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烟嘴角艰难地牵了牵,哑声问道:“先生……”谢石沉默了一瞬,沉声道:“我会处置好先生的后事。”女孩儿缓缓地点了点头,有滴晶莹的泪水瞬息之间从她眼角滚落,跌进柔软乌黑的鬓发间。她伸出手去,缓慢而坚定地牵住了谢石的衣角,声音低到几乎只剩下气音,道:“我跟你走。”谢石在那一瞬,只想起许多年前,他被义父带着,到深山里去野猎的情景。一只失去丛林的小鹿,一路上跌跌撞撞,受了许许多多的伤害和委屈,却依然试探着来饮他掌中的水。被生死、鲜血和命运死死压住的一颗少年丹心,也在这一刹忽然闯进一只懵懂的幼鹿,让几乎停滞的心脏慢慢地、缓缓地重新跳动起来。-四乘的鹿车停在了楚宅门口的街道上,马车和护卫紧随其后,鱼贯排列成行。镇子里李、楚、陈等大姓大户的里长、族长都得知了消息,匆匆地赶过来,把这条不窄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鹿车里寂寂无声,片刻的寂静之后,随后的第二架马车里才有人跳下车,向一众族老抱拳团团行了一礼。他露出脸来,人群中不由得有人倒抽了一口气。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换地图啦~随时都可能会换个文名,答应我不要觉得太奇怪(捂脸)——感谢在2020-04-14 19:21:25~2020-04-14 23:1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学习了吗?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十章这人看上去不过十几岁,身形还未长成,穿着十样锦的圆领袍,束着玉带,俨然已经是个翩翩如玉的少年郎君了。人群中却有低低的窃语:“这就是之前黑虎帮那个桓康小哥儿?”“嘘——听说他可是被上善老真人收入门墙的,如今已经是天一庄的桓康小哥啦!”“老真人果然非同一般,这才几天不见,就换了个人似的了,比州府里那些读了多少年书的秀才都俊气……”“嗨呀,既然老真人的徒弟过来,你们看,是不是老真人也到了这里?”百姓们是不曾懂得什么朝廷式微、州郡暗涌的大势的,天高皇帝远,对于乡间的普通百姓来说,自从在永州城落了户,年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都会来施米赈灾的天一庄和庄主上善真人,就是天下顶顶好的大善人。虽然人人心里都不免猜测着那令人尊重的老真人此刻是不是就在面前,但一旦有人说出口,却还是像突然开了闸一样,飞快地激涌起来。眼看着几大宗族的族长已经都往这边来了,锦衣少年桓康垂在袖里的手捏了捏拳,咳了一声,道:“诸位乡亲不必如此,家师此行是为私事,来接我师弟回庄的,并没有什么大事,大家都散了吧。”众人的注意却都落在那句“师弟”上,一时哗然。人声飞过院墙,传进一片死寂的楚宅里。从四名侍卫报出家门来,束氏就脱了力一般歪到了一旁,脸上一片无生机的死灰色,死死地盯着榻上的小姑娘,连嫂嫂的拉扯示意也全然当做没有感觉了。只是在楚烁要开口的时候突然把他抱在了怀里,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束太太实在不知道这个小姑在想些什么。她堆着笑,小心翼翼地凑在谢石身边,道:“小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我家阿烟往后托付在小公子身边,也是她的福分……”药效重新翻上头来,楚烟神思恹恹,半梦半醒地听着这个陌生舅母的絮絮闲话,眼睑沉沉的,她把脸转开了。谢石低下头,握着小姑娘的肩,一手穿过她膝弯,稍一用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的时候目光在窗下一扫,十只金锞子在桌上泛着亮闪闪的光。束太太脸一僵。这少年郎前头说的是“我会迁走她的户籍,往后她与楚家再无相干”。她尴尬地笑了两声,讪讪地道:“毕竟是骨血至亲,女孩儿长大了,要出嫁,怎么能没有娘家……”谢石抱着楚烟,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只在临出门的时候,微微偏过头,目光在面色异样难看的束氏脸上打了个转。这样的表现,实在不能称之为正常。她或许该不舍、该憎恨、该撕闹、该哭骂、该讨价还价,唯独不该这样的沉默,仿佛在竭力地降低存在感,生怕被注意到一般。谢石不动声色地压了压眉。