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孟杞转头对杏娘吩咐,“杏娘记住”
孟柿叫人找了个干净鱼缸过来,用筛网把鱼捞出来,吩咐:“三天不要给它喂食”
然后准备换水,把新打的井水放在瓷盆里,“放到太阳下去晒”
“这是为什么?”
孟柿耐心答:“因为井水太阴冷了”
一切照她的要求做着,她扭头看孟杞,眼睛都快眯上却还不肯去睡,“七小姐去午睡吧!”
小姑娘强忍着困意摇头,孟柿道:“水要晒好一会儿呢,你睡了起来正好啊!”
“那你一直在吗?”
孟柿点头,“我帮你换好水,喂了药才走好不好?”
她终于同意,伸臂要杏娘抱,伺候的人呼啦啦进了里屋,堂屋里只剩香草和一个嬷嬷,香草对她说:“你去外面看着,别让灰吹进盆里”
午后暑热,香草掏出帕子擦了汗,孟柿对上她的眼睛,“是二爷叫我过来的吧!”
她避开目光冷淡道:“就因为你有些许像小姐,二爷已经为你做的太多了,在老太太那里也被数落!之前连重话也不曾说他一句,如今还要他亲自去接徐小姐,他最烦了却也只能答应,心里多委屈!……还不都是你”
“香草少言!”
扭头见着孟续成已经站在半卷的竹帘后,长衫垂地,脚上还是她做的鞋,他是从次间进来的,孟杞的屋子相对小一点,次间和正房没有墙,只用了两扇竹帘隔断,隔帘子能看见对面人的下半身,上半身只有个影形儿。
香草福了福出去,孟续成上前半步侧了身子道:“不用去听香草的话,我并不曾那么想”
“老太太有没有训斥你?”
孟柿摇头。
“没有”
孟续成料想她也不肯说,把她叫出来时间不可太长,遂又道:“到如今我也不再细究你的来历,既这么像四儿,便是有缘,我护着你直到你有个合适的出路,只当是补偿我对四儿的思念吧!”
“……我说要收你入房,你大可不必惊慌,不过是权宜之计,你我心中坦荡就不必怕人议论!等他日时机成熟,才好送你出去。”
“不行!”
孟柿坚定摇头,“若为帮我而损了你的清誉,我万不能答应!半个月后你就要参加秋闱,正是要紧时,不能为这事分心,来年春你还要考进士,还有殿试,将来点翰林入朝做官,不能因为这件事被人诟病,影响你仕途!”
孟续成碰到了竹帘,一下敲在他肩头,“收个房而已,于清誉何关,我同学之中贺公子李二爷哪个没有收房的丫头?一家子里,父亲将丫头赠与儿子或兄弟之间互赠,再平常不过,到哪儿都不必当作一桩事来说,至于前途,科考考经义,功名还少不了运气,做官更是离不开人脉,你哪一样影响的了?……不要多想了,这条路经自是最便利的!”
他顿了顿又说:“况且,这家里若你连我的房中人也不愿意做,你又能去哪里?你让这些人作何猜想?左右都说不通!毕竟当时你自愿进来的……我已经向祖母提出要你,你若是反对,不但我打脸,你也会招得个颠倒的骂名,又多些麻烦出来!
你没了父母只靠着舅母,便是我那大姑母,不要期望她会做你后盾,到时候孟家成了龙潭,柳家便是虎穴,你决然一身何去何从?……”
一席话说得孟柿无语,到了这地步,真是怎么做都有弊病,但是一想到要连累他到这个地步,她的心就揪成一团,她清楚孟续成去求祖母会有什么代价,香草说的不错,祖母一定会趁机要求他去亲近徐惜屏。
“实在不行我可以去太太院里啊,我去伺候太太”
孟续成干脆一把撩开竹帘,极不赞成的目光射过来,隐含威严,孟柿微微一缩,孟续成便是这样,平时疼她,一旦她太作了,便用这种目光看着她,后果通常会有两种情形,大部分时候孟柿便乖乖听话,偶尔犯倔了嘴一瘪哭起来,孟续成多半又会让着她。
她如今哪有那资格哭呢,只好低头不语。
孟续成耐着性子道:“太太有多厌恶你你不知道?若这样,还不如送你回柳家,你舅母都不见得那般”他咽下的话,孟柿自然也不会不懂。
其实她觉得,真动动脑子在郗氏手下短期内还是能过的,于长远确实是不行。
两人一时沉默,孟续成看着她头顶乌云般的秀发,不禁放轻声音问:“你心里可是有人?”
