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剑换了一只手,“你心里清楚!……罢了,此刻只有你我二人,我就直说吧,你家世清白又正值豆蔻,可嫁的人多了,何必非要被长辈当作砝码送到孟家来,我做事有自己的主张,我不会选祖母的人,也不想选母亲这边的人,这一趟,恐怕你是白跑了”
刘黎初用力才将自己的怒火压下去!
她知道他是谁了,他便是母亲有意结亲的孟续成,来之前听的都是夸他的话,千好万好的人中龙凤,谁知第一次见面竟是这么自大自负又尖锐!
她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已经要走的孟续成听了又驻足回头,“你笑什么?难道我还冤枉你了?”
刘黎初索性抱着胸从台阶上走下来,“我要是你就不敢这么骄傲!自以为是的半瓶子醋说的就说你这样的人”
孟续成拧眉刚要开口就被她举手打断,“你免开尊口,且听我说!”
孟续成忽然发现这姑娘颇有些气势,便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
“先说你这影流剑法,简直是拖车剑法,既不灵动又绵软无力!足证你未能掌握精髓!”
孟续成一听就炸了!
他的剑法在苏州名流子弟里不算第一也算第二了,连外祖身边的施副将都说不错的,他也颇为自信。
“你懂剑法,哪里不灵动哪里绵软?难道直接拿着剑去砍?”
刘黎初冷笑道:“砍的那是刀!……你那第五式的扫剑,本该身势左转,右臂外旋剑刃向左,随转体使剑身从左向右平划弧,你剑身不平,此为一,也不够轻快,未达小指剑刃前部!不灵动!”
“第十一式,劈剑,须由上而下直臂劈至体前,成一条直线看不出中间有断点,你也没做到,其余的我还没细挑呢!”
孟续成听得一惊,不禁仔细打量她,身段苗条挺直,颈脖长,一张小圆脸上眸子亮而黑,嘴角微微上翘,若是笑起来定是很开朗的样子,此刻却有些恼了。
“你真懂剑法?”他走到她面前,汗水从亮晶晶的胸膛上淌下来。
刘黎初晒笑,“你这套剑我八年前就会了,要不是母亲不同意,我还想学拳术和刀法呢!如今就算我们比试一场,你也未必能赢我。”
孟续成心想,再怎样你也是个姑娘,就算拼力气也拼不过吧!
“还有呢?”
“还有什么?”
“你不是先说剑法?那剩下的呢?”
刘黎初直视他,“你这人武断又自大,你以为我和母亲是为了你才到苏州来的?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我陪着母亲南下一是为了游玩,顺便采买些江浙的好物,二是看望郗姨母,安抚她失女之痛,三是去看望多年不见的堂舅爷,跟他们比你又算得了什么?”
孟续成讪讪的,或许自己真是唐突了,因为手里有剑,灵机一动索性抱拳道:“言语不慎冲撞了姑娘,孟某在此认真道歉”
刘黎初见他认错倒也快,气稍顺了些,但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出来。
“你别以为来个姑娘就是想嫁给你,谁都不惜用手段接近你,这念头太可笑!你纵然是百里挑一的,我也是千里挑一的。
若非冬娘引我进来又从外面锁了门,我自己一个人绝对不会贸然踏进这个院子,若不是听见习剑声,我也不会过来,因为你剑法不精人又狂妄,不值得一看!”
说完扭头走,用力推了推门,仍是锁着。
孟续成跟过去,“别推了,显然是有人故意要把你困在这里,你跟我从后门出去……”
刘黎初正要说话,就听得外面传来奔跑声和说话声,一个老家丁说:“你看的没错?有外人溜进了二爷的院子?好一会儿了?”
一个高亢的婆子道:“正是!不知哪个不要脸的专门捡了天黑时,悄悄钻了进去,有小一炷□□夫了都,也不知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又听得有人跑来,家丁低声喝道:“谁?大半夜的到这里来做什么?”
门外是冬娘略有些慌张道:“是我!冬娘,太太院里的!”
家丁便道:“冬娘怎么到二爷这里来了,既然来了,也好,我们一同进去捉人!”
