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后脚赶到了绮兰院,时下男女之间虽不大防,但薛湛碍于身份不便,还是选择避讳一些,连门都不曾进,站在院中,直接让院里的下人去敲门送话。
荆氏未被扶正,到底只是个妾室,身份卑微,按照礼制尊卑,真追论起来,也是要忌惮薛湛这个二当家的几分的。所以当下不敢怠慢,听到声音,赶紧开门出来笑面相迎:“不知二叔深夜到访,是为何事?”
声音落地,她抬眼只见面前之人凛若冰霜的站在门口,冰寒面容上散发着怒气,登时心尖一颤。
“她人呢?”
薛湛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发问道。声语如冰,寒意彻骨。
此话一出,荆氏当即就猜出来这是为谁而来的了。一瞬间,心思百转。
少顷,她假装豁然明白过来道:“您指的是三姑娘啊。”说着目露无奈,轻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这孩子一向乖张听话,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动手打了玉芳一巴掌。贱妾寻思着如今侯爷不在了,婆母那边也不管事,总得有人出面管管才是,否则放任着不管的话,这府里的规矩岂不都坏了?于是便罚她去祠堂跪着了。”说话时,被他一双凌锐的凤目盯得浑身发毛,始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听到这里,薛湛眸色深深,眼底仿佛瞬间染上了一层寒霜,侧过脸,沉声问:“那二叔问你一句,你罚她跪多久。”
“十,十二个时辰。”
被他周身的气场震得,说话间,荆氏连舌头都不利索了。
他继续咄咄逼问道:“那么,你可有仔细查清楚她动手的前因后果,以及来龙去脉?”
荆氏被问得一愣,摇摇头,旋即又赶紧点头,急声解释道:“玉芳院子里的好几个下人都亲眼看见了,她们都可以作证,贱妾不敢随便冤枉她。”
此时,谨娘刚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过来。薛湛命人将薛玉芳院里的几个下人传唤过来,等人齐了,适才道:“现在人都齐了。谨娘,你说,期间都发生了什么。”
谨娘定了定心,接着,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讲了出来。薛湛问了当时在场的这几个人有没有不同的声音,结果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于是他沉思了片刻,凝色道:“大家都听到了,是二姑娘欺人打人在先,三姑娘一时情急才失了手。只是,三姑娘到底是嫡女,罚跪十二个时辰未免太过分,我作为这府里的二当家,公平一点,改定为两个时辰,此事就此作罢。”
荆氏刚要说话,被他立时打断,“如有异议,私下找我谈。”
到了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荆氏也算是彻底看清楚了,这办事向来雷厉风行的小叔子,是打算要为薛玉娇那死丫头强出头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一次,她只得悻悻作罢。
即便是两个时辰,但对于薛湛而言,还是为她担心。不加多想,转眼便又起步前往祠堂。
彼时薛玉娇正身姿端正的跪在冰凉的地上,突然,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渐近,接着是和守门的家仆对话声。来人进屋的一刹那,回头看去,只见门口帘子一挑,一个修长的身影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叔父,您怎么来了?”
薛玉娇微微惊讶,但又似乎有所料到的问道。再看他身后,一路跟来的谨娘和孟霖帆被他留在外面等候,屋内只有她们两个人,不由感到一丝局促和紧张。
薛湛站在她身后,凝望着她她纤弱的身影,目中满是心疼。少顷,定了定神,方才气息沉稳的缓缓说道:“我刚从荆氏那里过来,改了罚跪的时长,你跪完两个时辰后就可以走了。”
在军中一向军纪严明的他,对待下边犯了错的士兵从来不见手软,甚至是从重惩罚,可此时,他竟然为了她公然驳回荆氏的命令,为她减轻责罚。薛玉娇诧异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
他对自己这般好,反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似是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她转过头去,手捏着身前的衣角,语气略显迟疑道:“其实,您没必要为我这样做。”
薛湛眸色微动。略显紧张的看着她,好似担心内心深处的秘密被她窥到。
接着,听她幽幽叹道,“我打了她,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我受罚也是理所当然的,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听到这里,薛湛面上的那丝紧色渐渐舒缓开来,旋即长眉轻舒,移步到她的正前方,低着头,目色深深地望着她,一脸认真地道:“或许对于你来说,叔父这么做多此一举,但是对于叔父而言……”说到这里嘎然而停,后面那句“不想看到你受一丝委屈”最终没有说出来。
即便没有说完整,但薛玉娇基本也猜的八九不离十。每一个字落在她的心上,都令她感动不已。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此刻,薛湛就站在她面前,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然而他心里想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刚刚却只说了不到万分之一。
被他目光盯得面热,薛玉娇假装若无其事的移开眼睛。
同一时间,薛湛也意识到此时自己有些逾越了,于是转移视线,略一沉吟,又道:“我留下来陪你。”
薛玉娇刚想要开口说不用,不知怎么的,说出口的前一刻,突然心里默默接受了下来。于是,没有作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里不像自己的卧房暖和,一室冰冷,寒风肆无忌惮透过门缝钻进来。薛湛不假思索,脱下外面的黑色大氅,将其轻轻披在她的身上。
感觉到后背一热,薛玉娇浑身一僵,紧接惊了一跳,忙要脱下来还给他:“叔父使不得,您的风寒刚刚才好,快穿上。”
薛湛一把按住她的手,倏然,又触电般一把松开。为她仔细裹好道:“叔父没事。你是女子,身娇体弱,比不得叔父身体结实。”
作者有话要说:湛爷:敢欺负我的女人,统统拉去杖毙!
