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将那面玻璃墙打湿,水珠沿边下滑,留下一道又一道水痕。慕绍的手指点在玻璃上,黝黑的双眸隔着一层玻璃,不知为何隐隐泛着鎏金的光芒,这个时候没有太阳,还是说只是错觉?
慕绍略薄的双唇一张一合:“你——干——嘛——”
像是怕阮陵看不清,还特意拖着,将口型做到最大,实际上这层玻璃对阮陵来说约等于无,隔着玻璃的那句话清晰得就像在耳边响起。
“看——雨——”可能是此时此刻的心情还算轻松,阮陵也跟着这样做。
隔着那层玻璃,一个在安全温暖的房子里,一个在狂风暴雨的阳台上,两人默默对视。阮陵注意到慕绍的头发变成了黑白掺杂的非主流,其中白色还占了大头。
但是他并没有主动问出口,这东西是tony老师的领域,他这个高中生还是不要多管。
“叩——叩——”
慕绍又背着手在玻璃上敲了两下:“你——进——来——外——面——冷——”
阮陵回答:“好——”
这样的说话方式,有点像幼儿园的小朋友隔空喊话,有点小幼稚,但是莫名其妙的,却让阮陵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重新回到温暖干燥的室内,将那一城的风雨抛之脑后。
一块毛巾当头盖下,慕绍说:“快擦擦,全都是水。”
其实按阮陵的体质,擦不擦都无所谓,即使是在大雨中站上三天三夜,也不会生病。不过慕绍既然都说了,阮陵还是照做。
看着阮陵擦拭小臂上的水,慕绍挑起一根白发,在手指上捻了捻,突然解释:“这头发是天生的。”
阮陵:“天生的白?”
慕绍点点头:“没错,平常都染成黑色。这次的染发剂质量不怎么好,一洗就掉。”
阮陵又才将视线放在慕绍的非主流头发上,说实话,慕绍的白并不是干枯将死的那种白,偏向银色,在灯光下泛着色泽,看着手感就挺好。
慕绍的皮肤又是很健康的蜜色。
阮陵想象了一下他顶着一头白发的样子,有点像动漫里走出来的人物。
慕绍抱怨说:“之前我白着头发出门,一堆姑娘来堵我和我拍照,实在不方便,后来才去染的头发。”
阮陵看一眼:“现在掉了一半,不要紧吗?”
慕绍说:“明天起早点,趁人少去染回去。”
阮陵回来的时候淋雨,刚刚在阳台上又被浇了一头,他自己是没有这个意识的,却被慕绍硬推着进浴室洗澡。
冰冷紧绷的肌肤碰上热水,顿时化开,暖洋洋的。
-
晚上的时候阮陵又梦到了过去。
特地买来的王后雄被扔在地上,上面泼洒着大片鲜血,他躲在铁门之后,一边哭一边推着桌椅将铁门堵住。门外传来轻微的划动,他蜷缩着身体,望着对面七窍流血的中年妇女,无声哭泣。
“啊!!”
一声惨叫传来,阮陵不由跟着颤抖,那声音听着像是之前跟他关系挺好的男生,年纪比他还小一点,刚上初三。阮陵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那男生却很兴奋,看多了无限流小说,总以为自己穿越之后也是主角。
咔嚓——
咔嚓——
阮陵想,他一定是一点一点,被吃掉了吧?
