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那人却一动不动,有大胆的凑上去一看,已是没了气息。
原这妇人本有心疾,被这马鞭一吓,竟当场毙命了。
那病弱少女还在喊娘,声嘶力竭,忽而转头,盯着媚生,眼里无边的恨意让人头皮发麻。
周遭的流民亦是出离愤怒,一个个围上来,要替这妇人讨个公道。
媚生与林氏被几个家丁护着,匆匆上了马。
待进了庄子,还有些后怕,这些流民若是□□,可不是好平息的。
她想起那病弱少女,叹了口气,命小橘拿了百两纹银,送去妥善安置了。
小橘回来时,她正跪坐在榻上,给二娘拼接簪子,抬头问了句:“这姑娘叫什么?可是无碍了?”
“送去医馆了,大夫说只是寒气入体,无甚大碍。听说是叫悯月的。”小橘随口道。
媚生却吓了一大跳,悯月?她叫悯月?
她抱着侥幸的心态,颤着声又问了句:“她......她姓什么?总不会是姓许,从翼州乌城而来吧?”
“是了,是了!”小橘拍着大腿,佩服道:“姑娘您真是神机妙算,这都晓得!”
媚生一口气噎在胸口,咕咚一声躺回了榻上。
她有些生无可恋,怎得一出场,就害了成化帝白月光的娘?!
第27章 苏家媚生?
媚生一连颓废了好几日, 连年夜饭都食不知味。
领了阿爹的封红便早早歇下了,半梦半醒间,又梦见那血淋淋的剜心之刀, 骇的她出了一身冷汗。
她靠在榻上喘息几瞬,忽而想起, 那日她与二娘都是戴了锥帽的,想来那许悯月也未看清她们容貌。
这倒好说了些,她食指轻点着床架,嗅出点生机。这不进宫就完了, 离那成化帝与白月光远远的,早日劝着爹爹放了权外任,天高皇帝的远的过一生。
她略略放下心, 躺回床上, 琢磨着如何避开那上元节一面,第二日一早,便果断的病了。
这病倒也无妨,就是见不得风,需得静养, 便是到了上元那日也不见好。
苏太傅只得带了嫡子赴皇家宴,两个姨娘也忙着节庆事宜, 媚生一时得了会子闲。
她倚在门框上,看暗沉的夜被一盏盏孔明灯燃亮,按捺不住凑热闹的心,跟小橘换了男装, 从后院□□出了苏府。
因着新帝登基第一载,今年的上元节格外热闹,盛京主路皆点花灯, 灯火光烛,彻夜不休。
媚生手里拎了只兔子花灯,点着那兔子红红的鼻子,看它滴溜溜的转,笑的眉眼弯弯。抬头的一瞬,忽而瞧见那角落里的糖人,定住了脚。
那只泥猴栩栩如生,恍惚想起有个人,曾在她用过药后,变出一只糖人,道:“吃了糖人,便不苦了。”
她垂下头,眉眼间带了一点落寞,转身便走。
冷不防手臂一甩,撞到了他人,她急急转头,却见身后的男子一身暗云纹月白锦缎,沉稳而挺拔,面上戴了只鎏银半面妖,明明是这上元街上到处可见的样式,却无端让人觉出些上位者的压迫。
男子身侧已有暗卫握紧了刀柄,却被他摆摆手止住了。
媚生也未瞧见这暗处的凶险,歉意一笑,福礼道:“是小女莽撞了,扰了公子。”
那男子唇边扯出一抹浅淡弧度,颔了颔首,示意无妨,一面迈开了步子。
媚生闪身让开,余光瞥见他修长的指弯起,在她蹭过的袖间弹了弹。
明明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却让媚生愣住了,因着上一世,她无数次看见裴衍做这动作。
她愣愣看着那人的背影,举手投足都是矜贵,明明是不同的身形,骨子里却都透着与生俱来的不可侵犯。
她手微抖,拔脚跟了过去,拽住那男子的衣角,声音亦是抖的:“你......你且等一等。”
那男子顿住了脚,沉静的看她,冷不防这姑娘手快的很,抬手便揭开了那半面妖。
利落的轮廓,挺直鼻梁,微微上挑的丹凤眼,自带了一股随性的风流,是世间难寻的风华无双,却不是裴衍的清隽冷峻。
媚生一下清醒过来,对着已是微皱了眉头的男子欠身道:“抱歉抱歉,实是不该。”
说完又轻轻呢喃了一句:“只是公子方才,竟有几分肖似我的一位故人。”
男子还是没做声,微挑了眉,将她上下一打量,转了视线。
他走出几步,一侧常随打扮的下人拿了白绢,来替他拭手臂上方才被女子碰过的衣料,一面嘲讽道:“主子爷,还是您风姿出众,惹得这些女子一刻也不消停,总有人舔着脸往您身边凑。”
说完又呸了一声,道:“似是故人?这真是快被说烂了,怎么就不能来点新鲜的偶遇?”
