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蔡侯美人么?”阴阴的怪笑自身后传来。宁纾转身,汗毛直竖,是公子纠!“难怪上次太子的寺人突然出现,硬拉我去什么劳什子的歌舞,原来你早就瞧上太子酉了。难怪一再拒绝我。啧啧啧,”宁纠砸吧着嘴,带着几个持剑的侍卫,走了过来,带着不怀好意.宁纾自然后退两步:“公子既然知道我与殿下关系匪浅,那么还请公子高抬贵手。”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梨雪梨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7章 巫喑宁纠嗤笑了一声:“凡事讲先来后到。我对殿下自是不小气, 但是你这样看不上本公子, 着实令本公子很没有面子的。”宁纾心下一慌,强作镇定:“公子误会了, 小人低贱卑微怎配看不上公子。只不过小人自出了蔡地来了上国, 深感过去实在是错得离谱,决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争取日后能够娶妻成家……”这个“娶妻成家”,着实让宁纠恶心了一下, 一个无根之人居然也配想女人了?一时二人胶着, 都没说话,宁纾提心吊胆地观察宁纠的脸色。这时从不远处宁纠的车舆里走下来一个怪模怪样的人。说他怪是因为他长的奇怪,高眉深目、皮肤黝黑,眼珠居然是灰色的。穿的也奇怪, 虽也是左衣右衽, 但是露着光光的左臂,上面带着殷红的珊瑚臂钏。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但是宁纾一眼就认出来了——巫喑!此人因为巫蛊一案, 牵连甚广, 死法也很是惨烈, 宁纾认得他却早在父王收纳各方献送巫医之前。那时, 她与母后刚到上林, 太子妇嫂嫂便送了他来,给母后侍疾,几番治疗之下,确实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但后来母后有一天突然不让他再来了,并叱责太子妇嫂嫂识人不清。那时她才知道,此人医术虽高,但是手法诡异,每次医治必以他的血为药引,辅以各种人头骨、人皮、牙齿等做成的法器,甚至以通灵为名蛊惑宫人与他阴阳和合,简直匪夷所思!巧!她刚和太子哥哥谏言后,就碰上了他,真是太巧了!见宁纾盯着他身后望,宁纠一转头,见到来人,便一指宁纾:“巫喑,此人可用?”此话一出,惊得宁纾汗毛直起。可用?!可用什么?头骨可用?人皮可用?还是牙齿?!“公子,我非男非女,非阴非阳,如何能入大巫之眼?”做孟季的时候,身处巫风浓郁的梁国,她还是清楚的,巫通神灵,求雨、丰产是主业。哪知,喑灰呼呼的眼珠露出惊艳之色:“可用!可用!若得此人为用,大王必能早日恢复!”宁纾惊呆了!宁纠本是吓唬这个阉人庆一下,见巫喑真的要用他,当下僵笑了:“美人虽得用,不过就这么死了,一身好皮肉不被享用,岂不是暴殄了天物?”“大王?”宁纾却是抓住这个词:“大巫这是要进宫为大王医治吗?”一看天色确实快日暮了,难道太子哥哥并没有听信,坚持要送这个祸害进宫吗?!巫喑含笑摇头,目光迷离地看着面前艳丽的小儿,只觉得自来了中土第一次离菩萨这么近。“太子方才遣人来,叫我暂时不进宫。不过大王的病,非我不可医。我迟早会进宫的。”好大的口气!宁纾不信,父王不过是年纪大了,又兼年轻时战场旧伤,酒色过度,只是有些虚弱罢了。反倒是此人进宫有去无回。巫喑对宁纠道:“此小儿,做法器太过浪费,不若做渡人之用。我调理一番,保管公子用后神清气爽,有延年益寿之效。”