不然不会这样痛苦地嚎叫,持续不断。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小时之后,声音消失了。
阮陵双手攥紧,死死闭住嘴巴,恐惧攫住整颗心脏,他能感觉一道阴冷的注视透过铁门落到他身上——怪物已经锁定了目标。
只要再死一个人,那些老手就可以通关。
而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阮陵。
……
没事的时候,他总喜欢一个人呆着,什么也不想,放空自己的思绪。
在一些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世界,偶尔还会将意识投注于星空之中。宇宙以它自己的规律永不寂寞地运转,人类的悲欢喜怒与它毫不相干。在那里,阮陵不用时时想着对手的弱点,不用计算胜利活下来的概率,不用一次又一次在睡梦中惊醒,掏出匕首才发现一切都是臆想,他将自己的性灵褪却,升格成一颗初生的星星,在宇宙中浪漫运转。
这是他一个人的故事。
“零——”
有谁在远远呼唤,“受伤了要记得包扎啊。”
无所谓。
肩膀断了这种小伤,回到休息点就可以修复。
虽然有点痛。
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即使这样想着,他还是不由自主捏紧了少女特意送来的纱布。他别捏地将洁白的布缠绕在手臂上,白布一贴着肉,很快便泛着红色,肩膀没办法包扎,他只好捂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无知无觉地回到休息点。
他每次都会站在那个地方——穿过一个又一个城市废墟,在如血的残阳下,回头望去。
少女年复一年,向他遥遥招手,确定了他真的照做了,才放心地踏上了另外一条道路,那条路一定和她的内心一样花团锦簇。
一日一日,一月一月,一年一年。
八年后,他们最终殊途。
第10章 口不对心
第二天早上早自习,罗翔一反常态,早早就来了教室,背着手左转一圈、右转一圈,才慢吞吞把阮陵叫出去。
阳台走廊站满了文科班的人,手里拿着书摇头晃脑、左摇右晃地背诵,罗翔不打扰他们,带着阮陵拐了好几个弯,到了一处没人的角落里。
“阮陵啊。”开口近乎叹息。
阮陵靠墙站着,脊背挺直,他和罗翔差不多高,视线看过去是平直的,眼神很轻很淡,好似没有落在罗翔身上。
罗翔说:“你和石嘉荣是怎么回事?”
阮陵:“没怎么,玩呢。”
罗翔抱起手:“这话,你也就拿去糊弄别人。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老师还不清楚吗?”
阮陵的手在背后交缠在一起:“我打了他。”
罗翔:“为什么打他呢?”
阮陵说:“因为他要打我。”
要说现在罗翔最头疼的,倒不是三班的学习,都是经过选拔考进实验班的孩子,再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就是年轻人血气太足了,难免会有摩擦。阮陵在班上人缘好,石嘉荣却不是,应该说他在全校都没有什么朋友,整天在外面跟一些二流子混着。
现在两人起冲突了,他是帮阮陵不是,帮石嘉荣也不是,左右为难。头疼啊。
罗翔甚至憋不住想按按胀痛的太阳穴。
最后,他挥挥手:“行了,我会再去和石嘉荣谈谈的。老师知道你有分寸,但下次还是别这么冲动了,尽量避免和他碰面。去上课吧。”
阮陵:“嗯。”
结果晚上放学的时候又碰见了石嘉荣。
这个时候刚下第1节 晚自习,楼道里一众排队去厕所去打水的人。
校园里倒还安静。
拐过一道小弯就看见前面手里夹着烟的少年,隐隐约约的火星在路灯下很显眼。但石嘉荣并不是一个人,在他旁边站着一位抱娃娃的小女孩。
眼熟。
阮陵走近了,眯眼笑:“小玉?”
“什么小玉?!”石嘉荣没反应过来,抖抖手中的烟,“快给我滚蛋。”
阮陵没有动作。
这么说着,石嘉荣却再没什么反应,只是僵着身子贴着路灯,努力在脸上撑出凶神恶煞的气质,不动声色地遮掩身后的小女孩。
他被昨天的事情吓到了,现在还没缓过来,见到阮陵,下意识就打颤。
小女孩却没理会到他的心思,大大方方站出来:“零哥哥。”
她穿着粉嫩的公主裙,手里抱着一只玩具小熊,笑容甜甜的,还有酒窝。
石嘉荣摸摸她头发:“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小女孩面不改色说:“现在就认识了。”
“唬我呢?”石嘉荣又抖抖烟,“我可是你哥!”
阮陵敏感地捕捉到最后的那个字眼。
她居然是石嘉荣的妹妹。
有缘。
石玉笑着,狠狠往石嘉荣脚上一跺:“滚一边去!”