“福全,去查一查,今日这行踪可是有泄露?”男子脚步不停,随口道了句。
福全讨好的笑僵在脸上,诚惶诚恐的应了。
忽而一阵喧嚣,人潮向着永定河涌去。
河面上已是升起了璀璨的烟花,映着清澈的河水,天上水中都是绚烂。
今岁圣上特许了几艘军中船只,摆在宽阔的永定河中心,于上元中夜燃放烟花,与民同乐。
几个常随将那名贵公子护在中间,福全摸着额上的汗,道:“主子爷,这里拥挤,河中已租下画舫,还请随奴才移步。”
男子没做声,迈开阔步上了画舫。
他背手立在船板上,想起那双眼儿,如丝妩媚却偏搅着纯真,无声的翘了嘴角,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什么样的女子都敢往他面前送。
正想着,忽而抬头,便见岸边人群里,那姑娘一身宽松竹月男袍,正仰着脸看天上的烟火。
他兴味更浓了些,果然,一面之缘如何够,他倒有些想瞧瞧,这姑娘还有什么手段要拿出来。
“快看,快看,烟花又来了。”媚生站在岸边,拉着小橘的手,兴奋的指给她看。
“姑娘,你小心着。”小橘眼看她只顾着看烟花,丝毫不注意脚下,一着急拉了拉她的衣角。
媚生眼睛盯着烟花,嘴上敷衍:“晓得了,晓得了。”
只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旁边一位蓝衣公子,折扇一扬,碰了碰身侧同游的男子,一脸浪荡的笑。
这小公子皮肤皙白,眉眼娇媚,一身男装也掩不住袅娜姿态,他俩早觉出不对,听到这一声“姑娘”,还有什么不明白。更是心痒难耐起来。
那湖蓝衣服的男子按奈不住,悄摸挪了几步,移至了媚生后侧,偷瞄了四周一眼,见没人注意,伸手在那截细腰上摸了一把。
媚生猛然间僵住了,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转过身,在身后几人身上巡梭一遍,目光定在了那蓝衣男子身上。
她扬了扬眉,颇有气势的冷笑:“你该打听打听,我是哪家的公子?这京中可不是你这等市井无赖随意撒泼的地方。”
蓝衣男子见她一身贵气,神情又倨傲,有些心虚,却仍梗着脖子强撑:“都是男人嘛,不经意碰一下,小公子你也太娇贵了些。”
媚生冷哼,瞧着他那双脏手就来气,趁其不备,抬脚就踢在了他的膝上。
蓝衣男子的游伴看不下去了,伸手推了媚生一把,只道:“你这小公子,也忒无礼了些。”
媚生晃了晃,还未站稳,河面上又升起了一阵璀璨烟花,人群沸腾了,挤挤挨挨往前赶,又将媚生往前挤了几步,她身子晃了晃,失去重心,噗通一声落了水。
她从河里冒出头,擦了把水,忽而瞧见那蓝衣男子欲欲跃试,眼瞧着要下水来救。
她心中立时警铃大作,这真要被这无耻之徒救起来,她这闺誉算是完了,指不定要嫁给这无赖。
她有一瞬的慌乱,立时憋了气埋进水中,划动手脚往暗影里游去,恍惚间听见噗通一声,那蓝衣男子也下了水。
河下暗流汹涌,媚生游了一段,渐渐力竭,她浮出水面喘息了一瞬,就听身后那无赖喊:“小娘子别怕,等着哥哥去救你,捞上来抱进怀中给你暖一暖。”
媚生一阵犯恶心,四处一望,见前方停了艘画舫,也顾不得许多,咬住牙往那边游。
这寒冬的水冰凉刺骨,一阵阵往骨头里钻,媚生浑身僵冷,只不敢停,终于一点点靠近了那画舫。
她手臂搭在船板上,抬起头,便见船头站了个男子,风雅无双,一身矜贵,正是那位面具男,不由愣了愣。
那船板湿滑,媚生手脚已被冻僵了去,又加之力气已尽,如何也上不去,虚虚扶着船板,开了口:“公子能否搭把手?”