冬娘立刻阻止:“胡闹!二爷院子也是随便进的?你吃了豹子胆了?此刻他必是在温书写字,若打扰了他别说太太,就是老爷也要怪罪的!”
家丁道:“可是巡夜的婆子明明看见有人溜进去了,若不进去查看真出了事也要怪罪啊!冲撞是罪,放外人进院子不管也是罪,两下里一比,究竟还是后一种重,你莫要阻拦!”
说着就上台阶,却见门环上挂着锁,正是冬娘离开前锁的,如今钥匙就藏在她袖子里。
“奇了怪咯!人还在里面谁把大门给锁了?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这贼还有接应?”说着直向冬娘瞄,
“哎呀不好!这人不会要害二爷吧!快快快,把锁砸了进去!”
冬娘万料不到事情会弄到这样!这个人是老太太屋里的,来的又这么巧,一定是早就注意这里了!
她也算有些谋略的,眼珠一转已经有了主意,几步奔上前转身背朝门上一靠挡住锁,双手一推家丁,“走开!哪个许你砸锁!门是我锁的!”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都楞了,他们真想不到冬娘居然会承认。
“太太吩咐的,这两天便是宝塔结顶的时候,不叫二爷出去!每天酉时末便锁门!”
家丁和婆子互看一眼,道“既是你锁的,你定有钥匙,快快打开门,叫我们进去查看一圈,若没外人混进去,二爷也好好的在里面看书,我们跟他赔罪,若真有,我们把人带走也好跟大管家交差!”
冬娘白他一眼道:“此刻开不了,钥匙找不到了!”
第20章 翻墙
家丁道:“那只好砸锁了!”
“你们敢!”冬娘胸膛一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她也不是江南妇人,从小在将军府长大的,将军府里进进出出都有士兵,横的凶的什么样的没见过。
“要砸除非先砸我!……我那钥匙定是落在树丛里了,你们帮着我一块找,找着了再来开锁
你们敢砸少爷的门,他肯定发脾气,到时候谁都不用当差了!”
她嗓门吊得高又响,心里在不住的祷告,刘小姐你耳聪目明肯定听见了吧,听见就赶紧想办法跑吧!要不然门打开看见你在里面,你的名声也就完了,我也活到头了……
家丁气的跺脚骂她:“笨的么要死!连把钥匙都能弄丢,你自己去找,我们才不帮你找!”
正是混乱一片,就听得里面有人啪啪拍门,随即传来孟续成的声音。
“吵什么?当我这里是夜市了?一个个都不懂规矩吗?……冬娘开门吧!”
门外顿时鸦雀无声,冬娘还得演戏啊,忙换了软和声道:“哦是二爷啊,二爷稍等,我……好好找找钥匙啊”说着在自己身上到处翻,顺势悄悄滑入手心,又弯了腰在附近的草丛里看,转了半圈觉得差不多了,忽然指着某处道:哎哟可不在这嘛!
满脸喜色捡起跑回来,几下就开了锁。
门一开就看见孟续成满脸不屑悦的站着,背后投来廊下的灯笼光,衬的他颇有威严,家丁和婆子都不敢乱说话了。
“到底在闹什么?我在屋里都听见了!”
几人分别把自己意思都说了一遍,孟续成对家丁说,“反正我是没见着什么人,你们进去看看吧,看完了快走!”
家丁带着婆子几个点头哈腰,然后从他身边进去,门外就只剩了冬娘,她倒是平静的站着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
孟续成冷冷俯视着她,只说了几个字,“弄巧成拙”拂袖走了。
冬娘也进去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刘黎初,这才放心匆匆赶回郗氏的院里,那时刘家人都已经离开了,便问正在收拾茶具的丫头,说“刘夫人已经去东客院安置了”
“刘小姐呢?”
丫头有些奇怪的答:“刘小姐也去了啊!”
她又赶往东客院,只见几个丫头尚在整理东西,正房里亮着灯,有人影走来走去,看见她来都客气的打招呼,她抓了刘黎初身边的丫头问:“你们大小姐回来了?”