石嘉荣怪叫一声:“我可是你哥!”结果还是灭了烟,给两人留出空地,经过阮陵时,狠狠瞪他一眼,脸黑黑的,以作警告。
石玉目送她哥走远:“我就知道零哥哥会在这里。”
阮陵漫不经心:“吹灯人都知道我在哪儿,你知道,不足为奇。”
“只是没想到,石嘉荣是你哥哥。”他笑笑,灯光下显得很安静,“我昨天才打了他。”
石玉的脸严肃起来:“零哥哥没杀了他,就算好的了。”
万界里惹到阮陵的人都已经死了,惹到还能全身而退的,也许就只有石嘉荣。
上课铃声响起,阮陵看看手表:“说吧,找我什么事?”
石玉:“零哥哥知道奶奶和诗人他们在哪里吗?”
她是灯火的核心成员,在万界里被诗人他们一直照顾着,依赖很深,回到现实世界想找回他们也很正常。
只是——
“我也不清楚。”
石玉有些惊讶:“怎么会呢?”
阮陵说:“现在是正常的世界,我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要特意关注他们呢。你如果想知道的话,去聊天室里问他们吧。”
石玉歪歪头:“聊天室?”
“我没有手机,”石玉将玩具熊抱得更紧,“爸爸妈妈不给我买,说是小孩子看多了对眼睛不好。”
她看着无动于衷的阮陵,眨巴眨巴眼睛。
阮陵于是说:“我可以帮你问问他们,下次来学校找我。”
-
回去的时候将近八点。
阮陵打开门,客厅开着灯,却没看见慕绍的影子,倒是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阮陵换好鞋放下书包,打开厨房门:“煮吃的吗?”
饶是阮陵再见多识广,厨房里的景象还是令他大吃一惊——切菜板上垒着一叠奇形怪状的土豆丝,不,这已经并不能称之为丝了,该叫它土豆块才对。火被开到最小,慕绍拿着锅铲,小心翼翼地翻着锅里的土豆块,时不时还撒一点白色粉末进去。
抽油烟机没开,厨房里烟雾缭绕。
阮陵很谨慎地后退几步,看着慕绍又是一番忙活,等到锅里的东西熟的差不多了,关上火小心翼翼装盘,还颇有艺术气息地在上面放了一小朵胡萝卜雕出的花。
慕绍头也不回:“今天我来下厨,你先去坐着休息一会儿,我这还有几道菜。”
这么说着,慕绍在围腰上擦了擦手,然后掏出手机,在上面戳戳点点:“下一道是……可乐鸡翅。”
盘子里的土豆块七零八乱,隐约还能看见烧焦的痕迹,橘红的胡萝卜花并没有画龙点睛,配上焦黄的土豆,真的很辣眼睛。
阮陵就算再有胃口这个时候也没了,他双眼发直,很想阻止慕绍的行为,但又见他一边哼歌一边倒可乐的样子,实在不忍心给他泼冷水。
算了吧。
今天晚上多吃点苹果,多喝水。
就当养生了。
厨房里又是一阵丁零当啷,阮陵坐在沙发上,一边平复震撼的心情,一边为自己做心里建设。
没什么的。
吃树皮吃毒蘑菇都过去了,还吃不了这点东西吗。
不一会儿,厨房的门打开,一股热气涌出。
之前的土豆块,以及……
阮陵将视线放在另一道菜上,愣住了。
慕绍将筷子递给他:“怎么了?”
依稀记得当时慕绍说的是要做可乐鸡翅……
但是,这样漆黑,还散发着奇异的糊味真的是可乐鸡翅吗?饶是阮陵有再丰富的胡吃乱吃的经验,此刻也有些恐惧。
他谨慎地舀了半碗饭,决定情况一有不对,就立马吃饭走人。
慕绍:“这还是我第一次下厨,也没他们说的那么难嘛。”
语气里的自信扑面而来。慕绍给阮陵夹了块鸡翅,“来,尝尝我的手艺。”
浓稠的漆黑酱汁随着他的动作,缓慢、缓慢地滴落在米饭上。
阮陵迟疑了一秒,看一眼慕绍兴致勃勃的笑容,还是夹起了鸡翅。
那滋味,难以言说……
阮陵麻木地嚼吧,怀疑自己吃的不是鸡翅,而是糖精,真的太甜了,甜的他牙都要掉了。
“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太难吃了!
