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罗翔要等到上早自习十多分钟后才进教室,石嘉荣继续骚扰阮陵。
“有事吗?”阮陵面无表情地问。
教室里很安静,其他学生不敢管石嘉荣的事情,却又担心阮陵,支棱着耳朵关注后排动静,时刻准备着要从魔王爪下救下娇弱‘班花’。
“嘿,你搁这儿装蒜呐?”石嘉荣倾身,恶劣地拍拍阮陵脸颊,动作羞辱意味极其强烈,“要不要去告老师?”
石嘉荣这坨狗屎傻逼!
已经有女同学在脑海里里口吐芬芳,心揪在一起——班花又受委屈了!
阮陵一把抓住他的手,微微使力,将手掌往后掰去。他人看着是瘦弱,没想到手劲这么大,石嘉荣咬牙憋着不出声,疼得直打颤,使出全力却一点也撼动不了阮陵。
这龟孙子是吃了什么药!
石嘉荣在心中暗骂。
疼痛一阵一阵传来,石嘉荣的手几乎就处在要被掰断的边缘——
下一秒,阮陵松开他的手,漫不经心露出一个笑容:“如果没什么事的话,石同学还是回座位上吧,已经上早自习了。”
“我草你个——”石嘉荣骂出声来,扬手欲要打下去。
“石嘉荣!你给我滚出来!”
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动作,石嘉荣一个激灵,下意识转身乖巧站好。便见班主任罗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教室,面色铁青地看着他。
“给我滚出来!”罗翔又是一声。
这鳖孙暗算他!
石嘉荣一下子懂了,刚刚由于角度问题,阮陵掰他手掌的动作没人看清,所有人都只看见他为难阮陵,罗老头不发火才怪。这小子阴险啊!
石嘉荣临走了还不忘狠狠瞪阮陵一眼,却见阮陵伸手小幅度地晃了晃,无声做了个口型:“再见。”
石嘉荣一楞。
-
“哗啦——”
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奔涌而下。阮陵手撑着洗手池,就着冷水洗了把脸。
现在还是第1节 课上课期间,厕所里除他之外没有别人。阮陵垂头看着水池瓷砖黄色的污迹。
——他有些不习惯。听是听了进去,而且一字不落记下了老师说的每一句话,毕竟大脑被强化过。可是坐在座位上,总有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他听着听着,忍不住借生病的借口跑出来。
重重的脚步声传来,阮陵没回头,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直到那人贴到阮陵身后。
“行啊你,学会给我来阴的了。”
石嘉荣憋着火气的声音自耳后传来。
“说人话,”阮陵说,“听不懂。”
石嘉荣憋了半节课的火被他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点燃了,他一把按住阮陵的左肩,旋即施力将阮陵带到水池边的墙上,重重按着他的脸。
“怎么了,不说话了?”
这样的情景仿佛发生过无数次。
阮陵原本浅淡的记忆倏然清晰了。
他第一次和石嘉荣面对面接触,是在分班后的不久。文科班里女多男少,男生们少不得要抱团,石嘉荣却我行我素,整天喝酒打架,闯出一身恶名。班上没人跟他主动接触,阮陵只从别人口中知道一些事情,无非是或真或假的恶劣事件,大概就是,石嘉荣这个人,不好惹。
阮陵又不会主动惹事,石嘉荣也不会对班上同学动手,久而久之,就忘了这个人。
直到那一天被石嘉荣堵在学校的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里,被他按着打时,阮陵才真正意义上懂得了“不好惹”的含义。
进万界之前,阮陵身体的确不怎么好,虽然跟着学了一些散打,但是只有招式没有力度,两下就被石嘉荣掀翻了。
石嘉荣掐着他的脸:“认识认识?”
被一拳打中柔软腹部的滋味并不好受,疼痛蔓延到身体各处,扭打时剐蹭出来许多细小伤口,蛰伏几分钟后齐齐发作,痛得阮陵倒吸一口凉气。
石嘉荣冷着一张脸:“别整天跟女生黏在一块儿,娘不娘啊你。”
另外一拳紧跟着下来,却被一声清亮的怒喝止住。“住手!”阮陵从缝隙中望去,看见披着长发、跑得气喘吁吁的秋水。
从回忆中抽身而去,阮陵打开石嘉荣的手,转过脸来看着他:“你整天有事没事就来找我麻烦,是因为秋水吗?”
