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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里什么都有》TXT全集下载_9(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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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州四时图》里, 街市上放任官宦子弟当街纵马的, 甚至是懒散的守城官兵,聚众赌博的百姓,被卖入春楼的少女……甚至有更多画里值得推敲的东西。

身为书画协会里最德高望重的前辈,万霖老爷子当初在看到这幅画的时候, 就称赞道:“画里的每一个人物都生动万分,几乎每一处都有深意。”

他刻画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卞州, 还表现出了整个北魏大势倾颓的前夜。

士兵惫懒,官员欺瞒, 粉饰太平。

而《燕山图》中的燕山是北魏十二名山中之一,其中山神娶亲一事也在民间广泛流传。

所以画里的一切, 几乎都是当时北魏的真实现状。

即便慕云殊是创作了这几幅画的人, 他也没有办法去改变其中任何的走向。

逐星是被卖入春楼的少女,也是被献祭给神明的新娘,但她在里面, 只能算是那么多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史实里,所有拥有悲苦命运的人的缩影。

画里的世界, 不能算是真实的世界, 但它绝对真实地再现了曾经发生过的那段历史。

而没有人, 可以改变历史。

所以慕云殊救不了葬身春楼那场火海的少女逐星, 也救不了注定要被献祭给山神, 沉入天池的新娘逐星。

画里的所有人, 不过都是真实历史的缩影。

那就是苦难的现实,是曾经某些百姓杀人不见血的愚昧。

《庐溪初雪图》或许算是慕云殊这个魏氏系列中,唯一一幅无足够的史料可证,几乎全凭他自己想象描绘出当初北魏最后一任皇帝魏明宗最钟爱的皇家别苑——平漾苑。

慕云殊以为,至少这一幅画,是不一样的。

可当那个本该溺死在清晏河里的太监再一次活生生地从时柳院里走出来的时候,慕云殊知道,时间因他而重复了。

这一次,他不知道逐星会有怎样的命运。

连带着,他在这幅画里,似乎也已经开始迷失自己。

这平漾苑里许多的事物,都带给了他莫名的熟悉感,他甚至比逐星还要清楚,这偌大宫苑里的路该怎么走。

夜里被头痛症折磨醒来的慕云殊再也没能睡下,他生生地捱过了最疼的时候,后来他半睁着眼睛,脑海里如同电影放映一般,重复闪过那天在画中世界里的所有画面。

他没有办法解释那天自己的异样,更没有办法想清楚,为什么他会对逐星,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

这天,外头的天色还黑着,逐星就被兰提叫醒。

因为屋里少了朱云,只剩兰提和逐星两个人住着,所以逐星这些天夜里睡得比往常更沉。

那日朱云受了惊吓,后来又因为打碎了珍妃的一样东西,被珍妃罚了一顿板子,被抬回来的时候,她苍白着脸,在人群里望见了逐星的脸,就跟见了鬼似的,又哭又叫,死活不愿意再进她们三人住着的屋子。

逐星还记得朱云那日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她,“妖怪,妖怪……”

但到底也没人在意她的这些话,大家都当她被那一顿板子给打昏头了,嘴里净说些胡话。

从那天起,逐星就和兰提两人住一个房间。

逐星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穿好衣服下了床,才一推开窗,就被扑面而来的寒凉气息给刺激得打了个寒颤。

檐下的宫灯还未灭。

她瞧见了那些在仍旧泛黑的天空下,细细飘洒的白。

“兰提,下雪了!”

逐星回头,兴奋地喊。

兰提瞧见她那副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下场雪,你往年又见得少了?”

往年?

逐星微愣,她回想了一下往年的那些时候。

奇怪的是,明明是她以前经历过的事情,明明那些记忆都在她的脑海里不曾遗忘,可为什么,她仔细回想以前的许多场景时,却又觉得记忆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初雪来了。

