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接的一刹那,薛湛旋即装作一副不经意地样子收回目光。
薛玉娇心下一顿,晓得他看自己的缘故,为避免两人日后尴尬,同样假装浑然不知情的模样,表情淡然如水,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以及局促不安之色。
“今日召集大家过来,是有一重要之事要与大家公布。”
坐于高榻上的沈老夫人一张口,众人立时端正坐姿,屏息聆听。
“我思虑了很久,仍是认为啸云年纪小,不够成熟稳重。薛家祖业庞大,容不得半点马虎和闪失,所以我决定,还是让二爷暂时接管过来比较稳妥。”
此话一出,高榻下面立时表情各异,有大惊失色,也有淡定自若。
荆氏心里咯噔一跳,赶紧起身,开口阻止道:“婆母使不得!此事有待商酌!”
薛玉芳见状,略一迟疑,也跟着站起身,直言不讳道:“祖母,孙女也认为此事不妥。叔父的名字虽在薛家族谱里面,但身上毕竟没有流着薛家的血,恕孙女无法信服。”
上次薛湛插手减轻薛玉娇罚跪时长一事,她一直耿耿于怀。既是公然和她作对,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沈老夫人沉着脸,扫了她们二人一眼,满脸不悦道:“我话还没说完。你们如果有什么异议,稍后等我说完再私下找我谈。”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明显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等到说完了,一切也成定局了,再想篡改那就真的难了。
荆氏暗咬银牙。似乎没想到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婆,会在关键时刻坏她好事,不由气的磨牙切齿,心急如焚。
沈老夫人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等啸云满十八岁以后,为家族挣回了脸面,二爷再将主权交还给他就是。”
前面说话间,下面的荆氏拼命给薛啸云使眼色。薛啸云领悟过来,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磕磕绊绊的道:“祖母,孙儿有话说。”
沈老夫人口气沉冷,淡淡吐出一个字:“说。”
薛啸云眼神窃窃地扫了眼母亲荆氏,见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帮不了自己,险些乱了方寸,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快速想了下,适才正了正身,慢慢说道:“孙儿认为,叔父公务繁忙,过于辛苦,不宜再接手薛府。况且,我自己也能够担当此任,就不劳烦叔父了。”
他尤为自信地说完最后一句,差点连自己都要信了。
全程,荆氏紧绷着一根弦听他说完,末了终于松出口气。嘴角轻牵,略略点头,投给他一个满意的眼神。
谁知,两人还没来得及得意,前面冷冷“哼”了一声:“‘能够担当此任’?说出这话你也不嫌丢人!”
薛啸云被骂的一愣。接着,听她字字诛心道,“别以为我这个老太婆不知道,你游手好闲,成日里不是泡在温柔乡就是赌坊酒楼里面,跟在几个纨绔屁股后面一天到晚的闯祸惹是生非,你还有脸说能担此任?你糊弄谁呢?!真当我这个老太婆眼睛花了,耳朵也聋了吗?”
薛啸云满面羞臊,头低的都快扎地上去了:“孙儿不敢。”
沈老夫人虽闭世久了,但整个薛府还是敬畏她的。荆氏再横向霸道,也不敢真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和她叫嚣,于是眼珠一转,试图道:“就算啸云能力不足,但还有贱媳在呢。贱媳做了十几年的代管主母,经验很多,可以在旁多加引导。相信不出一年,必定管的很好。”
话音刚落,
“你给我闭嘴!”
沈老夫人狠狠挖了她一眼,颇为恼火的训斥道,“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我就火大。我今日为何将你们都叫过来,难道你心里就没一点数吗!”
荆氏立时心虚起来。脸色不自觉地微微发白,指尖也跟着凉了起来。
薛玉娇心下一哂。知道接下来无论荆氏如何狡辩,也改变不了薛湛接管薛家的事实了。
接着,她悄悄抬眼看了眼薛湛,见他面容清隽,一双深目看起来异常沉定,脸上并无过多惊讶的表情。
“我儿刚刚过世没多久,你倒好,急着将他手底下的田产铺子收拢过来,你想干什么!以为忠武侯府是你一个人的吗!”说话间,沈老夫人一龙杖狠狠砸在脚下,吓得荆氏浑身一哆嗦,只听前方怒声吼道,“反了你了!”