第18章 他心悦她
她了解他的性格,一旦认定了某一件事,或某一个人,必然会去义无反顾的坚持到底。
就像前世一样,直到自己与人成完亲一年了,他也迟迟不娶,任身边环肥燕瘦,追求爱慕着他的女人一大把,他看都不看一眼。
说他偏执,又何尝不是专一?
而但凡她有事,他知道的话,必然第一时间赶到为她解围。薛玉娇只觉自己亏欠他太多。
可自己呢?
……
回忆前世,她出嫁的前一个月,去了母家太傅府小住了几日,记得他接自己回来的那天是个阴雨天。他送自己回房的路上,借口有东西落在了车上,于是让谨娘去取,之后又故意找了个理由支走了孟霖帆。
起初薛玉娇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殊不知,这都是他提前计划好的。
他故意挑了一个没有人的地儿,然后等谨娘和孟霖帆两人被他支走以后,再没旁人在场,适才拉她到一棵树下。
接着,这一刻似乎已经准备了很久,迟疑之后,终于听他鼓起勇气对她深情的告白。
细雨如丝,吻在两人的脸上,身上,她仰头看着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他说,他心悦她,只要她愿意接受他,他即刻便自薛家族谱里面退出去,另立门户,然后向祖母提亲。
她当时被这番话吓得不轻。
要知道,眼前之人可是她的叔父,怎么会对她有这种不该有的想法?
而她,一直来对他只有敬仰之情,受人伦常理根深蒂固的思想影响,根本从未想过要去喜欢他,所以,自然不可能答应他。
于是,几乎没有任何过多的考虑,果断的拒绝了他。
他不甘心,试图用自己的真心打动她,但两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加上一个月之后她就要嫁到谢国公府,显然,一切动情的情话落在她耳边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最后,担心耽搁久了被人看到,逼得薛玉娇只好说出从未对他有过任何爱慕之心,以前没有,今后也不可能会有,让他尽早断了念想的狠话。
直到现在,她也忘不掉当时他听完自己的话后,那双深褐色眸子里流露出来的黯然失落和伤心。
雨势渐长,打湿了她们的衣衫,头发,脸颊。最后,她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去,慢慢离开。以往高大威猛的那束挺拔背影,在这一刻突然看起来变得摇摇欲坠,脆不可堪。
她当时有过一瞬间的不忍心,以及犹豫,可最后,还是遵从了内心“从一而终”的信念,不想因为自己的不坚定,离经叛道,破坏了将来与指腹为婚的夫君的感情,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悔婚,影响到薛谢两家的世代交情。
她认为自己做的没有错。
至此,她努力让自己忘掉他对自己说过的这些话。忘掉一切,安心待嫁。
可是,次日她却无意听下人们说起昨夜他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喝了一夜的酒。而他从来不是酗酒的人。
没出两天,又听到他自己去向陛下请缨平云南之乱。
除了她,没有人知道他这些种种不寻常举动的原因。
薛玉娇未曾痴恋过任何一个人,切身体会不到那种被拒绝的心情,不晓得那段日子里,他心里究竟有多么难受。
直到她风风光光嫁到了谢国公府,两人从此几乎再无交集,有关他的消息也仅仅是从谨娘或者旁人口中得知一些。听他一个月内就平定了云南之乱立了功,被陛下嘉赏。再后来,真实身份被朝廷公布于世,陛下钦盖宝印,封他为宁王。
如今重生一世,想起前尘种种,再面对他时,难免心存愧疚和心虚。
……
