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得了片刻闲,跨了通体乌黑的云追,与臣子们围猎。
他手中雕翎箭拉满了弦,正瞄准了树梢上停留的一只红嘴蓝鹊。
忽而斜刺里飞来了一只小巧箭矢,银光一闪,那只红嘴蓝鹊已是应声坠地。
众人都愣了一瞬,福泉更是捏了一把汗,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连皇帝的猎物都敢抢!
李珏握弓/弩的臂垂下来,微挑了眉,转头去看。
却见媚生一身烈烈红衣,黑色腰封束住纤纤细腰,显出极致的娇媚。她扬起一张小脸儿,微偏了头看李珏,带了点调皮的得意,还有些微的挑衅,眉目张扬而明艳,在午后的阳光下动人心魄。
她在宫中向来循规蹈矩,多着暗沉的宫装压下轻佻,这一刻的张扬显出了骨子里的娇媚,让李珏握弓箭的手紧了紧,罕见的失了神。
他回过神,微翘了唇角,一扯缰绳追了过去。
媚生微垂了头轻笑,并不去迎,转身奔向了茫茫的草原。
她策马扬鞭,鲜红的衣角飘扬,时不时回头瞧一眼,那眼里如丝明媚像一根羽毛,挠的人心痒痒。
李珏稍一靠近,忽而长鞭一甩,卷住她的腰,将人卷上了追云。
媚生便低呼一声,紧紧揽住了他劲瘦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娇嗔:“陛下,您吓到妾了。”
成化帝扬了眉,戏谑心起,一扬马鞭,又加快了速度。
这追云又岂是普通马匹,风驰电掣间周遭景象一闪而过,烈烈的风在媚生耳边呼啸,惹得她又往他怀里钻了钻,贴在了李珏身上。
两人跑了一程,天际已染上了金黄的边,追云上了乌赤山,慢慢停了下来。
这乌赤山乃是燕山围场的高地,站在山上可俯瞰上京。
李珏将人抱下马,背手立在山巅,看着上京繁华沉默了一瞬,忽觉衣袖微动,身侧的小姑娘扯着他的袖子,轻轻叹了句:“天下承平,陛下的功劳。”
忽而顿了顿,偏了头,微迟疑的问了句:“陛下.....您,您累吗?”
“累?”李珏转头看她,世人仰慕帝王,畏惧帝王,可从来不会有人问一个帝王,你累不累。
媚生在那洞明的目光里轻笑了下,看着山脚下的上京,轻轻道:“臣妾总觉得陛下不会是个寻常帝王,你是要海清河晏,要天下清明的,这样的人,站在山巅之上,难免会孤独、会疲惫。”
李珏默了一瞬,背在身后的手轻微动了下,良久后方道:“你此刻陪朕站在这里,也算解片刻疲乏。”
媚生轻笑,忽而屈膝行礼,仰起头看着他:“那妾替陛下跳一支舞吧,暂忘记这万里山河,您只是您自己。”
媚生说完,忽而伸手抽出了李珏腰间随身的佩剑,手腕一扬,挥剑直指天空。
她红衣飘荡,纤腰一束,是极致的美艳,在森森剑气的映衬下,又带出别样的英气,这两样气质混在一处,看的李珏失了声。
银光一闪,那姑娘手腕翻转间,舞出了优美的弧度,合着她游龙般的身姿,竟带出了别样的洒脱风流。
夕阳的余晖落下来,给这燕山围场镀上了金灿灿的光,这如梦似幻的光里,一个姑娘的身姿映进李珏眼里,娇媚里带了大气爽朗,忽而让他想起十四岁那年,他也曾是肆意洒脱的少年郎。
那姑娘舞到最后,手腕一翻,又将那柄佩剑入了窍。
她偏头看他,娇俏的笑,微带了点喘息,道:“陛下,阿生舞的好不好?”
李珏回过神来,微翘了下唇角,伸手便拽住了她腰间的宫绦,绕在腕子上缠了两圈,用了些力道一拽,媚生便打着旋扑进了他怀中。
他骨节分明的手箍住那截细软的腰,低头瞧着她的眼,似笑非笑:“苏媚生,你在勾引朕?!”