阮陵微微一笑:“还不错。”
第11章 拥抱太阳
没上两天课,就又到了星期六,三中倒是想偷偷补补习,奈何这届高三,和c市另外一个高考杠把子一中杠上,互相举报对方开设补习班,导致捡了芝麻丢西瓜——不仅高三不准补习,教育局连高二都盯得很准,哪一天放学拖堂都要被打电话提醒。
三班的老师看看教学进度,苦着一张脸,挥挥手布置了一大套试卷下来。
这导致阮陵星期六一整天,从早到晚都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他虽然很久没碰过这些知识,但底子还不错,一边看着笔记琢磨,一边写,总算把十多套试卷写完了,还留了个星期天休息。
今天一大早起来,天就雾蒙蒙的,看来是不会出太阳,甚至还有可能下雨,阮陵上了三十二楼的阳台把衣服收了,回来的时候慕绍已经提了一袋小笼包、一袋油条和两杯豆浆。
阮陵不太爱吃油,避开油条,拿了两个小笼包。
其实小笼包里面的肉馅也挺油的,不过还在它体积小,一口吞下,喝一口豆浆就能把胃里沸腾的东西压下去。
电视里正放着早间新闻。
“4月16日上午……发现一具女尸……4月17日晚上……死者已达23人……警方正在全力调查中……”
“本台记者提醒,广大市民近日应避免独自外出,且尽量少在夜间出行。”
播报的女主播表情严肃,慕绍看着看着,突然给换了个台。他向阮陵解释:“大清早的,少看点这些。”
阮陵不可置否。他抽出一张纸巾,仔仔细细将手指间的油渍擦干净。
“不过还是要小心一点,晚上不要出门。”慕绍冷不丁又说。
阮陵点点头,想了想,又问:“跟秋水的案子有关系吗?”
原来还没忘啊,慕绍端着豆浆的手顿了顿。慕绍说:“别想太多了,跟她没关系。”
就在这时,慕绍手机响铃,他接通电话:“什么事。”
“马上去瞭望台,a市有紧急情况!”
瞭望台?
慕绍的脸色倏然严肃起来,飞扬的眉紧紧皱在一起,黝黑的眸子不自觉闪出寒光。他放下豆浆:“我有事,出去一趟。”
看来这次的事情很紧急,慕绍连轮椅也不坐了,大步如飞朝门口奔去。“记得不要出去。”说完这一声,大门被“碰”得关上。
阮陵不紧不慢地将最后一口豆浆咽下,甜甜的豆浆让他的心情不由好了不少。
他掏出手机,点进聊天室。
诗人:a市有情况,跟我去吗?
零:什么事?
诗人:a市有巨大的异能波动,依规模来看,不加阻止的话,用不了一天就会蔓延到c市来。
诗人很清楚阮陵的性格,如果没有威胁到他本身,他是不会出手。阮陵曾经不止一次提到他的现实生活,话里话外都显示他很想过平静生活,这就是他的命脉。
果不其然,几秒之后,阮陵回复。
零:我去。
零:你来我这儿?
诗人:你的坐标,根据星象的坐标。
阮陵向窗外的天空望去,视线穿过云层向最上处望去。
零:132.334.795.632
诗人:ok
一阵风吹过,浮动玻璃前的浅蓝色窗帘。
“你就住这里。”
阮陵循声望去,便看见床前站着一个穿衬衫的青年男子。男子看着二三十的年纪,下巴的胡茬未剃干净,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披在肩上。
阮陵冲他昂头:“那你住哪儿?”
