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语心中一惊,连呼吸都停滞了。
地上那人身体一僵,缓缓地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你点头又摇头做什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那人依旧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的声带被割损,梅花镖带着季沧笙的功力,已经碎得不能再碎了。
“我说过了吧。”季沧笙依旧昏昏欲睡的模样,“这孩子确实出现在了附近,但确实不是神农氏的后裔。”
地上的人顿了顿,点了点头。
“唉……”那长老实在无法反驳,只得叹了口气。
“那神农氏的人呢?一个都没留?”
“没有,全死了。”季沧笙对着花不语扬了扬下巴,“你把衣服脱了。”
花不语不言,默默地解开衣带,贯穿胸前后背狰狞的疤翻在那里,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这路过的乞丐小儿都不放过,神农氏的人,还会留吗?”
花不语缓缓地,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深吸一口气。
“衣服穿上,过来。”
“即便如此,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连一捧血都没有带回来,那可是神农一族的血脉啊!你怎么就,你怎么就……”一个小门派的掌门跳了出来,指着季沧笙骂到,“暴殄天物!”
花不语系衣带的手僵住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暴殄天物?
他把神农氏的后裔当什么了!
“是啊,即便你是仙尊,这么大一群人,你说死了他们就死了?”
“死了也罢了,仙尊,还希望您能告诉我们他们安息何方,给大家一个交代啊!”
这些话比那时候季沧笙刺进自己心脏的剑更要扎得花不语痛,而他竟然连一点悲伤和愤怒都不能表现出来!
隐忍,不语!
“袁长老。”
季沧笙的声音响起。
他依旧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语气却一反常态,低沉、压抑,充满了压迫感,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暴殄天物?”季沧笙轻笑一声,从位置上站起,顿时,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隆隆作响,“你当神农氏的后裔是什么?物品?还是药材?”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姓袁的掌门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钟长老的意思是,我说了谎?”
“这当然……不可能了,是吧……”
“至于柳长老的问题,恕我不能回答。”季沧笙接着道,“逝者如斯,我已将他们葬于黄土之下,你们问我埋葬之地,是想要将他们挖出来确认一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么?”
季沧笙句句逼问,吓得这几位是冷汗直冒,连连道歉。
“算了,死者为大,诸位长老还是别说了罢。”有人出来和稀泥,道,“不过天元仙尊,这孩子出现在附近,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是神农氏的后裔呢?”
花不语听到这话,难以抑制地,连脖子都有些僵硬。
“呵呵,田长老,是您老了还是我老了?”季沧笙笑到,“神农一族末裔,即便血统不正,自愈力也异于常人。”
“看到他胸前这道疤了吗?”
“这……”
“神农氏一族的血脉,连尸体都不会有疤痕,怎么,你难道还要再割开我徒儿的胸膛,看看会不会当场愈合吗?”
“自是……不行的。”
季沧笙将走到自己面前的花不语抱起来,坐在自己环椅一角,手中的折扇缓慢地扇着风,如同所有人印象中的季沧笙一样,不成体统。
徒弟怎么能坐在师父怀里,有伤风化!
花不语也有些紧张,小小的脊梁骨打得笔直,绸扇扇出来的风里带着浅浅的桂花香,都要把他熏入味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季沧笙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些许的疲惫,仿佛话说一半就要睡着似的。
大殿之外的天空又晴了,月朗星稀,夏末的风带着一丝清爽,什么乌云滚雷,都没存在过。
众人知道季沧笙这是铁了心要庇护神农氏后裔,不过他们修得正仙,也不需要那些血脉,只不过有些惋惜,这最后的上古血统,终究还是泯灭在了尘世里。
“不过……”季沧笙一开口,莫名的,所有人都有些紧张。他明明是个少年,却有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臣服的气魄,“这次神农一族的灭亡,确实是我的失职。我到的太迟,没有阻止这魔头为虎作伥,本尊愿自罚三个月禁闭,散了吧。”
“仙尊!”天元门的子虚上仙出声阻止到,“不可啊尊上,如果不是你提前去,等所有人去的时候,恐怕连这孩童也无法留下,这并……”
“子虚上仙。”季沧笙笑了笑,“这……也算是对我失职的惩罚,如果不这样,我的良心会不安的。”
“神农氏自古与天元门交好,这次前来寻求庇护,我却没能救下一个人……”季沧笙那点笑容变成了苦笑,整个大殿都沉默了。
失职?