孟柿抬头看他,犹豫着点头。
“那将来我送你去找他”
孟柿摇头。
“与他没有缘分……将来我自己有一件事要做”
“我父母在我八岁时沉船而亡,船上所带家私财物仆役皆没被吞没,说是暴雨导致山洪狂泻,又遇大风船翻,一路冲到下游,连尸骨都不曾打捞到,后来舅舅也曾报了官,官府派人去查寻过,竟是一无所获,将来我若有了依傍,必定要亲自去祭奠一下。”
孟续成面色沉静,“这个,是一定要的”
“二爷”孟柿唤道。
“你不要因为我的事答应老太太去选你不想选的人!”
“这个,你听谁说的?”
孟柿无法回答。
孟续成有点烦躁,“我再如何委屈,也不可能选不喜欢的人,所以你不用担心”
嗯,孟柿点点头,“二爷若真的无意徐家,就记住我这句话”
孟续成转头看她,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在徐太太面前多夸赞邮传整顿之利”
“这是为何?”
他显然没想到徐太太会对这项新政有什么看法。
“二爷不必多问,只这样说便可,我若提前告诉你缘故,你难免露了刻意反而不好……不过,徐太太可能真的再不喜欢你了!”
“这个无妨”
孟续成眉动微笑,孟柿也笑,气氛融洽……
第17章 有心
八月初二果然听说徐家人来了,孟续成果然也在大门迎接之列,徐太太下了马车第一眼便发现穿着白色长衫高出众人一截的他,笑了笑,扯了扯身边的一身桃红的徐惜屏,替她理一下额角的碎发,其实不用母亲提醒,她自己早看见了。
宋氏笑得皱纹都深了,大热天的穿戴整齐华丽,旁边两个丫头不停的给她扇着风,鼻头仍是一层细汗!
“这么热的天乘马车过来,真是难为二太太和六小姐了,车厢里可闷啊!哦哟……我这水灵灵的姑娘”
宋氏亲热的抓住徐惜屏的手放在自己手臂上,领着娘儿两往里走,“到了就好了,我早备了冰镇酸梅汤,还有井水湃的西瓜,吃了就不热了”
对着长辈,徐惜屏大方得体的笑,跨进门槛时,眼角又扫到人群里最高的孟续成,一年没见,这人可又长高了,他微微抬头只看着前方,勉强按着众人的速度在走,午时阳光照着他白净的侧脸,下颌骨处有明显的棱角。
哦,这样的脸型当真好看!
一群人浩浩荡荡行至秋霭园正厅,入座后上了茉莉水浸过的冰帕子擦手,又上了干帕子吸干,几个女人稍整衣衫,丫头上前章扇,又上了茶和消暑饮。徐惜屏正要伸手去取冰镇桂花酸梅汁,徐二太太立刻嘱咐她,“别喝冷的”她一定,依言换了热茶端起来。
坐定后徐二太太问:“怎么不见成哥儿?”
宋氏摇着扇道:“这里女人们要匀面擦手,在次间里候着呢”说着吩咐满穗,去叫二爷过来。
隔了一会儿便听见门帘声,就见着孟续成不急不慌的站在隔扇门外请安行李,徐二太太笑道:“这么生分做什么?进来!”
孟续成才走进去,先向徐太太行礼,再是徐惜屏,然后坐到对面的官帽椅上,目光有分寸的平视前方的挂瓶。
徐二太太上下打量他,终于发现在相貌举止上是挑不出毛病来,“果然一表人才!”
宋氏得意道:“他啊,比他老子还俊些吧!”