诗人:“大学。”
“嚯——”
这一副废柴中年文青的模样,竟然还是个大学生。不过说实话,诗人长得确实也不错,忽略那些邋邋遢遢的外表,只看他的眉眼,还能看得出是个正值青春的大学生。
“别埋汰我了,”诗人翻白眼,“你知道奶奶住哪儿吗?她一个人,我总不放心。”
万界里的诗人总是紧紧跟在石榴奶奶后面,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轻易离开,因此他有这样一问阮陵也不奇怪。
阮陵:“奶奶都没告诉你,我又怎么会知道。”
诗人瞪眼:“你不是会看星象吗?”
阮陵进房间换了件衣服,“你以为这就无所不能了?要真能凭星象定位,我早就把叁那群家伙宰了。”
“……也是哈。”诗人讪笑。
阮陵:“别说了,早点走,快点解决,我还有事情。”
“什么事着急忙慌的。”诗人嘟囔,将右手掌立在胸前,吟诵,“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注)……”
下一秒,二人消失不见。
-
c市今日降温,地下的温度比地上还冷,萧天瑞把拉链一直拉到最顶端,将半张脸都缩在衣服领口里,却还是冷到发颤。
地上人来人往,却没人知道地下亦是一样的景象。
经过一道又一道结实坚硬的防护门,萧天瑞和慕绍终于进入了最后一层,到这里,只有权限足够的人才能进入,二人站在镜头外,任由光线扫视虹膜。
下一秒,冷白的铁门从中间分开。
入目是一个全然由金属构成的世界,冰冷、坚硬,并且面积不小,一眼望不到尽头。
正中央立着一个巨大的圆形透明柱体,里面搭载电梯,此刻正载着一班人往上层去。大厅内有不少人,此刻都只顾着自己手上的事情,脚步匆匆。
有恰巧看见慕绍的人,端正站姿行礼:“慕队好。”
慕绍微微颔首:“嗯。”
那人笑笑:“慕队今天怎么没坐轮椅?”
慕绍淡淡说:“我什么时候坐轮椅关你屁事。”
回答直截了当,毫不客气,那人一噎,伪装出来的礼貌神情顿时扭曲。脸上赤橙黄绿各种颜色转了个遍,才心不甘情不愿憋出一句“哦”。
“那就不打扰慕队做大事了。”那人阴阳怪气地说。
萧天瑞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程凤鸣这小子,整天就知道阴阳怪气。”
他翻出肚子里大一堆关于c市分局的黑料,预备跟慕绍探讨探讨,却被慕绍一巴掌拍在脸上:
“快点!”
a市的情况紧急,萧天瑞也是知道厉害的,当即敛容肃穆,将一众恩怨笑料抛之脑后。
瞭望台在最里面,虽说叫瞭望台,却只是地底下一个圆形的小平台。
平台旁坐着一名年轻女性,戴黑框眼镜,神情木讷:“编号013,申请空行权,申请通过,开放332-795空行通道。”
慕绍将分发的隐身符放在衣服最里面,牢牢贴近,走到台子中央,深吸一口气。
“编号013,准备空行。”
女性重复:“编号013,准备空行。”
随着她这句话落下,慕绍头顶的金属一动,倏然分开,地表上清新的空气与光线投下,照亮了一方原地。
慕绍紧紧盯着千尺高空之上,隐藏在云雾中的巨大天体。
巨大天体沉默着,仿佛无害,阮陵却能清晰感受到它表面灼热的温度。橘红色的球体高高悬在天际,在宇宙中进行威力高超的核聚变,向四周光年之外散发光与热。
地球仰仗它,得以发展到今天的模样。
慕绍静静看着,双瞳微缩,紧接着鎏金取代了纯黑,将他双眸染成凡人罕有的奇异模样。
背部微痒,慕绍心念一动,紧接着背部的衣物被划出两道口子,一团白色的东西从口子出一鼓而出——那是一双洁白羽翼,接触到久违的空气与阳光,习惯性地抖擞抖擞,数片羽毛随之掉落。
慕绍背后的翅膀彻底展开来,几乎遮蔽了这一方圆孔全部的光亮。
萧天瑞背着光,喊道:“早去早回!”
