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狠踩了几脚,那后头骂人的字眼还未吐出口,一抬眼,却见殿门不知何时开了,那挺拔威仪的帝王站在门前,错愕的挑了眉。
媚生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咕咚一声跪了,缩在那里小小一团,全不似刚才的张牙舞爪,倒是一副乖巧的顺从。
李珏缓步走了过去,在那布满脚印的大氅上扫了一眼,竟是气笑了。
这夜里寒凉,又开始飘雪花,他本是折返回来取个大氅,未曾想竟见了这一幕。
“好,那便光明正大的看。”这屋里温暖如春,还有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狐狸,他忽而觉得长夜漫漫,留在这里逗逗她也无不可。
媚生仓皇的抬起头,不知道这皇帝还有如此怪癖,竟是喜欢看女子的胸!
她往角落里躲了躲,嗫嚅道:“也没什么好看的,妾的没看头。”
没看头?分明是波涛汹涌的很。李珏气定神闲的坐了,微翘了下唇角。
内殿忽而安静下来,只听见滴漏哗啦啦的水声,媚生跪坐着,不敢抬头,也不知过了许久,头一点点的,打起瞌睡来。
到后头实在撑不住,直接跪趴在了绒毯上,呼吸均匀。
“去床上睡。”李珏实在看下去,出声道,见那姑娘半点没反应,又微提了声调:“去床上!”
媚生梦中惊坐起,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爬上了床。
她攥紧了锦被,心口有些瑟缩,眼一闭,暗暗给自己打气:“睡就睡,好歹也是个美男子,也不算吃亏!”
默了半响,也未见年轻的帝王上床,听他几不可闻的嗤笑一声,在榻上侧躺了。
李珏瞧外面天色,雪花扯絮般越下越大,心道且先卧一会,直接便去早朝了。
待天色微明时,福全拿了龙袍冠冕,送进了内殿。
李珏起身时,床上的姑娘也动了动,支着手肘往外瞧了一眼。
他以为小姑娘这是要起身伺候他更衣,张开双手,等她来服侍。
却见那姑娘咕咚一声又躺了回去,呢喃道:“你真是太吵了!啊爹,以后上朝前勿要来看我。”
李珏又错愕的挑了眉,刚放下手臂,床上的人却一咕噜爬了起来,似是清醒了过来,毕恭毕敬道:“是妾睡糊涂了,还以为在家里呢,陛下莫气。”
她说着疾步过来,伺候李珏更衣,手臂微微环住他的腰,那张小脸便似埋在了他胸前。
李珏低头去瞧,见她一头浓密的发披散在肩上,额前几缕碎发,毛茸茸的显出稚气,也才想起她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夜里这一出许是过了些,声调温和了些,问:“你想家?”
媚生手臂顿了顿,也不作假,在他怀里“嗯”了一声。
那细细的呼吸拂过李珏的脖颈,带来一阵酥痒,李珏微偏了下脖子,摁住了她的手,道:“过几日归家省亲吧。”说完唤福全,进来帮他更衣。
第29章 许悯月
于后宫妃嫔而言, 一入深宫里,无由得见春。
这归家省亲乃是天大的恩赐,媚生并未将帝王的那句随口之语放在心上, 隔日去慈宁宫请安时才觉出些真切。
严太后拍着她的手,依旧抓着那王玉之事不放, 调笑道:“阿生,听闻那王玉昨夜去景仁宫了?”
