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仙尊!”
众人讨论未果,有人说,必须立刻采取行动,拯救神农末裔;有人道,这未必不是妖界的圈套,他们早对天元门虎视眈眈,天元门一倒,整个仙界的规则就垮了!
季沧笙深吸一口气,缓缓回神,脑袋一歪,问:“什么?”
众人:“……”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当上掌门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又吵了一遍,季沧笙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假装发小孩子脾气,随手一挥就给这十三位上仙齐齐上了噤声咒。
噤声咒是最简单的咒语,但是如果施术者的修为高于被施术者,那不管被施术者修为几何,都是解不开的。
这群头发花白的长老们,走出去都是万人敬仰的存在,竟然,竟然被一黄口小儿给施了噤声咒,还解不开!
“行了,你们有完没完。”季沧笙没个正型地歪坐在椅子上,对着沈释打趣到,“师兄真是好品行,面对神农氏后裔也不动半点心思,不知此时,师兄又有何见解?”
沈释似乎没有想到,一直不怎么待见自己的师弟此时会问自己的意思,他端坐了身子,沉声道:
“神农氏的流言至今不知真伪,沈某身份平凡,可先去探究一番,也不易被有心者察觉。天元门的诸位可先行商讨一番,待沈某确实传回消息,再做定夺。”
“可是沈先生,这神农一族的后裔极为特殊,如若您一人前往,恐怕……”
“无碍。”沈释起身,一抖墨色青衣,毕恭毕敬作揖道,“事关人命众多,不得怠慢。沈某不才,无以报师门,自当……”
“说得对!”季沧笙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吓得众人心头一惊,这祖宗又发什么神经呢!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师兄你手里有神农氏所在的情报,这事不得宣扬,今日你出现在这里,也保不齐被外面的风盯上,到时候没找到神农氏事小,失了这么个心怀苍生的人事大啊!”
众人听到季沧笙这话,皆是心惊肉跳,真怕他下一句就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所以这个去打探的人,换我来。”
众人:“……”
“天元仙尊!”
季沧笙随手一挥,刚解的噤声咒就又给用上了。
“本尊怎么说也是个掌门,没大没小的。”季沧笙指尖一挑,折花手中的绸扇便到了他的手里,“你们想说的我都懂,但是吧……这天底下,难道有能伤到我的人?”
“去寻找神农氏,本身就是危险又不得不即刻做的事,人多了,会惹人耳目,人少了,又难以自保。”
“所以这事,只有我去最合适。”
“既然都没意见,那我现在也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众人:“……”
他们有意见!但是你又是噤声咒又是禁身咒的,有意见也变成没意见了!
“我有意见。”沈释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施咒的人,他一出声,这十三个老头集体都在心里疯狂点头。
沈先生啊,麻烦您管管这魔头吧!
“唰!”
“意见驳回。”季沧笙折扇一收,轻轻抵在沈释唇前,他个子不高,才到沈释胸口,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勾着,轻声道,“你应该担心想要暗杀我的人,而不是我。”
只有这句话,在座的十三个老头都赞同得不能再赞同。
季沧笙扇花一挽,折扇在他手中一翻,轻轻点到沈释的眉心,抽取了沈释记忆里有关神农氏的记忆。
沈释被这动作吓得后退一步,转眼,只听见季沧笙留下的一句:
“立刻召集四大仙门讨论对策,等我消息。”
走了。
这家伙就这么走了!
十三个老头面面相觑。
你小子倒是把咒术先解开再跑啊!
季沧笙一个腾云术飞上天际,太远了。
那个地方实在太远了。
他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从一开始,沈释说出神农氏三字,季沧笙就已经控制不住呼吸了。
他故作乖戾,浑身的血液都在奔腾!
终于,终于等到这个消息了。
这家伙果然每次出现都没好事!
但不论季沧笙对沈释如何腹诽,他对于这个师兄,还是格外敬重的。
他们同从于上一位天元仙尊座下,原本的天元仙尊只有一位弟子,却破例收了季沧笙为徒。
他的这位师兄本应是当作真正的天元仙尊培养的,可笑的是,这个位置竟然由了他这顽石偷了去。
师兄正直,匡扶大义,心系天下,所有天元仙尊所需的品德,都能从沈释身上找出。
而季沧笙呢?