在他们还在讨论此去的危险的时候,季沧笙已经毫不犹豫地先行过去了,他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却要面对这么多人的死在自己面前的无助,他挑起的可是整个上仙界的信誉,而现在他却把所有的过失都归结在了自己身上。
众人渐渐有些明白,为什么季沧笙会继承天元仙尊之位了,换做任何一个人,说不定都会推卸责任,只有他,惩罚自己。
“仙尊请节哀……”
“仙尊请节哀……”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站在季沧笙这边,不再追究神农氏后裔尸身的下落,毕竟这么负责的一个人,怎么会让他们暴尸荒野呢?
他可是得到了天元门继承的人,怀疑他,不就是怀疑这继承吗!
季沧笙一手抱起花不语就离开了,众人也理解了他为什么会收下这个小乞丐为徒,他在背负,在真正地去履行一个天元仙尊所该背负的品行。
那些曾经怀疑他的人,也逐渐对这个还有些稚嫩的孩子敬佩起来。
不亏是天元门法则所选之人啊!
门外,四个天元仙尊座下弟子正在恭候。
季沧笙走得很快,风吹起他的衣角,月光下,那双眼睛里带上了隐忍已久的愤怒。
“玄甲门,开佑门,无根门,赤火门。”季沧笙沉声对自己的徒弟吐出几个名字,“下去彻查,就算门派与此事无关,袁立,柳三问,田藏,这三人最好早点清理了,心术不正。”
“是,师尊!”四人抱手,齐声应到,消失在了夜色中。
花不语终于想通为什么之前那几人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原来私底下,季沧笙竟然早就开始清理上仙界心术不正之人了?
而且,仅仅刚才争执的片刻,就能看出来哪些门派有问题,季沧笙……还真是不简单啊!
花不语坐在季沧笙的手臂上沉思着什么,季沧笙却以为他是被吓着了,转而对他哄到:“抓紧我,我送你回去。”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现在的花不语必须让自己像个小孩子,不然季沧笙一根手指就能搞死自己,那里来日后的拯救苍生。
不过,季沧笙似乎十分照顾自己地放慢了飞行的速度,稳稳地落在弟子房门口,落下结界,才道:“关于那个……”
季沧笙似乎纠结了一下措辞,半天没想出下文,最后才道:“就是差点杀了你的人。”
花不语看向季沧笙,月光下,这个人一袭白衣,显得是那么品行高洁、脱然尘世。恍惚间,花不语甚至记不起前世的季沧笙是什么模样。
“你现在是练气五层,既然做了修者,我就不把你当成小孩了。”
季沧笙的心情似乎很好,嘴角有一丝不可查的上扬。
“何况普通人这时候,可没你这个天赋。”
花不语心中咯噔一声,直呼糟糕,季沧笙该不会发现自己不对劲了吧?
“所以,那个人的惩罚,由你来定。”
花不语:“……”
“我会在这几日处理好其他事情之后,让你亲自去给他定罪。”
季沧笙收起情绪,又变成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你拥有一切处罚他的权力。”
“这三天时间,你好生休养,也好好思量。”
“我相信你这个年纪能有如此功力,应该不会没有把量。”
花不语愣了愣,低头抱拳,一板一眼道:“弟子知了。”
“进去休息吧。”季沧笙撤了结界,消失在了夜色里。
花不语看着那澄澈的星海,攥紧了拳头。
未完待续.
第7章 第六章
季沧笙很忙。
因为要进幽闭谷闭关三个月,得提前做准备,交接一切实习。然而他三个徒弟都出去游历办事了,所有的杂务便全丢到了折花身上。
花不语看见折花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出门,而且还是给季沧笙摘每日的用花,就有些气不打一出来。
他是花仙子吗?每天没有花就召唤不出来?