媚生有些讪讪,道了声是。
严太后笑没了眼,亲自将一枚碧玺手串戴在她腕上, 道:“你是皇儿宠幸的第一个女子,他确实也对你上心,今日早间来便同我说, 你年纪尚幼, 这几日要送你归家看看。”
说完转头嘱咐身后的林姑姑,道:“且给贤妃准备一下,明日便归家省亲吧。”
媚生从慈宁宫出来时,掩不住的雀跃,脚步飞快, 进了景仁宫便吩咐小橘收拾包袱。
第二日天不亮便起来候着了,辰时便有宫人抬了肩舆, 将贤妃娘娘送出了宫门。
外面已有明黄顶盖的宫中轿辇备了,候了一群便装的内监。
媚生倒没想到会有这阵仗,扶着小内监的手上了轿,抬头却看见了一尊大佛。
李珏一身玄色暗云纹常服, 正自斟顾渚紫笋,听见帘响,头也不抬:“免礼, 进来吧。”
媚生磨磨蹭蹭坐了,刚想解肩上的披风,想起对面这人扯她胸前衣襟时的模样,又默默攥紧了些。
李珏余光瞥见她手上动作,微一顿,不自觉又翘了唇,随口道:“今日得闲,陪你回趟苏府。”
媚生欠身道了谢,颇为挺直的跪坐着,不多时便觉的腿脚酸软,今日匆忙之下又未进几口饭食,肚中也饥饿。
她瞄了一眼那桌上的各色糕点,又瞄了一眼,见对面那人正低头看公文,一副专注神情,便悄悄伸手拿了块枣泥酥卷。
她吃的颇为文雅,小口咀嚼,一点声音也无,吃完了,伸出一点丁香,轻添了下唇边的渣子。
那鲜嫩的唇,露出一点粉嫩丁香,让李珏的目光顿了下,那梦里唇齿间的清甜让他身子微有些热,冷着声道了句:“不许吃!”
一块糕点也不许吃的?这贤妃当的可真是憋屈啊!
媚生一张小脸儿愣愣看他,微抿了唇,雾蒙蒙的眼里带出几丝委屈,看的李珏心里动了动,轻咳了声道:“背过身去吃!”
媚生背过身去,点心也没心情吃了,一路上并不侧目,一眼都不想看旁边这人。
李珏看着她倔强的背影,无声笑了笑,他将那碟糕点推过去,放软了一点声调:“吃这个栗子糕,还热乎。”
媚生并不回头,挺直的跪坐着,她是有骨气的人,谁要吃这点甜头!
冷不防肚子不争气,在这微妙的寂静里,咕噜噜响了几声。
她脸上染了薄红,小小声道了句:“不是我,我不饿!”
李珏呛了口茶水,轻咳了几声,忍着胸口的愉悦震颤,拖长了音调“哦”了一声。
车架在苏府正门停了,红漆大门四敞,西域绒毯一直铺到厅堂,苏大人带了全家老小并一众奴仆,见了车便跪,口中直呼:“娘娘金安。”
媚生听见这熟悉的嗓音,眼眶发酸,这出门前爹爹跟姨娘还扯着她叮嘱,再回来,便已隔了这天家鸿沟。
她脑子里一片空茫,打帘便跳下了车,拉起苏大人并两个姨娘,带了点哭腔:“爹爹不跪,不许跪!”
苏大人摸着眼角的泪,嗓子沙哑:“好,好,听闺女的。”
身后的两个姨娘却忍不住,拉着她的手扑簌簌掉泪。
小阿培从人群中钻出来,抱住了她的腰,抬头道:“姐姐,你怎么才回来,以后夜里我还能跟你睡吗?”