荆氏没想到这事她也知道,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眼珠子乱转,慌忙认错道:“是贱媳糊涂。贱媳错了。”
高绾绾忙为沈老夫人抚背顺气。见此形势,赶紧抓住机会为薛湛说话:“祖母方才说的对。表兄年纪尚浅,经验不足,而我表叔论能力,论声望,样样都比表兄强,让他接管薛家最适合不过了。你们身为薛家人,都应当以大局为重。”
“再说了,祖母也说了,以后还会交还给表兄的不是。”
荆氏正憋着一肚子气,此时见这死丫头火上加油,忍不住朝她张口骂道:“你个小蹄子,这是我们薛家的事,哪里轮得到你个外人说话!”
两人向来不合,往日即便偶然遇见也互相不理,自觉绕道走开。今日这一趟,荆氏自然清楚这里面少不了她在老太婆耳边吹风鼓动。
同样另一边,薛啸云被祖母数落半天就算了,还要受她这个小丫头的贬低,不禁跳起来指着她道:“你说谁样样都比我强,我告诉你,我再不行,至少那方面我比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众人听到这里,基本已经猜到了后面没说完的半句。一时间,气氛要多怪异有多怪异,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薛湛活了二十年,至今还没近过女色。
这下竟当着众一家人的面讲了出来,场面别提有多新鲜了。
薛湛只是沉着一张脸,下意识看了薛玉娇一眼。
这次,薛玉娇用余光扫到他向自己投来的目光,再不敢去看。
气氛凝固了片刻,还是沈老夫人打破了沉默,冷冷地对荆氏问道:“好了,都别吵了。此事我心意已决。你只管说,我这老婆子说话还管不管用。”
荆氏面露踌躇之色:“婆母说话自然管用,只是......”
“只是什么?你给我一句痛快话,就说是不是想将薛家归你荆氏所有!”
此话一出,荆氏顿时满面惊慌:“贱媳不敢!”
“你有何不敢,你都快踩在我这老太婆头上去了!”
第21章 少女心思
想起当年自己就是被她这张伶牙俐齿蒙骗进去,沈老夫人现在越看她越来气。换了换气,突然拄着龙杖站起身,高绾绾和张媪忙扶住她。
她由两人搀着走下台阶,直到走到她面前,垂着头,脸色沉郁地看着她道,“你刚刚提到自己是代管主母,那我倒要好好问问你,一直以来,我没有插手过你院子里的事,干涉过你什么,可是你呢,你看看这些年来你把这个家管的成了什么样子!玉芳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教养!啸云被你宠惯的形同废物!还有玉娥的婚事,都拖到现在了你也一点都不上心!整天就知道欺负这个打压那个,闹得府中鸡犬不宁!”
薛玉芳和薛啸云面面相觑了一眼,也不敢再插话。
这些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荆氏惭愧地缩起身,埋着头,不敢直视她,只伏在地上,垂泪辩解道:“婆母有所不知,这些年侯爷不在,我一个妇人兢兢业业管理中馈,为这家操碎了心,难免对这几个孩子疏忽管教。”
沈老夫人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我怎么听说,你整天好吃懒做,可享受着呢。”
荆氏立时惊骇地抬起头来,气愤且委屈的说道:“是谁在您耳边乱嚼舌根造谣?贱媳冤枉啊!”