媚生愣了一瞬,瓷白的面颊上染了薄红,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倒把李珏搞晕了,勾引他的女子多了去,却没人会明目张胆的承认。
他一时竟不知如何问话了,还未开口,见那姑娘又仰起头,大胆的盯住了他的眼。
她娇俏的脸上带了天真的无畏,开口的话更是放肆至极,低低笑道:“啊生就是在勾引陛下,陛下竟现在才看出来。”
顿了顿又幽幽叹道:“怎么办,我一颗心丢在了陛下身上,想要陛下看见我,还想要......”她踮起脚,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还想要陛下只看见我。”
“我一颗心丢在了陛下身上。”这轻飘飘一句话,在李珏心里飘飘荡荡,带出些若有若无的回音。
他还未从这话里反应过来,那姑娘已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往前一凑,吻上了他的面颊。
那柔软微凉的唇在他脸上一擦而过,带来一阵陌生的悸动。
媚生一碰而过,趁他失神的功夫钻了出来,一张小脸儿红的滴血,匆匆转了身,欲要含羞而走。
李珏抬手轻触了下被女子吻过的面颊,忽而笑了,一伸手拉住了姑娘的臂。
他将她抵在粗大的树干上,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他说:“苏媚生,你真是大胆!”
话音落了,那带着龙涎香的气息越来越近,低头吻住了那娇艳欲滴的唇瓣。
媚生有一瞬的慌乱,伸手抵住了他的胸,却撼不动分毫,倒没料到这看起来清冷自持的帝王会如此。
她理智回拢,那抵制的手又放轻了力道,微闭了眼,想要配合这个吻。
只男子却一发不可收拾,带了些掠夺气息辗转吸吮,那带了薄茧的手覆上来,顺着她的腰身滑动,带来一阵阵颤栗。
媚生瞪圆了眼,急急来推他的臂,本想给他惊鸿一舞便罢了,却万不能在这荒郊野外荒唐。
她挣扎间一个不慎,修长的甲划过他的颈,留下一道血痕,身上的男子却觉不出痛来,箍着她腰的手又紧了几分。
“陛下,陛下,太后娘娘赶来了燕山围场,现已宣了悯月姑娘,这进去许久了都未曾出来,怕是不太好.....”福泉喘息着上了山,看了这情景,后面的话都悉数咽了回去,一时有些无措。
李珏理智回拢,他双手撑着树干抬起了身,平静了一瞬,转身便去牵追云。
抬脚跨上了马,犹豫了一瞬,还是伸出手,对媚生道:“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世,男主注定是追妻火葬场,后期主虐男主。
小剧场:
那日她一句话没说,纵身一跃,从高台上跳了下去,最后留下的,是一个惯常娇媚的笑。
李珏飞身扑过去,只来得及抓住了她的一片衣角,他浑身颤抖着跪坐下来,大脑里茫茫一片。
她昨夜卧在他胸前时清甜的体香还在,痴缠时那一声声的相公还在,原来,原来,一切的甜蜜只是一场梦。
他蜷缩起身子,哪儿哪儿都疼,为什么这么痛,他不晓得,只知道真疼啊,钝刀子割肉一般,一片片凌迟他的心房。那时候十五岁,母亲兄长一夜毙命,也没有这般深切的痛。
第32章 媚药
回营时天色已是黑透, 人高的立式铜柱上燃了彤彤的火把,照亮了营地的路。
李珏进主账时,严太后身上的大氅还未脱, 黑着一张脸,正摸索手上的扳指。
见了来人, 随手便将手边的茶盅扔了过来,手指都是抖的:“好,好,好, 好个皇儿,这许家姑娘还是被你寻了来,还安了个这等身份, 这是准备入主中宫啊。”
李珏闪身躲过了, 瞧了眼跪在地上的许悯月,转头对福全道:“把人送回去。”
说完一撩衣摆跪了,道:“母后,你当晓得,悯月是许家唯一的后人了, 我若不能顾及,母妃在天之灵必不能安息, 这是我唯一能为母妃做的了。至于这中宫之主,自然由您做主,皇儿断不会有异议。”