宁纠听了,差点摩拳擦掌,隐隐兴奋,盯着宁纾,就差把她吞进腹中:“好,我先为大王试药!想来如此孝道,太子殿下必不会怪我。”不是杀她,宁纾刚想舒口气,可是宁纠的眼神太过吓人,令她不寒而栗。“渡人之药?敢,敢问是什么药?”宁纠哈哈一笑:“阴阳交合以通灵之药。”天分阴阳,人分男女,礼趴在君侯的脚下,声声控诉这对不男不女的兄弟是如何辜负侯府恩义,擅自逃跑,甚至还趁乱裹走了君侯所赐财物。“此俘虏二人劣迹斑斑,是抓回问罪,还是见之即杀?”半饷没等来君侯吩咐,礼小心翼翼抬了眉眼,偷觑君侯脸色,只见他神色如常,但是浑身却透出无边无际的萧索。“君侯?”“不必了。”冷淡的一句。礼暗暗唾骂了阉人庆狼心狗肺,碰上如此厚待他的主人,居然还不识好歹!半夜跑了!就算,就算君侯真对他有那个意思,又怎样?他不是蔡侯奢的娈童么?又不是没做过,装什么矫情?还问姬妾!蔡侯奢,虽然礼没有见过,但是就礼看来,自家君侯年轻俊美,别说是他一个低贱的战俘阉人了,便是宁国上下的贵女,谁见了君侯不是春心萌动?不识抬举!不识好歹!礼不敢再多说,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不多时,待仆从伺候完梳洗,丰神俊朗的君侯行了出来,乘车入宫,款款从从,随行景众。入宫后,正要去为政殿面见宁王,却碰上了梁姬的宫人来请。梁樾略一思,便转脚去了梁姬的五乐台。五乐台离为政殿极近,建筑雄伟、花木繁盛,是梁姬宠冠后宫的明证。一见梁樾,梁姬就命人将小王子抱了下去,只留他姐弟二人说话。“阿樾!”待宫人退下,梁姬急切地一把抓住胞弟的袖子,脸上全是忧虑焦灼:“你什么时候杀了宁纠?!你上次保证过攻蔡回来就会杀了他!可是,现在他还好端端地杵在朝堂上,当着大王的面指桑骂槐,讽刺我!我一天都受不了了!一天都不!”“冷静一点!”梁樾皱眉:“你再等等。”梁樾的声音和他的神情一样没有丝毫变化,好多年了,梁姬见到的他都是这样,似乎无论她怎么痛彻心扉、怎么歇斯底里、怎么春风得意,在他那里都得不到回应。“等什么?!”梁姬只觉得腹内有火在烧,胸膛气压不断升高,脖子里喉咙水肿发硬,她有多恨宁纠,阿樾明知,她有多忌惮宁纠,阿樾明知,他保证过的,为什么做不了?“我等不了。”梁姬浑身戾气,眼底全是血腥杀意:“我也永远忘不了,他和巫喑,他和那个怪人是如何对我的!那日庆功宴结束,我还碰上他,他威胁我,说要把巫喑送进宫来服侍大王。若是大王……大王……“说到这里,梁姬发白的嘴唇微微哆嗦,说不出话来。“阿姐!”梁樾终是安抚地拉梁姬坐下,沉声道:“这些都过去了。”梁姬摇摇头,目露惶恐:“可是巫喑要来了,他要是告诉大王那些事,我必遭厌弃!”她凄惶地再次拉住胞弟的衣袖:“他和宁纠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得安寝!”“废宁纠,如废太子一臂,我等欲为,定要借大王之势,否则必遭反噬,万劫不复。此刻不可自乱阵脚。”梁樾再次劝告。梁姬未得允诺,目光里的狂热渐渐冷却:“好,我忍耐。但是你先杀了那个蔡侯美人。宁纠冒认首功,只落得个褫夺封户的处罚,还不是因为事未外传,大王轻拿轻放。那个阉人坏了大事,你杀了他。”梁樾道:“此藓芥之人,阿姐何必挂心?”“凭什么?”梁姬的手渐渐僵硬,看着胞弟的目光转冷:“好。你既不肯,我着人去杀了他。”梁樾叹了一口气,轻轻道:“就恨到如此地步了么?”梁姬疑惑,继而见他真的招了从人,听他问:“今日太子可有送巫喑入宫?”她简直喜出望外,目露涟漪地盯着他:他答应了!他答应了!只要阿樾答应的,最终都会做成!