水龙头没有拧紧,滴答滴答漏着水。
石嘉荣好似被说中了心思,脸登时涨得通红:“你胡说什么!”
“不是吗?”阮陵歪歪头,“难道不是因为秋水整天和我一起而你很嫉妒吗?”
“可是秋水已经死了啊,你还来骚扰我做什么呢?”阮陵的语气近乎叹息,接着他又问,“难道是因为有趣吗?”
阮陵的话火上浇油,石嘉荣双目瞪大,额头青筋迸出,握紧拳头,狠狠朝阮陵的眼睛打去。
却被阮陵一下用左手接住,石嘉荣来不及反应,转眼天旋地转,被阮陵抓着头发按在水池边。他试图挣扎,却被一股大力死死箍在原地。
“你他吗狗杂种!”
头发被抓着往上提的滋味并不好受,一种连带着头皮都要被撕裂的恐慌占据了石嘉荣的身心,随之而来的是愤怒——石嘉荣来不及思考阮陵为什么突然变强了,右手往后使劲一挥。
又被阮陵接住。
石嘉荣:“没爹的杂种,你给我等着!”
“别生气啊。”
阮陵硬生生将他的头提到水池中央,拧开水龙头,冷水一涌而下浇在石嘉荣的脑袋上。水冲得石嘉荣睁不开眼睛,连呼吸都被抑制了,石嘉荣只能张大嘴巴试图攫取空气,却喝进一喉咙的冷水。
双眼刺痛,脸颊冷得麻木,无法呼吸到空气,就像下一秒就要死去。
他听见阮陵的声音隔着哗啦的水流,淡淡的,在他耳畔呢喃:
“这样,你会觉得有趣吗?”
第7章 死者低语
c市槐花区公安分局外人流熙攘,局里一堆打架斗殴的小混混等着处理。慕绍从哭哭闹闹的人群中推着轮椅迅速走过,动作灵巧活像一尾游鱼。
沿着走廊一直往里,人越来越少,四周越来越冷清。左手边一个大门紧闭的科室,门牌上写着“技术恢复科”。
这个科室里头的人脾气古怪,但才干却是没的说,有不少还是从异控局里调来养老的功臣。
慕绍很礼貌地敲敲门。
里头却传来萧天瑞欠打的声音:“进来吧,里面没人。”
科室里空空荡荡,仅有三张并排的木桌,木桌上放着外表老古董实则当下最先进的电脑,萧天瑞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局里请他们吃饭,说是感谢这些天加班加点的付出。太酸了,太酸了!”
萧天瑞挤眉弄眼,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慕绍来这儿不是为了看他的表情管理:“监控恢复了吗?”
“恢复了。”萧天瑞打开左边一台电脑,在键盘上随手敲了几下,调出一段未放的视频来,“不知道哪个崽子干扰了监控,让我们加班加点这么久才搞出来。”
慕绍随口说道:“也许是某个民间异能者吧。”
秋水那件事出了之后,局里立即就派人展开调查,可光听吓得魂不附体的学生和老师的话,就怕遗漏什么关键信息,可是教室里的监控偏偏又出了问题,而且很难恢复,才导致进度拖了这么久。
只有亲眼看见秋水出事的全过程,慕绍才能判断那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异能者,可能有什么异能,根据这个判断,再次深入搜查。
视频停在秋水还趴着睡觉的时候,慕绍眸色深深,点击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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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开心吗?”
三中无人造访的厕所里,水龙头里的水永无止境地奔流。石嘉荣感到整个脑袋都被冻得麻木,四面八方的空气好似重锤一般,在他身体上击打,这种痛苦是真实的吗?
石嘉荣此刻生不出丝毫火气,恐惧攫住他整个心脏。
“为什么不开心呢?你不是很喜欢吗?”