不论是成为天元仙尊前,还是当上天元仙尊后,从来都不被人看好。
即使他稳稳当当地坐在这个位置上九年之久,期间风调雨顺世事太平,却因为发育缓慢而至今都被当作小孩子,认为他没有作为。
季沧笙曾经在这个年纪,也以为沈释会恨自己,所以才离开师门游历天下,可今天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这个师兄自自己四岁进师门起,就无一日对自己不好。他就像是真正的天元仙尊,忧人而不忧己。
然而九年前,继承选择的人,并不是这位心性高洁众人看好的首座弟子,而是那个勉强被天元仙尊养着的不驯顽童。
就连季沧笙也觉得这个位置该是师兄的,即使磅礴的继承落入体内,季沧笙也觉得那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那时他有些惊恐地看向沈释,却被沈释轻抚着头顶祝贺。
为什么要祝贺自己。
这明明是你的荣誉!
沈释没有抱怨,甚至比师尊还要高兴几分,年幼的季沧笙一直以为他是装的,因为在那之后不久,沈释出师的第二天,就背上包裹游历四方去了。
他走得太干脆,像永远都不想见到自己一样。
他总是会在危难到来之前,带着一堆坏消息回来,可正因为这些坏消息,让稚嫩的天元仙尊一次次化险为夷。
即便是今日,沈释也宁可冒着死亡的危险,愿意孤身替自己去探虚实,季沧笙是怎么也不觉得,这个师兄是真的讨厌自己。
明明他从来没有害过自己,为什么曾经的自己会如此恨这个师兄呢?
或者说,曾经的自己恨的,并不是这位伟大的师兄,而是自己。
他只要一看到他,就会内疚。
是自己占了本该属于他的那一份名誉。
他才该是真正的天元仙尊。
自己仅仅是一个没人要的野孩子,凭什么占了人家的师尊,又占了人家的身份呢?
他应该是怕的,害怕面对他才对。
不过。
现在的季沧笙,已经不是那个二十岁的季沧笙了。在经历了那些之后,他恍然间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
那个人就应该是那样的,月明风清,纤尘不染。往后的种种,就让他这个小偷来一并承受罢。
季沧笙纠结了一世的愧疚,终于在此刻释然了。他并非没心没肺,他只是从来没有拿起过自己。
脚下的桂树林幽幽地蒸发出一股子摄人的飘香,熏得季沧笙眼睛都有些疼。
还是折花挑的那些花枝适合自己。
清雅,淡薄。
或许,自己总在无意中,或多或少地向沈释靠近。因为他觉得,只有那样的人,才该是真正的天元仙尊。
等处理完神农氏的事情,就早点赶回去,如果沈释还没离开,说不定能送他刚制好的桂花熏香。
季沧笙手下再捏一诀,飞行的速度更快了。
花不语,今日就是你丧命之时!
未完待续.
第4章 第三章
冲天的血气绵延数里,即使是暴雨也无法冲淡。
季沧笙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那披着蓑衣人举起带着血光的剑劈下。
他来晚了,绝不允许再有人在自己面前杀人!
季沧笙七枚梅花镖飞出,直接将这人废了,炼神境的修者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伤立刻死去,这满地的尸块,不可能是小孩子弄出来的。
那血液的味道并不一般,季沧笙虽不嗜杀生,却见过,他鼻子生得灵敏,这血味里带着一股极淡的药香,是血液的香味而并非草药的混合之味,正好应了传言里的说法——
地上那以破碎不堪的大片尸块,正是他所要寻找的,神农氏的后裔。
那这个小鬼……
“师尊!”
他清楚地听见,那还没有手里捏着的剑高的小孩儿这么喊自己。
师尊?
花不语这么早就拜师了吗?
季沧笙不清楚花不语的师尊是谁,不过他知道那一定是位善者,教出了花不语这么正直的徒弟。
“季沧笙!”
小孩儿满脸的血污,一双眼睛并没有因为见到这么恐怖的场面而惊恐,那双眼里的光太亮了,亮得就要将季沧笙灼伤了。
“你认得我?”季沧笙有些好笑。
他怎么可能认得自己?