他这话音落了地,气的严太后手发抖, 一叠声道:“好好好,你既如此念旧,便在此处跪着吧。”
许悯月被几个宫人搀扶着出了帐, 听见那帐里的话只觉心里温热,微湿了眼角,终究,他们的情分还是旁人及不上的。
她迎面撞见了媚生,瞧见她从追云上下来,微愣了一下,而后释然一笑,与她擦身而过。
媚生看的明白,那笑里都是轻蔑与不屑,大概是不将她这个替身看在眼里的。
她不动声色的站了片刻,并未进帐,转身走远了,毕竟皇家龌龊 ,能装不知道便装不知道罢。
次日一早,便听小橘神神秘秘道:“娘娘,昨日听说陛下在太后帐中跪了一夜,为的是要太后放许悯月一条生路。”
媚生没作声,倒没想到许悯月在李珏心中占了这样重的分量,她微有些闷闷,出了门去给严太后请安。
却被告知太后头风犯了,暂不召见,待到了晚间才差人唤了她去。
严太后一夜间仿佛憔悴了些许,她坐在高榻上,朝媚生招了招手。
媚生走过去搀了她的臂,听严太后叹息道:“阿生,珏儿虽不是我的骨血,可自从寄在我名下,我便视如己出,一手将他扶上了这个位置,只还是及不上他的生母啊。”
李珏生母许贵妃,生前备受宠爱,却在李珏十四岁那年扯进了谋逆案,被一杯毒酒下了葬。
许家一门男丁皆斩杀,女眷皆流放,多惨死于流放途中,只听说一对母女于途中逃脱,便是许悯月母女。
许悯月原是李珏的表妹,年幼时极得贵妃喜爱,常入宫陪伴,被视作亲女一般,与李珏乃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现如今过去了这许多年,他仍旧深念旧人,深念许家,便似在严太后心里扎了根刺,他终究不是亲生,即便得了她天大的恩情,也比过他的生母,他的舅家!
是以听眼线讲这国公府新认回的女儿有些肖似当年的许家姑娘,便急急赶了来。
媚生默了一瞬,接过宫人送进来的燕窝,捧至太后手边,道:“母后且喝点燕窝消消气,陛下虽念着旧人,可这中宫之位仍旧让您做主,可见是对您更为敬重的。”
严太后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阿生,你是个懂事的,如今这后宫,也只你能进的了珏儿的身。”
顿了顿又瞧着她的肚子,带出点笑意:“争取早日怀个麟儿,母后给你做主,封你为后,如何?”
“不敢,阿生何德何能。”媚生有些惶恐,急急跪了。
严太后便来搀她的手,和蔼道:“当的起,苏太傅这些年在朝堂之上替我操心劳累,他的女儿我自是要多加照看。”
媚生心下一惊,才晓得父亲一直以来站的的是太后,不是新帝,怪不得梦里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正思量,听严太后又道:“今日太医院新配了些药酒,皇儿连日来奔波劳累,阿生且带去给他解解乏。”
媚生接了那药酒,躬身退了出来。
夜已深沉,泼墨一般笼下来,明黄的主账里透出熹微的光,媚生迟疑了一瞬,差人去通报了。
看见福全掀帘走出来,躬身道了个请,才步了进去。
李珏正批折子,珊瑚木屏式桌灯映出他轮廓鲜明的脸,听见脚步头也不抬,不咸不淡道:“贤妃深夜来此,可是有事?”
媚生行了礼,将描金托盘呈上,只道:“太后赐了药酒,命妾送来给陛下解解乏。”
李珏伸展了下手臂,伏案许久觉出些乏累,便顺手自斟了一杯,拿至唇边将要饮,忽而顿住,微皱了下眉头。
他不动声色的将白玉盏放下,似笑非笑看住媚生:“爱妃,这酒香气凛冽,不妨一试。”
媚生哪里敢饮,万般推辞不过,只得浅酌了一杯,便要告辞而去,她怕待下去,又说出什么惊天的话。
只李珏却从案后走了出来,伸手拽住了她的腕,语气莫测:“这便走了?那今晚不是白来了?”