明日便是和季沧笙约定的日子,等他处罚完那废人,季沧笙便会进幽闭谷。花不语看折花忙得满脸憔悴,便主动承担起摘花的任务来。
折花对于花不语的举动非常高兴,便“简略”地将需要注意的地方说了一遍,一说就是大半个时辰。
本来夜就深了,那些琐碎的事就像催眠曲一样,听得花不语昏昏欲睡,折花还想继续说什么,看这小家伙脑袋都要埋桌子下面儿去了,只好作罢。
第二日清晨,或许是习惯了这具身体,花不语便可以天刚亮就起床了。
他带上一个小竹篓——
因为他实在是太小了,桂花花枝又不同其他花,花朵儿是生在枝丫上的,一磕就掉。他两只手抱不下,只好装进竹篓里。
折花给季沧笙摘桂花的地方正好在仙寐山阳面,这里的桂花树都有百年的历史了,树干粗大,生得高挑、枝叶繁茂。
墨绿的树叶间藏着一从又一从沉甸甸的花串,在初生的朝阳下透着淡淡的金光。
这种桂花的花期很长,能挺过寒冬,陆陆续续开到次年早春,花树绵延数里,让整个仙寐山在小半年的时间里都飘着醉人的芳香。
亏得花不语还记得昨晚折花的唠叨,师尊不喜欢花香太过浓烈的,一定要选将开未开的花枝,味道最为清香。
花不语默默给季沧笙扣了个事儿逼的帽子,真不知道折花是怎么忍下来的。
他一路挑花枝一路赏花,被这桂花味儿熏得有些醉,忽然想起来季沧笙的折扇所扇出来的香味,似乎与这些桂花的味道不同,比起这新鲜浓烈的香气,带着些木调,如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舒缓地融进每一寸肌肤。
“……”
花不语连忙给了自己的脑袋一下,他没事想那祸害干嘛!可别忘了上一世的季沧笙是怎样的人了!
小小的背篓装了一半,数着差不多了,花不语便准备往回走,忽然间,他似乎听到了喵的一声。
花不语四处看了看,侧耳细听,果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细微凄凉的猫叫,他寻着声音摸索过去,出了桂花林,来到一颗古老的参天大树之下。
这棵树大约四人合抱粗,主干上爬满经络,而那只猫似乎在这郁郁葱葱的枝叶间。
花不语放下竹篓,绕着这树寻找,果然发现了一只……他都不知道该称之为猫还是猪的虎皮大花猫。
那猫体型硕大,也不知道它那么可怜的小爪子是怎么把它带上去的,只缩在一根树枝的半中央,抱着枝干只会喵喵叫,爬回去也不是跳下来也不是。
花不语严重怀疑这猫跳下来会被摔死。
没法,他只好顺着树干爬上去,好在那肥猫选的树枝比较粗,够得承受花不语此时的重量。
花不语坐在一头,伸出手轻声哄那猫儿别怕,慢慢地够过去,一开始那猫还有些不情愿,最后约摸是实在发现没有退路了,才手脚并用地抱着树枝往花不语这边挪。
好一会儿,花不语才抓住了这猫的一只前爪,慢慢试图将猫拉过来的时候,差点没骂,这到底是个什么朱门酒肉臭的门派能把猫养成这德行的!他可能都没这猫重!
花不语好不容易把猫抱了过来,那猫似乎是被吓坏了,一被抱起来就又手脚并用地把花不语的脑袋给当救命稻草抱起来,花不语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断掉了!
“环环!”
蓦地,花不语听见一声惊呼,那声音很熟悉,又陌生,但那一声环环,带着千种担心和焦急,恍惚间,就像在关心自己一样。
因为花不语的乳名,就是环环啊。
花不语一个愣神,那肥猫应声而动,便要从他脑袋上挣脱,花不语连忙抱住那猫,却歪头就从树上掉了下去。
完了。
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还好,他比较担心自己会被这肥猫给压死。
好在他刚往下掉,就掉进一个萦绕着淡淡冷香的怀抱,那香味温软,转瞬就将他里里外外浸了个透。
季沧笙抱他的手法比前几日的时候轻柔了许多,接住这一人一猫缓缓落下,把细软的青草压地沙沙微响。
花不语僵住了。
季沧笙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小名!
“喵嗷!”那肥猫忘恩负义地一脚踩在花不语脸上,投靠了季沧笙的怀抱,亲昵地在季沧笙怀里钻来钻去地撒娇。
季沧笙把花不语放下,顺手安抚着猫,才问到:“你没事吧?”