丫头笑着点头,“回来了!当时没看见大娘你,太太还问来着,小姐说你送她到院门口,自己去三小姐屋里拿东西了”
冬娘略松了一口气,问,“那她……可有些不高兴?”
丫头爽朗道:“怎么会,我们小姐性子最是开明,从来不在小事上计较”
“哦,那就好”冬娘点点头,笑了笑着转身走了。
孟续成到浴房洗了个澡出来,就看见香草在擦他的剑套,他练剑的时候不让人在旁伺候,一是怕不小心伤了人,二是他春夏秋冬都只穿个坎肩,怕下人看了啰嗦。
看着那抖动的黄色穗儿,耳边忽然想起那姑娘的话,你这是拖车剑法,既不灵动又绵软无力。
外面吵起来后,两人在门里听得清清楚楚,他才明白自己错怪了刘黎初!眼下要脱身就只能走后门,可是到了后门一看,门缝里却透出一道光!这才知道宋氏的人早就布置好了,安心要逮住她,要扣她个深夜私会的帽子。
紧急之下孟续成说:“不如你躲到我内室去,有我在,他们绝不敢进去!”
刘黎初蓦地转脸看他,带着几分轻蔑和惊讶,“亏你想的出来,我去哪儿也不能进你的屋子啊!那不真成了我主动私会你?……你以为我走投无路吗?我有的是办法”说着目光流转,快步在院子里巡视一圈。
忽然指着西边:“那里出去是哪里?”
孟续成顺着她指的地方答:“后院!过了那池塘便是你们住的客房”
“那就行了!”
话音一落就见她似奔跑的小马直向那里而去。
“唉你什么打算?”
她根本不理他,转眼已来到墙下,左边是一丛翠竹如盖,周围是孟续成种的名品兰花,孟续成追过去时,她已经飞快的把罩裙撩起在腰间捆好打结,一手伸向花窗,两脚跳跃,那架势竟是要徒手翻墙?!
孟续成大惊!
冲上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疯了!这么高的墙你翻得过去?”
她白他一眼,轻飘飘道:“闪开!小心踢了你骄傲的脑袋”
“太高了!跌了可怎么办?”他压低声音喝道,拦住她。
刘黎初无奈,“别挡着我呀,你是和外面的一伙儿的?等着看我好戏?”
“当然不是!”孟续成郁闷之极,人家好好的名门大小姐,差点毁在自己家里。
“那你就闭嘴,闪开”
她手臂一扬抓住花窗的柱子,姿势帅气。
“我帮你”孟续成说着蹲下来,“你踩我肩膀可省力些,若是安全落地了就学一声猫叫”
她冷眼看他真的蹲下来,此时的态度倒也真诚,再看他宽肩平坦,确实,踩着他胜算更大些,决定赏脸使用这个“踏脚凳”。
“你闭上眼”
“嗯”他点头。
“闭好了,你小心些!”
于是孟续成生平第一次心甘情愿让女人踩了一脚,那过程短暂而奇妙,肩头被什么按了一下,类似盖图章的力度,继而头顶衣裙凌空,像风吹动船帆的声音,留下一点淡淡的香气,待他起身透过花窗向外望时,那个苗条身影早已落地,轻巧似鹿消失在池塘的曲桥尽头……
刘黎初一边逃一边想,猫叫?亏你想得出来!南方的公子都这么婉约?再说报个什么信?就是不踩他她也能翻过去,他以为她同他一般的不济事么?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短小,补榜单数字,以后不会这么短。
第21章 线团
刘黎初回来时,刘夫人已经洗漱好要上床了,听说女儿回来便叫过来问,“怎么这么晚?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
刘黎初何等通透,冬娘坑她这事不但不能同母亲讲,还得帮着她遮掩过去,冬娘这么做是否是郗氏授意,还需她慢慢看察才能知道,在这之前不能告诉母亲。
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本意应该不是要害自己,只是做了件蠢事差点被别人利用,差点陷自己于险境……
便说:“冬娘临时有事去三小姐屋里,她送我到院门口的,这么晚的话一是路有些远,对了,箱子少装了一箱,果然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行……回来经过那顶老伏波桥,下面开满荷花,同咱们青州的不一样,就赏了一会儿。”
刘夫人不是个计较仔细的性子,听了便笑:“好看也天亮了再去,晚上能看些什么!”