住在禁宫里的圣上,这一天也将临驾平漾苑。

嘉御园是平漾苑里最大的花园,往年冬日里,明熹帝也爱坐在嘉御园的亭子里,临着清晏河,欣赏雪景。

所以逐星和兰提她们,必须要在圣驾来临之前,再细细地将嘉御园打扫过。

虽然她们每日都有打扫,但嘉御园的刘总管却要她们再仔细着些,赶着圣上来别苑之前,再好好地打扫一番。

午后圣驾降临。

适逢逐星同兰提一起,赶着去取饭,她们见了帝王的轿撵,连忙跪在宫道边儿上,俯身行礼。

逐星是一点儿都没敢看那位帝王。

当轿撵渐渐远去,逐星才抬头望了望那重重侍从遮掩过半边的御撵顶端鎏金的龙头。

但当她稍稍偏头时,便正好瞧见那一抹立在高墙上,始终衣衫单薄,身形修长的年轻男人。

他似乎是在看那御撵里的帝王。

神情有些怪异。

那一刻,逐星清晰地看见,纷纷的雪花落下来,却始终未能沾染他半分,仿佛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透明气流阻隔着细雪落下的痕迹。

没有一片雪花可以触碰到他的肩头。

此刻的逐星并不知道,这一场忽然到来的初雪,便是这个世界的最终章。

一切好像都很平静。

平静到慕云殊几乎都快要以为,在这幅图里的逐星,或许不会再如前两幅画那般,重复着悲苦的命运。

直到,他站在高墙之上,隐约望见了那御撵里,帝王若隐似现的半张脸。

逐星根本没来得及去唤一声他,便见他的身影已经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她被兰提拉着站起来,却又愣愣地停在那儿,望着那个年轻男人消失的地方片刻,然后才跟着兰提离开。

他有点奇怪。

逐星抿着唇,静默地往膳房的方向走去。

因为错过了时辰,如今又正值冬季,逐星取来的饭已经冷去多时了。

心里始终惦记着方才的事情,她吃饭时也始终食不知味。

在同兰提一齐回去的路上,在嘉御园里,逐星瞧见了一位身着玄色银纹衣袍的老者,他身形稍稍有些佝偻,漆纱笼冠下,两鬓已斑白。

他的那张脸已经有了不少褶痕,一双眼睛眼尾上挑,时常是微眯着的,看起来尖锐又阴戾。

而在他身后的,则是数十个穿着藏蓝色衣袍的太监,他们每人虽穿着的是太监的衣袍,却又在腰间都配了一把寒光凛冽的刀,此时正押着一个被绳索捆绑着的少年,往嘉御园的另一头走去。

“小小年纪,便手脚如此不干净?”

那老者甫一开口,嗓音便尖利稍哑,语速微缓,十分渗人。

他似是在冷笑着。

逐星和兰提只是在不远处的回廊底下这么一瞧,就已经觉得后背发凉。

“应公公真的好吓人……”兰提在她后头小声说了一句。

逐星回头看她,“你认得他?”

兰提应了一声,说,“他就是圣上身边的应琥,应公公。之前我还在浣衣院里的时候,帮珍妃娘娘送过一次衣服,去的时候,正好圣上也在,那时,应琥公公就在那儿。”

逐星听过应琥这个名字。

他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是圣上信任的宠臣。

据说,应琥是从圣上还是个小少年时,便已跟在身边伺候的,后来圣上成为太子,却被先帝二立二废,应琥也一直跟在圣上身边,荣辱与共。

这是少年时便积累的主仆情谊,自然难能可贵。

“走罢走罢,别在这儿了,怪吓人的。”兰提忽然扯了扯逐星的衣角。

逐星点了点头,正要走时,她却瞧见了不远处那名被绳索捆绑的少年忽然偏头。

那一瞬,逐星蹲在回廊的围栏前,瞳孔微缩。

那是一张仍旧稚嫩的面庞。

少年身量虽看着已比逐星高出一些,但他看起来却是比逐星还要小几岁的年纪。

但,那样的五官轮廓,以及他垂眼时,舒展的眼皮间那一点不容人忽视的殷红小痣,都令逐星瞬间僵在那里,忘了反应。

那不是……云殊大人吗?

是,又好像不是。

逐星是被兰提拽着离开的。

但她始终忘不了,在嘉御园里见过的那样一张稚嫩却又熟悉的面庞。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逐星才听见归来的宫女说,昨儿别苑里住进来一位十二岁的少年。

那是陛下点名要见的人。

听说他父亲本是卞州知府,却贪污修河款,甚至与山匪做交易,犯下了重罪,牵连全家,年前就被应琥公公奉命抄家,处决了。

身为罪臣之子,他年纪尚小,不至死,但也该没入宫闱,成为宦官。

只因明熹帝听闻他在卞州素有天才之名,小小年纪,绘画之工却已比过诸多学画之人。

于是他便命人去取来这少年轰动过卞州的那幅传闻中的《游仙图》。

只这么一看,明熹帝便下令解除刑法,又选在这少年从卞州来到魏都的第二日,在这平漾苑里见他一面。

但谁料这少年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小年纪,竟敢偷入珍妃的时柳院内行窃。

虽说的是年纪小,但到底也十二岁了,夜里偷去了宫妃的院子里,这可是大罪。

如今他已被应琥公公拿了,只等陛下一句话,便将他处死。

逐星听完,手心里不觉已出了汗。

慕攸。

听她们说,那个少年,叫做慕攸。

不是云殊。

可是为什么,他们两个人的样貌,却是那么的相像?