徐二太太点头,孟燕集的相貌美中略带阴柔,而孟续成中和了郗氏身上的飒爽,五官更硬气一些。
“我们来的时候不巧,可别打搅了成哥儿读书备考,心里还真有点不安”
宋氏立刻道:“他四岁就识字读书,如今十二年了,我们成哥儿可会安排自己的事,每天除了读书写字,还要练身体,还会养花养鱼,也知道孝顺,凡开了夜市大集,会去买点新奇玩意儿回来给我给他娘,妹妹们也都有”
徐二太太道:“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宋氏接着说:“嗯,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看书,可不成了书呆子了?考试耽误不了,太太放心!”
徐二太太满意的拿起葡萄剥了皮放进嘴里。
宋氏一看孟续成全程沉静坐着听她唱独角戏,忙对徐惜屏说:“六小姐你别看他腼腆,其实熟悉了他还是挺风趣挺爱说话的”
又对孟续成说:“还不选点好吃的果子给你六妹妹送去”
孟续成应了,起身在茶桌上端了一盘水蜜桃放在徐惜屏手边,“六小姐请用”
徐惜屏道谢,看到他的小手指上套着个墨玉指环,衬得皮肤更白,心道白也就算了,还这么细洁,蹭上去的话一定很舒服,又闻到他熏的香,清中带厚,或许这样的人私底下是很热情的吧!再看到他转身回去时窄腰一旋隐隐透出劲感,又想,这才是真的好!感觉颠簸半个时辰也不在话下……
徐二太太打死也想不到看起来端庄大方的女儿脑子里都想得什么,其实,徐惜屏自从看了几本管家私藏的词话本闺中记后,便领悟出了夫妇男女相处的要义,那就是,床/事一定要和美舒坦!要不然成婚做什么?
这惊世骇俗的想法除了她身边大丫头有所知,天下再无第二人知道。
“成哥哥你也喝茶,日头底下等了我们很久吧”
“没有很久”
“听说成哥哥还会习武?”
孟续成顿了一下,“不过练练剑法,算不得习武,强身用”
孟续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喉结耸动,徐惜屏快速扫了一下心里暗道,嗯,核桃大小,不能再好了,动起来时可真是诱人啊!
这个男人,一定要让母亲定下来!
……
含笑阁里的孟柿也刚喝了茶,热得一脖子汗,她穿了一件虾肉红的薄纱直身裙衫,目不转睛的在看小丫头环儿吃沾糖蒸芋头,然后灌上一大口凉的酒酿甜汤,打个饱嗝抚着肚皮说:“那么多好吃的,就只能看,还不如这里的蒸芋头实在。”
芦花婆拉过她的小手,“坐下,好好讲讲你在厅里看见的事”
她跟芦花婆沾点亲是香草的小徒弟,今儿也跟着一起去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以往这种露脸的事是轮不到她的,但她年纪小又机灵,小嘴儿嘀嘀叭叭特能学,里面吃完午饭,宋氏和徐二太太都要午睡去,她就跑过来了。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桂小伴的样子,张嘴楞了一会儿才说:“我看过的大小姐,都没有姨娘这么好看!……哦,咱们家四小姐,也是特别好看”
芦花婆拍她手背,“扯远了,快讲!”
环儿舌头一吐,开始说,“喝茶的时候还都挺开心的,徐小姐大方,会主动同二爷说话,问二爷爱吃什么,玩什么,二爷像把算盘,不拨就不动,拨了就动一下,到了吃饭时候,徐太太问起二爷喜欢读的书,二爷就忽然变个样子,话多起来,说如今不看闲书,爱看什么推广新政的书,这和老太太说的爱看古书可不大一样呢”
“然后呢?”
“哦……二爷就说了新政好,什么办事当有三本帐,要留底册,还要才(裁)荣园(冗员),又说了游船(邮传)整顿尤其要紧!说应管制权贵私用马儿运茶运盐,要多开川贵的驿路,那一堆话,老太太都听糊涂了,徐小姐也不吭声了,唉呀我也记不清了!”
芦花婆笑着拧她的嘴,“你这猴儿,说得还算全!”
“不过他说完后徐太太就渐渐的不高兴了……还有许多菜没上就说饱了,又说有点累,饭就早早散了”
“徐小姐呢?”