刘黎初只能说;月下赏荷也是不错的。
本想走了,却又问:“娘见过孟家二爷吗?”
刘夫人已经卸了钗环,头发放下来梳着,她转着发梢道:“小时候见过,长得很俊,如今听说高大的很”
忽然笑着看女儿,“怎么你对他有兴趣了?”
刘黎初摇头,“随口问问,我不在乎男子俊不俊,但人一定要谦和斯文!要善于识人,头脑清楚,能看清自己而不狂妄自大,不”
她忽然又不想说了,因为想起了孟续成蹲下的样子,和他闭上眼说小心的语气。
刘夫人一怔,这说的也太有描画了吧,倒像针对着谁说的一样。
出来后刘黎初去沐浴,丫头琳洁突然叫:“哎呀小姐,你耳坠子怎么少了一个?”她一手去摸耳朵,一手按住琳吉的嘴。
“莫吵!”
果然没了!不知道掉哪儿了,难道是翻墙时或是奔跑时掉了?心想这个却不妙,不由得怪自己不小心。
只能将另一只也取下来交给琳吉,“这个赶紧收起来,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掉了坠子,就算有人捡着了来问也不要立刻答复,记住了?”
琳吉点头,她虽然不懂小姐这话的意思,但她知道不能逆着小姐。
“可是,这对宝石耳坠是太太的陪嫁啊!少有的昂贵,要不我暗地里去寻一寻!”
刘黎初看着另一只孤零零的海蓝宝石耳坠,沾了水后更是晶莹夺目在提醒她的不孝,心里不禁隐隐作痛,她不是惜财的人,但这个坠子真的很珍贵!因为她今日穿了蓝色衣裙,刘夫人特地从首饰盒里选出来给她戴上的,她哪里想得到好好做着客,最多在花园里厅堂上走几步,怎么会弄到要翻墙逃跑的地步!
“你不要去找,明天我自己去找,还有……千万别告诉我娘!”
……
含笑阁里的孟柿叹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来,二爷那院子当真唱了一出戏啊!”
芦花婆点头,抓过她的手,在大鱼际部位用生姜片轻轻刮着,“姑娘可真聪明,自从两天看见老耳朵和冬娘都在二爷门口打转,就知道有事”
孟柿道:“嗯,太太她们心太急了,就算撮合也不能这么做,还差点害了刘小姐”
芦花婆说:“若不是小姐猜着老太太会派人去堵门,又让躲在树上的小子往地上丢了几十个铜板,引得那些婆子们去捡,刘小姐恐怕就要拦住了……”
孟柿拿过枕头放平,“现在可以睡了,明儿说不定还有事情,二爷的好缘分不容易,咱们得帮着他把乾坤定下来”
“姑娘知道二爷能看上刘小姐?”
“能!”孟柿毫不犹豫,她太了解孟续成了,就从他格外讨厌小姑姑这事就能看出,他喜欢爽利的。
然而她料得到别人的事,却料不到自己的。
院门被人拍得哐啷响,小北慢吞吞拖着鞋起来开门,居然是丹凤!不等通报她便走了进来,在门外问,“小伴姨可睡了?灯还亮着,还没睡吧”
芦花婆故意问:“是哪个?小北为何不传一声”
丹凤轻笑几声,“是我,丹凤啊,这时候来也是没办法”
芦花婆说:“姨娘也困下了,姑娘若不是十分急的事,不如明天再来”
孟柿脱掉一件外裳,放了头发走到门后,丹凤顿了顿说:“就是那彩云丝线啊!老太太的抹额做着做着就没线了,这不八月了嘛,早晚凉,可等着用呢,我想着小伴姨手脚快眼神好,说不定早好了!妈妈也不必叫醒她,直接拿给我就是了……”
芦花婆哦了一声,看着孟柿,“线……”孟柿点点头。
“已经分好了”
孟柿清了下喉咙说:“是丹凤姐姐来了吗?快开门,我去拿线”
芦花婆慢吞吞的开门,丹凤终于推了帘子进来,一双细长的眼睛到处看,待看见灯下披着长发不施脂粉的孟柿时,虽然轻蔑,还是忍不住被惊艳了,这女子忒是好看!哼!