身后的阮陵自言自语,没有得到回应。
片刻后,阮陵关上水龙头,抓着石嘉荣的头发,将他按在墙上。石嘉荣双腿软的不行,坐倒在地,上半身的校服湿了大半,双眼紧闭,苍白的嘴唇不自觉颤抖。
好一会儿,他才从恐惧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
阮陵安静地看着他,然后伸手拍拍石嘉荣的脑袋,就像是在安抚宠物一般:“嘘——”他将手指竖在唇外,“安静一点哦,我问你一点事情。”
这轻柔的声音落在现在的石嘉荣耳边,无异于滚雷落地,炸的他毛骨悚然。石嘉荣奋力睁开刺痛的眼睛,吞了吞口水,哆嗦着嘴唇:“你、你别乱来啊,这里可是学校!”
被迫喝下这么多凉水,他的嗓子火辣辣的疼,声音更哑更低,却没了之前的桀骜,无端透露着虚弱和恐惧。
“乱来?”阮陵歪头,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照得他眉眼明媚,“杀了你?”
石嘉荣的呼吸猛地滞住,下一秒却见阮陵又伸手拍拍他的头:“怎么会呢,别怕,就问你一些事情。”
阮陵倾身靠近他,直视着他的双眼:“你,还记得秋水死的时候吗?”
“就在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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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视频我前前后后看了不下五遍,愣是没看出什么来!”空荡的科室里,萧天瑞双手抱头,蹬着椅子滑到电脑桌前,跟慕绍一起看,“今天您老人家出马,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慕绍:“闭嘴。”
视频开始播放。
监控录像的画面一般很模糊且失真,还好科室的大佬在抢救录像的同时顺便打磨了一下录像,让慕绍至少能看清楚视频里的人脸。
录像的开端是一个走神的学生,正隔着窗户看着外面,教室里大半学生盯着黑板,除了正中间趴着睡下的女同学。
萧天瑞隔空点点:“那就是秋水,那天她似乎身体不好,一直趴着。”
慕绍按下暂停,仔细观察那名长发披肩的女生:“老师不管吗?”
萧天瑞:“嗐,学生身体不舒服,而且——秋水成绩好,是好学生,偶尔趴着没人会说她。”
隔着一层屏幕,看不出这小姑娘此时的状态,慕绍又点了一下,视频继续播放。
走神的学生被老师吼住,立马转头盯黑板,动作流畅熟练,就好像干了几百次,截止这时,这还是个青春校园片。
视频里的学生要么“我是谁我在哪儿他在说什么屁话”地盯着老师,要么挠头翻书捡笔就是不看黑板,根本没人想到下一秒竟然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把一个阳光明媚灿烂的星期一变成恐怖片开头。
慕绍耐心等待,终于,教室中央的女生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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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刚开始很高兴……”石嘉荣回忆,“到处看人……”
阮陵的眼神深沉,声音却很轻:“然后呢?”
“然后……”
“然后?”
石嘉荣的表情渐渐困惑,双眼开始失神:“她,开始哭……”
阮陵:“哭了之后呢?”
“哭了之后……”石嘉荣明显正在回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这明显是有人对他们进行了精神上的暗示与诱导,让他们对这段记忆的恐惧降到最低点,更有甚者,直接忘记。怪不得秋水出事以后班上的人没见的多悲伤,没心没肺得好像根本没有秋水这个人似的——秋水在他们的记忆中消失了。
只有石嘉荣记得,毕竟他喜欢秋水。
阮陵伸手帮了石嘉荣一把——他将手掌放在石嘉荣湿漉漉的头顶,就在那一瞬间,石嘉荣的记忆顿时清晰起来,仿佛阮陵的手将记忆外的层层云雾拨开,露出里头的太阳。
石嘉荣:“秋水转头,转头朝你的座位那边看……”
之后的记忆太过痛苦,石嘉荣粗粗喘气,心脏剧烈跳动,像是要把他的生命都耗尽:“……她转头,想看你,她说,她说——不甘心……”
阮陵嘴角浅浅的笑容消失了,瞳孔又黑又深,冷下来的面容就像刚刚开刃的兵器。
“然后,她是怎么死的?”