怀里的小姑娘在睡梦中动了动,把头埋进了他的肩窝里,低低地咕哝了一声。她好像叫了一声“哥哥”。少年的心情莫名地为这一声而松弛下来,稍稍调整了一个姿势,让小姑娘的手臂和小/腿搭得更舒服一些。他大步走出了门。-鹿车里始终静静的,直到黑衣少年抱着小姑娘出了门,帘子才微微地动了动,使人知道那车里确真是坐着人的。巫马臣等一行天水卫,连同服侍出行的随从们打点好了琐事,谢石带着楚烟上了马车。客栈的掌柜嫂子和保宁堂的陈大夫都得了丰厚的赏金,欢欢喜喜地回家去,左邻右舍都纷纷跟上去打听,有认识谢石的,也有不认识的,又或是楚烟、乃至束氏、楚烁……人人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各家的族老们本以为上善老人不会露面了,没想到车帘却掀开了,老真人眉目慈和,是一贯的包容和悲悯,看着楚、李二家的族长时颇有些意味深长。楚家族长涨红了脸,李家族长打了个冷颤,唯唯地低下了头。沉默而轩昂的轻甲侍卫在左右护持,成行的车驾辚辚催动起来,乌木的轮毂碾过小镇青石板的街道,消失在镇口宽阔的官道尽头。被众人有意无意忽视的院落里,束太太气得嘴唇微微颤抖,一把推在束氏的肩头,含怒质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姑,那可是你的闺女,你怎么竟然连话都说不出一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指望我替你冲锋陷阵呢?”束氏嘴巴闭得紧紧的,只是摇头,束太太勃然大怒,一边的楚烁却像是被激怒一般,一头冲了上来。束太太“哎哟”一声被撞了个趔趄,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地向后跌倒,磕在了庭院盛水的大缸边沿,院子里响起新的惊呼之声。李员外/阴沉着脸回到府中,大步走进了内室。李太太正靠在贵妃榻上,伸着手指使丫鬟们染指甲,听见夫婿进门的声音,笑着抬头看过来,却被突如其来的掌掴打偏过头去。满屋子的丫鬟纷纷跪了一地,李太太不可置信地捂着脸,听见李员外/阴沉的语气一字一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身后的一地鸡毛谢石已然不觉,快马轻车一路出了荷叶镇,沿路山水就青青郁郁地映进帘来,楚烟被安顿在软榻暄和的锦被间,抱着少年的衣袖沉沉地睡着。她这个时候久睡一些,是药力在慢慢修复她的身体,其实反而是件好事。谢石掀开窗帘,跟在车边的侍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策马靠近过来。谢石看着巫马臣温和含笑的脸,眉锋微动,道:“是你。”巫马臣笑了笑,没有遮掩的意思,道:“是属下。”他对谢石自我介绍:“天一庄有一卫三哨,属下是天水卫的左使,巫马臣,受庄主之命护持公子安全。”就算有这样的命令,也是之前了。如今正在返程的路上,身为卫军的重要人物,却没有护卫更应该护卫的人,而是出现在他的车边……谢石目光微深,淡淡地道:“监察楚家的动向,随时向我汇报,做得到么?”巫马臣轻笑一声,道:“属下不负公子所托。”谢石没有再说话,淡漠地点了点头,重新放下了车帘。巫马臣盯着那扇微微晃动的帘幕看了片刻,嘴角忽然歪歪地挑了起来。-从荷叶镇到天一庄的所在雁栖山,恰好横跨一座永州城。日暮的时候他们宿在州府的客栈里,一行十来驾马车,把整个客栈都占满了。喂马的年轻伙计从最边上的马车旁边经过的时候,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冷气。夏日的黄昏,空气还有些余热,此刻被凉气一激,全身都狠狠打了个激灵。他好奇地停了停脚,打量地看了几眼那架长而厚重的车厢,却忽然觉得背后有视线扎在他背上。他回过头去,客人中那个最沉默的黑衣少年站在小楼的灯笼底下,负着手静静地看他。伙计讪讪地笑了笑,以为他是怕他踅摸车里的财物,忙紧走了几步离开了。他走到院子的另一边去的时候,再回过头去看那个少年,发现他还是沉静地站在那里,望着那架奇怪的车厢的方向。伙计不敢说话。一行人在路上并不低调,永州知府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在宵禁之前赶到客栈里来求见上善老人:“真人何必住在这人多眼杂之处?下官家中虽然竹篱茅舍,却也愿意扫榻相迎。”上善只是微微地笑了笑,道:“不过住上一日,明日就走了的,不劳累温知府了。”知府温扬有些失望,很快又打叠起精神,道:“下官还没有恭贺真人收得两位爱徒,必定都是人中龙凤、天人之资了。”