孟柿伸个懒腰,自己从高柜里拿出两团鸡蛋大小的线放桌上,露出个期待被赞许的表情,“我日夜不停的理好容易弄出来了,希望没耽误姐姐的事才好!”
丹凤揉了揉眼看,再看,然后气得冷笑起来。
“姨娘可是拿错了,我要的是宝绿和天竺红,这两个可都是灰的呀!”
孟柿露出惊讶又委屈的表情,“就是绿的和红的呀!我怕芦花婆弄错了,特地自己理的,这个宝绿,这个天竺红,可不真真的?”
丹凤几乎要疯了,拿着两团线叫:“这都是灰!灰!哪里是绿?这个……我来问你,这个是什么颜色?”
她指着自己身上绿色的绣花。
“红!”
“这个呢?”她指着红色的帕子。
“绿!”
“这个呢?”
她又指着灰色的衣襟,“红?呃,不对,绿!”
这下她愣了,“小伴姨是分不清绿的红的灰的?”
偏偏孟柿还天真道:“分得清呀。”
她忍住肚子里的得意,当她还住在隔壁弄堂里的时候就听丫头们嘲笑过,桂小伴是个色盲,红绿灰不分的,所以当丹凤把线拿来的时候便有了应对之策,那就是一口答应,然后装糊涂呗!
丹凤拿着两个线团问:“那其余的呢?”
孟柿打个哈欠,作出啊?明明只是要绿的红的,怎么又想起要别的那种完全想不到的表情,“都扔了!这些线都打结了,我为了把这两个理出来,就把结在上面的都用剪子剪掉了呀……”
“什么?剪了?”丹凤瞪大眼叫了一声,孟柿连连点头。
……
宋氏气的摔了个茶盅,“我那好好一团彩云丝啊!如今到处都买不到,比上好的绸缎还贵!那死丫头给我全剪了扔了?我”
“满穗!满穗你过来!”
满穗在次间里整理中秋节土仪,听得宋氏火急火燎像被耗子咬了似的大喊,忙掏出帕子擦了擦汗,拎着裙摆跑过来。
“怎么了老太太?”
“我问你!那桂小伴可是红绿不分的?”
满穗侧头想了半天道:“好像以前听大姑奶奶说过那么一句,是分不太清的!”
宋氏一拍炕桌长吐一口气坐下,看向丹凤,“以后你别给我再瞎出主意!你这丫头平日里看着伶俐,关键时候就不济事!”
“下去吧!”
丹凤吃了瘪有苦难言,只能屈了膝出门去。
……
郗氏刚用了早饭,丫头就传二爷来请安了,郗氏拿起帕子擦嘴,奇道:“怎么这么早来了?”
瑞雪笑着去打帘子,孟续成提着袍子抬腿进来,全身上下簇新,颜色也配得赏心悦目,引得郗氏看了好几眼,到底是欢喜。
他平举双手请安,眉峰清又黑。
“许久没见我儿穿新衣裳了,这身就很好嘛!好看!”
“家里来客人,自然要注重些仪表。”
郗氏笑,“原先冬娘好好的劝你出来见客你就是不肯,怎么突然又想通了?”原本是随便打趣一句,没想到儿子脸上掠过一丝说不清的颜色。
他慢慢道:“既帮着祖母接待了徐家,母亲的客人也不可怠慢”
“说得好听……最近功课温的可好?还有十几日便要赴考了”
“还算顺利,母亲放心就是”
郗氏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儿啊,其实刘小姐真是个好的!你今儿见着就知道了,娘可不会骗你”
哪知孟续成静静听了竟没有反驳,低头不语,冬娘抱着狗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幅很是和谐的mǔ_zǐ亲和图。
“我来的晚了,请太太见谅”
下了地的狮子狗看见孟续成便往他身上跳,郗氏看着冬娘眼下似有些乌青,问:“你可是没睡好?”