“我……”
他看见他脸上瞬间的慌乱,感叹这果然是个小孩子,却没有丝毫的心软,提起了手中的袖清晖,一剑刺出。
你不要恨我。
花不语。
这一世,我们不会再有交集了。
雨水砸在地上的声音很响,太响了,吵得季沧笙心烦意乱。
他看着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就这么瞪着自己,仿佛能感受到这小小的身躯上慢慢消散的热度。
这可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能和自己匹敌的人啊。
季沧笙原以为,杀了花不语,自己会松一口气,可是……他为什么会,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
“不要!”花不语惊叫着从梦中醒来,稚嫩的嗓音里带着恐惧,尖锐得能穿破秋日里最高的那朵云。
他没死?
花不语不可置信地打量四周,简单的屋棚,楠竹编的床上只垫了薄薄一层,有些硌人。
窗户是开着的,能听见外面青鸟的鸣叫,还有满窗的翠绿。
这里是哪里?
自己不是……被季沧笙那疯子给杀了吗?!
花不语清楚地记得那银剑没入心脏的感觉,还有心跳停止后,季沧笙那张……悲伤的面容。
他明明杀了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悲伤?
八月的天还很热,花不语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缠满了绷带,他抬手轻轻按在胸前,胸腔里悦动的心跳震得他手疼。
自己没死?
怎么会没死?
难道他又重生了?
不对。
如果他重生了,绝不可能在这里,因为花不语从来没住过这种地方。
“你醒了。”
似乎是被花不语的叫声所唤来的,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怀里抱着一捆微开的桂花枝,青年将花枝小心翼翼地放到屋里唯一的一张桌上,才倒了杯水递过来。
花不语装作有些害怕地退了退,他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这人……他总觉得在哪有过一面之缘。
“没事,这个是清水。”那青年温和地笑了笑,自己先抿了一口,再次把茶杯递过来。
花不语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确实是清水,味道冰凉回甜,像山泉。
“慢点喝,别呛着了。”青年把水壶拿过来,坐在床边,又给花不语倒了几次水,直到小家伙摇头才停下,将水杯和水壶放到桌上。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又坐回床边,牵起花不语的手细细探寻,应该是在诊脉。
“花……不语。”花不语想,自己现在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所以说出自己本来的名字也没什么,毕竟名字是父母送给自己的第一个礼物。
“不语?”青年笑了笑,“很好听的名字,你的父……呃,我叫折花。”
这个叫做折花的青年硬生生地将话头给掰掉,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说完之后愣了愣,这名字好像也……不太好啊……
人家可是姓花,自己叫折花!折花啊!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花不语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奶声奶气,“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
折花被他逗笑了:“你会背唐寅的诗?”
花不语点点头:“娘亲教的。”
折花:“……”
糟糕,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好!
“那个,小不语啊,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如果有的话就告诉我,这个点,师尊应该马上就……”
“折花。”
遥遥地,传来一声呼唤,花不语一听到这个声音,整个脊柱都僵了。
竟然是季沧笙!
那这里……难不成是天元门?!
花不语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天元门,这里竟然是天元门!季沧笙明明杀了自己,为什么又会将自己带回天元门!
不,不……
花不语这才反应过来,季沧笙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一定是知道了神农氏的行踪!而他杀自己……大概是为了先一步取走自己的心头血,至于带自己回来。
呵,他的戏做得可够足啊!
上一世,花不语并不是神农氏最后的分支,他走遍四海,为的就是能更多地打听到神农氏后裔的下落,血统的缘故,不少的神农氏后裔都被豢养起来,取血治病。
花不语的师尊是一介散修,没有门派,走遍大江南北,所以更能体会到民间疾苦。
他们上修界口口声声严令禁止买卖神农氏的血液,却从来没有管过那些偏远贫穷地区的情况。那些神农氏的后裔,被豢养在手脚都伸不开的地方,每天喂猪一般进食,因为血统不纯,治病需要更大量的血液,所以每月要抽三次血。
花不语救下他们从来不会声张,他只能更多地散布神农一族彻底消亡的谣言,来减少世人对神农族血脉的寻找。
后来,花不语的名气越来越大,他所说的话也越来越有威信,更多的人相信,神农一族已经彻底泯灭,不会再找神农一族的血脉了。
可是,花不语真是万万没想到啊,身为上修界的统领,又为天元门的掌门,这季沧笙,竟然是坏进了骨髓里!道貌岸然,这种人,也怪不得会……
“你出去吧。”季沧笙一袭白衣,步履生风,宛如早已跳脱尘世的仙者,缓步进了屋子。他的脸上还留有稚嫩,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五官清秀,眼梢微微上扬,却显得温顺。
而这副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肮脏恶毒的心,现在的天下,可能只有花不语一人知晓吧。
“是,师尊。”
折花刚退出去,季沧笙就张开了一个密闭的结界,结界里的人所说的话,做的事,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以为自己是个小孩子,所以这么快就懒得掩饰了吗?