“死——”这个字眼就像钢针一样刺进石嘉荣的神经,他猛地捂住脑袋,痛苦地嚎叫。
“不要!不要!没有死!她没有死!”
阮陵放在他头顶的手更重了几分:“她是怎么死的?”
这只手好像有魔力似的,一下就抚平了石嘉荣心中繁杂的情绪,他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几秒之后,他开口:“头和身体,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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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萧天瑞,再次看到视频里的惨状也没心思逗笑了。每次看到这一幕,他总会不忍地闭上眼睛,这样一位尚处花样年华的小姑娘,结果死的这样惨烈,但凡是个人,都会觉着心疼。
视频里,鲜血泼洒,秋水的头颅掉在地上,滚了几下就不动了。四周的人好像都被吓坏了,一动不动,只有那具失去头颅的躯体,持续不断地涌出鲜血。
慕绍表情未变,将进度条调到一分钟之前,又再看了一遍,如此反复,至少重复了五次。
“断口平滑,像是利器所致。”他得出结论。
萧天瑞看着他纹丝不动的表情,叹服:“我真是服了您老人家了,路西法不愧是路西法,见过大世面。”
慕绍不理他,继续分析:“没有具体的兵器,空气?看不出波动,细线?没有……”
他一个一个提出假设,再一个一个否决。
纤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慕绍眸色深深:“不是外力,里面?水?血……血液?”
说到最后一个词,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若有所思:“血液,可以办到,目前登记在册异能和血液有关的……”
萧天瑞点开手机,替他回答:“零。”
手机上的数据明明白白,萧天瑞说:“我上局里的资料网看了,没有。”
“那就是野生异能者了。”
“不是——”萧天瑞说,“万一你猜错了呢?你也没证据证明是血液啊。”
慕绍笑笑,关掉视频:“我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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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了!不要了!我已经说了!”石嘉荣把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我已经说了!”
阮陵:“那再说一次,最后一次。”
他抓着石嘉荣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乖,再说一次。”
石嘉荣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神情很是痛苦:“头,和身体,分开了……”
阮陵追问:“是怎么分开的?”
“就分开了……好像被砍掉一样……”
阮陵:“没看到有其他人?没看到有其他东西?线有没有?”
石嘉荣想往后退:“没有!没有!没有!”
“口子呢?口子呢?是光滑的吗?”
阮陵的语速越来越快,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石嘉荣颤抖着回答:“是,是光滑的……”
一把扔开石嘉荣,阮陵曲背弯腰,腹部传来隐约细密的疼痛,“血缘……”
“神——父——!”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石嘉荣坐在地上,愣愣看着。褪下温和的外皮,阮陵的眼神冷得好像是极北的寒冰,渗出隐约的凶恶气,像是将猎物疯狂撕咬的野兽,溅出的血珠凝在眉间,成了那点殷红小痣。
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气息。
石嘉荣哆嗦了下,片刻后,嘴唇尝到咸味,他恍惚地摸上脸颊,却摸到一手的泪水。
——他被吓哭了。
第8章 水煮肉片
一个小时后,被吓哭的石嘉荣同学连同吓哭他的阮陵一起站在了办公室里。办公室里除了班主任罗翔,其他老师都去上课去了。
现在办公室里就只有罗翔、石嘉荣、阮陵、一个揭发校园霸凌的正义男同学,以及接到电话后立即赶来的年轻女性。
办公室的气氛静到可怕。
罗翔小声冲那名男同学说:“你先回去上课吧。”
一个小时前,下课铃刚刚打响。这名男同学憋了一节课的尿,听到铃声立即像野狗一样奔向厕所,哪知道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校霸,和另一边弯着腰神情痛苦的阮陵。
男同学震惊,男同学握紧拳头,心中的正义感像火山一样爆发,连憋了一节课的尿都不管了,连忙跑去喊老师,刚巧下一节是数学课,喊来了一头雾水的罗翔。
听到这男同学的话,罗翔的第一个反应是“石嘉荣又去欺负阮陵了”!进而想出了一百八十种惩罚手段,没承想进了厕所,才发现看起来像是被欺负的居然是石嘉荣?!