知道推拒无用,她也不再坚持,任由他为自己裹好。
两人咫尺的距离,动作间,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以及男性特有的气息。头顶落下一片阴影,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额头,她睫毛轻颤,小心翼翼的悄悄抬眼看他。
眼前的男人五官深刻,两颊削瘦,整张脸放大在眼前,甚至还能看清光洁干净的皮肤。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长得极俊,尤其神情认真起来,竟有些许迷人。
而素日眼里含着刀子的男人,此时宠溺地看向自己的这一刻,满是晶莹剔透的星辰。
薛湛单膝跪在地上,两人便这样面对面的跪着。直到将她捂得严严实实,这竖高大挺拔的身影方才直起身来,想起什么,说了声“我出去一下”,旋即大步向外面走去。
出于好奇,薛玉娇微微侧了侧身。很快,竖着耳朵听见他和谨娘孟霖帆两人交代了一声,似乎是说外面冷,让两人回去等着,声音刚落,转眼又见他返了回来,不由赶紧跪正回去。
他站在薛玉娇的身边,似乎感到有些局促,坐着不是,站着也不是,于是没事找事,动身找来一块干净的抹布,开始表情专注地擦起每日都会被下人们擦的一尘不染的牌位。
一室静谧。祠堂外是个梅园,偶尔可以听到风动梅枝,雪落簌簌的声音。
时值年末,春天也不远了。
……
这次事件之后,荆氏和薛玉芳总算消停了一段时间,年末一过,薛义遗留下的一些身后之事也处理的七七八八,如今只差薛家当家做主这个问题。忠武侯府里的众人各怀心思的盼着,盼了一个多月,终于在年后的二月中旬,盼来了一道自朝廷送过来的圣旨。
按照大魏律法,长子袭官,所以顺其自然,薛啸云继承为忠武侯。可是,薛啸云的官职虽然和他父亲薛义的品级相等,但因不学无术,一事无成,在朝廷没有任何建树的原故,固也就没有什么实权。
魏帝,实则幕后指使者是薛太后,念在薛家世代忠良,为大魏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额外开恩,赐了薛啸云一个主事之衔,令他入部习学的同时,还要在薛湛这个叔父手底下接受严苛的军事训练。
用魏帝的原话说,来日薛啸云立下战功,依然可以和他父亲薛义一样光宗耀祖,还有机会可能比薛义功高一头。
而这句话里隐藏的另一层意思无非是,趁着年轻多努努力,不要成日里吃喝玩乐,不务正业。
薛啸云自宫人手中接过圣旨,叩谢过隆恩后,待宫人一走,站在原地出神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末了,垂头丧气的收了圣旨,心想着他的温柔乡,他的酒楼和赌坊,这下怕是都要与他无缘了。
尤其最糟心的是,想想接下来每日都要面对他叔父那张冷若冰霜喜怒无常的脸,就感到一阵脑瓜子疼。
得知薛啸云顺袭候爵,作为其生母的荆氏自然是十分欢喜,若非薛义刚刚过世办完丧事,险些还要大肆庆祝一番。
爵位稳了,眼下就差揽过家中大权了,只要大权在手,荆氏这心里才算真的安稳踏实下来。于是,圣旨下来的第二天,她就亲自动身和管家曹顺乘车出门,四处收管薛义在世时手底下的所有铺子和田产。
这一举动,很快惊动了北院闭世多年的沈老夫人。
当听到这些消息时,沈老夫人气的脸都歪了,就恨不能跑到荆氏面前狠狠戳她一龙杖了。
而沈老夫人这些年来在外人眼中看似不问世事,心静如水,实则,一直默许服侍在自己身边的下人们传送消息进来。
在她身边服侍多年的高绾绾见状,连忙帮她抚背心顺气,安抚道:“祖母莫气坏了身子,当务之急,还是抓紧时间阻止这刁妇的好。这些家业都是大表叔辛苦打拼经营下来的,若全部落到她手里,今后薛家可如何是好?”
