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不时看看天色,期盼早些天黑扎营。
前头有人来了,宣和勒马,来人下马单膝跪下,行礼。
是赵诚。
请郡王爷安。
何事?
燕王殿下请您过去。
赵诚说完有点忐忑,王爷没说做什么,只说让他来请人,也不知小郡王肯不肯过去。
要是往常宣和肯定是要问一问做什么的,问出来了多半也还是不愿意去,但今天他只想下马,怎么说谢淳也算知根知底,去谢淳那里好歹不用那么顾及面子。
他转过头眼含歉意:失陪。
加娜仁听到燕王两个字心里就觉得有点不妙,又没法阻止宣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往前去。
一道前头宣和的腰就垮了,谢淳落了几步等他。
找我做什么?
宣和声音懒洋洋的透着些疲惫,谢淳看了看不远处他的马车。
宣和顺着他的视线,懒懒抬眸,他原本是想着悄悄摸到后头上自己的马车的,谢淳这似乎更方便。
也不是不行吧。
他无可无不可地收了鞭子点点头,利落地下马,随手招了个侍卫过来将玉哥交给他。
驾车的人得了吩咐停下马车,宣和攀着车门上去,谢淳在他身后托了一把。
宣和身体僵了僵,回过头,谢淳表情十分自然,仿佛刚才扶着他腰的人不是他。
行径路上马车不能停太久,宣和上了车就往里钻,他原以为谢淳也要上来,正在犹豫要不还是回自己车上去?
谢淳没有上来,只是说:离加娜仁远一点。
宣和动作顿了顿,听清他说了什么之后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没说,放下帘子,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
而后冷冷地嘲讽:燕王殿下久居高位,说一不二,叫人好生敬佩。
车夫是燕王府的亲卫,听了这话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不敢看殿下反应。
谢淳没什么反应,阿和脾气时好时坏,近来对着他的时候多半是坏的,习以为常。
谢淳再次上马,没再往前去,而是跟在这马车旁,吩咐赵诚:你去前头要些锦被软枕。
这是要做什么?
赵诚知道多半是为小郡王准备的,但是这天也不冷啊,即便是在马车内也用不上。
军师不在他也无人可问,只能领命而去。
最前方是皇帝和贵妃的车架,他看着外表就格外华贵的马车,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们府上的马车是什么样的他也知道,绝对牢固,外表朴素,里面也是冷硬的,再想想那金尊玉贵的小郡王,似乎确实不太搭调。
宣和放下帘子就后悔了,这也叫马车?
这居然是亲王府的马车?
随便一个富裕一点的商户,家中的马车也不该是这样,不求他那样精致舒适,好歹放些得用的器具。
没有,什么都没有,这马车只有光秃秃的车厢。
他上车是为了休息,这硬邦邦的车坐着跟骑马有什么区别?
宣和又想下去了。
他兀自纠结,没一会儿就有人送了靠枕锦被来。
宣和看了看纹样,是宫中的东西。
再想想方才送东西过来的人,似乎是贵妃那边的。
贵妃宫中伺候的人那么多,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到他跟前来,他哪能每个都记住。
但这东西是贵妃送来的无疑了。
也未必。
这马车虽然简陋,但是很宽敞,宣和将锦被铺好,干脆躺了上去,舒了口气,或许是谢淳要来的?
宣和今日起得早又疲累,加之马车摇摇晃晃的,不久便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日暮西沉,马车已经停下,宣和揉着眼睛坐起身,走出马车一时还觉得有些凉。
帐篷都扎好了,看样子已经停了有一会了。
马车旁守着的是方才赶车的亲卫,宣和看了看众人拱卫的王帐的位置,就大致知道自己的营帐在哪了。
那侍卫要送他过去,宣和也没拒绝。
林安手上拿着件不厚的披风,见着他便笑:正要去接您,您倒自己回来了。
他说着过来将披风加在宣和肩上。
又冲那侍卫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一走林安才略略收敛了笑意:方才御前侍卫将玉哥送回来时便说了您在燕王马车上,奴才担心殿下府上的人伺候您不惯,便要过去,叫燕王拦下了。
宣和点头表示知道了。
林安也就没有多言,转而说起晚膳:还未到猎场,猎物不多,今日怕是要吃素。
无妨,再过两日怕是想吃素都吃不上了。
以他的身份真想吃素当然不至于吃不上,宣和不过随口一说。吃食都是小事,相比之下他比较在意谢淳。
他自认对谢淳态度好了许多,然而谢淳仍旧是那副样子。
不管是什么关系,总是要你来我往地经营的,但现在不论他做了什么,谢淳的态度都不曾改变。
宣和便有些不快,既然如此,何必给他好脸色。
宣和白日里睡了一会,晚间倒不大困,但也没多余的精力出去出去玩,因此早早睡下。
林安看着眼前的人有些为难,他小声道:燕王殿下,王爷他已经歇下了,您看
谢淳看了看帐篷,烛火未熄,大约是躺下了还未入睡。
帐篷一点隔音都没有,即便林安压低了嗓子说话,宣和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让他进来。
账内人影晃动,宣和起来了。
他随意批了件外衫坐着,没有系腰带,谢淳眼神暗了暗直入正题,把手上的兔子往前送了送。
宣和:
神情微妙,知道他今天吃素,给他加餐来了?