异能爆发,褪却外界的伪装,连带着慕绍刚刚染好的头发也恢复成原有的银白。
慕绍微微震动双翅,卷起一道烈风,将其眨眼间送到万米高空之上。
白发金瞳,额间生出银白色神纹。
背后的双翅更昭显他非人类的身份。
他短暂在上空停留,拥抱咫尺之间、光年之外的炽热天体。
朝着北边,一往无前。
第12章 倾身神语
a市龙潜区,郊外,石巍。
这里靠着一座不高不矮的石巍山,景色还算秀丽,因此渐渐也发展成了一个不小的景区,a市人常常爱在周末闲暇空余时来郊外踏青,亦有不少附庸风雅的豪商买下地来,修庄园修别墅,嘴上说着要亲近自然修身养性,实则在里面酒池肉林。
不过这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自从五年前的那次地震之后,郊外也荒废了,很少会有人再到那里去。虽然通报新闻都说的只是地震,但是哪有地震会在把石巍山震垮的同时,让周围的庄园建筑毫发无损?
年轻人只当是什么特殊的自然现象,年长者则品出了其中的邪门意味,约束家中的子孙不得再去。惜命的富豪自然跑得很快,连当初花大价钱买下的地和建的庄园都不管。渐渐地,除了一些外乡人,也没什么人去那里了。
人类的足迹渐渐被野蛮生长的草类掩盖,这里不再是人类闲暇时的踏青地,而是野生动植物的天堂。扭曲的、脏绿的藤蔓,绕着别墅庄园灰漆漆的墙壁蔓延,将大半建筑收入地盘,黑色的有翅昆虫趴在藤蔓上,莹绿的双眼机械转动。
那座不高不矮的石巍山坍塌成平地,多出来的泥土石块木料被政府商人筛选性地运走,剩下的只有一些毫无营养的垃圾。
星期天,a市街道上川流不息、人来人往,这边却静谧得好像另外一个世界。
在这样安静的世界中,有别人来了。
将地面铺满的杂草和落叶发出轻微的响动,静默的昆虫被惊动,探出的触须颤抖,它将目光转向那里,发现了两个之前从没有见过的东西。
在这无人造访之地,刚刚独立生存的昆虫显然不知道这是人类。
“哟,这地方。”诗人往前走了一步,虽然刻意放轻了脚步,有几片叶子还是被他碾碎,他向四周望了望,“这地方美啊。”
他的心如同他的代号一样,是一颗诗人的心,因此看见荒败石巍,第一个想法是这里真美。
大片大片的藤蔓,潜伏暗处的野生动物,无处下脚的被植物侵占的大地,一切都符合诗意。
水清石出直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注)
脚边的落叶堆动了一下,诗人弯下腰拨开层层落叶,在里面发现了一块莹润如玉的石头。
诗人头也不回:“感受到了吗?”
“波动,能量的波动。”阮陵上前,白石微颤,旋即平稳飞至他掌心,阮陵不像诗人踩着落叶——他无声无息飘在上面,双脚离地越有半米。
白石源源不断散发温度。
阮陵看了数秒,将手掌合拢,片刻后,松开手,掌心的白石已经完全消失。
他往左边一指:“这里的能量源自那个地方,这颗石头应该是受此影响。”
阮陵手指的地方,正是当年石巍山所在。
不过他来a市前也没有提前了解过这些陈年往事,因此也并不知道手指的空旷平地五年前还是一座秀美的山。
这些只是小插曲,这股能量也不是诗人探测到的——更剧烈、更核心的波动还要在眼前的别墅里。
阮陵和诗人看着,嘴上没说,心里却各自发出了穷人的感叹。
“这别墅看起来就很贵。”
“这他娘要是换成钱给我就好了!”