那贵公子并不答话,只垂眼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媚生一思量,立刻道:“公子勿忧,我不要你负责的,横竖这里无人,你就当救了只猫狗。”
顿了顿又道:“公子姓甚名谁,等你救了我,我让父亲好好谢你一番,你放心,礼肯定重。”
“在下王玉。”男子声音清冷,口吻虽客套,却站的笔直,丝毫没有伸手的意思。
水流声响,那刚刚岸上的蓝衣无赖已是近在咫尺,眼瞧着要来揽她的腰。
媚生一阵心凉,她双手撑在床板上,拼尽力气往上爬,眼瞅着要爬上去了,不妨手下一滑,往下栽去。
她惊呼一声,半个身子落了水,忽而一只手伸了出来,将她拦腰提了上来。
媚生受惊不小,此刻便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伸手便抓住了他的衣襟,死活不撒手。
她身上的外袍早被甩脱了去,只余一身茜色中衣,湿漉漉贴在身上,显出玲珑的曲线来,胸口起起伏伏,绵软一片,贴在了男子身上。
王玉喉结微动,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在细腻的软腰上滑动了一下,嗤笑道:“手段还是老套了点。”
媚生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开口想要询问,胃里却翻涌起来,忍不住咳了几声,还未开口,一口沁凉的河水便喷了出来。
好巧不巧,正喷了这贵公子一脸!
男子愣了一瞬,身后的奴才们也愣了,这.......这姑娘要完啊!
王玉面上虽不显,却已是不耐,右手微抬,后方便有侍卫警觉起来,袖中的匕首寒光闪闪,已是露出了端倪。
媚生头脑虽昏沉,却晓得这贵公子已是隐忍了好大的怒意,急忙从怀中掏出条湿漉漉的帕子,对着男子的脸便是胡乱一通摸,一叠声的道歉
男子的右手还未放下,那帕子上的香气传来,倒是让他愣了愣。那上面沾染了女子肌肤之香,清甜而不腻,若有若无钻进肺腑,让他隐隐约约想起那梦境。
梦里女子蜷在他怀中,胸前一点红痣,娇嗔着唤他夫君,那身上的香气不同于任何熏香,是骨子里的甜美,便似这帕子上的香气。
他犹豫了一瞬,那只抬起的手并未放下,虚虚摆了摆,身后的人便都收了寒意。
他面上染了薄寒,将媚生拉开,转身进了舱,临行前丢下一句:“把这姑娘送回去吧,今日没有兴致。”
福全身侧一个年轻些的常随偷觑了眼那威仪的背影,小声问:“干爹,主子今日难得,对踩高枝的姑娘这样和善。”
福全眯着小眼,神神秘秘道:“我看太后今日是找对了人,你看这姑娘那眼儿......。”
“是了,是了,像的。”那年轻人咂摸过来味,一连道是。
媚生回府时,已是下半夜,苏府上上下下已是急翻了天。
待人回来了,又是一副狼狈样,连严厉的苏大人也不舍得再追问,只连夜请了宫里的御医。
媚生连着将养了几日,身上的寒气才发散了去。
小橘正收拾药碗,一边感叹道:“这一遭真真是吓死我了,幸亏姑娘福大命大......”