她略微躲开孟续成凉凉的目光,“是,昨夜头疼犯了”
“今儿倒没什么大事,你去贴两块膏药睡吧,成哥儿来了就行了!”
冬娘偷眼看一下正在逗狗的孟续成,总觉得他的姿态手势都和往常不一样,昨晚两人到底见着了没有?说话了没有?各自印象如何?刘黎初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对自己的做法是否怨怪?这些扰得她在床上翻了一宿都没睡着。
第22章 坠子
一身紫色裙衫戴了紫丁香耳坠的刘黎初伴着刘夫人来到客厅,孟续成和郗氏起身相迎,刘夫人一眼看到个似曾相识的年轻公子,笑着问:“这一定是成哥儿了!”
孟续成上前请安,互敬了初晤礼节后,又按着规矩不咸不淡的交谈几句,四人正式入座,两位太太主持论坛,两位青年偶尔答话。
光天化日之下乍然相逢,都有点说不出的不自在,孟续成淡定从容,刘黎初大家风范,怎么看都挑不出错,很像是第一次遇见的样子。
孟续成想:哟,你怎么白日里看着如此端庄淑贤?昨晚翻墙时不和女强盗一般霸气?那么高的墙自己都不能保证一次过得去。
刘黎初压根就不看他,目光虚虚的越过她投向远处。
刘夫人说:“第一次到江南来,果然景物如画,房屋桥梁道路都那么秀气,山也像小盆景似的,早个几年就想来,不是被这个耽误就是被那个搁置,这次要不是初姐儿帮我张罗行程车马又陪着我,我还真来不了呢”
郗氏看着刘黎初说:“就知道初姐儿什么都能行!”
刘黎初只好说:“沿路南下都走的官道,爹爹又派了好些人护卫,并没有什么。”
“那么多人和东西难免乱糟糟,你是怎么管的?说来听听。”
“和家里一样,把人和事情分了十队,每队各有个小管事,若有处理不来的,找总管事理论,总管事办不了再找我”
“嗯……听说你们还带了传讯兵,每到一地有人给将军送书信回去?你还收了几家铺子?”
刘黎初无奈的笑:“那本来就是我家的铺子,长久没去看了,这次顺便核了帐本,换了个太老的掌柜”
“那还带了一架檀香木大屏风和一匹西域宝马,是不是真的?”
刘黎初忽然看向孟续成,似有些怨意,看的他微微一定。
朗声道:“是啊!出发前郗府得了消息,特地托我带过来的,是郗老爷送给你们二爷的!”
郗氏哈哈笑,“我哥哥怎么还是这么不着调!”
又道:“这屏风这么大路又这么远,好姑娘真难为你了!”
“成哥儿,还不快谢谢初姐儿”
孟续成上前好好的鞠躬,“真是太麻烦你了!”
刘黎初安如泰山坐着,似笑不笑道:“好说……当时我不敢轻易接,但是郗老爷再三相托,说不带了他就要亲自送了,那六扇透雕的屏风是走前拆了再包了捆的,昨儿只是从车上卸下来,要等装出来看看榫头没有坏,雕花没破再谢不迟!”
孟续成嘴角嗪笑眼睛闪亮,“无论怎样,哪怕碎了,都得好好谢你”
刘黎初转开脸嘟哝一句:“我客气一句而已,岂会那么不济事?”
“那匹马,郗老爷可特地交代了”
刘夫人笑得不简单拖着长音, “让成哥儿……结婚时一定要骑这匹马!是匹婚马”
这话说的孟续成耳廓红了。
装屏风非常顺利,在木匠的手里很快复原如初,连木屑都不曾掉一粒,难得有这样整料的檀香,雕工也精,孟续成细看时不禁赞叹,刘黎初始终垂袖淡然站在一旁,仿佛真的只是受人之托交个差而已。
孟续成看了马儿更是喜欢,只见它毛色油亮通体乌黑,一双菱形的宝石般的眼睛似带着点感情,孟续成伸手过去,它甚至友好的凑过来闻闻。
孟续成一生没骑过几次马,但是看了它却忍不住跨上去试了试,刘黎初站远些淡淡道:“它身上的泥还没刷呢,腿上还有马屎,看见了吗?”