巫喑死定了!“没有。太子送了一只苍鹰。”从人躬身以答。“阿樾。”梁姬紧张地叫了他的名字。“无妨。”梁樾允诺:“最多三日,我将宁纠的头送来给你。望阿姐多想想大事,多些耐心。”梁樾说罢,带着从人离开五乐台,梁姬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看着梁樾的背影,面上的歇斯底里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妒忌!他根本不关心她的难过,不在意她的彷徨和害怕,那些过去的事是她的心魔,可他总是斥责她的“节外生枝”,是,她当年抛弃了他,投向宁纠,以至于吃尽苦头。若这是惩罚,已经足够了,为何他有能力帮她,却不肯呢?他何时成了这样呢?明明小的时候,他最依赖她了……不过这个世上,从来也没有人能入他心的,他就是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人,十分不讨喜。梁姬把蔡侯美人的事,又在心里过了一下,这事反常得很,她不过是愤懑出言,却不想梁樾居然为了这个阉人,答应了她杀宁纠。上一次,他这么着紧一个人,还是……很久了……那个季氏女叫什么?算了,死了那么久了。梁姬觉得头有些疼,自觉回寝殿搂儿子睡觉,亲着儿子胖嘟嘟的小脸,她不自觉笑了:“娘的宝贝快些长大,娘就靠你了。”自抓了阉人庆,宁纠生怕被太子知道,便也没有放巫喑回去,反倒使了人将他的诸多法器物品,从太子府取了出来,在自己家开了法场。满满当当铺开之后,宁纠就催促巫喑开坛做法,调理那蔡侯美人。“此人非男非女,恐怕要费些功夫,公子不如早些休息,明日再来。”巫喑慢条斯理地整理法器。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伴夏执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8章 姬妾宁纠却一哂:“当我不知你那套么?当年你便是用这借口先占了梁姬, 否则这么多年你何必托庇在太子府, 不敢出来招摇?”说着,他将腿伸直, 箕而坐:“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巫喑手一顿, 面上有些难看。还未等他说什么,恰在这时, 有从人惊恐奔来:“公子!公子!!”宁纠喝骂这不知好歹,坏人兴致的仆从:“瞎叫什么!”“宫里使者来了。”仆从赶紧回答。大王?宁纠一凛:“是宣我进宫么?”因为之前抢攻蔡首功的事, 他遭到大王厌恶, 已经很久没得到召见了。仆从摇头,面色依旧煞白,目光却是瞥向稀奇古怪的巫喑,咽了口水:“公子, 是宣巫喑进宫。”巫喑:?宁纠直接皱了眉, “大王怎知巫喑在我这里?”,转脚往前面去见使者。巫喑不敢耽搁, 颇为遗憾地看了眼关着蔡侯美人的厢房, 也赶紧跟着去了。使者是个熟人, 惯常在宁王身边伺候的老年寺人, 领了少尉的职。此刻老神在在坐在大堂之上, 堂下是几个煞气十足的武士。作为军功出身的宗室,宁纠虽看这老阉人不惯,往常也是不客气,但是现在他被大王厌弃, 这老阉人又代表大王来此,便面子上带了几分笑意:“不知大王从何处得了巫喑的名字?太子殿下本也欲送他进宫的,只是后来猎到巨鹰,才将他换了下来。”使者浑浊的目光,转向宁纠身边:“这便是巫喑?”巫喑同样有些不明所以,垂头行礼答:“正是小人。”话音一落,使者一挥手,几个武士上前,抽出刀刃,架住巫喑。寒光自刀刃传来死亡的气息,直把巫喑吓的快尿了,他哆嗦着,看向使者:“小人不知何处犯了错,还请使者解惑。”