这一句话,又让苏大人红了眼眶,一把拽过儿子,训斥的话还未出口,忽见轿辇里步出个挺拔男子,吓的他手一抖,纳头便拜,口中直呼:“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喊把众人都吓的不轻,从府门到正厅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今日没有陛下,只是带了阿生回娘家的寻常公子。”李珏语气清淡,一句话让众人都松了口气。
被簇拥着进了厅,苏大人亲自斟了茶,双手捧了递上去。
李珏品了一口,将那琉璃盏往桌上一放,话里有些玩味:“这是夷山母树大红袍吧,苏爱卿,这茶可不便宜。”
自然不便宜,夷山顶仅余的几棵母树,千金难求的。
苏太傅有些瑟瑟,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又听坐上的人道:“翼州百姓尚且流离失所,爱卿倒是好雅兴。”
苏太傅将这番话一品,噗通跪了,道:“臣愿捐半数家产,助翼州渡过这难关。”
媚生心下一惊,她父亲对外可是个铁公鸡,能做到如此,定也是为了她在宫中能好过些。
她转了头,瞧了眼年轻帝王清俊的侧脸,忽而便明白了,这人封她为妃,不仅因她与许悯月有相似之处,更是要用她来拿捏父亲,好让父亲带头捐赠,用世家吐出来的财务,将城郊的流民妥善安置。
不动用一分国库经费,便解决了这场大饥|荒,这李珏真真好谋划。
李珏似是察觉到那目光,转头一扫,正撞上了媚生透彻的眼,他微扬了眉,不动声色的移开了。
又坐了片刻,李珏也觉出这屋子里的局促,今日之事已了,便起了身,道:“朕还有他事,今日便如此吧。”
他说着便站了起来,抬脚往院门走,院子里的奴才们已是无声的跪了一地。
媚生瞧着那挺拔的背影迈出了门,松了口气,总算可以与家人自在一会。忽而听院里一阵叮咚脆响,不由抬头去瞧。
玉石连廊上有杯盏碎了一地,一个婢女打扮的姑娘呆愣愣立在廊下,一双眼儿直直看过来,看着面前的李珏竟红了眼眶。
她身子单薄,透着一股楚楚之态,一双眼明媚而清澈,竟有几分肖似媚生。
媚生心里咯噔一声,因着这姑娘不是旁人,却是她梦里见了许多次的许悯月!
有婆子急急来拽许悯月,要她跪下磕头,不妨这姑娘踉跄一下,竟歪在了一片狼藉里。
她手上渗出血丝来,颤巍巍扬起脸,目光依然落在李珏身上,带了点哀戚神色。
苏大人急出了一额头的汗,生怕惊扰了圣驾,对着门口的家丁使了个眼色。
几个家丁便疾步过去,驾起人便要拖走。
“慢着!”李珏声音清冷,疾步跨了过去,在那女子脸上梭巡一圈,道了句:“无妨,且好生安置了吧。”
他语气还是清淡的,听不出情绪,媚生却注意到,他握在身后的手微微有些抖。
落魄的千金,遇见了儿时青梅竹马的恋人,只可惜身份已是云泥,自然免不了一番天雷勾地火。这话本子上都是如此说的嘛,媚生在心中叹了口气,觉着司命写书的技巧,实在是也不见长进。
她侧了侧身,问身旁的二娘:“二娘,这姑娘如何进的府?”
她二娘掐着大腿直悔恨:“前几日在街上瞧见的,食不果腹的,我瞧着可怜,便让她来府上做个婢子,没成想今日冲撞了天家。”
媚生又叹了三叹,果然这狗血的事总是这样巧合,忙又问了句:“家里可曾苛待她?”
“哪能啊!”
媚生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转头见已步至廊下的李珏又折返了回来,瞧着她道:“今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若朕便等爱妃一同归去吧。”
陪她是假,这恐怕是要去私会。
媚生也不多言,只乖巧的笑,跟苏大人一块,又将这尊大佛让了进去。
用过午膳,媚生正在内院跟两个姨娘话家常,一个小内监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弯腰道:“娘娘,圣上饮了点酒,被安置在了清泉院,还是您去照看着些。”
“我去?”媚生有点不想动,这要是撞见不该撞见的,多不好。
可耐不住这周遭探寻的眼神,媚生略一迟疑便起了身。
她拖拖拉拉走至清泉院,远远便见换了素色衣裙的许悯月,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她眼眶通红,一脸不舍的依恋,走至柳树下,摸索着手上的那块玉佩,许久没动。
媚生往假山后躲了躲,她看的清楚,许悯月手中的那块,正是李珏随身的玉。
怪不得要她过来,原是已私会完了,要她来做个幌子。
媚生待许悯月消失在柳阴里,抬脚进了院。
正屋里还是她出嫁前的摆设,雕花架子床,檀木桌椅,一室的清幽。
锦纱帷帐里,躺了个恣意的男子,眉头紧皱,微闭了双目。
媚生一靠近,便闻见了他身上沾染的女子香气,是瓜果的清甜,有些似她的体香,又不完全是,带了些浓烈的后劲,显然是长期熏染出来的。
她坐在床边,拧了帕子替他擦脸,忽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攥了她的腕子,将人一拉,便拉进了怀里。
那双带了薄茧的手在她背上摸索,哑着声音问了句:“你到底是谁?”