别苑里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的,于是闲聊八卦就成了宫女们闲下来时,消解无聊的最好方法。

逐星同她们一起坐在院子里,脑海里却始终有两张相似的面庞来回重复。

一张仍旧稚嫩,一张轮廓已越发分明。

彼时,刘总管匆匆忙忙唤了人来,让她们赶忙去嘉御园里头帮忙归置好桌椅,只因陛下忽然说,要在园子里头设宴,说是要与那位叫做慕攸的少年,连同着几位跟随明熹帝而来的臣子们,赏赏这天夜里的这场初雪。

逐星愣了。

明明方才还在那些宫女口中,已经命在旦夕的少年慕攸,此时却又成了明熹帝宴请的对象之一。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的内心里就像是有一颗大石重重落地。

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到了嘉御园里,归置好桌椅,又将筷子在止箸上放好,再把膳房里送来的菜肴一一摆好,逐星便准备跟着众人离开。

此时却有人高唱,“陛下驾到!”

逐星连忙和身旁的人一齐跪下,齐声道,“恭迎陛下。”

这么一来,逐星和兰提她们几个到底是没走成,因为刘总管递了话,让她们在这儿守着,待宴毕,便将园子里的桌椅撤了。

逐星在心里把刘总管骂了好几遍。

今夜还在下雪,寒风凛凛的,她的衣裳也不厚实,这简直太折磨人。

逐星冻得鼻子都红了。

心里始终惦记着那个与云殊大人长得极为想象的少年慕攸,逐星就忍不住想要偷偷地往那个少年坐着的方向看过去。

少年坐在那张案几后,一直垂着眼帘,像是在听圣上与几位大人的说话声,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

他那张白皙的面庞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始终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时,脊背始终直挺。

虽还是个十一二的少年,但仅凭如今这样的面容,便可窥见其日后该是怎样的惊艳之姿。

逐星身旁的宫女偶尔极小声地交谈两句。

她们的目光也都时不时地在看向那个少年。

或许是年纪还小,所以此时的他的面容,更有些雌雄莫辨,更晃人的眼。

逐星也那样静静地望着他。

这场夜宴结束时,圣人离开,各位大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席。

逐星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僵冷的手,同兰提她们还有好些个太监一起把园子里的桌椅收拾好,搬去专门放置的库房。

回去的路上,只有逐星一个人。

兰提和另外几个宫女早已经先行回去。

只有逐星被刘总管刻意刁难着多留了一会儿。

提着灯笼,逐星走在鹅卵石的小径上,她忍不住朝着已经冻僵的手呵气。

可当她路过清晏河的时候,却在周遭重重昏黄的灯火间,望见了立在不远处的河畔的一抹身影。

隐约间,她瞧见了少年一抹雪白的衣袍,在一片昏暗的光影间还泛着淡银色的华光。

是……慕攸?

逐星记得他今日穿着一件白色织银绣线的衣裳。

很打眼。

或许是忽有所感,撑着一把浅青纸伞的少年忽然回头。

逐星不防,一时四目相对。

那该是一张熟悉的面庞,却又不是她这些天以来,见惯的那张面容。

可他,真的很像云殊。

周遭的灯火很暗,夜色浓黑,铺散下来,几乎快要吞噬掉眼前这一片天地,更要模糊他的身影。

逐星像是犹豫了一会儿,她提着灯笼的手不由地紧了紧,但最终,她还是在少年冷静沉默的目光注视下,走到他的面前。

逐星对他行了礼,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唤他什么才好,便只将手里的灯笼递了出去,说,“天色黑,你留着照路吧。”

彼时,她手里提着的那只灯笼里散着暖光,照亮了少年那张过分漂亮的容颜。

像是冰雕雪琢的人。

逐星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他,盼着他接过去。

可少年却并没有伸手,他反而将目光停驻在她那张秀净鲜妍的面容上。

细雪纷纷,落在她的肩头,融化浸湿了她的衣裳。

少年忽然伸手,将手里的那把纸伞,移到了她的头顶,替她遮挡了这迎面似刀的半边风雪。

后来,逐星听见他带着少年时特有的清润干净的嗓音传来:

“你很像一个人。”

他说。

逐星微微晃神,几乎是下意识地问:

“像谁?”