……
高绾绾一身贵女衣裙,生着一张十分讨喜的脸,朱颜皓齿,杏眼柔腮,俏丽之中又带着些许可爱。然而,除去眼前光鲜靓丽的外表,其实她的身世却是相当可怜。
她是个孤女,身份较为特殊,原本是沈老夫人母家一个侄子的孩子,在她五岁那年,侄子和侄媳外出经商,途中乘船过江时不幸船翻双双落难死了,她一个女娃娃在母家没人愿意收养,在亲人之间被推来推去,最后无依无靠,差点流落街头。这件事被沈老夫人知道后,沈老夫人瞧着她可怜,便把她接到了自己身边养着。
她自小跟在沈老夫人身边长大,锦衣玉食,左右婢仆,与其她养在闺中的贵女并无太大差别。两人关系亲厚,亲如母女。
今年她刚及笄,沈老夫人便开始为她寻摸婆家,她不愿走,亲昵的搂着她的脖子,表示愿意服侍在她身边一辈子。话虽这样说,可沈老夫人心里却如同明镜一般,知道这丫头藏起来的那点心思,也没当下戳破。
对比同样是被沈老夫人收留在身边的荆氏,二者相比之下,荆氏虽然年头短,跟在身边不过两年,但是,却是巧言令色,狼子野心。
早先沈老夫人没有看清荆氏的虚伪善变,任由她在自己耳边吹风,之后着了她的道,为她们两人牵桥搭线,将她许配给了自己的儿子。也是因为荆氏出的那些馊主意,使她和薛义的mǔ_zǐ感情彻底决裂,薛义至死都没有原谅过自己。
后来荆氏不满她为自己儿子续弦一事,跟她翻了脸,背地里说她坏话搬弄是非,趁薛义不在的时候在府中为所欲为。原本一个礼法严谨的名门望族,交到荆氏手上以后,竟成日里出现鸡飞狗跳,只有一些低俗的小门小户的农妇才会做出的事情来。
若非她曾经当着众人的面放下大话,说出这辈子再不管薛家的事这种话,早就出手收拾她了,何至于等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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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贴心
联合荆氏强迫他收其入房这件事,一直让她内疚不已,这么多年来,她每日都跪在佛像前忏悔,可是至今都无法释怀。尤其薛义一死,更是悔不当初,成了这辈子也无法弥补的过错与遗憾。
薛义之死,给沈老夫人带来的打击可谓是不小,当时刚刚接到消息,差点头一栽昏死过去。就连处理丧事的那些日子,虽然并不怎么经常出去露面,但私下却垂泪不止,悲痛欲绝,若不是身边有高绾绾陪着她,每日安抚她情绪,只怕她一个人很难从悲伤中走出来。
而此时尚且还在悲戚之中,竟又出了这档子破事。
……
“我当年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眼睛瞎了才会把她留在身边。现在好了,人家翅膀硬了,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说到这里,闷声叹出口气。
沈老夫人花甲之年,形容枯瘦,着深衣,头发白了大半,宽额圆颌,两颊略凹,眼角皱纹丛生,唇角微微下垂,两边布了两道深深的褶子。别看人已步入黄昏,但一双眼睛却格外的目光矍铄,精气十足。
高绾绾扶住她双肩,继续宽慰她:“祖母,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事到如今,说什么已经于事无补,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当下我们要抓紧时间阻止那贱妇继续滥用私权,不能让她如愿以偿。”
沈老夫人面露迟疑:“祖母又何尝不想阻止她,可是……”
高绾绾知道她在顾虑什么,拉过她一双枯槁的手,握起来,柔声鼓励道:“孙女知道祖母在想什么。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您很早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有几个到现在还记得的,就算有记得的又如何,都知道您当时不过是气话罢了。再者说了,是食言重要,还是薛家祖宗们拼命打下来的基业重要?”
果然,沈老夫人听后意志开始有所动摇。
见有些作用,高绾绾继续义正言辞道,“那贱妇一心想着揽过大权霸占家产,表兄又不成气候,您出面干涉,是天经地义的事。孙女保证,您插手,没有人敢站出来质疑您。”
提及薛啸云,沈老夫人忍不住郁闷地冷哼了一声:“我那不争气的孙儿,都让那贱妇宠坏了。”
高绾绾道:“孙女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现在只能寄希望在二表叔的身上,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可以撑起薛家。等到表兄懂事了,再将主权交还回去也不迟。”
沈老夫人知道这丫头的心思,整天将“二表叔”三个字挂在嘴边,别说她一个老太婆,就是外人也能看的出来对人家有爱慕之心。只是可惜,她出身并不高,这些年寄养在自己这里,纵然能帮她准备出一份丰厚的妆奁,只怕最多也只能给薛湛做个侧室。
不过,抛开这层隐情不说,她说的倒是也没错。薛湛是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秉性人品她最是了解不过,凡事交给他的话也能使人放心。这么想着,不由受到触动,很快便坐不住了。
沈老夫人反握住她的手背,若有所思道:“你说得对,薛家的祖业不能败落在她们的手里。否则,不只是忠武侯府保不住,恐怕到时候就连我们娘儿俩,也很快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了。”
高绾绾见她开窍了,面色欣喜:“祖母想通了?”