不对,这兔子是活的。
兔子被谢淳捏着耳朵拎在手里,尾巴上似乎还带着点血迹。
听说今天谢沣去抓了一只兔子送到他未婚妻那里去了。
谢淳,不至于吧?
宣和有点摸不准,这是京中纨绔的惯用伎俩了,但大部分人抓兔子都是设陷阱抓的,哪有给姑娘家送带血的宠物的?
又不是真的加餐。
就算有也是射耳朵居多。
宣和谨慎地说:我不吃兔子。
谢淳:
他本意不是这个,不过,阿和既然不需要
谢淳将兔子从左手换到右手,从耳朵换到脖子,拇指与食指用力,兔子蹬了蹬腿,眼看就要一命呜呼。
宣和看出他要做什么突然又心软了,不吃兔子当然是瞎话,他不但吃,还觉得兔子挺好吃,但是吃兔子和看着兔子死是两回事。
谢淳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他什么心思,略略松了手,等他决定。
宣和清了清嗓子:今天不吃,留着明天加餐吧。
谢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又湮没无踪。
宣和从床上起来,自然没有穿袜子,鞋也没有好好穿,谢淳的视线落在他的脚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宣和既然能穿着中衣见人,自然也不在意这个,但被他这么看着总觉得别扭:还有事?
早些睡。
他原以为谢淳是要来跟他说加娜仁的事,没想到送了只兔子过来。
谢淳送兔子过来的时候简单处理过伤口,林安又带下去包扎了一番,宣和叫人拿了一只箱子垫了些干草给兔子当窝。
这兔子大概是被吓懵了,不吃东西,任人抚摸。
第二日谢沣来找宣和,一入帐内就动了动鼻子:什么味?
宣和莫名其妙的:什么什么味?
谢沣没说,而是在帐中巡视了一圈,将目光锁定在一只红木箱子上,他走过去拎着兔耳朵将兔子提到眼前,跟它大眼瞪小眼。
比起昨天,兔子恢复了不少,轻轻蹬着腿小幅度挣扎。
宣和把兔子从他手中抱过来放回箱子里:你别欺负它,它受了惊吓,到现在还不曾吃过东西。
谢沣想到昨晚未婚妻差人来问,为什么兔子不吃东西。
一下没忍住笑了:哪来的兔子?
宣和没想好怎么说,这事说不说都有点奇怪。
不说显得他心虚,说出来就更奇怪了。
猎只小兔子送给心上人,这是皇帝曾做过的事。
野外纯白的兔子少见,皇帝见着了便有人溜须拍马说那是广寒宫的玉兔,见了陛下才出来的。
皇帝不置可否,是不是玉兔他不在意,不过说到嫦娥就想到了贵妃,笑了笑,命人拔了箭簇,徒留下箭杆,拉弓射箭,将那兔子打回去送给了贵妃。
什么八卦传得最快?自然是风流韵事,何况这还是皇帝的风流韵事,抓兔子几乎成了京中纨绔的必备技能。
宣和自己都专门练过这个,他虽不能擅打猎,但打只兔子还是没问题的。
不知道谢淳上哪学的。
谢沣显然对兔子挺感兴趣,宣和不让拎,他就蹲下身,拿了根干草逗它。
不是说没有心上人?
宣和说:没有。
那你抓只兔子做什么?谢沣想到了什么,转过来抬头看着他:送给公主?