别墅虽然经过多年的自然腐蚀,坑坑洼洼,大半面貌都被藤蔓遮掩,但二位穷人总能从无数细节还原别墅当年的美貌。
两人走进了些,等到快要摸到别墅的外墙,阮陵停住了。
“墙外面有人。”他说。
“是政府吧,这个世界有异能者,也就有控制它的机构。”诗人不甚在意,“这墙上有东西,万界里带出来的,他们进不去。”
灰扑扑的墙壁上只有扭曲凌乱的藤蔓,诗人却看到了上面纵横交错的铁丝。普通人看不到这里,一碰则死,国家的异能者可以看到,却奈何不了这东西,他也并不担心。
“不过你这能力还真是方便——”诗人拖着尾音,向阮陵投去艳羡的眼神,到了这里就是别人的地盘,他不能大摇大摆走进去,“我的能力真的麻烦。”
阮陵摇摇头:“脚下的空气,我还要一直控制着,不方便。”
这话也就拿来骗骗初入万界的新手了,阮陵可是被赋格了“零”的代号,能力又怎么会差。
他的能力听着强大,其中的心酸又有哪个鳖孙知道——他是诗人,是吟诗、写诗的人,又不是背诗的人!天知道他每天背唐诗宋词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发着牢骚,诗人在脑海里搜寻,片刻后,他默诵;“休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注)”
随着这话落下,诗人竟也慢慢腾空。
二人径直往前,视墙上铁网为无物。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别墅内部。
别墅很大,不是一般的大。光看单层的规模,足以容纳百人。
这栋别墅虽然规模大,层数还是和普通别墅一样的两层。
一楼一览无余,除了脚下被灰尘掩盖,看不出原来样貌的毯子外,再没有其他东西,最多也就角落里冒出一小只昆虫。
阮陵抬头望二楼楼梯口看去,木制的楼梯回环曲折,尽头处背光,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只一种幽幽的寒意。
诗人嘴皮微动,声音细如蚊蝇:“奇怪,波动明明是从二楼传来,我却感受不到究竟是谁。”
万界里的能力者在使用异能时会展开力场,除了某些使用特殊道具或者能力特殊的人除外,异能不同力场不同,因此力场也是分辨异能者的一种方式。
上面的人正在使用异能,从波动来看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么近的距离,不说诗人,就连阮陵也没感受到能力场,上面的人不简单。
怎么办,苟?
直接上去。
二人交换一个眼神,彼此的打算尽在不言中。
二楼的布置其实和一楼没什么不同,都是一大块空荡荡的地。当然,二楼比一楼多了十几个年纪不一的人。
那十几个人齐齐跪在地上,还跪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
“哇奧,”诗人惊叹,“这是哪个傻逼搞出来的邪教现场。”
等边三角形上的人没有反应,垂着头颅跪着,身体不自然扭曲。阮陵嗅到了风中传来的血腥味,看向那些人软趴趴垂下的双手,那上面各有一道红线。
口子不深,但是一直出血,照这样的趋势,如果没人阻止,等边三角形很快就要丧命。
等边三角形里面站着一个人,背对阮陵,短头发,骨瘦嶙峋,身上套着的黑色衬衫大了不止一圈,空荡荡挂在他身上。
阮陵问:“你是谁?”
他仍然没有察觉到能力场。
听到他的询问,那人双耳一动,紧接着转过身来。除了眉毛过于杂乱不齐,一张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普通的脸。
这人手里拿着长长一串念珠,见了闯入的陌生人,倒也不慌张,不紧不慢双手合十行礼,一双浅棕的眸子安静地看着来人。
诗人总觉得这张脸挺熟悉,却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到的。
阮陵却突然笑了,“神父,不在教堂里传教,来中国做什么?”
神父?!
诗人难言惊诧,可这明明是一具亚洲壳子,等等——
原来是这样,诗人想清楚其中关窍后,忍不住要骂一句“卑鄙!”
虽然在万界里该做的都做过,可是诗人该有的良知也是有的,直接动手,神父最多只会受点精神上的伤害,那具壳子的主人可就真死了。
他不想直接杀人。
诗人说:“你做这些事情,想清楚后果了吗?不说我们,这里的国家可不是吃素的。”
神父摇摇头,却说:“许久不见,记得给石榴带去我的问候。”
提到石榴,诗人的脸顿时铁青,他听出神父话中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