“对,福大命大,我儿自是富贵不凡。”苏大人爽朗笑着,进了屋,一脸的喜色:“阿生,太后宣你进宫呢,明日让你姑母领了你,去给太后问个安。”
这苏家因着没有主母,有她封了诰命的姑母领进宫倒也得宜。只她一个闺阁女子,太后因何宣她?
苏大人却不明讲,只乐呵呵的敷衍。
待第二日一早,姑母苏夫人早早将媚生领至了宫门口,给那小太监塞了银子,命人好生领进去。
她随了小太监至慈宁宫时,宫门前已候了好几位官家女。
她想起近来的选妃传言,忽而明白过来,这是要为圣上选妃做准备啊!
当今圣上年二十有四,因着替生母守了几年孝,这婚事便耽搁了。去岁登基后,太后为其选了长平侯家的姑娘为后,只是大婚当日新娘子便病倒了,连婚礼都未来的及办,卧了几日,竟一命归了西。
今年选秀,便有意从留下的妃嫔中,查看人品,升为继后,是以各世家都铆足了劲的送女儿进宫。
当今太后也不是个简单角色,对朝局了如指掌,据说到了如今也不愿对新帝放手,这选妃自然是要提前过目,那相中了的才能入了秀女名册。
媚生打帘进去时,太后本已有些倦,见了这彩绣辉煌的人物,忽而有了精神。
“快过来让哀家看看,活了一把年纪,竟没见过这等姿色。”严太后笑眯眯的招手,一副慈祥模样。
媚生便毕恭毕敬的行了礼,缓步走进了些。
严太后的目光在她眉眼间流连了一瞬,拍着她的手道:“早知道你们苏家有这等绝色,一早儿便宣进宫了。”
又问平日读些什么书,闲暇爱做些什么?
媚生一一答了,瞧着严太后眉目间的喜色,心里咯噔一声。
她往后退了退,不动声色的跪了,口中道:“太后娘娘,小女有一事,闷在心中实在忐忑,不知当讲不当讲。”
“好孩子,快起来,你说便是了。”严太后愣了一下,给一旁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小宫女急忙来扶她,媚生却不起,只垂头道“因着前几日上元佳节,小女不慎落水,被一位叫王玉的公子所救......”
这女子落了水,被外男所救,可不是个小事,传出去是要毁了清白的,皇家又岂会要这样的人?
严太后当即下了脸,也不再多言,命人将她送了出来。
可巧,那领路的小太监半路上内急,转头对媚生道:“苏大姑娘,你且在此等等杂家,杂家去去就回。”说着一溜烟已没了人影。
媚生瞧着他那利索尽,忍不住轻笑出声,余光一撇,忽而愣住了。
因在那宫墙假山下,她好似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犹豫了一瞬,四下一张望,见无人,立即小跑着过去,拦住了那男子去路。
“王公子,真是巧。”媚生乖巧笑着,一壁将男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见他一身藏蓝常服,又在宫中来去自如,心中有了数。
抬起头,颇有些得意神色,道:“公子救我那日便衣着不凡,又仆从众多,今日更是在这宫中出没,想必大有来头。”
男子微扬了眉,没做声,听她又道:“定是那定安侯府的世子爷,王世子,可对?”
这王世子她早听说过了,乃是太后的外侄,时常出入宫中。
男子微张了下嘴,有一瞬的错愕,而后眉眼带出点笑意,道:“是又如何?”
“娶我吧!”媚生干脆的很,眼巴巴的看着他。
这三个字,又让眼前的男子愣了一下,他表情微妙,似笑非笑:“姑娘上元那日可是说了,不要在下负责的。”
“没法子,我现在话已经放出去了,你要是不娶,我这也算欺君之罪了。”
她顿了顿,脸上浮起一点红晕,来拽他的袍袖:“你看,公子你看也看了,抱也抱了,总得负点责任吧?”