沈老夫人目光嵌在她身上,隐含厉色:“冤没冤枉你,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来,你私自挪用公款给自己买宅子添铺子的事。我儿他当初常年不着家,只是看你一个女人持家教子不容易,所以即便知道你贪心一点,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荆氏再如何能言善辩,此刻牙缝里面也挤不出一个字来。
她没想到沈老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知道了这么多事。被堵的哑口无言,再不敢出声,低下了头去,听头顶之人接着道,“你若还继续坚持,我看你这代管主母也别……”
荆氏一听顿感不对劲了,赶紧叩头下去,眼中含泪道,“贱媳知道婆母善意。回去后就照婆母吩咐,将先前揽过来的那几间铺子全权交给二叔打理。”
沈老夫人松了口气,勉强点头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也无别的事,除了二爷和啸云留下外,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闻声,起身朝她行了个躬身礼,退了出去。
“绾绾,张媪,你们也先到外面等候吧。”沈老夫人对着立于自己身侧的两人道。
高绾绾看了眼薛湛,柔声应是。
待两人朝他二人躬身行礼,退了出去后,沈老夫人略一沉吟,对薛湛道:“接下来的这两年,怕是要辛苦一下你了。”
薛湛敛声回应:“母亲言重,都是儿子应当做的。”
沈老夫人欣慰点头,旋即又看向这个不争气的孙儿,语重心长的道:“啸云,圣上的旨意想必你也了解了,自今日开始,你便一切都听从你叔父的话吧。他对你严加管教的过程当中,你可能会吃点苦,不要有任何怨言,都是为你好。”
薛啸云懒散惯了,突然多出个人来管教自己,心里难免有点不情愿,但面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应付一声道:“孙儿知道。”
沈老夫人淡淡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我和你叔父再单聊两句。”
“是,孙儿告退。”
薛啸云出去后,沈老夫人一改方才的冷肃形象,对薛湛露出慈和的亲切笑容,先是心疼他这半年里又黑瘦了,接着问他平日饮食起居,最后问近来军情。薛湛简单提了提,她便叹道:“母亲一妇道人家,不懂军事,虽你说的顺遂,但我却知道其中凶险。”现下不是正式场合,唤他名字道,“湛儿,你打几岁开始就不着家,母亲往年没怎么照顾到你,你别往心里去。”说到后面,语气明显又慈爱了许多。
薛湛道:“儿子明白。”
沈老夫人多年来鲜少唠叨,这一次似乎把多年来没操过的心都操全了,又嘱咐道:“你要好生保重自己,万万不可有任何差池。”
“啸云不顶事,薛家现在全都指望你了,没你在,我这个老太婆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性子顽劣,但天资聪颖,一学就会。你多点耐心。”
“……”
薛湛一一答应。顺便温言安抚了她几句。
沈老夫人点头:“这世道虽不太平,但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你做事踏实稳重,向来让人放心,我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可就怕二房那边……”
薛湛明白她的意思,平声道:“儿子心里自有分寸。母亲不必过虑了。”又道,“兄长的事,便是儿子的事,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儿子都会以薛家利益为重。”
一听薛义,沈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愧疚之色。定了定神,问道:“我知道你们兄弟俩要好,定是无话不谈。义儿他以前,可有和你提起过我?”
少顷,薛湛微微点头。
沈老夫人眸色一动,流露出一丝掩盖不住的激动:“他都跟你说过什么?”
薛湛顿了顿,道:“他说,战场上刀枪无眼,随时会有伤亡,若有一天他战死了,让我好好照顾您,照顾薛家上下。”
“其它的呢?”
薛湛知道她想听什么。目中带着一抹暖色:“母亲,兄长他,早就原谅您了。”
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
一切尽在不言中。
顿时间,沈老夫人泪眼婆娑,强忍住眼框中的晶莹。
见她面色悲戚,薛湛不好再留,于是告辞道:“母亲,若无别的事,儿子便先回去了。”
沈老夫人还沉浸在百感交集的情绪之中,片刻之后,微微点了点头。
高绾绾自里面出来后一直等在门口。见到薛湛出来了,忙让张媪先进屋侍候,她稍后就来。
张媪狐疑不定的进了屋,高绾绾心下紧张的向他见了个礼,意态羞怯,语调温柔地唤了他一声“二表叔”。
薛湛淡淡地应了声,提步就走。她连忙道:“二表叔等下。”
薛湛停步,也没转身的意思,回头蹙眉问道:“何事?”