“妾是您的贤妃苏氏啊。”媚生只当他喝糊涂了,随口应了声。
他身上许悯月的香气熏的她有些不耐,微微抬起了身。
她们九尾狐一族感情上向来有洁癖,关系存续期内只能接受一对一的陪伴,是以她这一世千万百计要避开,无非是不想碰这注定三千后宫的人间帝王。
她微叹了口气,瞧着李珏那平静的睡颜,手臂动了动,想从他身上爬起来。
冷不防腰背上的那只手一用力,又将她摁了回去,男子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夫君?你唤我夫君?”
这话没头没尾,媚生斟酌了一瞬,道:“不敢,夫君的称呼只有皇后唤得,妾不敢。”
李珏依旧闭着眼,微翘了唇冷哼一声,手却不松开,只道:“且歇一会。”
媚生无法,小心翼翼伏在他胸前,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皮渐渐招架不住,小憩起来。
待醒来时,外面已有些昏暗,半明半昧的光线照进来,让人有片刻的恍惚。
她抬起头,恰巧撞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吓了一跳,一低头又埋进了他怀里。
李珏扯了扯唇,慢慢抚上了她的发顶,揉搓了几下,没头没脑道了句:“今日竟是没做梦。”
媚生一时不知回什么好,俯在他怀中,也不敢动,却听身下的人道:“起来,再不回去宫里要下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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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意外
自那日省亲归来后, 李珏便时常来景仁宫小憩,每次必要拉着她一道,让媚生好不自在。
这盛宠之名便在后宫前朝传开来, 苏家一时成了风头无两的权贵。
媚生却心里惶惶,一连去了几封信, 让父亲收敛锋芒,伺机放权。
苏大人却不以为意,每回回信只道些家长里短,坊间趣闻。
这日信里又道, 近日出了桩稀奇事,那国公夫妇来家中做客,无意间撞见了一个婢女, 立时失了态, 只道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当日便领回家,认了亲。
媚生连问都懒得问,这被认回的婢女必是那许悯月,李珏这是要替她换个身份, 好送进宫来。
开了春,宫里万物生发, 倒是多出了几分勃勃生机。
这一年一度的皇家围猎也拉开了序幕,于京郊的燕山围场举行。
媚生随了皇家车辇,一路进了燕山围场,待看到辽阔草场, 心境也随之开阔起来。
今日官眷众多,见了贤妃,俱来行礼。
媚生在这人群里, 一眼便瞧见了青葱般水嫩的许悯月,不,现在应当是国公府新认回的嫡小姐—吴悯月。
她淡淡转了目光,并不想理会,转头与官眷们相聊甚欢。
那边新帝已开了场,一群世家子弟纵马驰骋,呼和着围追猎物。
媚生抚了下袖上的折痕,忽听一阵喝彩声,不由抬头去看。
只见许悯月乘了一匹雪白骏马,驰骋在草场上,身手利落,马术也精湛。
她一身浅碧短衣,腰间挂了雪白穗带,既清纯可人,又带了几分飒爽英气,看的在场的人都纷纷称赞。
转了几圈,她忽而放慢了马速,翻身下了马,对媚生行礼道:“听闻娘娘在闺中时便时常纵马游街,今日不妨让小女也见识下娘娘的马术,也好晓得天外有天。”
她一副仰慕神情,只这纵马游街却用的不太得当。
况众人都晓得,这贤妃乃是文官之后,如何擅长这些,这倒是会让娘娘难堪。
国公夫人见状,急忙上前拽了拽她的衣角。
许悯月便一脸的天真,不解的看向了国公夫人,任谁看了,都道这姑娘是无心之过。
嗬,今日倒是来了个会演的。
媚生忽而来了兴致,甜笑道:“好啊,要让妹妹笑话了。”
她说完,翻身上了马,一扯缰绳,纵马奔向了不远处预置的彩旗。
这干脆利落的动作倒是让在场的众人都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又见她微一侧身,手中长鞭一扬,已是卷起了一杆小彩旗。
她一身窄袖骑装,勾勒出姣好的身段,发尾在风中飘荡,明媚又张扬。看的草场上的男子们都纷纷驻足。
李珏正与几个武将说话,抬头瞥见那马上的女子,愣了一瞬。
他轻咳一声,收回了视线,转头见几个武将都看痴了去,不由微皱了眉头,心里的不快说不清道不明,只道:“几位爱卿军备还未理好,今日便回营吧。”
那厢媚生正玩的起劲,她一连卷了几枚彩旗,握住手中的长鞭,用力挥出去,欲卷那枚高台上的主旗。
不料斜刺里跑来一匹骏马,停在了她身侧,那鞭子便啪的一声,打在那马臀上。
那通体雪白的马儿受了惊吓,扬起前蹄嘶鸣几声,发疯般狂奔了起来。
媚生定了定神才瞧清,那马上的人是许悯月!