宁纠也是一惊:“少尉,这不过是个伺候汤药的巫,尚未见过大王。怎会?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使者冷笑:“公子,此人犯下巫蛊诅咒大王之罪。期间若有误会,公子可自行去对大王说明。”“巫蛊?!”宁纠脸色一变,转头看向巫喑,却见他脸上神色莫测。难道?!宁纠心惊:“此人并非我府上之人,还请少尉告知大王。”巫喑却哭天喊地道:“公子救我。我并无害大王之心!”手脚并用要去抓宁纠。吓得宁纠后退一大步。使者却是笑笑,一挥手叫人把巫喑拖了出去,撞进囚车。宁纠欲言又止,但还是道:“此人是从晋国来的野巫,并非是我的门客。我荐给太子后,与他很少来往,这回是、是巧了。”使者摇摇头,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附在宁纠耳边说了几句,吓得宁纠差点腿没站稳。使者走了。走了很久,宁纠都没有回过神来,他的耳边依旧是使者不男不女的声音:“太子送来的巨鹰是死的……”怎么会这样?大王,是什么意思?宁纾在厢房里关了两天,连送饭的人都没有,似乎宁纠把她抓回来,就忘了她一般。饥肠辘辘,实在难捱,宁纾使劲敲了敲门:“有没有人?!有没有人?!”从早晨敲到中午,都没有回应,直到天快黑了,突然门打开。门外进来一个人,峨冠博带,广袖及地,身材高大,容长脸,浑身戾气。宁纾一惊,退后一步,对着残阳的光,才看清是宁纠。只见他脸上一贯有的嚣张肆意全没了,而是满脸死气。???发生什么了?对了那个恐怖的巫喑呢?宁纾眼看这宁纠的目光里全然是愤恨、是绝望、是悔恨,他低低一笑,却仿佛饮泣,却把宁纾笑的汗毛倒竖。她再次退后一步,只可惜这厢房地方并不大,她退不了多远。“蔡侯美人?”宁纠眸光通红,盯着面前美艳绝伦的小儿:“蔡侯奢因为你,被腰斩弃市。巫喑已死,而我也即将被夷三族。你,可真是祸害!”???“什么?”宁纾莫名其妙,这个宁纠发什么疯,什么夷三族?她记得宁纠是在太子哥哥被囚沥山后,才被梁樾谋害的,怎么他说他要被夷三族?宁纠闭了闭眼,睁开后,一片死寂盯着她,从袖中掏出一条绳子,慢慢向宁纾走去。“你这小儿真该死。蔡侯奢对你极尽宠爱,你却巴上梁樾,反口噬主。我为你魂牵梦萦,你却勾搭太子酉,看我不上。今,我要死了,也弄死你!”宁纠的声音跟他的面色一样,全然是寂寥阴森,握住绳子的手,却是握得青筋直暴,决绝毅然,要杀了她!宁纾胆寒地掉头就跑,可是,这厢房太小,不过是绕着柱子跑了几圈,就被宁纠抓住了,还不待她看清宁纠嘴角浮现的狞笑,脖子就被绳子绕住,瞬间随着一阵疼痛,呼吸不能,血管粗涨,头脸青紫,她甚至能听得见脖颈被扼的声音……接着视线有些模糊,大脑变得空白,耳边嗡嗡的似乎很多声音又似乎没有声音,无尽的恐惧纷至沓来……她这次死了,任务失败,就不会再有以后了……宁纾公主永远死在了出逃晋国的路上……晋成表哥也不会再见了……梁樾……宁纾不知道为什么临死前想起梁樾,但是眼前真的浮现他的脸,焦急、心慌、恐惧……“你说你爱我好不好?”她听见孟季的声音,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一片死寂……“呃……”大团大团的空气陡然闯了进来,宁纾忍不住咳了起来,带起喉咙处勒痕震动,非常非常的疼。耳边的声响也渐渐清晰,很多人。这是没死?宁纾盯着面前的地砖,冰凉的触感传到手心,确认过没错,就是宁纠关她的厢房。“君侯!公子纠已擒!”“君侯!公子纠已擒!”“君侯!公子纠已擒!”“……”身边此起彼伏地重复这句话,兴奋、喜悦的情绪感染了整片厢房。