她沉声道:“你去帮我通传一声,今日午时一刻,让所有人到我这寿安堂里来。”旋即目色一沉,又道,“我们再不硬气起来,真让人当我这老太婆软弱好欺了!”
“是祖母,孙女这就去。”
高绾绾连忙应了一声,欣然起身跑出去吩咐。
彼时,玉芙院这边,薛玉娇坐在花梨雕漆镜台前,谨娘站在她身后,一边为她梳着一头如瀑青丝,一边弯着眼睛注视着镜中的人儿,夸赞道:“姑娘貌美过人,出落的越发标致了,隐隐能看到几分当年薛太后年轻时候的影子。”
……
谨娘口中的这位薛太后,是薛玉娇的姑母薛姝,也是当今圣上的生母。
薛太后还未入宫前,生的貌若天仙,倾国倾城。当年她刚及笄,尚未婚配,很多出自名门望族的求亲者为她争得头破血流,最后,被先帝一道圣旨召入后宫。
薛太后固然是个大美人,但同时也是个强势的女人,自进了宫后,特立独行,行为大胆,经常做旁人不敢做的事情,譬如帮先帝批改奏折,在政治上提出自己的见解,主张更改后宫制度等。在别人眼中这是行径出格,甚至破坏了大魏的规矩历法,但在先帝的眼中,她越是这样,就越让他欣赏和着迷不已。
先帝心胸宽阔,将她这些性格归结为出身将门的缘故。既然圣上都这么解释了,朝廷和后宫再也说不出什么一二。至此,薛太后专宠不断,贵妃之位稳固从未被人撼动过,其她妃嫔多有不满但又无计可施,就连曾经一统后宫的周皇后也拿她无可奈何。直至周皇后被黜,她荣升后位,凤袍加身。
纵然独占恩宠多年,可惜薛太后自诞下了二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圣上萧启荀以后,后面再无所出。
她出自薛家,这些年来自然而然对薛家多有照拂。而薛家能有今日之鼎盛和地位,除了屡建奇功外,少不了她的支持和帮衬。
……
纤纤素指如剥葱,薛玉娇两手轻轻抚着落于肩前的一缕秀发,声音柔然地轻声念道:“皇姑母当年的风采神韵举国闻名,我自是不能和她相比的。”
谨娘莞尔,只道她太谦虚了,两人真的放在一起比较起来,根本难分高低。
突然想到什么,又道:“说到薛太后,前几日,薛太后好像宣了大姑娘进宫,老婢猜测,应该还是为了她的终身大事发愁。不过也是,大姑娘已经年龄不小了,今年生辰一到就十九了,适婚年龄都快过了。明年年初前,若再不抓紧定下一门亲事,只怕以后就嫁不好了。”说完,还忍不住为她遗憾两声。
这两年来,不算旁人介绍的,其实向薛玉娥提亲的世家子弟并不在少数。可是,都被她找各种理由让荆氏婉拒回去了。荆氏虽然瞧着发愁,但看那些求亲者中也没有一个特别拔尖的,自觉都配不上她家女儿,也便由着她去了。
薛玉娥如此做法,众说纷纭,有的说她还没忘了那死去已久的未婚夫,也有的说,她眼光太高,这些略显普通些的世家子弟都入不得她的眼。不过究其什么原因,谁也不知道。
薛玉娇道:“听说昨日从皇姑母那里回来,是夜她失眠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可有此事?”
谨娘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说来也怪,这大姑娘温良淑德,宅心仁厚,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得上这样的怪病?”
“两年来,荆氏为她请了许多郎中,奈何没有一点疗效,就连薛太后也曾专门为她找宫中的太医医治,同样作用不大。到现在,病情反反复复,哎,好人没好报,坏人当道,这是造了什么孽了。”
这时,门外有下人敲门,谨娘前去开门,门口的家仆传话道:“老夫人有话,请三姑娘午时一刻前去寿安堂一趟。”
二人一听,心下咯噔一声,相互对视了一眼。
薛玉娇上前寻问:“只叫了我吗?可还有别人?”
