?什么病啊?严重吗?”希雅围着苏鄞好奇又略带担忧的追问。
“不是什么大事。”
苏鄞不欲多谈,继续认真的磨着枣泥。
“那我也来帮你吧!”
希雅开心的挽起袖子就要帮忙,却被苏鄞轻轻挡住了,“你坐着吧,卡勒斯只喜欢吃我做的。”
希雅听话的点点头,却等坐到墙边的椅子上时沉了脸,手里的帕子也已经皱的不成样子。
等点心烤好,苏鄞给希雅拿了几个,让她慢慢吃,便匆忙端着盘子去给卡勒斯送去。
进了卧房,苏鄞看到卡勒斯沉沉睡着,便把点心放到桌子上,弯腰从床下掏出那件血衣,摸着卡勒斯有些粗粝的短发,轻轻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几日,卡勒斯的伤口还是不见好转,苏鄞像卡勒斯那样也派人去了南方那座深山找红蘑菇,可到现在毫无音信,正在苏鄞心焦的时候,卡洛回禀希雅公主要见他,苏鄞本不欲离开卡勒斯,可念及希雅前些日子照顾的情分,还是出来见了她。
希雅穿了一身白色的塔夫绸质地绣暗花的克里诺林裙,裙面花边多重,并饰有很多贵重的珠宝、贝壳,十分华丽。
再配上那火红的双唇,整个人艳丽无双。
希雅一直都很喜欢漂亮的裙子,但却很少穿如此显眼贵重的衣服,苏鄞看的奇怪,走到她面前疑惑的问道:“你今天怎么……”
希雅带着一些小女人的娇羞,脚尖轻轻蹭着地面,手也不停的绞着帕子,羞涩的问道:“怎么样,好看么?”
苏鄞忧心卡勒斯的病情,哪里有心思和她虚度时光,敷衍着点点头,“你还有别的事吗?卡勒斯还在等我……”
希雅粲然一笑,“当然有啊!我听说陛下伤口一直不能愈合,很是担忧,昨天我突然想到我的爷爷戈纳公爵曾得到一件宝物,是治伤的好药,一直收在阁楼,时间长了就被遗忘了。”
苏鄞急急追问,“那它还在么?”
“兰波你别急呀,我想起来就急忙去找了,果然在阁楼找到了,喏,你看!”
说着就从小提包里拿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圆形铜盒。
苏鄞接过打开,发现竟然是一株传说中包治百病的曼得那干草,这种草苏鄞是知道的,在这类设定的世界中十分出名并罕见,他这么多年也只见到过一次,没想到希雅竟然有。
苏鄞高兴的道了一声谢便往偏殿跑去,他因为卡勒斯的病快要急疯了,如今有了希望,连待客之道也顾不得了。
苏鄞差点冲进卡勒斯怀里才堪堪刹住脚步,满脸通红的对着卡勒斯兴奋说道:“你有救了!你看!是曼得那!”
卡勒斯疑惑的接过这株平平无奇的墨绿色干草,略皱着眉笑道:“这是什么?”
“哎呀!你别管了,我去熬药!”说着苏鄞一把拿回干草,又噔噔噔的往厨房跑去。
没多一会儿又噔噔噔的跑了回来,端着浅浅一碗底黑褐色的药汁递给卡勒斯,眼睛亮晶晶的,脸上也第一次在这些日子有了真正的笑意,开心的催促道:“快喝!”
卡勒斯听话的一口喝下,把苏鄞圈进自己怀里,“忙完了?”
苏鄞点点头,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哈欠。
卡勒斯蹭了蹭苏鄞的脸,温柔问道:“困了?那睡一会儿吧。”
苏鄞便躲着卡勒斯的伤口,往他的怀里扎了扎,闭上了眼睛,不多时,呼吸就平稳了下来。
多日神经的紧绷,让他累坏了。
卡勒斯心疼的把人抱的更紧,也一起闭上了眼睛。
苏鄞是被后背的热度和湿黏惊醒的,翻过身发现卡勒斯烧的满身大汗,浑身滚烫,人也叫不醒了。
苏鄞大骇,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曼得那草据他所知是不会造成这样的情况的。
苏鄞急忙唤内侍打来凉水,给卡勒斯擦身降温,脱下衣服时,发现卡勒斯的前胸和双臂起了大片的血斑。
“瘟、瘟疫!”苏鄞身后的内侍惊恐的呼喊道。
“什么?!!”
苏鄞手里的帕子直直掉在了地上。
苏鄞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内侍的手臂,颤抖着问道:“瘟疫?你怎么确定就是瘟疫?!”
“我的邻居就是因为瘟疫死的,我见过……”
内侍哆哆嗦嗦。
苏鄞的手猛然垂落,狼狈的闭了闭眼睛,“去把希雅公主带来。”
一个沙漏的沙漏完,苏鄞派去的人来到大殿,带会了希雅公主已经自尽的消息。
苏鄞彻底没了希望。
他觉得自己全身都被抽走了力气,卡勒斯是被希雅害的,可也是自己亲自熬了药给他的,卡勒斯对自己毫无防备,满是信任,可自己……那么自大……
苏鄞努力撑着身子往卡勒斯的卧房走,他不能倒下,卡勒斯还需要他,可他却在门口被两个骑士拦住了,“陛下有令,命我们送西亚先生离开。”
“他醒了?”
那二人却理也不理,拉着人就要往回走。
苏鄞淡定的抽出手臂,从靴子里拔出一把短匕首,淡定的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滚开。”
苏鄞顺利的进了卧房,却在下一秒落下了眼泪,卡勒斯扶着床柱摇摇欲坠的站着,似是因为听到了动静,想要阻止苏鄞干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