上善失笑道:“你们消息倒是传得快。”没有否认。温扬心里就有了数,同上善又说了片刻的话,见上善低头品茶,就知趣地告退出来。客栈中庭的花树底下坐了个少年郎,背对着这边举着杯自饮,温扬心中一动,信步走了过去,含笑打了个招呼:“想必这位小公子就是老真人的高徒……”那少年闻声转过头来,对他举了举杯,微微笑道:“天一庄桓康,见过大人。”谢石站在二楼的窗前,俯视着庭院中看上去相谈甚欢的两个人,看着那个锦衣少年三只手指托着小巧的青瓷茶盏,意态潇洒,脸上频频露出惬意的笑容。一直到那名来客告辞离开了客栈,桓康还在原地,注视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站了良久。谢石一直平静的目光中微微泛起波澜。身后却忽然传来清浅的低喃声,黑衣少年毫不迟疑地转回身去。客栈老板女儿的乳娘坐在床榻边上,拿小羹匙蘸着清水,喂给榻上沉睡不醒的小姑娘。大多数时候水都并不能喂进去,而只是润湿/了唇——因为太过霸烈的药性影响,那双花瓣似的唇已经显出些微微的干燥脱皮。乳娘看见谢石过来,微微拘谨地放下了碗。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这一章 ,宝贝们不用等二更~——感谢在2020-04-14 23:18:46~2020-04-15 19:2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魏魏153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隅桑榆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十一章小姑娘脸色红扑扑的,像颗熟透了的苹果。鼻喉间的哼唧都只是模糊的呓语,似乎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谢石站在床边,沉默地注视着她。乳娘垂手站在一边,只觉得这个冷漠而神秘的少年像个无尽的深渊,让她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房中寂静,门口却响起侍卫的声音:“小公子,庄主请公子下楼用饭。”乳娘忙走过去开了门,巫马臣含笑的脸出现在门外:“庄主说,知道楚小姐身上内伤未愈,不便挪动,请小姐自己做主就是。”楚烟转头看着谢石,谢石被她下意识的反应取/悦,眉锋重新舒展开,却没有理会巫马臣,径自对乳娘说话:“你在这里只为服侍小姐,照应好她就是你的功劳,无须你做别的事。”乳娘知道自己替别人开门犯了这位小公子的忌讳,低头唯唯应诺。谢石微微颔首,这才出门去了。乳娘半送不送地跟到了门口,回头一时清闲了,投了湿帕子替楚烟擦手。清水微凉,小姑娘舒服地叹了口气,悠悠地醒转了。乳娘服侍着她坐起身,惊喜地道:“小姐醒了,稍稍用些膳食吧,这时候睡太久,夜里走了困睡不着。”怕她再睡,温声细语地陪着她说话,语气里不免带了些歆羡:“小姐的哥哥对小姐真是体贴入微,兄妹的感情一定很好吧?”楚烟被她说着,不由得怔了怔,道:“你误会了……”后面否认的话却说不下去。她在迷蒙之中唤的“哥哥”,自己并不是一无所觉,却只当做是梦中,也没有想到谢石当真会应答,以至于外人都误会的地步。她已经无父无母无家无归,从前谨慎经营撑着一家的体面,从来不曾任性过也不是没有委屈和冲动。那个冷漠而酷烈的少年郎,心里又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她忽然沉默下来,乳娘并没有多想——素昧平生,她原也不该打探主顾的私隐,问了楚烟的饮食忌口,就起身去安排菜饭。房间的门虚虚地掩着,客栈被包了场子没有别的住客,二楼清净得近乎寂静,乳娘出门去趴在走廊围栏上同人说话的声音都清清楚楚。楼梯上一阵响,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又沉重又杂乱,路过房门口的时候忽然放慢了。楚烟眉头微皱,向外看过去,对上了一双闪烁不定的眼睛。那人察觉到被发现,很快就把脸转开了,脚步匆匆地转了回去。那双眼睛让楚烟觉得微微有些不适。-楼下的一顿晚饭吃得安静无声。说无声似乎有些不妥,桌上的三个人,除了上善老人之外,两个少年都是闲帮里出身的,没有如同当下的世家子弟一般从小精致教养,碗碟筷勺磕碰的声音不绝于耳。谢石和桓康夹在上善老人左右,隔着方桌面对面坐着,无需刻意抬头也能看到对方的反应。锦衣少年注意到谢石的视线,有些不自然地勾了勾嘴角,低下头用进食掩饰了脸上的表情。