脑袋连同半件衣服全湿透了,虽然现在天气回暖,也保不齐会生病,还来不及理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罗翔就把两人带到了办公室,擦头发擦衣服,开上暖气。
石嘉荣手臂、脖子上细小的伤口不少,湿了的衣服更是确凿的证据,相比阮陵全身整整齐齐没看见伤口,明显石嘉荣是弱势的一方。
可是这不应该啊。石嘉荣,奇装异服翘课打架,通报批评的单子都印出一叠了,之前还总爱找阮陵麻烦,为这事,罗翔明里暗里说了他不下十次,还费尽心力调座位,力图让两人少碰面。而阮陵呢,虽然成绩不算拔尖,但至少能考一个重本,平时也很乖巧,老师和同学都挺喜欢他。
要真欺负,也应该是石嘉荣欺负阮陵啊!
问了将近四十多分钟,石嘉荣愣是不肯开口,嘴硬的跟葫芦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看到狼狈模样伤了自尊心。
阮陵倒是很乖的,直截了当告诉罗翔:“我打了他。”
罗翔:“??”
你打了他,那你为什么打他?
前因后果又是什么?
阮陵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就动手的人,石嘉荣一定做了其他的事情,才会激怒这个平时脾气都很好的孩子。
可是石嘉荣愣是不说。
无奈,只能各打二十大板,叫来家长。
石嘉荣的家长倒是来的很快,不过看着不像他妈妈,穿着裁剪合身的西装裙,脸上画着淡妆,有股子知性美,说话的语气也很平和,只是话不怎么好听。
她开口第一句就说:“我是嘉荣的小姨,看着嘉荣长大的,他从小家教就严,怎么可能欺负同学呢。”
言下之意,就是阮陵这个家教不好的学生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罗翔的脸色被她这一番话说的,变得有些不好。
女人看着浑身是水迹满身伤口的石嘉荣,很是心疼,拿出纸巾来想要为他擦血:“怎么身上到处都是口子,小姨给你擦擦……”却被石嘉荣一掌挥开。
女人也不觉尴尬,顺势收回了手。
她看向另一为外貌俊秀的男生,掩盖中眼中的嫌恶,语气轻柔:“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阿姨懂你们,年轻人总是会冲动一些——”
“这样,我也不追究了,只要你向我们家嘉荣道歉,离开这个学校,就行了。c市除了三中,不是还有一个一中吗?阿姨也不是为难你,只是怕你们凑在一起,再起矛盾。”
满嘴的为对方着想,实际上居高临下,颇有一种看不起人的自傲。
慕绍匆匆进门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也可以让你家小孩离开啊。”
慕绍推着轮椅进门,唇角含笑。
他很有礼貌地冲罗翔点点头:“您就是阮陵的班主任吧,我是阮陵的哥哥。”
阮陵的家庭情况,罗翔还是知道一些的,父母双亡,也没有亲生的姐姐哥哥照顾,孤苦伶仃一个人。他不想让阮陵面对别的家长处于下风,因此好说歹说才让阮陵打电话叫人。
但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说实话,有点怪异的感觉,这位哥哥看着还比较温和,但罗翔总有一种他很危险的感觉。
错觉吗?
女人笑笑:“这次可是你家孩子欺负了我们嘉荣,怎么说责任也在你们。”
慕绍不动声色:“是么?”
他推着轮椅到石嘉荣面前,很诚恳地询问:“请问是阮陵欺负了你吗?如果真是他欺负了你,我也不会偏袒阮陵。”
石嘉荣始终垂着头颅,咬紧牙关不肯说话。
慕绍又转向阮陵:“是你欺负了同学吗?”