她一靠近,那股子若有若无的清香又袭来,男子闭了闭眼,一伸手攥住了那白皙的腕子,声音微有些暗哑,应了一声:“好啊。”
媚生未料他如此,急忙抽回手,带了一点嗔怪:“这.....这是宫里,你......你休要如此。”
男子扬了眉,看她欲拒还应的姿态,轻嗤了一声,他倒想看看,她能同他演到何时。
“你记得来提亲,苏太傅之女苏家媚生。”她丢下这句话,羞赧的转了身,跑了几步,又转头道:“最好赶在大选之前。”
出了宫,随着姑母上了车,媚生的脸还有点红,她活了万把年,还是头一回央求着男子来娶她。
这日过后,京中世家都在盼着大选,好给自己女儿博一个富贵。
媚生也在等,等那国公府的世子爷来提亲,只这提亲的没等来,却等来了秀女名册,上面白纸黑字,赫然有她苏媚生的名字。
苏府上下一片欢欣,忙着这备选事宜,媚生身子晃了晃,觉出些命运无常。
这旨意一下,秀女们便被送进了宫,有专门的嬷嬷教养规矩。
三月初一,于储秀宫点选秀女。
一排五个进去,由成化帝亲自面选。
大殿里铺了西域绒毯,绣鞋踩在上面,寂静无声。山水屏风的宝座上,坐了身着明黄常服的年轻帝王。
他威仪之中带了风流俊雅,言语也温和,一一问了秀女们家世背景。
待最后一组姑娘进了殿,他目光落在那位秋香色宫装少女身上,带出点调侃与玩味的笑。
媚生垂着头,落在最后,与几位姑娘一道,行了端正的跪拜礼。
帝王声音清越,道了声“起”。
其余几位姑娘都起了身,媚生却仍旧跪着,手有些抖,呐呐道:“臣女......臣女......不敢直视天颜......”
这小家子气,让在场的几位姑娘都愣了一瞬,暗中带了嘲讽的笑,心道这苏家也是书香门第,竟教养出这样见不得世面的。
“不敢?”成化帝语气里带了点揶揄,反问道。
“臣女......臣女......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不曾见过这样大的阵仗,媚生哆哆嗦嗦,觉得自己此刻定是将那闺中懦弱胆小的姑娘演的出神入化,就等着那帝王不耐,命人将她拖出去。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化帝从宝座上走了下来,绣了龙纹的鹿皮靴停在了媚生面前:“朕怎么听闻,苏姑娘上元夜里半宿未归?”
媚生将这番话在心里一掂量,觉得他晓得了也好,这进宫是没了影,头埋的更低了些:“臣女.....臣女惶恐。”
“抬起头来。”这声音不大,却不容辩驳,让媚生吃了一惊。
她犹豫了一瞬,正考虑对策,听那人已有些不耐,加重了语音:“抬起头来!”
她心下哀叹一声,心一横,扬起了脸。
顺着那明黄的衣角往上看,挺拔的身姿,微上挑的丹凤眼,俊雅而风流,看的她心里落下一个惊雷。
这......这分明是那王玉!
王玉,王玉,合在一起分明是个珏字,普天之下只新帝敢用的名讳!
千方百计想要避开,可到头来,却是她自己求着他来娶她!
媚生身子一歪,跪坐在了绒毯上,想起转世之前,司命那个悲悯的笑,忽而就明白了,让她早些来,无非是想让她亲自再走一遍这悲剧。
分明是要告诉她,天命无常,人力之微弱,撼动不了分毫,要她自己一步步走向那剜心之刀。
她出了殿门还有些恍惚,脑子嗡嗡的,连那人又说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几个秀女一道,穿过御花园回储秀宫。
媚生正心思恍惚,忽被一侧的姑娘绊了一脚,往前踉跄了几步。
几个秀女都掩嘴笑起来,掩不住的轻蔑,那个伸脚的姑娘神情倨傲,嗤道:“原先还听闻苏家嫡女天姿国色,端方有礼,原是个草包,大殿上不敢抬头,连走路都不稳当。”
这姑娘乃是王家啊甄,父亲同样位列三公之一的王太保,京中却只知姿容不俗的苏媚生,不知端方的王家姑娘,让她早已不忿。
她并不看媚生,拉了下身侧李家姑娘,道:“听说她早早没了娘,跟着两个姨娘混大,能有什么好派头,真是有人生没人教的。”
这话一出口,引得几位秀女又是一阵低低嗤笑。
假山上的凉亭里,几株垂柳掩映着金顶,福全一听见声儿便拧了眉,对身侧的小福子道:“去看看,勿扰了圣上清净。”
成化帝翻着手里的名简,瞧了眼那个仍是一脸乖巧的苏媚生,摆了摆手。
假山下的小径上,媚生理了理衣角,她今日心绪烦乱,并不想骂人。
能动手的事,何必又动嘴?