要真是送给公主,他准备劝一劝,公主的骑术射术恐怕比他们还好一些,这套怕是不好用。
宣和随口说:养着吃。
谢沣:
宣和不说谢沣就不问了。
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谢淳了。
嗯。
宣和面上没有丝毫变化,谢沣果然没说兔子,他说谢淳去找西凉公主了。
他们都知道以谢淳的身份,只要他还想要皇位,不可能跟她有什么的。
去找她做什么?
谢淳确实不会害他,但这种可能脱离他掌控的事,多半也不会帮他。让他离加娜仁远一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
现在还去找她了,宣和愈发摸不清谢淳的意图。
心思收一收,不要打他的主意。
加娜仁眼神一转,她原本就对宣和有意,谢淳还这么在乎他,要是真得手了谢淳估计会很生气。
我喜欢他,我要他当我的王夫。
谢淳扫了她一眼:你大可试试。
公主不是二王子,没在战场上同谢淳交锋过,但也听过他的名声,这冷面杀神居然这么在意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弟弟。
她笑得有几分勾人:自然是要试试的。
谢淳冷了脸,他不惯威胁人。
第51章
如今两国没有交战,相安无事,公主又是来给皇帝祝寿的,她是吃准了谢淳不能动她。
谢淳知道加娜仁什么打算。
要做生意是真,却未必真想同宣和成亲。
她平日里行事,谢淳也略有耳闻,她不可能同身份高的男人成亲。
但要说一/夜/欢/好,求个露水姻缘,还真说不定。
这样一想,谢淳神色愈发冷漠:你若还想回去。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
加娜仁看着他的背影,思忖,她不过是在谢淳手上吃了太多亏,想讨回来一些,正好他不想她跟小郡王走太近,她就偏不如他的意。
现在看来谢淳在乎沈宣和,远远超过她的预料啊。
以她对谢淳的了解来看,这个男人并不多言他向来是直接动手的。
他们初次见面时,她就对谢淳有意,谢淳始终无动于衷,没有说同意却也没有反对。
她以为这就是不迎合也不拒绝的意思,天还没黑就去找人,双手试探性地攀上谢淳肩膀的时候,一把刀架在了她脖子上。
她笑了笑,无视了脖子上的刀,凑过去吻他,于是第二日签订契约的时候,她脖子上缠着绷带。
她摸了摸脖子,仿佛还能感受到冰凉的刀锋,她受过不少伤,但那是她第一次被人架着脖子。
谢淳从不多言,他都是等人踩到了底线直接动手的。
更有意思了不是吗?
加娜仁坐下,考虑怎么出手比较好,她回去一定是要经过凉州的,不能得罪太狠。
不过若是小郡王自愿,你情我愿的事,当兄长的也不能说什么吧?
用完早膳便拔营,宣和正在犹豫是骑马还是乘车,长时间乘车会很闷,骑马比较耗费体力。
他还没做出决定,赵诚又过来了。
他还没行礼宣和就开嘲讽了:大小也是个将军,怎么老让你跑腿?他身边没个得用的人吗?
赵诚想说这是燕王看重您,但是想了想王爷也没去请过别人,无从对比。
况且他再傻也知道这话也不能他来说,更不能对郡王爷说。
只能闭嘴不言。
宣和便觉得没意思,算了,拿老实人撒气算什么?
做什么?
赵诚如释重负,说明来意:王爷请您过去。
又过去?
宣和眉头蹙起,昨天还能说解围,今天他过去做什么?
过去听他跟自己说这个不要插手,那个离远一些吗?
不去。
赵诚有些为难。
郡王爷看着是真的不肯去,他站了一会便回去复命,谢淳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别的吩咐了。
赵诚松了口气,军师不在,实在难熬。
宣和最后还是选择乘车,顺便睡了个回笼觉,睡到中午,精神奕奕地去找贵妃了。
皇帝离了京城反倒比在京城更忙一些,同京中的书信来往不断,时不时就要召人议事,也只有晚间得闲。
宣和是抱着兔子一起来的。
他要养兔子,林安叫人不知给它擦了多少次,现在这兔子干干净净,身上没什么奇怪的气味,毛发蓬松柔软,手感非常不错。
宣和抱着抱着就抱着一起来了。
他想起了自己府上同意有一声好皮毛,油光水滑的貂,还有总是八风不动的熊猫。
宣和每次见了熊猫,当日一定会吩咐厨房加一道笋。没别的,就是看着它进食很有食欲。
秋兰引着他进去,宣和收回思绪,再看看手中的兔子,忽然就有些心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