她略显拘谨的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摸出一只靛蓝色的荷包,双手捧着递给他,满面娇羞道:“这是我亲手绣的,送给您。”说话间,眼睛也不敢直视他。
第22章 不喜欢
荷包上面绣着一对撇脚的鸳鸯,与鸭子有几分相似,周围装饰着几朵粉荷碧莲,在靛蓝的背景衬托下,整个荷包看上去色彩鲜艳,极为夺目。绣功虽不敢恭维,但是,一针一线细密繁复,足以看出绣者的细心,花了不少心思。
在此之前,高绾绾已经托人送过一次,但薛湛没有收下,退了回来。她以为是不喜欢上次的颜色,于是便又重新做了一个。借着这次机会,想着亲自给他。
薛湛只垂眉淡淡扫了一眼,语气生硬,面无表情地道:“以后,不要再为我做这些了。我不喜欢。”
这句“不喜欢”,隐藏的意思就多了。聪明的人,足以听出他的态度。
不用说,显然就是拒绝她的爱意。
说完以后,旋即面色沉冷的起步离去,任凭身后的女子如何呼唤也不再停。
孟霖帆是个武夫,一向憨厚耿直,说话也不经大脑。两人从北院出来后,他突然道:“我瞅着这个绾绾姑娘,似乎对将军您......”
“少说话,多做事。”
前面的男人沉声打断了他的话。
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孟霖帆憋在心里不舒服,最后只得唉声叹了一口气道:“哎,绾绾姑娘今夜怕是要失眠了。”
前面之人猛然停下来,回头瞪了他一眼。他赶紧捂上嘴,继而一本正经的冲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谨遵将军之命。”
眼睁睁看人就这么走了,高绾绾手里紧紧捏着那只荷包,十分受挫。
正黯然伤心时,这时,一个脚踩麂皮云纹靴的华服少年自廊檐下猫身走来。悄悄走到她身后,透过她的肩膀,往下瞟了一眼。
瞧见她手里攥着的那只鸳鸯荷包,情不自禁嗤笑出声来,幸灾乐祸道:“难怪被人拒了。可真丑。换作是我,我也不要。”
薛啸云刚刚自屋里出来,在门口碰到了高绾绾,两人目光交接的一瞬,立时间火星四溅,暗涛汹涌。他没忘记适才这死丫头贬低过自己的那些话,顺不下这口气,所以琢磨着今日非得奚落回去不可,于是偷偷摸摸藏起来没走。
此时被他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他岂能放过。
突然从身后探出个脑袋来,高绾绾被吓了好大一跳。跳开去回过身,一看是他,惊怒交加道:“你怎么在这儿?!”
还有,听他话里的意思,她刚刚被人拒绝全被他看到了?
???!!!
真是没脸见人了!
反应过来后,高绾绾登时面皮发红,又羞又恼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居然躲在后面偷听,你要不要脸!”
薛啸云一双桃花眼微微一挑,抬着下巴,反过来嘲笑她道:“我要不要脸不知道,但是刚刚有一个人的脸已经没了我是看到了。”
高绾绾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指着他道:“你,你好无耻!”急的话都说不利落了。
“我,我还下流呢。”
薛啸云故意学她的语气,戏弄她道。
高绾绾恼恨道:“真想□□两刀!”
他嘿嘿一笑,言语轻佻:“我不介意你打我两拳。”
高绾绾活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像他这种玩世不恭,厚颜无耻,轻浮浪荡的人。见他公然调戏自己,气的一跺脚,索性拨拉开他:“登徒子!让开!”懒得再和他废话,扒开他就要走。
不料被他一把拉住衣袖:“你上哪儿去?”
高绾绾甩开他的手,冷声道:“要你管!”