“没……”
花不语下意识回答,却看见季沧笙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才后知后觉地脸上有些疼。
这忘恩负义的肥猫。
“你跟我来。”季沧笙收起表情,抱着猫,便往树后的方向走去。
花不语连忙背上他的竹篓跟上,还好季沧笙走得不快,他还能轻松跟上,不过那肥猫竟然趴在季沧笙肩头,露出圆滚滚的大脑袋,对着花不语吐舌头。
刚刚怎么就去救了这么个玩意儿了。
二人没走多远,便来到一处半山腰的屋舍。
屋舍不算很大,装潢也不华丽,甚至十分简单,比刚搬进去的弟子房多不了几样东西。
整个屋子都萦着淡淡的熏香味,仔细一闻还能闻到夏荷的芳香。
“东西放下吧。”季沧笙将猫放到床上,取来一个白瓷瓶,唤过花不语坐到自己面前,那双手白净细长,光是看着就冰清玉洁的,连指尖沾着的,清透白亮的膏药似乎都逊色几分。
季沧笙愣了愣,随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取出一块手帕将膏药擦净,又翻了个面,蘸了刚倒出的清水在花不语脸上一点点轻柔地擦拭。
花不语有神农氏最纯净的血脉,这种小伤早在路上就愈合了,细细渗出的血凝在脸上还未干,便被季沧笙轻轻地沾拭干净了。
虽然还是夏末,也算是初秋了,那杯子里的水很凉,手绢点在脸上有清爽的感觉,他看见季沧笙的眼睛里透着认真,心脏仿佛被手抓了一样紧得喘不过气来。
这种神情,以及自重生以来,除了季沧笙杀了自己的那天,每一个细节,都和花不语记忆里那个狂妄的疯子重合不起来。
如果这样的他是真实的他,季沧笙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如果那样的他是真实的他,季沧笙的演技未免太过可怕了。
肥猫在床上滚了会儿,便又蹿进了季沧笙怀里,撒泼打滚求抱抱,季沧笙略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它的头,道:“环环,自己出去玩。”
花不语再次僵住。
环环?
这肥猫竟然叫环环???
“呜呜……”肥猫像是委屈一般扒在季沧笙腿上,翻开肉咚咚的肚皮撒娇耍赖,偏是不走。
季沧笙叹了口气,抱起猫:“跟我来。”
花不语:“……”
都叫同一个名字,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出门之后肥猫环环一看见蝴蝶,就挣扎着肥硕的身子扑蝴蝶去了,花不语看着那有些奇怪的姿势,一时间也没往心里去。
刺杀神农氏的人被绑在另一座山,季沧笙没有带着花不语飞过去,而是慢悠悠地走在这山野小道上,跟晨起的各峰弟子打招呼。
这仙寐山是众峰内门弟子休息的地方,灵气充裕,利于修养。
季沧笙虽然在上仙界长老里面不被看好,毕竟也做了九年的天元仙尊,即使长着一副少年模样,也被所有的弟子所敬仰着。
路过的弟子一边恭敬地向季沧笙问好,一边悄悄打量着跟在季沧笙身后的小家伙。他们知道季沧笙收了个闭门弟子,却没有参加拜师礼,所以今日便是第一次见到花不语。
花不语自然知道季沧笙的目的是什么,他要去关三个月的禁闭,自己的几个师兄都在外面,折花也忙,都照顾不了自己,定是要被欺负的。
而现在季沧笙带着他在所有人面前走一遭,意思就很明了了,小孩子不懂事,但知道大家都尊敬自己的师尊,即使受了欺负,也会等师尊禁闭出来秋后算账的,别不认人。
虽然整个天元门都知道季沧笙对于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极其宠爱,可是他们真没想到季沧笙为了自己这个关门弟子做出这种……狐假虎威之事来,顿时就对这小屁孩儿更感兴趣了。
花不语虽然不喜欢那些若有似无的打量,却还是得好好跟着,假装不知道。
下山之后便没什么弟子了,季沧笙放缓了步子问道:“累吗?”
花不语摇摇头,活像个闷葫芦。
“那继续走。”
花不语:“……”
他今天不仅把门派上下各峰的内门弟子见了个遍,还把正打算出去的各大上仙长老也见了一遍,不过这一遍,季沧笙是一个一个教他认人的,花不语便一个一个作揖问好。
那些上仙和长老本身是不太喜欢花不语的,毕竟……花不语的身份实在是不好看,但现在花不语一身衣服干净整洁,行礼恭敬,季沧笙跟他们谈话的时候他就乖巧地站在一旁低眉顺目的,便都越看这小子越顺眼。
二人这么走到专门关押的忏罪峰,竟然花了大半天时间,季沧笙要进去幽闭谷,需提前适应进食生活,所以午饭是在门外弟子的食堂进餐的。
这一天的时间,不论有没有真的见着,整个天元门上上下下便都知道了,这个季沧笙的关门弟子惹不得。
黄昏时分,两人终于走到了忏罪峰,这忏罪峰再过去便是一道深渊,里面没有灵气,甚至任何修者进去,都会功力全失,进则是天元门诸峰,退则危险横生的幽闭谷,忏罪峰用来关押罪人再适合不过。
忏罪峰的守门人记录完花不语的名字,便给他戴上了一个赋有神识的手环。
季沧笙进去之后便把手环上的神识给抹去,带着花不语往忏罪峰的深处去了。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文:
〔重生〕每天都在追媳妇
作者:两岸橘风
转世痴情忠犬狼崽子攻(陆绥)x温润美人智谋无双受(温庭弈)
上一世,汝阳王陆绥戎马一生,名利权利双收。然而临死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个瞎子,还是心瞎。
重活一世,陆绥决定痛改前非,势必要擦亮自己的狗眼。
但是,他突然发现这一辈子情况不太对——前世对他情深义重的媳妇竟然要退婚!!