“她啊……”环儿叭了一下嘴回忆,“她从头到尾都一个样,眼睛老看着二爷,喜欢看他……脖子这儿”她伸手指着自己的脖子。
芦花婆和孟柿对视一眼,无语。
“太太和老爷都没去吗?”
“太太没见着,老爷出来陪了一会儿,二爷在说什么游船的时候,老爷也在,一开始还想打岔,可是二爷没管,一个人说了好多话,后来老爷也不说话了,午饭散了后背着手走了,听跟着的人说是急着出府去了。”
孟柿听了,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徐二太太有个弟弟,正是主管邮务的官员,在整顿时与新政派发生利益冲突,斗争失败被罢了官,他这人脾气火爆还同前来督查的官员动了手,结果罪加一等,给关起来了……
这事,她是偶尔听来找孟燕集吹牛的一个当地官油子说的。
芦花婆道:“你吃好了还是过去,多看多听,你年纪小,大家不会多在意你,回来再告诉我”
环儿连连点头。
……
郗氏一边给画眉喂食一边问:“成哥儿说了整顿邮传之后,徐太太脸色真的不好了?”
冬娘说是。
“好端端的,他怎么说起这个?”
她捻着豆大的铜小勺柄看着日头下显得黑虚虚的树影,“我听爹爹说过,新政刚推出,动静大涉及广,又牵动多方顽固势力,大半元老都不赞成,只是碍于皇帝支持不敢多言,这之中也有静观其变随时换山头的骑墙派,成哥儿虽关心时政,却很少听他谈论,今儿是怎么了?”
冬娘道:“莫不是为了温书备考才关注的?”
郗氏摇头,“乡试都考些四书五经八股文章,哪里会考这些”
“要不是提前备明年的会试?”
郗氏笑了,“那也太急了,还没去呢,八字没一撇的就满打满算他高中了?”
“咱们家哥儿必定高中的!”冬娘斩钉截铁。
郗氏想的是另一桩,“我看他是不喜欢徐六小姐”
“是!刘家人今晚就到了,太太宽心。”
郗氏想想还是不放心,“老太太既特地把人请过来,就是摆明了要选徐家,况她知道我不喜欢更是铁了心,当时她提徐家,我提刘家两不想让,老爷虽说他站中间,让成哥儿自己选,其实他就是听他老娘的!成哥儿不是个经得住磨的,只怕要被她祖母坑着……”
“咱们哥儿是个眼里不揉砂子的,最恨有人算计他!”
郗氏薄笑:“算计又怎样,他还能跟他祖母翻脸不成?如今他还要求她成全呢”
“所以我觉得太太干脆把桂小伴给他!这个人情太太来做!”
郗氏拍拍手往回走,“桂小伴不行!”
冬娘跟上去左右看一眼无人道:“要不,这事你交给我算了”
郗氏一时转不过来,“什么事交给你?”
第18章 安排
冬娘道:“和刘家小姐的事啊……太太!像你这么不当心此事要悬的,什么都问哥儿他肯定摇头,哥儿心也不在这件事上,刘家来那是正巧撞上,这是真有缘分!咱不能白白浪费了”
“你不是说刘小姐百里挑一?”
“可不,千里挑一也当得起”
“那就值得咱们为她花心思好好安排!”
冬娘扶着她进里屋,宽了衣裳放了头发坐上床,“你只管好好歇个午觉,我自有法子”
郗氏倦了,闭上眼喃喃道:“你有什么法子?成哥儿可是有脾气的,别给弄拧了”
“拧不了”
冬娘按着她的头皮,一下下,郗氏呼吸平缓,不再说话。
冬娘自语道:“……你不是说哥儿再怎么也不会跟祖母翻脸?既这样,难道还会跟亲娘翻脸?如今是拉锯子,哪头力气大往哪头去,不拉怎么行,我来拉!”
……
一大早送走了徐家母女,刚回到院里的宋氏脸就拉了下来。
丹凤善于察色,立刻去倒去火的凉茶,满穗把她见客用的重首饰卸下,她跟着宋氏时间最长,这时候唯有她敢近前。
“老太太何必不高兴,二太太并没把话说死,再说了,六小姐一直在旁说好话”
宋氏接过浸了凉水的巾子擦手,然后扔在桌上,“要是我知道谁在这里捣鬼,定不饶她!”