薛啸云插起胳膊:“你走也行,不过你得先向我道歉。”
“道什么歉?”
“你忘了,刚刚在那么多人面前是怎么羞辱我的?”
“我那些说的都是实话。你本来就哪里都不如我二表叔。”
“你……”
“你干嘛!不服气去找祖母说啊,欺负我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薛啸云想不到她年龄不大,竟这么伶牙俐齿。于是转念一想,换了一个路数,改作威胁道:“好好好,我不跟你浪费时间,你只给我一句痛快话,你到底道不道歉。”
高绾绾两手一插腰,气势同样不落下风:“我要是不道歉呢?”
薛啸云:“你不道歉我就把你适才和我叔父表白,以及被人家拒绝了的事抖露出去。看你以后还怎么在薛家待下去。”
高绾绾心下一慌。硬着头皮道:“谁表白了?你哪只眼睛看到和耳朵听到了我和二表叔表白?你不要无中生有。”
薛啸云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荷包,一边欣赏上面的图案,一边声情并茂的道:“荷包,鸳鸯,暗示都这么明显了。你还想狡辩。”
见荷包被他夺了过去,如何抢也抢不回来,高绾绾顿时急的跺脚。踌躇片刻,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就是道个歉吗,反正也少不了一块肉,于是挺胸昂头道:“也罢,我给你道歉就是。但你得答应我,今日的事,不准和别人说。”
薛啸云绽出一个自认为十分正人君子的笑容:“好说好说。”
少顷,高绾绾酝酿一番,不情不愿的和他说了一声“对不起”后,薛啸云终于放过她,临走前,满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乖妹妹,早这样懂事不就好了吗?”说罢勾唇一笑,心情大好的提步离去。
高绾绾还杵在原地生郁气,忽然发现哪里不对,连忙道:“诶,我的荷……”
远远地,前方之人将那荷包举过头顶晃了晃,扬声道:“这是物证。保险起见,还是放我这里保管为妥。”
高绾绾再想讨要回来,见人已经走远,不便大声喧哗引起张扬,只得郁闷地使劲跺了下脚,自认倒霉。
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
荆氏自北院回来后,进屋大发雷霆,若非薛玉芳在一边连声安慰开导她,险些要掀桌子。
“气死我了!”
“你刚刚都听见了没有!这死老太婆把我们贬的一无是处!真是气死我了!”
“她还意思说我?这些年来,她为这个家操过什么心?还不是我一个人撑起来的!到头来,我反倒落个不是!”
薛玉芳忙帮她抚背心,听她发泄完情绪,这才劝道:“母亲息怒。纵然这次我们没落得半点好处,但好在也没吃什么大亏,您依然还是这代管当家主母,哥哥他不过迟两年掌权,我们再忍忍便是。”
第23章 暗潮涌动
荆氏余气未消,一副担忧的道:“话虽如此,可为娘就怕还没等到那时候,我这代管主母的权利早被人剥夺回去了,你哥哥再不争点气,这个家迟早都要落到旁人手里去。”
薛玉芳微惊,问道:“母亲以为,届时叔父坐久了这个位子,不会再将大权还给哥哥?”
荆氏眸底生寒道:“这也是我的猜测。万一他真是个白眼狼,想要私吞整个薛家呢?我们不得不防。”
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为娘身边就你一个好使的。你姐姐性子太柔,帮不上什么忙,你哥哥又一门心思扑在吃喝玩乐上,压根不关心这个。如今,只有我们娘儿俩一起商量对策了。”
薛玉芳急忙问道:“那您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荆氏从榻上坐起身,在房里慢慢来回踱了两圈。少顷,停下来,若有所思道:“我在那老太婆面前已经失去信任,纵使我说破嘴皮子她都不会再动摇。但啸云不一样,他毕竟是她的亲孙子,是这薛家唯一的血脉。当务之急,只有让他讨得她的欢心,尽早将大权揽回来才是。”
“哥哥?”薛玉芳一愣,“他会听您的话吗?”