媚生有些摸不着头脑,偏了头去看他,却渐渐觉出些不对。
她身上一阵阵热浪袭来,烘烤的她有些难耐,忍不住便想去揪衣领,不由喃喃了句:“好热,陛下这屋子里炭火太足了些。”
李珏还是一副莫测神情,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扬起脸看他:“这药效倒是足,苏媚生,你今日真是有备而来啊.....”
媚生还是有些懵懂,一张小脸儿烧成了绯红桃花面,饱满鲜嫩的唇微启,像是一只诱人的水蜜桃。
李珏接下来的话没了声,喉结微动,拇指在她嫩滑的肌肤上摩擦了几下。
下巴上的酥麻让媚生忍不住颤栗,身子软成了一团云,脚一歪,便软软靠在了他怀中。
李珏手垂下来,并不去抱她,嗤笑道:“苏媚生,你又来勾朕。”
媚生只觉冤屈,勉力从他怀中挣出来,晃晃悠悠便要往门外走。
她身上衣衫散落,露出半个香肩,雪白的肌肤上透着绯红,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却执意要往外走。
李珏忽而觉得胸腔里有一团怒火在烧,说不清道不明,微提了声调道:“这幅模样要去哪儿?”
要知道这围场里多是男人!若是被人瞧了去,他觉得自己杀人的心都有。
媚生瞧着他一脸不耐,饮了酒那些隐忍便都散了,又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狐狸,一扬手道:“谁要勾引你?明明是母后要我送酒来,我才不要!你以为你是谁!”
她连那九重天上的六界之主都不要,会要他区区一个人间帝王,笑话!
她腿脚发软,勉强走了几步,忽觉袖口一紧,又被拽了回来。
撕拉一声,织锦贡缎裂开个口子,滑落下来,露出了雪白的肩颈,茜色鸳鸯肚兜。
媚生惊呼一声,捂着胸口蹲了下来,仰起脸,娇斥:“你流氓!无耻!”
他流氓?他无耻?李珏简直被她气笑了,刚要上前,忽见帘帐一动,福全宝蓝宫装的衣角在门边一闪而过:惶恐问了句:“陛下,可是有事?”
福全听见里面响动,终究不放心,出声询问了句。
李珏手臂一扬,将人拽起来护在了胸前,护的严严实实,一点儿衣角也不漏的,斥了一句:“滚出去!”
太监也是男人!真是不知避嫌的狗东西!
媚生浑身火热,甫一触到男子身上的清凉,便不自觉挨了过去。
李珏手中一片滑腻,下意识便搂紧了那细软的腰肢,怀中的人已是神志恍惚,软成了一团云,一个劲在怀中磨蹭。
他面上还是淡定神色,只耳根一点点红透了去,闭了闭眼,将人抱上了榻。
媚生看见男子红透的耳垂,恍惚间以为是裴衍回来了,伸手便搂住了他的脖,蹭过去,语气有些发颤:“夫君,夫君,夫君......”
她不断的呢喃,一声比一声亲昵,让李珏愣怔了一瞬。
这声夫君,他在梦里听过无数遍,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软糯。
他吸了口气,最后那丝理智一点点溃败,忽而攥住她的细腰,低低道:“苏媚生,是你勾的朕。”
薄锦裙衫散落在地,明黄帷帐上垂下的东珠越晃越急。
福全站在帐外,听见里面女子一声声的低语,忽高忽低,一声声落入心间,不一会子便换成了断断续续的饮泣,哭的声儿都哑了,实在受不住了,颤颤道:“夫君,夫君,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福全往外站了站,有些没脸听,他的陛下冷静果决,从未贪过女色,冷清到他以为陛下是有隐疾,今日这样的场景,倒让他有些怀疑,这里面的真是当今圣上?
里面折腾了许久,到了三更声音才渐渐止息,要了水。
媚生已是累的爬不起来,微闭了眼缩在李珏怀中,那眼中的泪水断了线般无声滑落。
李珏食指划过她湿润的眼角,微皱了眉,刚要开口,忽见怀中的娇人儿动了动,低低道:“我疼......”