国公府的世子爷王凛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二话不说,发了狠的挥马鞭,追了过去。
李珏紧随其后,经过媚生时,他转头瞧了她一眼。
那眼神晦暗莫测,带了点寒凉,让媚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人马进了林子,到了晚间也未见出来。
有内监来禀,说是马寻到了,人却不知道何时翻下了马,不知滚到了哪里。
那林中丘壑溪流遍布,又有高大树木遮蔽,确实不易寻人。李珏已下了令,令金吾卫一寸寸搜寻,便是将这林子翻个遍,也要寻到人。
媚生握着杯里的热茶,总觉得这事蹊跷。
小橘替她续了点茶水,不忿道:“这许悯月真是个心机深厚的,想当初在咱家宅子里便勾住了圣上,现如今又要来陷害您.....”
媚生无心听她絮叨,放下杯盏起了身,丢下一句:“小橘,我去去便来。”
说着已是疾步出门,翻身上了马。
今夜月光溶溶,照的草场一片清澈,尚能辨别方向。
媚生举了个火把,在林子外徘徊了几瞬。
若是那许悯月只是想耍个花招,无非是想让李珏寻来,她再梨花带雨的扑入怀中,搏他几分怜悯,再好好温存一番,定然不会真的伤害自己。
她心中思量着,慢慢往林中踱了一段路,在一处溪流旁边驻了足。
这林子常有野兽出没,路况又凶险,若她是许悯月定然不会深入,她会.......
媚生忽而扬眉,是了,她会趁着马儿过河之际翻身而下,顺着溪流飘一段。
她将马儿拴在树上,沿着溪流往下找去,在一处河边浅滩上瞧见了几滴血迹,她顺着那血迹寻去,停在了一处树叶遮蔽的洞口。
那洞口挂了段浅碧衣衫,让媚生舒了口气,总算是赶在李珏前面找到了人。
她靠近洞口,伸手要去扒拉那遮挡的枝叶,隐隐听里面女子哆哆嗦嗦道:“不怕,不怕,珏哥哥会来救我的。”
顿了顿又发了狠:“娘,我寻到了杀你的凶手,你且等着,悯月定要苏家所有人替你陪葬。”
媚生心下大惊,原来,原来她早就知晓了她与二娘的身份。也怪不得会进了苏家做婢子。
她定了定心神,弯腰见了洞。
许悯月抱着肩,缩在潮湿的山洞里,听见响动,惊喜的转了身。
看清人后却骤然变了脸,喃喃道:“怎会是你?”
“是我,很失望?”媚生将火把在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上晃了晃,道:“走,还是不走?”
许悯月自然是想等李珏来救的,正犹豫,忽听有狼嚎若隐若现,立时白了脸,抱住媚生的腿道:“我走!”
她艰难的爬起来,出了洞口哎呦一声,歪在了树干上,挽起裤腿一看,脚腕子已是肿成了馒头。
她凄楚的抬起头,可怜兮兮道:“娘娘,我走不成了,你背我可好?”
媚生望了望天,上去试了下手,真诚道:“你真是该少吃点了,比我可是重多了,我哪里背的动你?”