毕竟,他已经懒散惯了。一滩烂泥即便扶起来了,能上墙吗?
“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我是他娘。”荆氏口气强硬道。
薛玉芳附和道:“母亲说的是。改日我也会和哥哥好好说说的。只是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这次叔父做了当家的,那个臭丫头就更难对付了。”
说到这里,她秀眉紧锁,闷闷地道,“真是不明白,叔父为什么几次三番帮那个臭丫头?”
荆氏轻轻“哼”了一声:“这还用问。要么就是看在侯爷的面上对她多加照顾,要么啊,就是被这个小贱人勾引了。别的不说,那小贱人的确是长得跟天仙儿似的,跟她那个死去的娘一样,都是个狐媚子。两人年龄又相差不多,保不齐二当家的对她动心。”
“叔父对她动心?”薛玉芳满面诧异,“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我们的叔父啊。”
“叔父?”荆氏冷冷一笑,“你太天真了,我跟你说,男人都一样,见到漂亮的,哪个不想尝尝究竟是什么味道。再说了,他只是名义上姓‘薛’,到底还是外面抱回来的。看上自己的侄女有什么奇怪?”
薛玉芳满面震惊的同时,突然,一语惊醒梦中人,计上心来。
她豁然开朗,面上一喜,提议道:“母亲,我们为什么不利用这一点,给他们造谣生事呢?您想想看,叔侄之间存有私情,她们还能在府里站得住脚吗?到时候还不遭人人唾骂。”
被她这么一点醒,荆氏方才脸上的阴云瞬间烟消云散,扬唇笑道:“我的好女儿,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得到母亲的夸奖,薛玉芳心里美滋滋地,连忙道:“那女儿现在就去安排人散布流言?”
荆氏拉住她:“这事先急不得。”
薛玉芳大为不解:“为何?”
荆氏道:“还差火候。”
“火候?”
荆氏面色郁郁道:“先前他虽帮她解过几次围,可到底没有切实的东西发生。况且,你想想看,现在你叔父刚上位,突然就传出这些闲话,旁人会怎么想?肯定会想到是咱们这边故意散布出去的。”
薛玉芳明白过来,点头道:“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当下我们不可操之过急,先一步步来。”荆氏说到这里,略一沉吟,“这样,你过几日找找机会,给那小贱人吃点苦头,最好能和上次一样,逼得她跟你急了眼才好。这样一来,我们有了把柄,可以正大光明的教训她。到时候,你叔父一旦出手帮她,怜惜她,不用我们废多少力气,这闲话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薛玉芳会意,得意道:“找茬这种事情,女儿手到擒来。母亲放心好了。”
“你记住了,千万不要让人抓住你的把柄,最好做的自然一点。”荆氏提醒道。
“女儿明白。”
话音犹落,这时,外面有人敲门,薛玉芳道,“女儿去开。”
开门一看,是管家曹顺,问他有什么事。
曹顺手上捧着几本册子,与她见了个礼,含笑道:“回二姑娘的话,上次荆姨娘命小人查一下三个月前的账,小人今日带过来给她过目。”
荆氏在里面听到是曹顺的声音,微微整了整仪容,对着门口道:“玉芳,你先回去吧,让曹管家进来。”
薛玉芳应了一声,与荆氏告退。
待曹顺一进屋,往外看了一眼,落上门阀,转身钻进那道牡丹屏风后面。见荆氏坐在榻上,一脸的愠色,走上前,径自坐到她对面,悄声问道:“我刚刚听了北院的事,特地找你来了。听说,老太婆把薛家交给二爷打理了?”
“可不是吗?”