话说着,眼睛看着郗氏院子那方向。
“成哥儿从小到大他屋里头书多,史书经书诗词歌赋,连药书都有,哪里见过他看什么狗屁新政朝堂改革的书?奇了,也不知道哪句触了徐家忌讳,她态度立刻从三春暖一下子变了大寒冬!……这事不可能是成哥儿自己要说的,他天天在自己院里看书练剑,外头也不结交乱七八糟的人,定是有人有心打听了教给他的!”
“我说她怎么面上这么太平,还以为前一阵伤心太过缓不过来,原来背地里打听的清清楚楚,在这儿等着,好背当心里踹上一脚!”
满穗抚着她的背,“莫生气!二太太是喜欢成哥儿的,小辈一句话没说好不是什么大错!这里的误会解开了,她照样还选咱们哥儿,再说六小姐看中成哥儿了呀,二老爷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姑娘,她又不是那小里小气张不开嘴的性子,到时候去爹爹面前撒个娇,二老爷一定依她!……眼下是弄明白徐家和新政那里头的事,我看咱们老爷心里是有数的”
“哦?”丹凤正好端了凉茶进来,放了点蜂蜜搅拌几下递给她,宋氏接过来问满穗,“你怎么知道?”
满穗坐在对面,手肘撑在桌上,“他不是拦了几次,哥儿知道他不想让他说这个,可还是说了,后来老爷不是沉着脸出去了?他啊,定然知道缘故,等他回来我去请他过来,您一问便知”
宋氏点点头,“嗯,朝堂的事,自然男人们更清楚,对了,刘家人昨晚上都来了吧?”
满穗道是,“全在丁香榭里安置好了,听小子们回来说,刘家排场不小,马车比谢侯爷家的还宽敞,驾辕上涂的是金漆,车厢又宽又大,用的都是能跑千里的战马,家丁看着个个会功夫的样子”
宋氏露出鄙夷之色。
“那不僭越了?他不怕言官参他嘛?”
满穗摇头,“他们家小厮说了,都是皇帝赏的,特许的,说出门还刻意降了些规格,刘将军不放心爱妻,派了好些自己身边的士兵跟着,每到一处都有人立刻传了刘夫人的书信回去报平安”
宋氏撇嘴,“老夫老妻的做给谁看?这种张狂浅薄人家,郗氏怎么看的上?……哦对了,她们家也是这种人,仗着有点军功就不把人放眼里,一路货色!”
“他们家小姐可曾见着?”
“见着了,他们家小姐当太太用的,太太什么也不管。”
“此话怎讲?”
“一切事务全是大小姐说了算,刘太太什么都听姑娘的”
宋氏惊讶,半晌才道:“这叫……叫什么人家?还不反天了!无论如何不能娶这样的人进门啊,将来还不得爬到长辈头上?”
满穗沉吟片刻,“那要看哥儿怎么选了”
又道:“这两天太太身边的冬娘格外忙”
宋氏摇着头喝了凉茶,“那是一定的”
“若在太太院里忙自然是的,可她却往成哥儿书房里跑,还换了几个丫头,不知道要干什么?”
宋氏闻言想了想,“这不能不当心,你找人看紧了,有什么怪异来告诉我”
一抬眼看见丹凤站着,便问:“叫你送到含笑阁的东西送了?那孩子这两天可安生?”
丹凤点头,“早送了,她这几日都不曾出门”说着笑,“那些丝线没日没夜的理,也得十来天才有头绪呢。”
宋氏轻哼一声,“心高糊涂骨头贱!当初看见点东西立刻就改主意答应了,谁知进来了床还没爬上,就又想另攀高枝,不知道自己斤两了”
丹凤附和,“是老太太心肠软,不过稍微提醒她些教她做人,依我看,便是找个妈妈去教训一下掌几个嘴也是使得的!”