孟续成来回扯动缰绳想把马头拉正,刘黎初看了好笑,“你自己先坐正了,缰绳拉一把便好了,扭来扭去的,他以为你要插秧呢!”
孟续成毫不在意她的嘲讽,好生下了马问:“它可有名字?”
刘黎初随口说,“追电”。
“好名字!”
刘黎初又说:“我说错了,叫二瘸子!”
孟续成仍是称赞,“好名字!”
刘黎初侧眼看他,“好在哪里?”
孟续成道:“第一个贴切,第二个诙谐”
“那叫菜花呢?”
“可亲!”
“凡是你说的都好……”
刘黎初脸上一热,这无赖劲,倒和父亲带的兵油子有得一拼了,正要转身,孟续成正色拦在她面前长长揖道:“我诚心给你赔罪并道谢!还望姑娘大人大量,不再生气了吧……”
晚饭前,应刘夫人提议,孟续成陪着她们去伏波桥赏荷,回来再用晚膳。到了这里刘黎初似乎高兴了一点,望着层层叠叠的荷叶说:“早就听说这顶桥建造的颇具唐风,一见果然如此”
孟续成说:“这是照着驼峰桥建造的,高拱而薄,反向弧面似水波一般,这上面还有我祖爷爷的题词,一痕明月弓,百尺星河剑,当年他写下这诗后便金榜题名,被点了探花!”
“每次家里有人要去考试前,必定要来走上一圈,甚至城中其他秀才举子也会托人来求,让他到桥上走一走……”
“那会让外人进来吗?”刘黎初拿了枝柳条轻轻甩着,夕阳照着她脸庞璀璨,玉人一个!
孟续成摇头,“估计不会”。
……
晚饭后在郗氏的花厅里喝茶,刘兵律和孟续永两个孩子早好的不行了,一起玩木马一起弹弹子,刘夫人和郗氏闲话,孟续成和刘黎初坐在窗下下棋,其乐融融,郗氏偷眼看那一对人儿,对刘夫人招手道:“看看,两个孩子多般配”
“等你们这趟回去了,我可就叫人来提亲了?”
刘夫人努嘴笑:“初姐儿可还没点头呢,这次我看她有点奇怪,不知心里怎么想的”
郗氏怼她,“你劝她呀!不然要你来干什么,我初姐儿自己不比你能干?你若说不成,我也不管,就把人扣下啦你自己回去!”
“哈哈哈”
下棋的两人同时朝这边看一眼,郗氏忙拿扇子遮了嘴,轻声说:“抽空啊把两人八字先合一合,这个顶要紧!”
刘夫人点头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外面急声在传,“太太,老太太突然过来了”
郗氏放下扇子一愣,“哎?我这里有客人,她来做什么?”转眼帘子已经打起,宋氏带着几个人径直走了进来。
她巡视室内,目光先在刘夫人身上看了看,又对刘黎初猛看一眼,郗氏慢吞吞将主座让了,很敷衍的行个礼,丫头忙换了新茶上来。
郗氏不咸不淡的问:“母亲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儿媳正在见客,若真有急事还不如去找您儿子的好”
宋氏拿着身板道:“自然有事才过来的,她们便是你的客人?”
郗氏只好介绍,“这位便是刘同知的夫人,我少时的姐妹,多年未见,这是她长女和三子,此番南下出游正好经过苏州,顺便来看看儿媳叙叙旧情。”
刘夫人一左一右领着两个孩子上前行礼,简单道:“老夫人福寿安康,来到府上多有打扰了。”
宋氏知她同郗氏差不多年纪,却看着更年轻温柔一些,再看刘黎初,果然是神采飞扬明丽照人,淡淡发话,“不用客气,都坐吧,我没想到儿媳这时候还在会客人,是我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