她拍了拍那王甄的肩,趁她回头之际,挥手便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让周围的姑娘都愣住了,那王甄微张了嘴,一时竟也忘了反应。闺秀们话中带话嘲讽几句是常有的事,可却从未想过有这样蛮横无礼的。
待反应过来,那王甄只觉脸颊火辣辣,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媚生揪住她的衣领,横眉道:“再哭?再哭还有一巴掌!”
那姑娘瞧着她抡起的手,扁着嘴将那声干嚎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25 09:09:37~2020-09-26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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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夜访
“你......你先放开我.....”王甄带了哭腔, 话音落了,忽而见面前的媚生脚一歪,跌在了地上。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 便见刚才那豪横的姑娘已是梨花带雨,湿了半张帕子, 哽咽道:“我是打小儿没有娘,可你们骂我可以,却不能一并骂我的几位姨娘,是她们一把屎一把尿将我拉扯大的, 若是再辱没她们,你们便是人多,我拼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王甄愣了一瞬, 一抬头, 忽而见假山下几个教养嬷嬷已赶了来,听了这姑娘一番和血的哭诉,已是竖起了眉。
王甄瞬时反应过来,急忙去拉媚生,口中道:“你且先起来, 谁的理让嬷嬷评评便是了。”
她手伸出去,指尖刚碰到人, 媚生却惊呼一声,侧身一滚,滚进了一侧的太液池。
从那教养嬷嬷的角度看,便是这王家姑娘伸手推了苏姑娘一把, 那苏姑娘尖叫着落了水。
那嬷嬷看着水里挣扎的姑娘,急忙喊了几个小太监下水救人。她急的出了一头的汗,今日大选的日子, 若出了意外,谁也逃不过责罚。这一遭,只要苏家姑娘呛了水,不论因何而起,这王家姑娘定逃不过责罚。
众人手忙脚乱,将已昏死过去的媚生从水中捞起来,急急往储秀宫送。
“哎呦,这......这可别闹出人命啊。”福全有些着急,要知道,这批秀女都是世家女,谁出了事都不好善后。
“闹出人命?”成化帝将手中的名简一放,不动声色道:“上元夜里,能迎着永定河的暗涌游上画舫的姑娘,会被这太液池呛死?”
福全一愣,反应过来,在心中暗道这苏家姑娘可真是个滑头的,连自己都着了她的道。
他捧了那名简,弯腰道:“陛下,太后那边等着呢,您看这几位留了牌子的,定什么位份?”
李珏瞧了一眼太液池,手指点在案上,道:“这妃位之一便留给那位苏家媚生吧,其余的母后定夺。”
“苏媚生?”福全一双小眼瞪圆了,有点不敢置信。
“是了,娴雅淑静,纯善质朴,封为贤妃。”李珏说完,自拿了文书摊开。
娴雅淑静?纯善质朴?这真的在说那位苏姑娘?福全望着水波荡漾的太液池,半晌没说话。
......
是夜,成化帝李珏又做梦了。
梦里是深冬的上京,外面落了一层的雪沫子,白茫茫一片。
屋里燃着银丝炭,倒是不觉得冷,他身下卧了一个女子,肌肤白的耀眼,婀娜而明媚,已是软成了一滩水。
她贝齿咬住红唇,不时溢出阵阵娇颤,受不住了,嗔他:“夫君,夫君,不要了,不要了......放了我吧.....”