宁纾转眸,只见一屋子的人,俱是兴高采烈,而宁纠被七手八脚按在地上,面无表情,死寂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接着一个人由外入内,缓步而来,穿着金线勾勒的白袍,举止翩然,雪肤花貌却因为棱角已出反而侵略性十足,夕阳已落,由士兵举着火把照亮整间厢房,宁纾只看得见他的淡然面容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如珠如玉。他一步一步走向宁纠,也离她越来越近了,脚步声每一响都好像在她心里炸开。梁樾,你救了我,我以为我真的死定了的时候,居然是你救了我!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我想到你了,你就出现救了我,是巧合么?宁纾心里乱糟糟的,她定定地看着他的淡定从容,与那些抓着宁纠的士兵一样,仰着头,眼睛里全是他。“梁国子!是你!是你!哈哈哈哈!”一直被压着的宁纠突然张牙舞爪起来,满脸全然是不信、疯狂:“我以为会等来宁酉、等来大王,居然是你!你有什么资格来杀我?你有什么立场敢杀我?!我是宗室!我是上卿!”梁樾面上没有任何变化,步子依旧是不疾不徐,他走到宁纠面前蹲下,温润的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仿佛诛杀宗室这件事对他来说稀松平常:“资格么?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宁纠,你勾结妖人,巫蛊诅咒大王,罪证确凿,太子殿下都已经放弃你了,你还有什么可说?莫非你有什么苦衷?或者你背后还有什么人指使?你年纪不大,这么枉死,太可怜了,不如好好想想?”勾结妖人!巫蛊诅咒大王!这是当年太子哥哥被囚沥山的罪名。因为她的提醒,所以,所以被加在宁纠身上了么?火光下的梁樾,影子被拉长,长长的拖曳在地上,仿佛一条半人半蛇的模样……宁纾浑身一寒,不禁抖了一下。宁纠笑了,笑得眼泪快出了:“梁国子,你当我是何人?卑躬屈膝、苟延残喘?我是宁国宗室!是军功为侯的公子纠!指望我攀诬太子?做梦!”宁纠居然没有攀咬太子哥哥,宁纾觉得有些奇怪,他并非是哥哥的死忠,利益纠缠更多,莫不是太子哥哥与他有什么允诺?梁樾站起身,负手身后,俯视宁纠:“公子自知难逃一死便在家等候本侯上门,此等勇气着实令人感佩。不过,本侯来的路上,得到消息,说公子的家人在逃去晋国的路上被山贼所杀,只有位怀了身孕的姬妾逃脱。”说到这里,梁樾也笑了。“梁国子!我杀了你!”宁纠脸色陡变,激愤起来,生生撞开按压自己的几个士兵,冲梁樾冲去。梁樾这才变了脸色,退后一步,堪堪躲过宁纠的手,待宁纠再次被人按住,才缓缓道:“本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是不说!”宁纾的心跳快蹦到嗓子眼了,送他家人出逃,应当是太子哥哥的手笔,既然失败了……她盯着宁纠的嘴,生怕他为了未出生的孩子,真把太子哥哥给卖了!宁纠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嗖地盯住她,目光略带疑惑,好半天,终于回头盯着梁樾,骂道:“好头颅,你尽管拿去。便是传首九边或是挂在宁都的城墙,皆可。我倒要看看你与梁姬这对奸佞将来是何等下场!”“冥顽不灵!咎由自取!”梁樾铁青了脸,冲侍从使了眼色,雪亮的刀刃一闪,“嗤”的一声,宁纠的脖颈喷出大团血雾,应声而倒。