宋氏神色淡淡,“不看僧面看佛面,到底是蝉云送进来的人,又是她外甥女,不能做的太难看,况且,老爷喜欢她,若生个哥儿姐儿的,日后是这家里半个主子了,哪能真的动她”
丹凤温顺答是。
……
郗氏房里,刘夫人带着一双儿女进来,洗手匀面换了衣裳后入座,她拉着郗氏的手坐在桌旁。“郗姐姐一点不见老,就是看着瘦了,还是放不下四姑娘的缘故?”
郗氏慢慢叹口气,“哪能那么快放下,跟你一比我算没福气的,你的初姐儿这么能干,简直是老天派来报恩的!”
两位妇人的眼睛都转向刘黎初,她正举重若轻的指挥小厮将礼品一样样放在长桌上,嘴里清楚说着,这是二老爷的,这是老太太的,这是哥儿姐儿的,每一份都包得光鲜整齐。还提醒着,“这里面是瓷的,可不许碰了!这个不能压,是细藤盒……”
刘夫人笑笑嘴绵声道:“所以我才舍不得她嫁人,嫁到谁家我都亏啊!除非叫我得两个同初姐儿一样好的媳妇,不然我梦里也得哭醒!”
郗氏像年少时一样点她的鼻头,“你呀,当了一辈子小姐,如今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比我还大一岁哪吧,怎么还这么娇?真有你的!以后不许你叫我姐姐,叫我妹妹!不惯你这毛病
”
“初姐儿别忙了,来过来叫我好好看看!”
刘黎初大方应了走过来,郗氏拉住她的双手上下看,脸模子说不出哪里有点像孟柿,但看脸庞泛着红润头发又浓又黑,小手捏上去也有力,就知道她康健的很,心里说不出的喜欢。
“好孩子,你这么能干,哥哥的婚礼都是你操办的?”
刘黎初抿嘴笑:“家里的事情而已,外头出面自然还是母亲,况且我现在有嫂嫂了,以后就更清闲了”
“说的是,大姑娘呢,也得娇养!”
晚餐后夕阳仍热辣辣的,几人喝茶话家常,刘兵律今年七岁,一人在春凳旁拿着一套大大小小绘了彩漆的木马和木人在玩,嘴里还突突突的,跑啊,追啊的嚷,满头是汗,刘黎初拿了帕子给他擦,看了看天色道:“律哥儿去洗澡睡觉吧,时候也不早了!”
听了姊姊的话,他没回头嗯了一声,开始一个个往盒子里归,郗氏笑道:“三哥儿真是听话,不像我那永哥儿,调皮捣蛋,这家里谁也不怕!”
她同刘夫人一样,生了两男一女,以往续永睡前都是她亲自去看,今儿要陪客便叫冬娘去了,正说着冬娘就回来了,一脸为难的笑。
“怎么了?”
“怪我嘴快!我告诉永哥儿律哥儿到了,明天一早就能见着小伙伴,他听了高兴坏了,不肯去洗澡,吵着要先过来看看,我看时候不早了,没敢答应他,回来的一路上心里不落忍”
刘夫人听了笑盈盈道:“都一样!律哥儿一路上都在问小哥哥多高,小哥哥长什么样?要把自己的玩具和他一起玩……”
冬娘看着虎头虎脑的刘兵律忽然说:“依我看还等什么明早,不如今儿就让两个哥儿一块睡吧!您看这两头都眼巴巴的……”
刘兵律听了眉开眼笑,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提议,但理智却告诉他这事还得看郗氏和姊姊的意思,便紧张的在两人脸上来回看。
刘黎初看他十分向往,笑着试探问:“不知永哥儿什么时辰睡,要不让律哥儿过去见一面,睡觉还是叫他回来”
哪知郗氏痛快答应,“不用这么麻烦,就按冬娘说的,把律哥儿送过去吧,他哥哥比他大的多,平时也没有差不多大的玩伴,好容易来了一个,不叫过去他也是睡不好的!让奶娘丫头都好生跟过去”
说着又嘱咐冬娘:“别叫他们玩太晚,早些给洗澡上床,你亲自去安排”
刘兵律听了大喜,慌忙要去拿自己的包袱和玩具,乳娘一把拉住他:“莫急,先给两位太太请了安再去”
这里冬娘直瞧着刘黎初说:“可否麻烦大小姐也走一趟,一来哥儿用的东西要请你看看有无不妥的,二来,咱们回来的时候稍微绕一点路,去看看夫人要送去常州堂老爷家那几箱东西,单子上的字有点糊了,怕弄错了”
第19章 锁门
郗氏道:“哪有这时候去看箱子的,看得清嘛,天亮了再看”
冬娘笑着说:“太太不知道,里面有些东西经不得晒,今晚上对好了黄油布一遮,明儿寅时城门一开车子直接就走了,不然还麻烦大小姐也跟着早起不成?”
