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上官鸾,顾粲眸中渐黯。
快入冬了,上官鸾的禁足令也被解了。郑皇后一向宠惯她,知道她受了委屈,还差专人去各州为她猎得各种奇珍异鸟,取完鸟羽后,还要再命数百名工匠,为上官鸾精造百鸟羽氅。
这般的奢靡,都是为了她冬日里的生辰。
景帝虽与上官鸾生了隔阂,但她毕竟是她的嫡女,是最受宠爱的公主,她在宫中过的日子仍是奢侈自在。
可制那一件百鸟羽衣所需的银钱,就够数千名难民一月的吃用,邺朝逢灾,上官鸾这尊贵的公主也不知缩减自己的吃穿用度,反倒是嫌弃下人为她寻的鸟羽的色泽不够光鲜。
而林纨,自那次他差元吉给她买了果子后,她便再不许府中有这般昂贵的吃食。还在府中以身作则,只吃基本的清粥小菜,马上逢冬,也不肯去制新的狐裘或是绒氅。还拿出自己的嫁妆,以林家之名,去救济那些灾民们。
顾粲想起林纨前世的死状,神情愈发冷沉。
属实不值得。
那些人不值得林纨怎么做。
顾粲这一归府,林纨之前还空落落的心顿时安沉,她靠在顾粲的怀里,觉得困意上涌。
林纨迷糊间,嗫嚅道:“子烨,我这几日好想你的。”
床帷外的灯火仍明。
顾粲怕自己一动,就会扰了林纨安睡,便也阖上了双目,他颔首道了声:“嗯,为夫知道。”
林纨愈发粘人,于顾粲而言,是件值得欣喜的事。
他又何尝不想时刻与她在一处,半刻都不分开。
他恨不得林纨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这样他去哪儿,林纨便能跟到哪儿。
*
次日巳时。
许是因为顾粲回来,林纨觉得自己的病状好多了,但她起身后,顾粲已去祈宣殿上朝,并在她的身侧。
林纨草草用了些粥糜后,香芸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
秋日的窗牖并不常敞开,林纨饮完药后,纵是这药已经入了腹,这药碗也被端了下去,她还是觉得,满室都是一股子难闻的药味。
林涵和旁的贵女嘲讽她,也不是全无道理。
虽说她们惹人厌,但是这苦药味确实是又呛鼻,又难闻。
香芸和香见一时不在房内,林纨便决意自己下床去开窗,刚摸到楞格窗的边缘,有人就拦住了她——
顾粲着七旒毳冕,刚刚下朝归来。
他用手拦护住了她的脑袋,语气带着稍许的责备:“你还发着热,怎能到窗前,外面的寒风一吹,你的病又会加重。”
她还真成了风一吹就要倒的孱弱女人了。
林纨无奈,微微垂眸回道:“可是屋里的药味很难闻的,我身上也都是这些药味,你待在屋子里,会生厌的。”
顾粲引着微愠的小人离了窗边,温声低语道:“谁说难闻了?为夫就喜欢这股药味,闻着令人安心。”
“胡说。”
林纨小声辩驳了一句,撇下顾粲自顾自地回了床侧。
她的长发披散着,垂于腰际,背影纤弱,让人心生怜爱。
顾粲倒是不觉得林纨这是在使小性子,反倒是喜欢她这副娇气模样。
林纨掀开衾被,躺在里面后,又问向坐于床侧的男人:“那你今日还走吗?”
顾粲摇首:“不走了,今日在府上陪着你。”
林纨听后,唇角微微上扬。
顾粲见她面色薄红,高热依旧未怎么褪,便哄着她,让她再睡一会儿。
林纨水盈盈的眼望着他,小声央求道:“那你陪着我睡一会儿行吗?”
顾粲失笑,自是应允了林纨的请求。
他仍穿着一身朝服,拿来了林纨寻的话本,半躺在床,准备给林纨解闷,便道:“为夫给你读话本。”
林纨侧躺着,不时地睁开双目,悄悄地看顾粲几眼。
顾粲入洛都后,只在国子监中才肯治学读书,平素在府中几乎不看杂书。
林纨因着谢容的缘故,读的书目多且纷杂,却很少看这些民间的话本。
话本一的内容有些像醉打金枝,都是讲的刁蛮公主的故事。
讲的是某朝的公主过于奢靡,与皇帝微服出访的时候遇到了一乞儿乞讨,因着嫌弃乞儿身上的味道难闻,污了她的鼻子,便派宫人扮作的随侍将那乞儿打了一顿。
巧的是,后来该朝覆灭。
公主从凤凰变成了落魄的孤女,可多年前的那位乞儿,却成了皇帝。
因着故事的反转极大,林纨听的津津有味,她想知道那曾经的乞儿当了皇帝后,会怎样处置这个公主。
可顾粲竟是倏地阖上了那话本。
林纨听见了阖书的声音,睁开了双目。
只见顾粲的面色微沉,他将那话本重重扔在了床侧的小案上。
林纨不知顾粲为何突然做怒,她想,许是那话本中的内容惹怒了顾粲,便越过他的身子,想去伸手够床侧小案上的书卷。
顾粲却突地将那小案猛推到一侧,上面的话本散落了一地。
林纨一惊,只听见顾粲冷着声音扬声道:“元吉,给我滚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对女主那么多的虎狼之词和虎狼之行都是源于小话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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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开始虐公主了
☆、054:二更(晋江独发)
自打林纨嫁过来后, 顾粲平日都是一副和煦的模样,不似之前那般喜怒无常。
他这冷不丁一发火,元吉的双腿吓得直发抖。
顾粲将床帷拽了下来, 让林纨在里面好生躺着,不许出来。
元吉跪在了寝房外, 顾粲负手走出去后,林纨却掀开了床帷,悄悄地环视了下四周。
这番她并不如平日那般乖巧,而是蹑手蹑脚地趿鞋下床, 按照适才所记书封的模样,将那公主与乞儿的话本拾起,复又躺回床处, 准备自己看。
顾粲的声音不高不低, 却像是耐住了极大的火气:“屋内的那些话本是你给世子妃的?”