阮陵想了想,伸手踮脚拍拍石嘉荣的头:“没有啊——我只是在和石同学玩闹而已。”
眼角弯弯脸带笑颜,这幅亲切的模样,好似真的跟石嘉荣关系很好。但是在被他拍头时,石嘉荣微微颤抖的身体可说明了不是这样。这股颤抖非常细微,罗翔和石嘉荣的小姨并未发现,但却确确实实被慕绍看在眼里。
阮陵原来也不像外表那样弱小。
慕绍:“那就只是误会。既然是这样——”他对着罗翔,“老师,我先把阮陵带回家了,家里出了点事情,实在不好意思。”
说着,他便推动轮椅向外走去,经过阮陵时停顿一小会儿,示意他跟他出去。
女人却不乐意了:“什么误会!哪有玩闹会是这样的?”她指着石嘉荣脖子上的伤口。
“哦,这样啊——”阮陵说,“这只是不小心蹭到的。石同学,你应该很清楚吧?”
“你——”
女人的声音被打断,一直低头的石嘉荣终于抬起头来,嘴角带着僵硬的笑容:“就是阮陵说的那样。”
-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灰蒙蒙的,下起了小雨。
阮陵几步就走在了慕绍前面,置身雨中,朦朦胧胧的细雨将他的黑发打湿,更软更柔。
两人一路沉默。
等到走回街上,雨势愈大,原本还能接受的小雨眼看着就要演变成倾盆大雨。
慕绍:“阮陵,过来我这儿拿伞。”
阮陵其实很瘦,雨水浸湿校服,才显出一些轮廓来,尤其那苍白不似活人的肌肤。但他此刻的神情很安静,双眼雾蒙蒙的,就像雨中沉默的花。
慕绍的伞放在中空的扶手里,他按了一个按钮,扶手顿时分开,露出其中的小花伞来。
阮陵撑开花伞,一朵朵艳丽的红花撞入眼帘,他面不改色撑起,很谨慎地将雨水隔开。
慕绍却有些尴尬,解释道:“这是别人硬要塞给我的。”
这柄伞其实不大,撑开来勉强能遮住两个人,阮陵放慢了步伐。慕绍注意到,无论轮椅还是自己本身,都没有被雨淋到,而阮陵有将近一半的肩膀露在外面。
他不动声色地凑近了些,近乎闲聊地说:“我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以为你被打了,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阮陵:“结果没想到是我打了别人。”
慕绍不会询问阮陵为什么要打人,虽然只是短短几天的相处,他还是能看出阮陵并不是个品性恶劣冲动的人,对方一定是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才让他这样。
阮陵却接着说:“他跟我说起秋水——”
“慕哥,秋水真的是那样死的吗?”
语气平淡,就好像是在问“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
局里不是已经对那群学生做了记忆睡眠吗,怎么还有人主动提起?!
慕绍在心中暗骂那群掉链子的,他刚刚看完监控时,还怀疑过阮陵——看得出秋水跟他关系很好,两人是男女朋友,可是住在家里那么多天,他也没见过阮陵有一丁点情绪上的波动,也没有主动提起过秋水。
现在想想,应当是阮陵跟秋水的关系好过了头,导致他一直认为秋水其实没有死,自欺欺人。今天却被人一下子戳破了幻想,换作慕绍也会把那人打得半死。
慕绍:“你别多想,局里会调查的。”
阮陵不再说话了。
等到他们经过一家中餐馆时,慕绍却突然停下,一看手机,现在已经11点了。他看向阮陵:“今天就在外面吃吧,我请客。”
中餐馆里只有零星几个人,环境还算清幽,慕绍拿了菜单随口念出几道菜,然后将菜单递给阮陵:“多叫一点。”
阮陵抿唇,却只叫了一道木瓜银耳羹和清炒虾仁。
慕绍:“吃这么少啊。”