说完又望着她平坦的小身板,一脸的好奇:“胸比肚子还平,屁股也是没有,你说你比我多的肉都长哪里了?腰上还是大腿上?”
媚生有些想不明白,这小身板实在没有料,一张脸还能看,却也不如她,真不知道李珏喜欢她什么,大概是童年的美好幻觉?
她这几句话,让许悯月脸色更差了几分,羞愤指了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你......你......你.....”
媚生懒得理她,拖着人便走,只她也是个娇娇软软的,平日哪提过重物,跟拖个麻袋一样,艰难的走,不时碰到枝丫,便被划出个血淋淋的口子。
那许悯月更是不好过,下半身被在地上拖着,衣衫都磨烂了些许,火辣辣的疼。
只是拖行也便罢了,媚生走一段便要歇歇,便将人随手一丢,哐一声撞在了树干上,撞在了岩石上,撞在了峭壁上......
这林子里便不时回荡着女子的惨叫。
不多时便引来了林外驻守的几个金吾卫。
因着那匹马是在密林深处寻到的,众人只当是那马儿将人甩了出去,李珏早已带着人深入密林搜查,却不曾想过会在这林子边缘,是以只留了几个林边巡逻的。
那领头的金吾卫一看此境况,快马加鞭将李珏给寻了来。
李珏远远见了一身血污的许悯月,急急翻身下了马,将人抱进了怀中,安抚道:“悯月,悯月,无事了,无事了!”
许悯月抬起苍白的脸,对着他安抚一笑,细若游丝道:“原是贤妃娘娘的贴身丫鬟,要我去帮娘娘夺那主旗,我一过去,未料便被娘娘的马鞭打中了。想来娘娘也是无心之举,陛下莫要怪她。”
她明着是替媚生开脱,却轻描淡写间便给媚生定了罪。
由原来的意外,演变成了贤妃与丫鬟串通好的阴谋。
媚生叹了口气,果然便见李珏眼神莫测,沉沉落在了她身上。
媚生调整了下心绪,忽而跪了下去,让许悯月吃惊的是,她并未反驳,而是诚恳致歉:“是了,原本是想要悯月姑娘同我纵马夺旗的,只未料到失了手。实在是我的不对。”
她说着对着李珏俯下身,以头触地:“是以妾深夜入林,只想尽快找到悯月姑娘,也好良心能安。”
她身上衣衫散乱,被划了好几道口子,露出血淋淋的划痕,肩膀微微瑟缩,显是受不了这寒凉。
李珏目光扫过她身上,那些责备的话又悉数咽了回去。
他望了眼这黑漆漆的山林,想不到她一个姑娘家如何有勇气进了林子,又是如何将悯月背了这样远。
许悯月见了李珏脸上的神情,忽而有些慌乱,那眼里,掺杂了许多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
她心口发堵,来拽他的衣袖,虚弱道:“珏哥哥,悯月.....悯月好冷......”
她说着眼一闭便要装晕,只还未来得及晕,却听旁边咕咚一声,媚生已是倒在了地上。
李珏下意识一松手,急急去接媚生。
许悯月便又咚的一声撞在了石壁上。
作者有话要说:退下基友的文《暴戾公主妄图洗白》,感兴趣的可以去看
一朝重生,回到垂帘听政的前日,长公主李稀音为了不再被人提剑捅死,一心决定置身朝堂之外,把权力还给皇帝,放出被她软禁的太后,再安抚处处受她压制的群臣。
面对长公主突如其来的关爱,众人表示不敢接受。
皇帝颤颤巍巍:这玉玺,还是放皇姐那儿吧。
太后含泪欲洒:算了,冷宫呆着挺好的。
群臣瑟瑟发抖:长公主又有新法子整我们了?
倒是那前世处处与她作对的国舅爷俞轸,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上朝时还浅笑低语应对群臣,下了朝就黑着脸把她往自己怀里拉。
李稀音:国舅请自重!
俞轸:朝政大权皆在我手,但公主若是想要,我便拱手相让……
李稀音:这么大方?