那家仆恭敬回道:“不止三姑娘,府内上下都叫了去。”
谨娘看向薛玉娇。沈老夫人十几年都鲜少露面,突然要集合众人,看来,是被她猜中了,这个当家老夫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我知道了,稍后便去。”
当年之事,薛玉娇纵使没有出生不在现场,但从各种传闻中也能知道,母亲赫连氏因三年来怀不上孩子,没少受祖母这个婆母打击施压。所以,打心底也不想与她有过多亲近。哪怕自己境况愈发艰难,也并没希冀自己能获得她的欢心。
谨娘帮她梳妆换衣,虽没有外宾在场,但这次是闭世多年的沈老夫人出面主持,难得一次,不免多加上心和重视。谨娘将她收拾的既端庄明艳,又不失大方得体。
午时未到,谨娘随在薛玉娇身后,两人赶去北院拜见。中途准备穿过一道月亮门时,迎面正好撞见一束高大的身影。
薛玉娇微微一怔,停了下来。定了定神,同他见了个礼,轻声唤道:“叔父。”
今日的她明显精心装扮了一番,原本就明媚耀眼的她,此时美的更加令人移不开眼。而她不光美貌照人,仪态也是绰约多姿,光看着就觉得十分享受和美好。
见到她的那一刻,薛湛眼前一亮,眼中蓦地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艳,旋即又很快恢复如常。微微点头示作回应,之后,二人心照不宣的一同往正堂而去。
因腿长,步伐也大,以往他一个人走路时向来速度很快,但这次,明显照顾到落在自己身后一米之外的人。行动缓了下来。
明显到就连向来粗心大条的孟霖帆都注意到了这一细节。
心细如薛玉娇,自然也意识到了他的贴心,乖乖跟在他身后两步远,很轻松地和他同行,步入了北院。
北院仆妇不下数十人,此刻全部已经聚在走廊两侧,远远看到薛湛和薛玉娇过来了,齐刷刷行礼。
第20章 夺权
北院的开间阔大,但陈设十分素雅,素雅到近乎简朴的地步。这寿安堂正堂里,唯一能彰显出薛家老夫人身份的,便是进门迎面就能见到的那张置于三级石阶之上的紫檀高榻。高榻两侧各设一四方桌案,陈设烛台器具,高榻后围了一面云纹髹漆长屏。
薛玉娇的祖母沈老夫人,此刻就拄着龙头拐杖坐在这张高榻正中。而薛玉娇同薛湛进来时,里面的人还没到齐。两侧分别侍立了几个仆妇,高绾绾以及张媪立于沈老夫人身后。
今日,高绾绾特地换了一身嫩黄色袄裙,衬的她肌肤雪色,容貌更加秀丽。看到薛湛进来时,不由两眼放光,脸上微微泛出红晕。
两人朝沈老夫人恭敬叩安。沈老夫人敛色回应了一句,请两人入座。薛湛信步坐在了沈老夫人的下手一侧的第一个座位上。
高绾绾方才精心修饰了一番,见他从进屋到现在都没怎么看过自己,炙热的目光里露出淡淡的失望。
不论前世还是现在,薛玉娇多少瞧得出来高绾绾喜欢薛湛,略看了一眼,便坐在了薛湛斜对面的交椅上。
过了不多时,外面听到仆妇与荆氏及薛玉娥等人见礼的声音。转眼间,人已陆续进屋。
荆氏走在第一个,一身火狐锦貂,珠翠满头,华贵之外,不免多了一丝俗艳。见沈老夫人的那双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脸上难辨喜怒,定了定神,微微一笑,上前行礼叩安。
薛玉芳自打进屋后朝薛玉娇投去的第一道目光,毫不避讳的流露出厌恶和憎恨。极不情愿的坐在她的旁边,整了整衣裙。
堂内摆设精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麝香之气。待所有人坐好,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老夫人,人都齐了。”张媪看了一圈,转身复命道。
沈老夫人面色沉肃地坐于高榻上,一双浑目向下面扫视过来时,令人有些不敢对望。
薛玉娇回想起前世,此时此刻,不确定接下来是否会有所变动。
毕竟重生的这些时日来,除了自己刻意反其道而行之外,许多事情也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就拿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来说,薛玉芳惩治杏儿和小桃这件事放在前世是没有的。没有那个小厮专门跑来告诉自己,后面更不会出现自己掌掴薛玉芳,自己被罚跪祠堂。
正垂眉想着,忽然,感觉到对面一双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微微抬起眼睛,和他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