“你叫作花不语是吧。”他手里拿着一柄折扇,略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花不语,缓步走到床前,突然抓起了花不语刚穿上的衣服的领子,恶狠狠地道。
“你应该没失忆,为什么不害怕?是我杀了你。”季沧笙道。
“可是……”花不语尽量调整语气,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憎恨,“也是你救了我,不是吗?”
“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的了,即使你不要了,我也……不能抗议……”花不语的声音越说越小,像个小孩子一样,带着恐惧和后怕,还有一丝的委屈。
季沧笙手一松,花不语便跌回了床上。
“很好,希望你记住你的话,我想让你死你就得死,想让你活你只能活,你的命都是我的!”
疯子!花不语在心中骂到。
“是……”
“既然你喊了我一声师尊,正好我也缺个关门弟子,那就拜在我的名下,从此,我便是你的师父。”
“明日,我会召集整个上修界的人,给你举行最正式的拜师礼。”
花不语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坐在那里。
他说什么?!
季沧笙疯了!
不,他本来就是一个疯子!
季沧笙要让自己拜在他的名下,目的再明确不过了——
他想要自己的血,他要自己的身体,乃至灵魂,全部归属于他!他怎能恶毒于此……
“折花。”不知什么时候,季沧笙撤掉了结界,折花就站在门口,显然听到了季沧笙要收花不语为关门弟子的事情,整个人呆若木鸡,半天没个反应。
“你去替他收拾一下,明日辰时,行礼。”
“明日?”折花这才反应过来,“师尊,明日,会不会太急了……”
“嗯?”季沧笙窄着眼睑一瞥,折花立刻噤若寒蝉。
师尊的气场真的好可怕!
明日……
花不语暗暗攥紧了拳头,他就这么想要自己?
他明明身为仙界最至高无上的人,白得了一身最强的武功,为什么还会……
“呼。”季沧笙走后,折花才松了口气,“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拆绷带看看。”
花不语低着头,如他的名字一样闷声不语。
他感受到折花轻柔地拆下自己身上的绷带时指尖的颤抖,也清晰地听到折花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那个魔头,怎么这么狠,连几岁的孩童也不放过!”折花道。
是啊。花不语在心中嘲笑,你说的魔头,正是你们最最崇敬的师尊!
未完待续.
第5章 第四章
折花的指腹有薄薄的茧。
身为修者,即使有茧,也不会在指腹的位置,只有一种解释——
这个人应该是经常做杂活的。
“疼吗?”
花不语身上被那蓑衣人所割的剑伤已经好得彻底,连疤都没留下,而胸前却狰狞地爬着一道粉色的疤,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花不语,他被季沧笙杀过的事实。
他还真是跟季沧笙不对盘,上辈子就杀了一辈子,最后被季沧笙拖下了地狱,这辈子刚见面,就又被这疯子杀了!
“还好师尊医术高超,不然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你的!”折花一点一点将拆下的绷带收好,突然转头问花不语,“师尊要收你做徒弟,你怎么一点也不开心?”
开心?
开玩笑吧?
被那种魔头收作徒弟,花不语同情都还来不及呢,就被一并拖下水了!
他开心?
他的心好像前不久还真被开过!
“哦,对,你是凡界来的,又这么小就乞讨为生,没听过师尊的名号很正常。”
折花似乎一个人做下人的活太久了,没什么说话的人,便一人唠叨起来。
“我们的师尊哦——”
他提起季沧笙的时候,竟然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这个人是傻的吧。
花不语想。
这种待遇,随便放在哪个门派都能算是虐待了,他怎么能笑出来的?