这声声娇嗔勾的他心神荡漾,沉默着加快了速度。
待帐子上的五色流苏停止了晃动,他将人捞在怀中,轻抚她的背,诱哄:“好了好了,下次夫君一定轻些。”
那女子头埋在他怀中,红晕从脸颊蔓延到了脖颈,粉粉的一层,很是诱人。她闻言,急急抬起头,似是真的生了气:“你......你......没有下次!”
他眼前那层薄薄的雾气散开,第一次真切看清这女子,她一双眼儿明媚而纯真,看着你便让人莫名的心软了去,挺翘的鼻,樱红的唇,竟是,竟是那苏家媚生!
李珏眼皮一跳,忽而从梦境里挣扎了出来。
他靠在迎枕上,平息了下心境,那女子的脸又一次浮现在眼前,让他忍不住烦乱。
他捏了捏眉心,一掀锦衾下了床,一壁喊福全:“福全,苏媚生安置在哪个宫里?”
福全小跑着进来,拿了大氅替他披了,道:“回陛下,安置在景仁宫了。”
“去,带几个暗卫,去一趟景仁宫。”李珏说着,已是系好了大氅,大步往外走去。
今日晚间下了一场雪,媚生早早歇了,正在梦里打司命那张老脸,冷不防被跑进来的小橘拽醒了。
小橘慌慌张张,话都理不清:“姑娘.....不....不.....娘娘,圣上......圣上来了。”
门前廊下已是跪了一溜奴才,个个诚惶诚恐。
李珏脚步不停,直直进了内殿,抬眼看见那床边睡眼惺忪的女子,顿住了脚。
媚生衣服也来不及穿,着了白娟中衣,赤脚站在床边,还未完全清醒,一双眼儿盈盈望过来,含着懵懂神色。
她将欲行礼,忽而一只手臂伸过来,拽住她纤细的手臂,往前一拉,便撞进了那男子怀里。
年轻的帝王没有半刻迟疑,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撕拉一下便扯开了她的前襟。
脖颈一片雪白,蔓延进赤色鸳鸯肚兜,媚生一慌,急忙护住胸口:“陛下,您.....您......您因何而来.....”
李珏面上一片冷肃,不待她说完,箍住那截细软的腰,伸手便将那肚兜扯开了。
鲜红的锦缎滑落一角,莹莹的雪峰起伏不定,晃的他一阵炫目,胸口上一点红痣,让他有瞬间的愣怔。
是她,那梦里的女子果然是她!
媚生一双手被他箍在身后,动弹不得,一双眼儿红红的,氤氲起了雾气。
这一世是正经的闺秀,哪受过这等羞辱,像个歌姬一样,任男人撕扯把玩。她胸口起伏,那含着的一滴泪再包不住,顺着瓷白的脸颊滑下来,滴在了李珏手背上。
成化帝手指微动了动,目光在那旖旎的风景上停留一瞬,急急移开了,扯下肩上的披风,替她裹了。
福全小跑着进来,附在他耳边低低道:“陛下,这合宫上下都搜了,并未发现什么。”
不是巫蛊之术?
李珏有些茫然,在未看清那女子的脸前,他以为入他梦的是许悯月,待看清那张脸后,他惊怒异常,以为这苏家女对他施了巫蛊之术。
他脸上神情微妙,冷寒褪了去,又换上了惯常温和的笑,轻拍了下媚生的肩,安抚道:“勿怕,朕丢了个物件,还以为是景仁宫的奴才给顺走了,这才深夜来此。”
媚生也不多问,哆哆嗦嗦裹紧了大氅,垂下头不言语。
李珏瞧她模样,知是受了委屈,转头嘱咐福全:“明日寻那西域进贡的猫眼石做幅头面,给爱妃送来。”
说完又转头对媚生道:“且歇息去吧,勿要受了寒气。”
殿门缓缓关上了,媚生将那大氅随手一掷,一颗颗扣上了衣襟上的盘扣。
便是万年来,也未曾受过这等羞辱。她又羞又恼,偏又对那人无可奈何,只好用脚碾了那龙纹大氅,不忿道:“想看人家的胸,还要寻个冠冕堂皇的由头,有本事你光明正大的看啊,端的是个......”是个伪君子,是个流氓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