巫喑巫蛊,是真是假,宁纾不知道,但是既然在她记忆中是定罪太子哥哥,而如今是定罪宁纠,那么整件事情,必定是个阴谋。她看向梁樾,记忆中那个害羞的少年,为了黔首性命奔走的少年,面目逐渐模糊,而那个说一不二、嗜杀成性的摄政的面容,与眼前的人渐渐融合,她下意识手脚并用向后挪了一下。“君侯,公子纠的姬妾,该如何处置?”一个士兵一手指向宁纾。她猛地被火把照亮,梁樾的目光转了过来,幽深、不明,面容依旧淡漠。可是她的心跳静止了——他说过,再让他看到她,会杀了她!第39章 求娶“姬妾?”梁樾的声音带着危险、凉薄。宁纾不由心颤, 赶紧解释:“我、小人是被他抓来了!多谢君侯相救, 小人这就离开。”可是梁樾不发话,这满屋子的兵戈, 她根本寸步难行,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小人自出了侯府, 就被抓来,没想到会再遇到君侯。”再说了她又不是自己找上门, 这不是巧了么?干嘛这样, 好像她真像个逃奴一般。梁樾依旧不说话,宁纾不敢抬头看,也不知道他的眼睛里有没有杀意,但是四周士兵们的窥探视线和呼吸声都变了, 显然是在猜测她和梁侯的关系。仿佛过了很久, 又仿佛不过片刻,就在宁纾快要撑不住准备慷慨赴死或者跪地求饶的时候, 梁樾出声了。“我何时同意你出府?”???宁纾瞪圆了眼睛, 惊讶抬头:不是他说, 不想死就离开的么?什么意思?是杀她?还是不杀她了?梁樾没说, 他淡漠的眼神从宁纾身上一收, 转身出了厢房。宁纠既死,他自是回宫向宁王复命。而留下的宁纾心情颇为复杂,不过来不及细细消化这个复杂,就被诡异的气氛给笼罩了, 这具身体只要穿着衣服就被当成女扮男装,梁樾一走,四周原本就好奇的窥探,立刻化为嗡嗡的议论声了:梁侯的姬妾……被公子纠抢了……梁侯上门杀了公子纠……饶是宁纾脸皮现在堪比城墙,也着实受不住,想到万一被梁樾听到,指不定不高兴之下会迁怒自己,她现在是跑路?还是按照梁樾说的“我何时同意你出府”回去伺机完成任务呢?跑路也不过是不到三个月的命,而回去,有可能被梁樾揪出来她破坏他计划的事。怎么办?但是……宁纾咬咬牙,富贵险中求,既然横竖是个死,万一成功了呢?就算梁樾现在是恐怖又变态,她,也豁出去了!反正又不是她本尊,她也安顿好了庆的弟弟喜,那么,女装穿就穿了!要是还有别的……不想了!天色渐暗,星星点点的灯火初上,不过从为政殿到宁宫门,短短的一段路,宁太子酉却仿佛走在荆棘满地的荒原上,内心寸草不生。整个宫殿群的勾檐斗角,在灯火下的阴影,仿若吞噬人心的怪物,春天的风带着干燥的沙土,也预示着饥荒和死亡的接踵而至。自从长大后,太子酉就很少与父王有过亲近,但是今日父王居然宣召他一道用晚膳,关心他的起居、饮食还有子嗣绵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明知道父王不至于,但是他还是战战兢兢地只用了一点点,一口酒都没敢喝。可令他心惊的是——父王同样也是。父王,他究竟下没下毒?今日,父王是在试探,还是真的要对他下手了?宁纠之事,究竟主谋是梁国子,还是父王?禁粮食外运,是针对有可能的干旱,还是针对晋国?那么禁晋丝呢?“嗒嗒嗒……”一阵马蹄声,在宫门处停下,跃马而下的几个人,也由远及近。太子酉这才惊觉,此刻已经灯火通明,夜色四合。当前一人,丰神俊朗,英姿勃发,正是梁国子。“殿下。”梁樾一礼而过。太子酉却叫住他,目露复杂:“梁侯觉得公子纠一死,宗室将对你如何反应?”“宗室如何,殿下当问宗室。”梁樾根本没有思索,仿佛跟宁酉在聊天,面上依旧清清淡淡。