“我们师尊,是整个上修界最强,地位最高的人!”
“所以,以后你成为关门弟子了,就绝对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会有暖和的衣服穿,修成正果前,每天都会有好吃的东西,管饱的!”
“曾经的那些苦难,你以后再不会经历了。”
不,你错了。
花不语很想纠正他。
只要季沧笙还在世一天,这天下的苦难,就不会结束。
可是现在的自己太过弱小了,他必须变得强大,在季沧笙彻底摊牌之前,杀了他!
“我……很高兴。”花不语露出一个由衷的微笑。
上一世没有做到的事情,就从这一世来改变吧。
师尊……
娘亲……
踏花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第二日,辰时。
花不语卯时就被折花叫起来洗洗漱漱,虽然他的内里已经是个几十岁的人了,身体却还是个孩童,经不得这么早起床的折腾。
等他收拾好一切,又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给折花将昨天教的背了一遍,最后才被答应先在拜师礼的会场后台小睡一会儿。
约摸还有一炷香就开始典礼的时候,折花终于过来喊他了。
花不语没睡着,反而用这点时间清醒神智,他卧在那里想了很多事情,折花一喊他,就坐起来乖乖跟着出去了。
天元仙尊的拜师台很大,四面环山,毕竟是仙界至上的存在,没有人敢不给天元仙尊面子,凡是仙界有头有脸的人,都出现在了这里。
花不语波澜不惊,跟在折花后面细细打量看见不少修者都面带惫色,估计是连夜被召集回来的,相反,天元门二十二位上仙,以及四大仙门的二十八位上仙,虽然气色不错,脸色却不怎么好。
看见这么多熟悉的脸,花不语都要感慨了,今日拜师礼之后,上修界就再也没有这么整齐的时候了。
“我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吧?”折花小声询问。
“嗯。”花不语点头。
“那就上去吧,时辰到了。”
折花说完,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身后簌簌钻出几位少年,排成了一列,折花便走入了其中。
花不语顺着台阶走上拜师台,拜师台的正中坐着的,便是季沧笙。
天元仙尊的拜师礼同普通的不一样,特殊的礼服是漆黑如墨的,象征着天元仙尊之位应包容万物,而入门的徒弟则是一身雪白,象征着纯洁之心。
两人一黑一白对立而视,恍然间,宛若隔世。
上一世也是如此,无恶不作一袭黑衫的季沧笙,与品性高洁白衣胜雪的花不语,他们斗了一世,杀了一世,仇了一世。
而这一世,他们竟然成了师徒!
“咳嗯。”旁边传来一声轻咳,花不语知道自己走神了,却……不想跪。
他不想跪。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一跪,岂不是认了仇人做父?
可是他不得不跪,因为现在的自己,还太弱小了,这拜师礼上任何一个人,即使是最没有天赋的折花,也能轻轻松松杀了自己。
花不语咬着牙,缓缓跪下,三拜,九叩,一步不落。
他听见一旁折花松了口气的声音。
“礼成——”
一旁的礼官还在叽叽喳喳地宣读,花不语一点也听不进去,他要忍,他不得不忍。
“请师尊赐名。”花不语毕恭毕敬到。
四下一片安静。
拜师,赐名,代表着这人从此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师尊与父同等,赐名结束之后,花不语便不再是原本的花不语了。就像折花,季沧笙给他赐名后,他便只称自己名折花了。
上一世的师尊是自己拜的,所以花不语并没有被赐名,只得用娘亲给自己取的字作为名号。那这一世呢?季沧笙会给自己取什么名字?
“你无名无姓……”
花不语愣住了,他甚至没忍住惊讶地抬起了头,便看见季沧笙垂眼看着自己,神色庄重。
“天下皆知,我独爱花,那就赐你姓花罢。”
不对,不是!
花不语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折花问过自己的名、字,并且还要了写法,为什么季沧笙会说自己无名无姓,是个漂泊无定居的孤儿?