他口中斥责的话便又咽了回去,开口要唤福全,还未出口又回过神来,亲自披衣下床,走至门边,隔着厚厚的鸿羽帘吩咐:“福全,去,寻些宫中的秘药来。”
秘药?福全愣了一瞬,忽而福至心灵,麻溜的去了。
待李珏返回时,床上的人已蜷在床上睡着了,梦里还在饮泣,似是受了极大委屈。
她身上青紫一片,有些骇人,李珏微叹了口气,躺下去,轻抚上了她的背。
他身侧从未躺过旁人,初始时还有些不习惯,待那软乎乎甜丝丝的小家伙挨过来,又忽而觉得这凄清的夜一下子温柔起来。
李珏枕着臂,瞧着那恬静睡颜愣了会子神,忽而伸手戳了下她软嘟嘟的面颊,轻轻叹了句:“苏媚生,你是面团做的吗?”
还是掺了蜜的面团,又软又甜。
......
第二日一早,媚生睁开眼,那人已不在了。
想起昨日生生扑倒了李珏,便觉羞愧难当,她忍着酸痛穿好衣服,便要偷溜。
没脸见人啊,尤其是那人!
她刚打起帘,却见许悯月一身楚楚的素锦,正端了汤水候在账外。
见了她倒是一愣,再触到媚生颈间那醒目红痕,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了去,默了一瞬,忽而笑了,对媚生福礼道:“倒要多谢贤妃,生了幅跟我相似的眉眼,也能让珏哥哥纾解一二。”
第33章 她真这样好?
许悯月这话摆明了是说, 她这个替身,也只是李珏泄欲的工具而已。
媚生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指了她的胸, 非常诚恳的惋惜:“真是平啊,怪不得连床也爬不上去, 我要是男人,估计也只看看你的脸,睡觉嘛,还是缺了点味。”
她这话直白而泼辣, 让许悯月一时噎住了,脸上一阵青白交替,很是好看。
媚生不欲与她纠缠, 径直回了帐。
李珏回来时, 那小狐狸已没了影子,只留下一屋子她身上清甜的香气,那香气不同于悯月的,混杂了些青草的凛冽,淡而悠长。
他默默站了一瞬, 问福全:“人呢?”
福全便道:“一早儿便走了,刚太后娘娘传信来, 说是带了贤妃一块回宫了。”
她也晓得羞愧?
李珏唇角微扬,轻轻抚了下昨晚帐子上摇晃不休的东珠。
......
因着严太后住不惯燕山围场的软帐,提前摆驾回了宫。
媚生也觉无甚脸面见李珏,便央着严太后一起带了她回宫。
皇家围猎是在她回宫五日后结束的, 李珏一回宫,便命福全送了赏赐之物。
十几个小太监站了一溜,捧着蜀锦玉帛, 宝石头面,林林总总堆了一案桌,可谓盛宠。
媚生却不以为意,她明白的很,李珏这是要拿她做幌子,引住前朝□□的目光,暗中为许悯月进宫做准备。
她心里七上八下,捡了枚点翠花簪把玩,抬头见福全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冷的唇色发白,暗中交握的一双手微微有些抖。
这上京三月天还是寒的,宫里的小太监们却早早被要求换了春装,好显的精神些。只这春衫只一层织锦,抵不住这初春寒气。
媚生叹了口气,将几人唤进了温暖的殿内,命小橘一人给备了个手炉,随口道:“可是冷?在屋子里待会吧,出了太阳再走。”
说完又数落他们:“你们也真是实诚,里面多穿几件不会啊,悄悄儿的,寻那贴身夹袄穿上,也没人瞧的见。”
听的几个小太监一愣一愣的,不太敢相信,这是主子能说出的话?
出得景仁宫,福全身侧的小得子一个劲的摸眼泪,还带出点哽咽声,听的福全心烦,道:“哭什么?!”
那小得子便惶恐的垂了头,嗫嚅道:“干爹,我进宫这些年了,还没有人问过我冷不冷。”
福全没说话,微叹了口气,奴才就是奴才,谁关心你冷不冷呢?