然后,她就瞧见少年忽然弯了弯唇角,仰头望向那片漆黑浓深的夜空时,他似乎是有些遗憾。

这夜,到底无星无月,十分可惜。

彼时,他的嗓音被揉碎在了清晰的风声里:

“逐星。”

“夜月逐流星的……逐星。”

第20章 我就是你

夜月逐流星的逐星。

冰凉的雪花顺着浅青色的伞檐滑下来, 却还是被这夜凛冽的风吹进伞内,融在她的裙摆, 浸润出更深的痕迹。

逐星的睫毛颤了一下, 她一时怔愣在那儿,望着眼前这个少年时,她有些恍惚。

而少年罕见地露出一抹笑容,忽然伸手将伞柄塞进她的手里, 又伸手接了她手里的那只灯笼,之后就绕过她, 往更加浓深的夜色里走。

逐星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少年清瘦的背影。

眼眶微热的瞬间, 他的身影渐渐在她的视线里便得有些模糊不清。

那一瞬,

他忽然回头。

逐星只看得清他手里提着的那盏灯里散发出来的昏黄的光。

如同即将陨灭的萤火。

“逐星, 回来罢。”

少年干净的嗓音传来, 好似一声温柔无奈的轻叹。

他说,“我在等你。”

转瞬之间,他的身影连同着忽然被寒风吹熄的灯火, 一同在这样无边寂静的黑夜里,再也不见。

就好像她从未遇见过这个少年。

也从未将自己手里的那盏灯, 交到他手里。

可她抬眼, 却又瞧见了遮住自己头顶的这把纸伞。

“我在等你。”

这样一句温柔的低语, 好似还在她的耳畔回响。

逐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眼泪好像从方才就忍不住地掉。

她分明察觉到, 自己好像遗忘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可她翻遍记忆, 却又觉得自己的过去全都那样清晰地停留在她的脑海里, 好似真的没有任何异样。

夜风吹得她的衣袖翻飞,她握着伞柄的那只手已经僵冷得不剩多少知觉,她忽然揪紧了自己的衣襟,指节泛白。

此时的逐星,并不知道,那个方才从她的视线里消失的十二岁的少年慕攸,在走过那条长长的鹅卵石小径,穿过月洞门时,正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穿得很奇怪,白衫黑裤,短发乌浓。

而他的面容,几乎与慕攸如出一辙,却又比慕攸多了几多岁月雕琢过的成熟,轮廓少了稚嫩,更添深邃。

而他立在那儿,身姿颀长,竟比慕攸要高上许多。

他们相对而立,四目相对时,周遭显得尤其安静。

相比于慕云殊眼中的惊异来说,慕攸却要显得尤其淡然。

像是跨越了两个时空的两个“我”,在这个连接着梦境与现实的地方,骤然相遇。

“你……是谁?”

慕云殊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容貌几乎与他一般无二的少年,开口时,嗓音竟莫名有些发干。

少年慕攸闻言时,却没有立即答他,而是低眼瞧了一眼自己手里提着的那盏已经熄灭多时的灯笼,忽然抿唇笑了一下。

像是想起了什么人,这个从来安静的少年终于显露出害羞腼腆的一面。

他再抬眼看向慕云殊时,那双眼睛里仍然带着几分笑意。

那时,慕云殊听见他说:

“我就是你。”

耳畔像是有什么尖锐的声音划过了耳膜,那一刻,慕云殊一阵眩晕,忽然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这个少年的神情模样。

“很快,你就会明白的。”

少年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似的,将那只灯笼捧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话,意味不明。