荆氏喝了口茶,恼火的说了一句,随即叹了口气,又道,“就连我们前几日收回来的铺子都被要回去了。”
听完,曹顺脸上一阵失落,不忘伸手帮她胸口顺气,好话哄她消消气。顺着顺着,轻轻掐了一把。
“死鬼,”她故作生气的背过身去,嗔怪了一声,“到手的鸭子都飞了,你还有心思调情?”嘴上虽这么说,脸上的神色却是含羞带怒,意犹未尽。
曹顺一边继续对她动手动脚,一边粗声道:“这不是想你了吗?前日没尽兴,这次补回来。”说罢顺势将她推倒在榻上。
荆氏仰躺在榻上,青丝散了一席,媚眼如丝。她做样子轻轻推了推,不消片刻,终是不再抗拒了。
自从薛湛掌过大权后,府里经过他一番严整,总算有些样子起来。荆氏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得夹着尾巴做人。
而有他在身后帮持一些,薛玉娇也可以安下心来调查父亲的死因。
这一日早,谨娘为她梳完头,描了一个淡妆。她扣下镜面,只见雕花梨木梳妆台前的少女眉目如画,笑起来时明丽耀眼,不笑时亦柔媚含情,摄人心魄。
谨娘端详了片刻,觉得满意后,方才直起身来。
薛玉娇自梳妆台前站起身,走到窗扉对开的轩窗前,放眼望去,这才发现,院里的几棵垂柳,不知不觉中已经新出了几抹嫩黄。
春天来了,也是时候出去散散心了。
望了片刻,倏然,她与谨娘道:“谨娘,这几日只怕要麻烦你多出几趟门了,帮我暗中查一下谢尹安身边的那个歌姬,孙莹莹的行踪动向。最好能查清楚,她近期常去哪里,又常和什么人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我大概是评论绝缘体,每本的书评都少滴可怜,orz
第24章 冤家路窄
孙莹莹出身教坊,以前是能歌善舞的歌妓,一次机缘巧合下被谢尹安看中带会了谢国公府。侍奉他至今。
谨娘怔了一下,问道:“姑娘准备开始查了?”
她不置可否。
谨娘随即会意,应道:“老婢明白了。只是,有一个问题不解。姑娘不是怀疑谢家父子吗?为何要查谢尹安身边一个歌姬的行踪?难道我们能从她身上查出什么吗?”
薛玉娇心里自然清楚这个孙莹莹才是当下之关键,但有些话不能直说。只道:“她跟在谢尹安身边有些日子了,与谢尹安经常住在一起。从她身上调查,说不定会有一些线索。”又道,“谢氏父子二人毕竟城府深,没到特殊时刻,我们不能轻易靠近。否则,还没等到我们开始着手查,他们有可能怀疑起来。”
谨娘了然:“是,老婢即刻就去。”
薛玉娇知道,想要从一个人身上得到什么,就必须要清楚对方的弱点。
而孙莹莹的弱点,正是谢尹安。
这一点,是在她前世嫁到谢国公府后得出来的结论。因为她注意到,孙莹莹为了将谢尹安牢牢栓在身边,每天都会花大量的时间来精心装扮,以及哪怕用尽身上仅有的那点闲钱,她也要用在刀刃上,打点他身边的下人,以求拉拢人心。
里里外外,可谓是没少下功夫和血本。
包括她嫉妒自己,在谢尹安耳边说了许多自己的坏话。谢尹安除了自身疑心重以外,对自己产生误会的另一部分原因便是来自于孙莹莹在一边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总之,为了满足她那点可怜的私欲,无所不用其极。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固然可恨,但对谢尹安却是一片痴心,死心塌地。
谨娘按照薛玉娇的吩咐,当日就开始出去暗中查访孙莹莹的行踪。
可惜前几日一无所获,孙莹莹并不经常出门,即便出门也是去一些脂粉铺子,或者首饰铺子,并不固定在一个场所。
就这样,谨娘一连在外面走动了十多日后,这才终于有了一点眉目。
谨娘从孙莹莹去过的一家布庄里打听到,她最近似乎在为谢尹安准备生辰礼物,而礼物便是一件氅衣。接下来的几日,都会隔一天去一次,以确保衣服完成的进度以及样式不会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