正叹息,忽见贤妃身边的大宫女小橘追了出来,递给他一件物什,笑吟吟道:“大总管,娘娘要我给您送件物什。”
福全道了谢,接了过来,这后宫中的娘娘打点些东西,倒是寻常见,都是些金银,却没见过这样笨重的。
他好奇的打开来,见了那副厚实的护膝,愣了一瞬,这贤妃娘娘倒是个有心的,还从未有人察觉过他的老寒腿。
福全回到御书房时,不期然撞上了许悯月身边的许嬷嬷。
许嬷嬷浑圆的身子套了件紧巴巴的宫装,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悯月姑娘本要来御书房谢恩的,只身体实在不适,只好先回了,差奴才来走这一趟,万望陛下恕罪。”
许悯月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得了太后应称,今日是进宫来谢恩的。
“身体不适?”李珏正看折子,随口道了句:“让御医去国公府走一趟吧。”
徐嬷嬷搓着手,诚惶诚恐的谢了恩,犹豫着道:“本来好好儿的,只......今日,今日一早儿进了宫,先去了太后与贤妃那里请安的,只是大抵贤妃娘娘睡过了头,一直也未得召见,候了有一个时辰也未见到,想来是站的久了些,这会子应是着凉加疲累,才有这后头的不适。”
昨夜飘了场瑞雪,今早虽无风,却干冷的紧,在外头站了个把时辰,必然是受不住的。
李珏微皱了下眉头,还没说话,忽见门边伺候的一个小太监仓促跪了,边磕头道:“陛下,容奴才说句话,奴才刚从景仁宫过来,今早因着寒凉,还被娘娘留下暖了会身子,耽误了不少时候,并未见过许大姑娘来请安啊。”
“小得子!”这话越矩了,福全低斥了一声,急急令人将他拖了下去。
俯下身,诚惶诚恐道:“陛下,甭跟这奴才一般见识,坏了您的心情。”
许嬷嬷脸上有一瞬的尴尬,拧着帕子道:“许是姑娘去的太早了些,宫人忘了通报也说不准。”
李珏目光落在她面上,打量了一瞬,带出点莫测神情,并未多言语,将人打发了。
他将手中折子一放,转向福全,问了句:“小得子可是受了贤妃恩惠?”
福全便将今早之事禀了一遍,末了又道:“因着陛下赏赐的急,奴才们一早儿便去了景仁宫,确实没见着许姑娘。”
李珏转着手中的扳指,微翘了下唇,果然是只小狐狸,连他身边的奴才都收买了去。
他摇摇头,放下文书,要往太后处请安。
刚进了御花园,迎面撞上两个宫人,看着装应是有位份的常在,只是姓甚名谁早忘了。
经福全提醒,才晓得是徐常在与林常在。
他喊了声“免礼”,便要匆匆而过。
忽听身后的徐常在喊了句:“陛下,还请容臣妾说句话。”
他微皱了眉,有些不悦,对这种想着法子引起他注意的妃嫔实在没耐心。
还未说话,却见徐常在噗通跪了,俯下身,说的是:“陛下,贤妃娘娘自打回宫后便精神不济,您有空还是去看看吧。”
李珏挑了眉,未料到她竟是要替苏媚生说话,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颔了颔首,径直走了。
穿过太液池,才问:“福全,苏媚生与这徐常在又有何牵扯?”
福全便道:“几位常在位份低,大抵是用度上不太宽裕,贤妃是常接济些的。”
李珏没作声,走了一程,忽而道:“她真这样好?”
好到合宫上下,都替她说话。好到连他贴身的奴才也收买了去,好到这本该争个你死我活的妃嫔,也要替她求恩情。
他竟一时有些瞧不透,这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福全斟酌了一瞬,还未回答,却见李珏已是走远了,清越的声音带了点骄傲,丢下一句话。
他说的是:“我的人,自然差不了!”
待到晚间,福全拿了牌子来,恭敬道:“陛下今夜可要去后宫歇息?”
李珏修长的指划过漆红木牌,在贤妃的牌匾处停了下来,想起主账里的那一夜,他微微勾了勾唇:“去景仁宫。”
说着人已迈了出去,急得福全直跺脚,这不合规矩啊,还未安排下去呢,怎得就先走了。
李珏进景仁宫时,媚生正在用晚食。
猝不及防见了这尊大佛,呛了口茶水,脸上便又是滴血的红。
李珏倒是坦然的很,一撩衣摆落了座,自语道:“朕还未用晚膳。”
宫人急忙摆下了碗筷,两人无声的吃了会子,媚生觉出些尴尬的局促,琢磨着开了口:“陛下,您见过后院那只狸花猫吗?”