谢石垂下了眼帘。主位的老人对两个徒弟之间的暗流似乎一无所知,他素食多年,客栈的掌厨在素斋上工夫有限,以至于他只虚虚地动了几筷子,就慢慢停下了手。跑堂上过了漱口茶水,上善老人慢慢地道:“我在这里略坐一坐,你们小孩子不必陪着我,只管回房间去吧。”桓康瞟了谢石一眼,看见谢石起身,也抢着站起了身应“是”。谢石比他反应更早,走得却比他更慢,桓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上时,谢石才走过了上善老人的椅后,听见老者叫他名字,声音沉沉:“阿石。”谢石脚下微顿。上善老人沉默了一瞬,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摆了摆手。谢石微微一哂,加快了脚步往楼上去。二楼沿廊一排房间,谢石在最内侧数第二间,再往里就是楚烟的房间——她一个小姑娘,起居总要格外注意些。谢石在自己房间的门口停了停,却径直走了过去。楚烟也吃过了饭,被乳娘搬到了临窗的矮榻上,趴在窗口看着楼下的风景。已经进了宵禁的时辰,外头连灯火都少见,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风景,只有夏夜徐徐的风吹进屋来,带来些许温柔的凉意。灯盏立在窗台边的高桌上,芯火盈盈地跳动,楚烟听见声音回过头去,看见谢石大步地走进屋来。不知道一股从何而来的宁定,把看见门口那双眼之后的纷乱心绪都安抚了。楚烟抿了抿嘴,记起乳娘的闲谈,忽然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哥哥”。她叫出口来,自己又觉得羞愧不安,没有等到谢石的反应,就岔开了话,因此错过了黑衣少年片刻的失神。“同行是不是还有个少年人?”她侧着头回忆,描述给他听:“和你差不多的年纪,穿湖锦的衣裳,走路稍稍有些乱。”谢石目光微寒。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说起正事就绕过了方才的小小尴尬,楚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同他说了。那人给她的感觉十分不妥,分明是个少年郎君,却有双比寻常成年人还要浑浊的眼,窥视的姿态也让她战栗难安。她与这一行人唯一的联系就在谢石的身上,身为上善老人弟子的谢石,地位想必是受尊重的,在这样的情形里依然来窥视她的人,对谢石的态度一定也是非善意的。谢石眉锋微微皱起,目光刹那间森寒如冰。但他在不长的沉默之后,只是对她说:“我知道了,你闩好门,夜里教乳娘陪你一起睡。”楚烟并不失望。她手无缚鸡之力,把这件事告诉谢石,更多的是为了自保,也不觉得她和谢石亲近到没有秘密的地步。她点了点头。谢石却没有再多停留,很快就离开了楚烟的房间,在临出门的时候回过头来,再次叮嘱楚烟:“夜里把门闩好,听见什么都不要走动。”楚烟微微怔了怔,很快回过神来,郑重地道:“我知道了。”昏暗的灯火里,黑衣的少年嘴角似乎弯了弯,但没有等到被人看清,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夜色深浓,连虫鸣都渐渐止歇。房间里的人把炭笔丢在了一边,连同桌上摊开的薄册子都推远了,仰头靠在圈椅的背上,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客栈里添在每个房间的灯油有限,烧了大半夜,到这时已经彻底昏暗下去,不时还发出“滋滋”的声响。锦衣少年抄起剪刀,笨拙地在铜托里剪了一刀,浸透了油的线芯没有绞断,豆火剧烈地摇晃起来,爆了几朵小小的火花。“啪”。空气里忽然滑开某种不同的呼吸声,轻柔而徐缓,与房间主人的急促烦乱截然不同。人的影子在摇曳的火光里拉长又缩短,跳动不休。桓康终于放弃了与油灯的争斗,剪子丢在了一边,烦躁地耙了耙头发,把桌上凌/乱的簿册和炭笔收拢起来,一面站起了身。“什——”焦躁的表情刹那间被惊恐替代,张开的嘴巴只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就被另一个人的手掌堵住咽在了喉间。桓康下意识地抬膝顶肘,毫无章法的拳脚轻易就被来人化解,关节传来剧烈的痛楚,被人以怪异的姿势弯折、扣在了一起。修长的手指垂下来,捡起了洒落在地上的手札。桓康在这一刹肝胆俱裂,被压制的身体迸发出巨大的潜能,整个人鱼跃而起,一头撞向了来人。阴影中的来人不意他尚有余勇,竟然真的被他撞了个趔趄,桓康猛然甩头,一口咬在了那册薄薄的书札上。