……
第8章 第七章
花不语在天元门待的这几天里,是听说过季沧笙这人,喜怒无常,且任性妄为的。
但是他真的想不到季沧笙会把他手环的印记给抹了,这不是公然违规吗?
果然很符合日后的作为。
忏罪峰很险,遍地都是禁制,而季沧笙走在前面开路,让花不语十分怀疑这地方怎么关得了人。
四周全是悬崖峭壁,根本看不见哪里有关着罪人,但听说这忏罪峰里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且难以判定的恶人,花不语还是有些担忧哪里会突然冲出来什么。
季沧笙带着花不语来到一处峭壁面前,石壁上生着青苔,看着像常年无人打理的模样,季沧笙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什么,只听隆隆巨响,那石壁缓缓变了样,竟生出一个一人多高的窟窿来。
季沧笙取来石窟窿里的油灯点上,往里走了一步,转过身来:“注意脚下。”
“好……”花不语真是有些无语,之前的路那么险都走过来了,进一个山洞而已,有必要这么提醒一下吗?
还是现在才良心发现跟着自己的是个才到膝盖多点的小鬼?
花不语抬腿走进去,却感受到了一个高度差,差点没摔到地上去,然后被一只略有些发凉的手给捞了起来。
方才还一副关爱模样的季沧笙眼底都噙着笑,花不语又知道了。
这家伙故意的!!!
“手给我,会迷路。”季沧笙站好后,一手提着油灯,一手伸向自己。
他的掌心泛着白,应该是接受继承之后身体跟不上的后遗症,不仅发育缓慢,身子也偏弱,现在看来血色也不好,这些都是他强行继承的代价。
花不语的手放上去,只比那掌心大一点点,指头肉乎乎的还没长开,体温差瞬间就体现了出来。
山洞里阴森森的透着凉气,不是普通山洞里凉爽平和的凉气,是侵蚀入骨的寒凉。自花不语进入这山洞,身后的“门”也消失了,整条狭长的通道里只有季沧笙手中的油灯发出微微摇曳的黄光来。
季沧笙握着的手虽不如花不语那热乎乎的小手暖和,却温凉地隔绝了所有寒冷。
两个人顺着小路走了好一会儿,花不语甚至怀疑他们穿过了整座忏罪峰,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条岔路。
他正在思考会走左边还是右边,季沧笙就拉着他直接往中间的墙上撞。
小家伙反捏着季沧笙的手指拉了一下,下一秒,他便被拽进了墙里。
花不语:“……”
这种反人类的通道究竟是谁修出来的?
某人:“阿嚏!”
当花不语被季沧笙拉着在黑漆漆的洞里弯弯绕绕穿过无数墙之后,花不语麻木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忏罪峰从来没有人能逃出去,也知道为什么外面看着一个人都没有了。
季沧笙停下了,松开牵着花不语的手,掌心贴在一处光都照不上去的石壁上,缓缓输入灵力。
那石壁慢慢改变了样貌,最终,花不语面前出现了一间牢房。
那人还保持着几天前审问时候的模样,不同的是,他似乎被封印了五感,完全感觉不到二人的到来。
上一世的花不语并没有见过这张脸,唯一能确认的是,之后他也再没见过这人。
“他的记忆被篡改过。”季沧笙平静得仿佛在宣读什么条例,“我也没查出幕后的人是谁。”
花不语静静地看着那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这些天让你想的事情,你想好了吗?”季沧笙打开了牢笼的门,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样东西,“这是你的吧。”
“嗯。”花不语也没点头,只是接过那剑,明明连剑鞘都是同体漆黑的,却在昏暗的灯光下清晰无比。
季沧笙手一挥,便解除了那人五感的封印。
那人依旧被捆得严实,声带彻底破损发不出半点声音,不过他身为一个炼神境的修者,自然是能通过不同人身上所散发的气息来认人。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花不语的到来,原本木讷的脸因为解开封印而有些惊讶,随即变成了一丝嘲笑。
‘你欺骗了世人。’
那人虽然发不出声音,但还是张着嘴一个字一个字口型夸张地对花不语说。
‘血统肮脏的罪人!’