太子酉讽刺一笑,继续问:“梁侯觉得我们若是对晋一战,何人能敌晋王子成?”“此事自有朝臣商议,大王定夺。”梁樾答得依旧很敷衍。“好。”太子酉心头的郁愤在也弹压不住:“梁侯可知楚国吴起故事?”楚王信重吴起,用其变法,削弱宗室,使得国力渐强,兵震天下,而吴起自己却因此得罪太子、宗室,以至于在楚王死后被群起杀害,下场惨烈。梁樾清粼粼的目光,并没有一丝波澜:“樾,八年前曾在梁国见过白虹贯日,不想八年后竟然又得见苍鹰击于殿上。殿下,臣还有事禀报大王,这就别过了。”苍鹰击于殿上!他送来的巨鹰,不是死的,而是发狂后被杀了的么?梁国子的步子不缓不急地往为政殿而去,却好似有千刀万仞在宁酉的心上剖开……彗星袭月、白虹贯日、苍鹰击于殿上,皆是国君被刺身亡前的征兆……所以,父王恐怕有人得知天意,起了刺杀之心,隐瞒了鹰的事……却将巫喑五马分尸,对宁纠痛下杀手…………苍鹰击于殿上,鹰只是个畜生,突然发狂很是平常,为何偏偏在殿上发狂,又是何人将它带入父王殿中,那个人为何令父王深信这是上天的警示而不是人为?究竟是何人?梁姬、梁樾,非我族类,父王必然不信,那么是谁呢?……苍鹰击于殿上,若是他没有献鹰,而是送巫喑进宫,那么此刻巫蛊之事爆出,或许自己已经沦为阶下囚,甚至身首异处也不无可能,父王必定即刻与晋国开战,那么母后怎么办?小纾怎么办?……苍鹰击于殿上,父王忌讳死亡、隐瞒此事,却不断地激怒晋国,意欲挑起战端,难道……太子酉脑海中一个念头如同天雷火石,一闪而过……父王的野心抱负,不止是鞭笞周边小国,而是逐鹿天下,如今诸侯咸服,唯有晋国,他这么着急,莫非,莫非……父王的病……太子酉惊恐地想起,巫喑再三说的话:大王的病非我能救。巫喑有多少本事,他是清楚的,稍微比一般的巫医高明一些罢了,他凭什么敢对父王这么大放厥词?又是何人给了他这等自信?父王想要续命……巫蛊……苍鹰击于殿上……父王突然暴怒……巫喑五马分尸……宁纠夷三族……太子酉的心仿佛被湿漉漉的手紧紧攥着,不能呼吸。疼痛丝丝缕缕地从四肢百骸传来,细细密密,隐隐约约,宁王慢慢啜饮藩属进献的葡萄酒,似乎只有这琥珀色的液体,能够让他忽略掉这种感觉,把精力集中在政务上。不远处,梁姬带着小儿子戏乐的声音传来,小儿不知愁苦的干净清透的声音,令宁王生出一丝艳羡,他不算老,甚至朝会之时所见的臣子,大多比他要老,可是作为一国之君,他的确不算年轻了,他嫉妒那个经历三朝的太傅,随意找了个由头将他发配去长城监工,可这样仍旧不能缓解他的焦虑。宁王将手中的绢帛丢开,嘴角扯出冷笑,这是晋使呈上的国书,张口借粮,闭口催促晋成与宁纾的婚期。“陛下,梁侯到。”年轻的小国王子,如今的宁国上卿,不卑不亢地行了进来,一礼:“大王。”宁王着手提拔了不少这样的异国王族,一方面展示自己仁德,安抚新归附的土地;一方面昭示自己武功,威慑诸侯;更为主要的是,这些人在宁国除了他,再无依靠,只能为他是从。宗室那些人,总得用刀收拾,宁纠的事,这个小儿干得很不错。这些年,能够有本事、有胆子,不怕宗室反噬的,只有梁樾一个。宁王瞥了一眼梁姬mǔ_zǐ的方向,或许,因为野心……他腹内嘲讽一笑,面上却是温容。“宁纠勾结巫喑谋害寡人之事,你做的很好。寡人要赏赐你。”宁王露出长辈般慈爱的目光:“听闻你在梁国时曾议过一门亲,后来不了了之。如今既已是梁侯,有寡人为你做媒,宁国贵女,你尽可求娶。”梁樾皱了眉,没有露出羞涩,似乎面色变幻,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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