郗氏这才点点头,“嗯,那多打几个灯笼,留神脚下,去吧!”
刘黎初本就不放心刘兵律,立刻走到郗氏面前说:“郗姨母,我本来也得过去,不然他们两个高兴过了头没人降得住,定是觉也不肯睡了!”
郗氏笑道:“还是你知道,可辛苦你了呢”
……
果不出所料,两个孩子一见如故,很快就玩成一团了,好劝歹劝说通了,刘黎初亲自押着刘兵律去洗澡,孟续永也非要一起,于是洗澡又变成了打水仗……
待两人送到床上,天已经全黑了。
冬娘带着刘黎初绕到前院,几箱东西整整齐齐摆在廊下,箱子上的编号纸条在风力飘动,马房管事没想到主子这时候来,忙去了单子给两人看,刘黎初核对后发现无误,冬娘笑着说:“小姐做事真爽利,没错就放心了,咱们这就回去……”
刚走几步,见着一个小丫头在对面的回廊上向这里探头,冬娘皱眉朝她一挥手,丫头立刻跑了,途径一个清静院子十分入画,院中隐约透出淡黄的灯光,一丛翠竹冒出墙头气象峥嵘,刘黎初多看了一眼,冬娘忽一拍掌道:“哎呀,我这记性真是叫猫给叼了……”
她歉意道:“好小姐你不要乱走,就在这个院子里略坐坐,我去拿个六件藤盒就来,是太太用惯的,上次送吃食放在三姑娘屋里一直没拿,明儿一准要问的……你不认得路千万别自己走了!等我啊!”
说着把刘黎初领进院子第二进,指着中间一个挂着灯笼的六角小凉亭,“坐那里吧,一会儿我来领你”
说着自己匆匆走了,反手将门关上,刘黎初在凉亭里坐了片刻,然后在小花园里转悠了一圈,有几株月季长得很好,颜色也是白色镶红边的,感觉时候不短了,并不见冬娘回来,她这人方向感好,虽然这里未曾来过,却也知道大约怎么走能回去,打算先回去了,走去推了推门,竟然从外锁上了!
她垂手站着想了想,仿佛明白了点什么。
右手边一扇小门半开通向树木更葱茏的后院,传来腾起落地旋转破空之声,她好奇的探头一看,夜色中有一个年轻男人正在舞剑,两招看下来便知是影流剑法,舞得相当娴熟,他上身只着个系布带的黑色布坎肩,露出汗湿后油亮的小半胸膛和臂膀,下身一条黑色收口阔腿绸裤,跳跃时鼓起风来,甚为潇洒……
二十四式结束了,孟续成慢慢收剑,不经意看了这边一眼,冷声道:“都看完了还不走?有事?”
刘黎初说,“哦,我想走的,是有人将门锁了出不去”
孟续成冷笑,“既然进的来,如何出不去?再说你若不答应谁又会锁你?我这院子亥时后才锁门的”他拿起树上搭的一块布擦拭剑身。
刘黎初淡淡道,“不然你自己去看看”
孟续成冷笑,“你敢让我去看,定然是锁了的,说吧,你把自己锁在里有何目的?”
不等刘黎初说话,他接着说:“不说我也猜着了,不过我告诉你,这种做法对我没用,我对这种不惜牺牲女子名节而刻意制造的邂逅很是厌恶!也不会因这样冲撞了你而生歉意,更不会糊里糊涂半推半就答应什么”
“你说什么?”刘黎初皱了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