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5 19:25:00~2020-04-16 20:5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北藏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东隅桑榆、二锅头兑白开水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谣 10瓶;吱吱 3瓶;东隅桑榆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十二章劣质的纸张松脆,被桓康这样一口撕咬,“嗤”的一声碎裂开来。他狼吞虎咽地嚼碎了口中的纸,未及吞咽下去,压在腮边的手指蓦地用力,下颌已经失去了知觉。一团布料塞进来堵住了嘴。黑衣的少年一脚踏在他的胸骨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对上他畏惧、憎恨、嫉妒……混着无数说不清的情绪的眼神,神色冰冷而森然。桓康耳中“嗡嗡”作响,不敢与他对视,目光刹那间游移开去,少年脚下却加重了力气,看着血色漫上锦衣人的脸,把整张面孔都逼红了。——我是上善老人的徒弟,是你的师兄,是你的发小和铁杆兄弟,你不能这样对我……桓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挣扎都慢慢变弱,谢石却似乎一无所觉,踏在他胸骨上的脚仿佛有千钧之力,让他无论怎样都难以摆脱。一直到他彻底脱力地委在地上,黑衣少年才不紧不慢地抬起了脚。他蹲下/身来,手指压在桓康的耳根、鬓角,用力扣下去。刺痛的感觉从脸周散开,桓康几乎以为自己的脸皮都被揭开了,在狭窄的方寸腾挪间极力闪避,却听到少年森冷的声音:“你不是桓康。”桓康猛然看向他。那少年仍然俯视着他,湛黑的眼眸如传说中的无尽渊狱,分明没有一丝/情绪,他却仿佛在其中看到了无边杀意。战栗、惊恐、刺激……桓康瞪大了眼。两只修长的手指却徐徐搭在了他的眼睑上,钝痛从很近的地方传进大脑:“你不是他,他不会用三只手指端着茶碗,也不会在吃饭的时候发出声音,他信任我,向来不会躲避我、惧怕我……”“我没有看到你的□□,所以你是谁,是怎么代替他的?”赤/裸裸的、被剥开皮全然袒露在空气中一样的恐惧攫住了桓康。他是……怎么会知道……一个古人、一个书里的纸片人……手指尖的力道透过眼皮压下,如同跗骨之蛆,钝痛慢慢变得尖锐,仿佛两柄尖刀,随时会毫不留情地刺进来。桓康极度惊恐地摇头,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身体不断向后蜷缩。谢石眸子如冰,语气平淡:“我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那团散发着怪异酸味的抹布被轻巧抽了出去,下颌骨蓦地一痛,重新恢复了知觉,桓康张开嘴就要大呼,鼻梁却重重地一酸,血沿着鼻骨潺/潺流了下来。铁锈味倒灌进嘴里,堵住了还未成型的呼喊。桓康剧烈呛咳起来,客栈中万籁俱寂,他确信咳嗽的声音一定已经传遍了周边的房间。外面却始终静悄悄的,没有一点风吹草动。桓康终于陷入了绝望之中。黑衣少年的眼眸无波无澜,仿佛早已窥破他的一切念头,却什么都不说,只给他教训,任由他挣扎、呼救,看着他在他脚下这样挣扎着求存求死。这就是主角啊……《无冕之尊》里的那个,冷情冷性,杀一军之人来排查一个叛徒,为了打赢一场战役而决堤放水淹没千顷良田,将世间万物都视如蝼蚁的主角谢石……在看书的时候有多喜欢他、向往他,在穿进书来之后就有多畏惧他……拥有提前知道剧情和机缘的优势,替代主角回答了上善老人的问题,抢占了主角的第一根金手指,为保万无一失,还重金利诱原本属于主角的打手虎哥,在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开始的时候,就置他于死地!天一庄少庄主的人情,和一个野崽子小瘪三的命,孰重孰轻,谁心里都有数。一切都那么顺利。他只是没有想到,原来主角的身手不是进入天一庄之后才学会的——小说一开场的时候,就是主角被上善老人收徒的那一幕,他不知道主角的过去,就像书评区推测的那样,以为主角是学武两年就胜过别人二十年的天才。一步错,步步错。在知道上善老人还是收了谢石为徒的时候,或者更早,在听到谢石竟然没有死的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在做二手的准备了——他也没有想到,主角在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做事就能这样的肆无忌惮、心狠手辣。