俞轸:不过你得先遣了面首,迎我进公主府。
她以为她是宫中之主,玩弄众人于股掌之中,殊不知,朝堂下站着的那位才是人中真龙,翻云覆雨,冷眼看她指点江山。
【小剧场】
深冬大雪,因在公主府议事晚归。
李稀音客气询问:“天冷路滑,要不先委屈侯爷在府上留宿一夜?”
俞轸本想开口拒绝,但不字到了嘴边,又改成了“好,那就麻烦殿下了。”
李稀音变了脸色: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俞轸心中暗下决心:趁着今夜,我得赶快行动,西边院子里的面首,能解决几个是几个。
第31章 你勾引朕?
李珏步伐稳健, 怀抱也温暖,媚生起初还屏气装晕,因着奔波了大半夜, 待到后来便渐渐昏沉起来。
恍恍惚惚间又陷入亦真亦假的梦境。
梦里是深秋寒凉的夜,漆黑的夜空被一星火光点亮, 越燃越烈,照亮了盛京的半边天。
宫里守夜的奴才们仰头看着血红的天际,躲在角落里咬耳朵。
媚生站在景仁宫的门廊上,看着火起的方向, 皱了眉头,她转身对小橘道:“小橘,明早宫门一开便给家里去个信, 问问可都安好。”
“不用去信了。”一声娇斥传来, 明艳宫装的许悯月步了进来,她头上戴了七尾凤簪,着了朱红大衣,虽还未正式册封,但显然已是皇后礼制。
许悯月站在丹陛上, 并不拿正眼瞧媚生,漫不经心道:“着火的正是苏家。”
媚生脚步发软, 勉强扶着门框站稳,急急道:“我父亲与家人......”
“自然是都死在了这场大火里,一个也没能逃出来,倒是有个小阿培逃了出来, 据说遍身都撩了火,已没个人样了.....”
这句话像个惊雷,打的媚生措手不及, 她出了一身的冷汗,从梦境里挣扎了出来。
睁开眼便撞进了李珏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里,他伸手试了下她的额,开口问道:“可是好些了?怎得这样冒失,竟是一个人进了林子。”
媚生略愣怔了一下,眼里忽而腾起了水雾,一脸惶恐的扑进了李珏怀中,低低道:“有狼!”
李珏手臂僵了片刻,轻抚上了下她的背,那些责备的话都轻柔了些许:“往后不可再莽撞,若是再生了事,便在景仁宫禁足一月。”
他身上龙涎香的气息清淡凛冽,这让媚生有片刻的不适,默了一瞬才将那些许反感压下去。
想起许悯月那含恨的话语,还有梦中通天的大火,她晓得,自己再不能随性,不能让话本里的情节再重来一遍,眼看着苏家付之一炬。
她往李珏的怀里钻了钻,消瘦的肩有些瑟瑟,乖巧“嗯”了声。
李珏又是一愣,瞧着她柔顺的发,顿了顿,轻轻揉了下她的发顶。
“陛下。”福全慌慌张张走了进来,看见这情景迟疑了一瞬,禀道:“悯月姑娘这会子不太好,说是......说是高热不退,人都说起胡话了......”
李珏挑了眉看他,手一动便要站起来,触到媚生肩上斑驳的划痕,又迟疑了一瞬。
媚生却自觉的离了他的怀,靠在迎枕上,苍白着一张小脸扯了扯嘴角:“陛下去吧,我这里很好。”
李珏颔首,站起来便走,走至门边忽而顿住,回身瞧了她一眼,那眼里璀璨又隐晦,藏了些晦暗不明的情绪。
厚重的鸿羽帐帘放了下了,隔开了夜里的寒凉。
媚生小手儿轻托了脸颊,一双眼儿扑闪扑闪,这勾男人嘛,她倒还没有输过。
......
连着几日,猎场之上再未见过贤妃,只各色补药被成化帝流水一样送了过去。
李珏偶尔过来,媚生却总埋在锦被中,只露出一双扑闪扑闪的眼儿,道近来憔悴,无颜见天家。李珏便随了她的意,不再去帐中探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