李珏愣了愣,真是不知道如何接话。狸花猫?谁敢在他跟前提一只无关痛痒的猫儿呀?
“那只猫儿生了一窝小猫,个个虎头虎脑......”小姑娘一脸天真,从御花园里的狸花猫讲到今日刚开花的腊梅,经了她的嘴,这宫里的每一处细小变动都趣味盎然起来。
李珏停了筷,不知不觉便听了进去,他日日忙于政事,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这生活里的美好。
他嘴角微扬,眼里一派平和,正听的入神,忽听小姑娘“呀”了一声。
媚生捧着脸,瞧着男子俊朗的眉目,痴痴笑道:“陛下,您笑起来真好看。”
说着伸出葱葱玉指,轻抚过他的眼,喃喃道:“这眼也好看,一笑起来像是藏了万千星子,是会发光的!”
李珏耳朵微动,染上了可疑的红,他愣了一瞬,忽而轻咳了声,低低斥了句:“放肆!”
媚生却不怕他,还是笑嘻嘻的模样,拖着脸看他,是初入爱河的小姑娘一脸仰慕的神情。
李珏目光落在她面上,在那毫无保留的爱意里有些失神,鬼使神差伸出手,一把拖住了她的后颈,低头吻了上去。
这吻不同于那日充满□□的味道,轻轻碰触,细细品尝,带了些怜惜的味道。
他伸了手要将人抱上榻,却被怀里的人推了下,听她娇嗔:“别......妾.....妾还未好。”
李珏手顿住,那日弄的狠了些,他是晓得的,只是未料到四五日了还未好。
他平顺了下呼吸,却不愿放开人,食髓知味,原来是这样戒不掉。他带了点坏笑,紧了紧那截细软的腰,道:“朕带你去泡温泉可好?”
“好啊!”媚生一听急忙附和,早听说这建宫之初引入了一处温泉,用汉白玉砌成了汤池,供帝王专用,却不曾想自己也有能享用的一天。
两人乘了肩舆,进了□□东南角的玉泉宫。
里面早已有宫人备下了一应用品。
媚生裹了件轻薄外袍,坐在池边伸了伸脚,看着深深的池水以及湿滑的池壁,有些不太敢下。
李珏瞧了一眼那小巧圆润的足,微动了动喉结,不动声色道:“下来。”
媚生又伸了伸脚,搅了下热气腾腾的池水,脚一缩,摇了摇头。
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忽觉脚上一紧,整个人便向下滑去。
温暖的泉水漫上来,淹没了她的口鼻,慌乱中抱住了男子劲瘦的腰,探出头来,一脸惊恐。
她全身湿透,姣好身形若隐若现,失了依仗,整个人紧紧贴在了李珏身上。
李珏唇角勾了勾,将人提起来,抵在了池壁上。
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怕,这温泉水最是解乏消痛,在这里,必不会痛。”
媚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第34章 风波
媚生从玉泉宫回来后, 腰酸的爬不起来,连着歇了好几日才好些。
好在李珏生辰将至,忙着安排臣属, 迎接八方来贺,再无暇来后宫。
她琢磨了许久, 也拿不定主意送什么万岁礼。
眨眼五月初五便至,宫里早已备下议程,从四月初便开始搭建的蜀锦彩棚、西域绒毯,从西直门一直铺到了宫门前。
各地镇守将领、藩王、属国尽皆来贺, 于承天门山呼万岁。
至晚间于太液池畔摆下千秋宴,臣属家眷尽数入宫,外臣与女眷之间隔了层薄薄的纱帐, 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话语之声却听的明白。
媚生吃了两口,觉得这皇家席面实在无趣,吃又吃不饱,还得端着仪态坐稳了,正累的慌, 忽听外席那边李珏声音清越而威仪,一声“苏太傅”让她瞬间打起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