少年的身影已经走远,慕云殊却立在那儿,久久未动。

他好像走入了一个迷局。

这幅画同之前的两幅画不一样。

慕云殊以为自己从来只是误入其中的看客,但现在看来,他却觉得,自己也好像成了这画里的棋子。

从慕云殊今天隐约瞥见那御撵里帝王的脸时,他就该察觉的。

当他跟随御撵,走入启新殿里,终于看清了那在御座上坐下来的帝王时,慕云殊就该察觉到什么的。

这个平漾苑,从一开始就带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里的许多张脸,都似曾相识。

他甚至还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创作这幅画的时候,就算是没有太多的资料可以让他真实地去还原这一座早已在魏都城破时,就已经被连天大火烧得精光的皇家别苑,但这也还是没有成为他创作这幅画的障碍。

甚至于那时,他在创作这幅图时,几乎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这座别苑该是什么样子?当他提笔时,便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理所当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而在这幅画里,在他今天踏进启新殿中,望见帝王的脸时,他更没有办法解释自己所见到的这一切,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毕竟,御座上那人的脸,几乎与他的父亲——慕羡礼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殊……大人?”

正当慕云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时候,他却忽然听见了一抹熟悉的柔软嗓音。

他下意识地一抬头,便正好看见了月洞门那边的女孩儿。

她撑着一把纸伞,在两旁昏暗的灯火映照下,那张面容不甚清晰。

她似乎是有些不大确定,抬步走过来时,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并非是一个十一二的少年该有的身形。

“你怎么在这儿?”逐星确定是他,站在他面前时,便踮脚想要替他撑伞。

可见他肩头未曾沾染半点雪痕水色,便又讪讪地收了手。

任凭这里再多的风雪,也始终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他从来都不属于这里。

逐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这么想。

胸口莫名有些发闷。

“逐星。”

彼时,她忽然听见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逐星抬头,望着他。

慕云殊对上她那双清亮的眸,他分明是想问些什么的,可他动了动唇,却又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也是被这云山雾罩的迷局蒙蔽的一个人,她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他想。

他看见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了一下。

逐星适时地打了一个喷嚏。

她吸了吸鼻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连忙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一只瓷瓶递到他眼前,而她说话时鼻音已经有些重,“大人,这是我自己调的枇杷膏,送给你。”

像是有点不太好意思,她抿了一下唇,原本僵冷的面庞竟也添了几分热意。

她说,“这些天常听你咳嗽,所以我……”

顿了一下,她又开口,“虽然,虽然不知道这个对你们神仙管不管用,但是……它味道还挺甜的。”

说完,逐星的脸皱成一团。

真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一时有些羞窘。

慕云殊盯着她手里的那只瓷瓶,在她像是要缩回手的时候,他率先接了那只瓷瓶。

“谢谢。”他说。

在这样寒冷的夜里,他的声音莫名有些沙哑。

他再抬眼时,目光停在她微红的脸颊,手指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有伸手去触碰她的面庞。

这夜,似乎无比漫长。

就好像那道突破黑暗的天光永远不会到来一样。

慕云殊送逐星回到宫女所居住的院子里,逐星却迟迟没有转身走上阶梯,推开房门进去。

“怎么了?”慕云殊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逐星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说,“大人你要记得喝哦……”

她指了指那只被他握在手里的瓷瓶。

“嗯。”慕云殊把两颗糖果塞进她的手掌里,看起来是那张平静无波的神情,却又不自禁地流露出几分细微的笑意。

他握紧了手里的那只瓷瓶。

就如同那时路过他身旁的慕攸那样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灯笼一般,此刻的他手里攥着那只瓷瓶,也是同样的如获至宝。

“回去吧。”他轻轻地说。

逐星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却又莫名有点依依不舍的,她又偷偷多望了他两眼。

然后,才转过身,往台阶上走。

但她才刚刚踏上台阶,还没来得及推开房门,院门便被人从外头大力踹开。

一阵人影伴随着混乱的火光涌进来,晃了逐星的眼睛。

有两个太监快步冲上来,迅速抓住她的手臂,然后有人在她的腿弯狠狠地踹了一脚,迫使她瞬间跪倒在地。

膝盖狠狠地砸在地面,令逐星痛得眼睛里都泛起了生理泪花。

在刺眼的火光间,她瞧见了一张阴柔刻薄的面容,他穿着太监的衣袍,手臂上搭着拂尘,此刻正低睨着她:“你便是逐星?”

“……是。”逐星什么时候见过这这样的阵仗,一时不免声音发颤。

那太监冷笑了一声,当即道,“带走!”