无冕之尊谢中玉,从来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他为敌的人!或许是明知逃离无望,绝境偏能激发极大的勇气和恶意,他整个人都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脸上显出极度癫狂的神情,以至于整张脸都扭曲起来。“我就是桓康啊,谢石。”他大笑起来,但因为堵在喉间的血,笑声也低沉而窒闷,随后戛然而止。“你看不出来,是因为我就是你的兄弟!你杀了我,就亲手杀了你的兄弟……咳咳……”“无冕之尊谢石,亲自杀了他唯一的好兄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越说越激动,眼白抽/搐着翻了上来。谢石眼瞳微微一缩,手上的力道却反而放轻了。不是□□易容的替身,却像是什么附身的鬼物。他一向不信怪力乱神,但此刻一个活生生的人摆在眼前,却让他片刻之间就重新审视起自己的认知来。“无冕之尊”是什么怪异而僭越的称呼?而且在这个人的心里,“桓康”是他唯一的好兄弟……谢石神色淡漠无波。他被孙捭阖养到七岁,义父死后被受刘虎招揽。桓康是不知道何州何府小富门庭的少爷,被拍花子拐卖到永州,因为虎哥一次黑吃黑,被截留在了黑虎帮里。小少爷举目无亲,人事乖觉,知道那些大人不耐烦管他,小绺儿的手艺学不来,又不想被打折了手脚去讨饭,就跟定了他。跟在他身边,吃他的饱饭,就是他的好兄弟?恐怕还不如那个小姑娘来得更合适些——至少小姑娘是他自己决定要养的。他目光平静地垂落下来,道:“刘虎杀我,是你做的?”他看着喘息着带笑的人随着听清他的问话,笑容忽然凝滞了,眼瞳骤然紧缩,眼周的肌肉都紧紧绷了起来,就没有再等回答,而微微点了点头。他低声道:“因为童先生,你原本不配速死。但是你看了不该看的人,我取你一对眼,刀剑无情,往后如果真有轮回果报,自己学机灵些。”“等等,等等。”眼看着谢石袖中滑出的刀片已经近在咫尺,生死关头倒逼出刹那清醒灵光,桓康大叫起来:“那个奇怪的小丫头,她根本就不该出现在你身边,她一定也是穿书者,想要掠夺你的气运!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你不想知道你以后的人生吗?我都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谁是你的手下,谁是你的敌人,谁背叛你,你以后会娶公主,有很多很多老婆,但是那个公主她、呃啊——”喋喋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剖裂般的剧痛已经让他失去了出声的力量,眼中的最后一幕是黑衣少年不带一丝/情绪的纯黑瞳眸,鲜血汩/汩地离开身体。我为自己打算有什么错吗?我明明知道所有的情节,所有的奇遇,凭什么只有你能做主角?恍惚之中他想起书里男配桓康的结局,他是男主谢石唯一的好兄弟,是他真正的心腹,在谢石权倾天下之后,做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娶了亲王府的郡主,出入宫闱,只手遮天……-客栈房间的隔音并不好,即使隔着几堵墙壁,依约听得见外面的声响。陪着楚烟安置的乳娘并没有睡,想到之前谢石的叮嘱,竖着耳朵熬了一整夜。天将明的时候,门口传来细微的响动。乳娘如同惊弓之鸟似的,惊慌地问了声“谁”,门口静了片刻,响起少年微微低哑的声音:“是我。”“哦,哦。”乳娘吁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去开了门,迎面就被少年眼底浓重的红血丝吓了一跳:“嚯。”黑衣的少年站在门口,抬手揉了揉鼻梁,一贯淡漠平静的脸上也带上了疲色。他没有在意使妇的小小失礼,只是微微颔首,迈步走进屋来。小姑娘昨天昏昏睡了一路,夜里又一宿安眠,这时只些微一点响动,就隐约地要醒过来,一双眼朦胧胧半睁不睁的,看定了头顶的少年,喃喃地叫他“哥哥”。谢石站在床边低着头,定定地注视着她。她与他实在素昧平生,第一面还有些尴尬和敌意——任是谁在午夜里突然被人翻窗闯了门,还动起手来一副胁迫的姿态,恐怕都不会有多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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