季沧笙又背了一遍祖训,才道:“望你潜心修行,心系苍生,手足胼胝,谨言慎行,赐名——”
“不语。”
花不语。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此前的苦难皆烟消云散,今后春风得意,赐字——”
“踏花。”
花不语不禁在心中苦笑一声,他的名字,哪里来得这么美好。
他的母亲没有姓名,只知道夫家姓花,便随了夫姓,连名字也没有,自称花娘子。
母亲的没读过多少书,绝口不提父亲,从小便教育自己,即使日子艰苦,也要活得尊严,要吃得下苦,而不言苦。
至于踏花,就更扯了。
不知道的人以为是长安踏花马蹄香,其实呢,这只是一介女子对夫家的绝情而心里藏的小九九罢了。
踏花——踩死那个姓花的。
好一个谨言慎行之不语,春风得意之踏花,连花不语自己都要信了。
他这么费尽心机的给自己取名字,究竟是图什么?
“谢师父赐字,踏花定当不负所望,潜心好学……”
文绉绉的拜师礼完毕后,无数的人都带上了贺礼前来,聊表祝贺。
人人都道,自己遇到了个好师尊。
“师尊待你可真好,还给你取这么好听的名字。”
花不语听见一个,应该是自己师兄的人抱怨到:“我们的字可都是师尊在词牌名里捏纸条抽的。”
“是啊,踏花,春风得意,白马踏花。”另一个师兄道,“看看我,七娘子……我可是男人啊!”
“得了吧,我白鸽子说什么了吗?连人都不是了!”
“下次师尊收门外弟子的时候,一定记得把那张日批神给抓出去丢了!”
“噗嗤。”花不语实在没忍住,看来折花的名字应该是非常幸运的了。
听到他这一声笑,身遭几人也不插科打诨了,那个叫七娘子的少年用手拍了拍花不语的头,道:
“欢迎入门,小师弟。”
花不语这才发现,身遭几人皆是白衣束发,腰缠一根碧色窄腰封,挂着二指见方的白玉牌,玉牌上刻着三个字——
天元门。
这几位,应该就是自己的师兄了。
花不语被护在几人中间,周围盈着若有似无的结界,隔绝了那些所谓宾客的试探与打量。
他现在还太小了,谁要想试探自己,只是动动手指的事,这整个拜师礼浩浩荡荡数百人,人人都来偷偷试探一下,花不语此时的身子可受不住。
然而他现在还不能离开,须得一样样礼品收齐,才能退场。如果没有这几位师兄的庇护,他现在可能已经昏过去了。
“谢谢……师兄。”
花不语觉得鼻根有些酸,明明自己是季沧笙的关门弟子,而这几位师兄仅仅是内门弟子,却丝毫没有嫉妒,反倒过来帮忙。
这么好的人……
花不语不由想到将来的事情,便更下定了决心,要好好修炼,早日将那魔头送入地狱。
“踏花,怎么了?”折花见他状态不对,关心到,“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吧,师尊那里……应该不会怪罪。”
“不用。”花不语摇摇头,很快收起表情,认真应酬,直到拜师礼全部结束,才被折花给带到了弟子房。
量身定做的衣物,属于自己的房间,专用练手的兵器。天元门不愧是大门派,出手也极为阔绰。
花不语刚打算宽衣休息,那叫白鸽子的师兄忽然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还在门外就大叫到。
“踏花!踏花在哪个房间?”
花不语推开门,询问到:“师兄,怎么了?”
“你……”白鸽子一把过来将花不语抓起,夹到胳肢窝下,点地腾空。
夜色浓郁,脚下的树丛几里还有稀稀落落的虫儿鸣叫。
这位白天逗趣自己没个正行的师兄语气严肃道:
“踏花,你记住了,一会儿无论问道你什么,你都说忘了,不知道,听到了吗?”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出自袁黄先生的了凡四训,又名训子文。
第6章 第五章
大殿灯火通明,天元门二十二位上仙,四大仙门二十八位上仙,以及无数长老仙君齐聚一堂。
季沧笙仍旧坐在天元仙尊的位置上,见花不语到了也仅仅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又半撑着额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而大殿的中央,跪着一个人,正是之前在雨夜里披着蓑衣的男人。
男人的手筋脚筋被挑断,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身上的血迹结成了痂,被捆在那里,仅仅只有脖子能动。
“人到了。”
花不语一到,就被迫和白鸽子分开,折花不在,师门的所有人,除了季沧笙,一个都不在。
一位看着对地上那人问道:“这人,你可认识。”
被捆着的人点点头。
“那他可是神农氏的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