慕云殊注视着这一切。

眼前的这一幕于他而言,已经是在瞬息之间,三次时间重复后的画面。

他几乎是在逐星被人抓住的那时候,就已经出了手。

可他出手的后果,却是令时间在顷刻间就回到了这些人破门而入的时间点。

无论他试了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同之前一样,他根本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

逐星在被强硬地拽走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去看站在那儿的慕云殊。

她该向他求救的。

可她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从头到尾,她都是用那样惊惶又无助地目光望着他。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一直被慕云殊紧紧攥在手里的那只瓷瓶,也在瞬息之间,破碎消散,不留痕迹。

他虚虚地曲起手指,却是什么也握不住。

垂下眼帘,他的那双眼睛里压着阴沉幽深的光影。

忽的,他转身时,身影隐没成一道虚幻的影,追随着那寸寸的火光而去。

逐星从未想过自己的以后,她也同样未曾料到,在自己十六岁这一年,她竟然会以谋害那位卞州来的,得陛下钦点,才入画学的少年天才慕攸的罪名,而被处死。

飞来横祸,莫过于此。

只因她是最后一个见到慕攸的人,这罪名,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逐星原以为自己是最晚离开嘉御园的。

谁料,在她后头,竟还有一个朱云。

是朱云将她是最后一个见过慕攸的人的这件事说出来的。

然后逐星就被定了罪。

如今慕攸解毒及时,已无大碍,但原本已经睡下的圣上,却为此而大怒,甚至对应琥公公都发了一通火。

逐星原本以为,自己还有辩驳的机会。

但应琥公公从头至尾都没有露面,而那几个将她带出来的西厂太监,也并没有要询问她的意思。

她忽然明白,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能够认下这罪名的人罢了。

或许他们都知道她在这件事里,绝对无辜。

但,那又怎么样?

她到底只是这别苑内,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宫女,身如浮萍,毫无依靠。

没有人,会替她争取些什么。

可是当逐星被按在清晏河畔的时候,她却还是努力地向四周张望着。

因为内心里无限扩大的恐惧,逐星此刻浑身都在颤抖,一双眼睛也已经泛红,眼泪就在眼眶,要掉不掉。

她希望有一个人的出现。

希望他能救救她。

在河畔一片朦胧的灯火间,她忽然瞥见了两抹身影,就在不远处的地方。

在这样下着雪的夜里,那个十二岁的少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披散着发,苍白着一张脸,正往这里跑过来。

而在他前面,是她最想见的那个人。

在逐星被强硬地按进水里之前,她隔着水岸灯影,模糊间望见了他的脸。

她几乎从未见过他那样惊惧的神情,连同着平日里的那份沉静淡漠也不复存在。

那一瞬,她听见了两个人在唤她的名字:

“逐星!”

“逐星!”

是少年干净,却又有些嘶哑的嗓音。

也是他清泠如涧泉一般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

她好像看见,当那个少年往前跑的时候,他的身形骤然穿透慕云殊的身体,化作了一道极盛的金光,仿佛顷刻间,沉寂融合在了慕云殊的躯体里。

“大人……”她嘴唇嗫喏着,声音很小很小。

然后她的呼吸就淹没在了冰冷的水里,有人强硬地按着她的肩膀,不容她挣扎,不容她反抗。

“逐星!”

在她渐渐没了意识前,她好像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慕云殊瞳孔紧缩,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将她按进水里。

看着她挣扎,看着她渐渐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直到最后,一动不动。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像是被利刃刺穿,他无法形容此刻目睹这一切时,自己所面临的巨大苦痛。

可无论他怎么阻止,无论他让这个时间点来回重复多少次,他都只能像现在这样,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她失去声息,沉入水底。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像是有无数绵密的针扎过他的每一寸神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撕扯着他的心脏。

后来,

无数的画面涌上来。

一帧又一帧,堆叠如倾覆荒原的滔天浪潮,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的身形在无知无觉地显现出来,原本的短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已成了披散的乌浓长发。

他身上,也穿着一件雪白的衣袍,在周遭微黄的灯火下,衣袂寸寸泛着银色绣线的光。

而他此刻眼眶泛红,眼里犹泛血丝,漆黑的眼瞳里仿佛积聚着深不见底的戾气与寒凉。

那边的太监已经发现了他。

一个个抽出刀剑向他而来。

慕云殊伸手,此时的灯火雪色缠裹着,被他手指间的银色流光锻造成了一把半透明的剑刃,稳稳地握在了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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