之前就发现了,阮陵的饭量小得可怜,有时候连一碗饭都吃不到,吃的菜还都是清淡那一挂的,根本不像当代青年大鱼大肉重盐重油。
菜很快就陆陆续续呈上来,慕绍推着一道菜到阮陵面前:“尝尝这道,水煮肉片。”
肉片上浮着一层辣椒,看着就很开胃,阮陵伸出筷子谨慎搅拌了一会儿,夹出一片被辣椒油和汤浸得油亮的肉片。
肉片入口,起手就是无与伦比的爽和辣,激得口腔里分泌口水。牛肉片一点都不腥,滋味极妙,不难嚼,几乎是入口即化。
阮陵淡了将近八年的嘴巴,一碰上这样浓墨重彩的菜肴,当即受不了,被辣出眼泪来。慕绍看着,掏出纸巾伸过去为他擦拭眼泪。
眼泪被抹开,留下一道水痕,濡湿长而翘的睫毛,留在眼尾,就像一道胭脂。
阮陵的嘴唇被辣的红艳艳,衬着苍白的肌肤格外显眼,他吃完这一片肉后,搁下筷子喘气消辣,“挺、挺好吃……”
“好久没吃到这么辣的东西了。”阮陵笑着说。
慕绍看着,心中蓦然一动。
第9章 宇宙的雨
阮陵走的匆忙,书包也没拿回去,家里留的都是空白的教科书,笔记和试卷都留在学校里。因此回了家,他反而无事可做。
打开电视,一溜儿的你要我我不爱你都市情感大戏,阮陵从上翻到下,一个挑起他兴趣的都没有。鬼片、灾难片,还没有他在万界里经历过的真实。
慕绍还在洗澡,想了想,阮陵干脆去了阳台。
一打开阳台的玻璃门,狂风涌入,吹得客厅里纸张乱舞,阮陵连忙关上门锁好。
阮陵的家在16楼,阳台的视角极好,可以将大半个槐花区收入眼底,再远一点,还能看到不知道何处的远山淡影。
天空低垂,黑压压大雨倾盆,掺杂着雨水的冷风滚入防盗网间隙。
阮陵喜欢这样湿润的天气,整座城市都在毫不留情的雨中被洗尽,土壤里青草的干净气息被裹挟到半空中,阮陵将手伸出去,摸到了一手的雨水。群星隐匿在黑沉的云雾外,阮陵的意识随着劲风上浮,来到宇宙之中,孤独的宇宙中星辰自按轨道运转。片刻后,阮陵收回意识,对这座朦胧的城市投以注目,杀意纷乱的心跟着安静下来。
忽然,暴雨中飞来一道莹绿的光。绿光在防盗网外晃荡片刻,才缓慢进入,却也不敢靠阮陵太近,它“嘭”地化成一朵焰火,在雨中默默燃烧。
阮陵:“有事?”
莹绿火焰中裂开一道口子,传出中年男子的声音:“零大人,我是吹灯人里的鬼火。”
“我知道,”阮陵淡淡扫了他一眼,“所以?”
火焰又是一变,在一左一右变出两只手,鬼火很有礼貌地向阮陵行礼,虽然这姿态过于滑稽。鬼火说:“杰克失礼的举动,我们万分抱歉,叁大人已经整肃队伍,绝不会让不长眼的人在您的领域上冒犯到您。”
阮陵:“我知道了。”
鬼火顿了顿,继而试探性说:“零大人的能力如此强悍,却不得不困于庸人当中,是否愿意……”
阮陵打断他的话:“想说什么就直说。”
“是,”火焰一抖,“叁大人想邀请您加入吹灯人——灯火那群人,在万界里就很烦人,现如今回到了现实世界,指不定会怎么坏事。虽然不想承认,但石榴和诗人的能力确实强悍,万一他们威胁到大人……”
阮陵:“我可以加入你们。”
他看着远方淡烟扫过的山峰:“但是,我只是加入你们,别的,我一概不管。”
阮陵敏感察觉到浴室中的水声停了。
鬼火继续说:“那……不知零大人是否有诗人他们的消息呢?”
阮陵居高临下看他一眼:“滚!”
莹绿色的火焰又是一抖,转瞬化成烟尘,消散在空气中。
紧接着身后的玻璃响起敲击的声音,阮陵转身向后,便看见隔着透明的玻璃,刚刚洗完澡的慕绍正拿毛巾擦拭濡湿的头发。平常都扎起来的头发散开来,堪堪齐肩,额前散落的发丝遮掩住凌厉的眉,削弱慕绍周身压迫性的气势,多了几分柔软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