明明没有一点声音,花不语却仿佛能听到他低沉憎恨的咒骂。
‘我死也会诅咒你!’
花不语毕竟不是真的几岁的小孩,自然能看懂他的意思,可却装作什么也没看出来的样子,冷冷地看着这个人。
他缓缓地将剑抽出,剑刃架在男人的侧颈,即使花不语此刻只有五岁,他也是练气五层的境界了,用这种锋利的剑可以瞬间将已是□□凡胎的男人的头砍下。
冰冷的剑刃抵着皮肤,男人却忽然大笑,声带破损发出残缺不全的声音,呼哧呼哧宛如指甲抓在破损的金属般刺耳,在这阴冷的牢房回响着,尤为骇人。
说完那几句恶毒之语后,男人便不再张口,即使现在发笑,也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季沧笙并没有阻止,而是神情晦涩走进昏暗的光晕也照不进的阴影里,一言不发地看着。
“你在笑什么?”花不语问。
他的声音出奇地沉稳,冷静得不像半点这个年纪的孩子。紧攥双手的黑剑稳稳架在那里,竟然没有丝毫的颤抖。
男人不答,干涸的血渍从扭曲的五官上簌簌落下,依旧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花不语紧了紧手中的剑,剑刃卡在薄弱的皮肤上,不轻不重,勒出一条白痕,却没流血。
‘动手吧。’
男人终于“动口”了。
“你是想说,让我杀了你?”花不语忽的像是看懂了男人的口型,反问到。
男人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血债血偿,你杀了我全村一十七口人,确实该死。”
花不语继续道。
“但是,我不会杀你。”
“你应该被公开判罪,背负无法洗清的罪名下地狱。”
“如此简单的死去,太便宜你了。”
“我真的很想现在就杀了你。”花不语又讲剑刃抵死了些,血珠瞬间渗了出来,顺着漆黑的剑刃滚落入剑柄,“但是娘亲说过。”
“天下会有公正的。”
“我不是这个公正。”
花不语这话,如释重负。
他用剑的另一侧刃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血液滴在了男人渗血的脖子上,那方才还涓涓渗血的口子,忽的就这么凝住了。
他知道,这种罪大恶极的人,刑.罚是十分重的,并且是专对修者的刑.罚,因此,即使身为修者,也大都坚持不到行刑的最后一刻,半途死去。
而现在,花不语将自己的血液融进这人体内,除了挖出心脏或者斩首,那些刑.罚都不会要了他的命,但他所承受的痛苦是不会减轻的。
“我却可以让你承受这十七条人命所该承受的惩罚。”
花不语将剑收入鞘中,双手将剑捧着递向季沧笙,禀告到:
“踏花已有趁手的兵器,此物还望师父保管。”
“你不悔。”季沧笙没接。
“踏花既是天元仙尊座下弟子,便应谨记祖训,不得心存私念,对天下所有人公正,相信天元门会给他该得的惩罚。”
季沧笙看着这个只有五岁的孩子良久,收起那把黑剑,重新布好结界。
他在这黑暗阴冷的、只有幽幽哀怨的昏暗黄光中,沉默片刻。依旧执起了那只稚嫩的手。
“走吧。”
回去的路上,季沧笙再也没有松开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他缓步开路,却不去感知黑暗里这小家伙的情绪。
季沧笙忽然明白了什么,或许上一世的花不语能有那样心怀天下的胸怀,并不全是他那师尊的功劳,而是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并且从小接受了正确的教育。
“踏花。”
季沧笙忽然停下了脚步,目视前方。
“等你长大些,我会带你回去。”
“是。”身旁,花不语闷闷的声音传来。
果然还只是个孩子。
“不要仇恨这种事情,我不会逼着你做到。”季沧笙将提灯又往另一侧挪了挪,放轻语气,“但是你可以学会放下仇恨。”
“你今天做得很好,我没有看错你。”
季沧笙留了足够的时间给花不语在这黑暗中整理情绪,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远了很多。二人离开忏罪峰的时候,月色已经深了。
折花此刻正候在忏罪峰门外,见到二人出来便对季沧笙行了个礼。
“这人的罪会在明日由二十二位天元门上仙以及天元门的法则定下,折花,明日你带上踏花,代表天元仙尊座下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