元吉摇首,哆嗦地回道:“不….不是。”
林纨翻开了话本,只听见顾粲又问:“如若不是你,那她是怎么寻到的?”
元吉全无平日大管事的严肃模样,而是面色微苦地回道:“前阵子世子妃在杂房中瞧见了这些话本, 问了小的,小的便回这是四皇子送您的, 您成婚前常看这些。正巧世子妃要整理文容阁的古籍,便让小的将这些送到文容阁中去了。您今日上朝后,世子妃想起了这些话本……便差香芸拿到寝房里了。”
外面的对话林纨听的是一清二楚。
话本里的内容她也清楚了个大概。
只是她不敢再往下读下去。
那话本中,文字很少, 大约只有个故事的梗概。
剩下的,都是整页整页的画。
那些乱七八糟的画让她的面色更红了。
上官衡怎会送顾粲这些东西?
顾粲他怎么能看这些东西?
“把那些话本都给我烧了,府里再不许出现这些东西。”
“是, 小的这就去烧。”
林纨觉出顾粲快要回来了,忙将那话本藏在了枕头下,阖上双目装睡。
顾粲瞧着林纨的面容更红了,还以为是她发热更重了,忙用手探向了她的额头。
发热似是好转了,并没有很烫。
顾粲心中生了疑,又回身看了看地面——
他忆得适才他出去前,林纨的两只绣鞋是整齐摆放的,现下这两只绣鞋却略显凌乱地摆在了地上。
顾粲掀开了床帷,试探地问道:“纨纨,你睡了吗?”
林纨想继续装睡,可顾粲钻进衾被中后,她的呼吸却愈发紊乱了起来。
顾粲觉出了她没有睡。
林纨也再也装不下,便睁开了双目:“我…我……”
顾粲看着她红如霞绯的小脸,故作无奈道:“元吉记错了,适才的那些话本为夫不曾看过,你若不信,改日可再唤他来问上一问。”
林纨迟疑了片刻,还是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顾粲又道:“你也知道,四皇子他平素不大正经,所以送来这些,是想戏弄为夫。”
林纨想起上官衡那幅纨绔模样,暗暗觉得,顾粲所言,应是真话。
转眼便到了晌午。
顾粲发现,林纨用的食物属实是过于清淡,只食清粥和酱菜,一点荤腥都见不到。
他冷着声音命庖厨去制些荤食,林纨却道:“现下闹着灾荒,我们也不好太奢侈,不如就煮些鸡卵,吃下去也能补不少气力的。”
顾粲眸色愈深,没有言语。
*
谢润之策,只对洛都城外的部分灾民起到了作用,而剩下的灾民,并不想去修葺水利。
他们只嫌朝廷不作为,不能好好安置他们,对景帝甚至是皇宫中的宫妃皇子们生了怨怼之情。
因为上官鸾在灾荒仍在制百鸟羽氅一事被有心之人传到了洛都百姓、甚至是灾民的耳中。
城内的百姓虽说能吃得上米,但一切用度较之以往,还是拮据了不少。
林纨不仅差人在城外灾民的聚集处设了粥棚,在洛都城内,也设了不少的粥棚,供一些乞丐和贫苦人家用。
她特意叮嘱宋氏和柳芊芊及愿意帮着施粥的几位姨娘,一定不能穿过于华丽的衣物,衣着素简得体便好。
谢润自也是叮嘱了谢家那处。
一众勋贵世家皆都仿效林谢两家,都在城门外设了粥棚,但因着林谢两家是最先出粮出钱的两门权贵世家,洛都百姓最感念的,还是林谢两家的好。
谢润为防流寇抢夺灾民的粥糜,特在粥中混了粗沙,那些个歹人一见粥中有沙,就打消了抢粮的念头。而混着粗沙的粥糜并不影响百姓正常食下。
百姓一时难得其意,而后谢润当着一众灾民的面,亲自饮下了含沙的粥糜。
灾民瞧着连谢中丞都能面不改色的饮下,便也放下心来。
因着林纨亲自到粥棚处施了粥,洛都百姓都赞林纨,容貌堪比姮娥,而心肠又慈悲若菩萨。
而对于曾经的第一美人上官鸾,洛都的幼童们也编了一句歌谣——“鸾凤不食人间谷,翔于青天睨众生。”
这句歌谣看似是在传颂鸾凤这种神鸟的高贵,实际是在暗讽平嘉公主上官鸾的奢靡无度。
民间的歌谣自是传到了上官鸾的耳中。
是日。
两名宫女正跪于地面,为鎏金百凤镜台前的上官鸾蓖发簪花。
上官鸾有个癖好,喜欢冬日簪花。
这花还不能是用绫罗制成的假花,需得用真花簪髻。
眼见着就要入冬,承初宫中御花园的百花早已凋零,上官鸾除却有自己华贵的寝殿,还有一间温室。
每过夏日,上官鸾都会遣专门的花匠在温室中栽养一些夏季才有的花卉。她最喜欢在冬日里簪着新鲜的花朵,看着那娇艳的花瓣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颤的模样。
屋内的绿尾鹦哥叫了数声,上官鸾蹙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
一宫女入殿传话,恭敬道:“公主,郑夫人携起婢女在殿外侯着了。”
上官鸾对镜欣赏着自己美丽的容貌,随口唤那宫女将郑夫人引进了殿中。
郑夫人是左相郑彦邦的嫡女,嫁予了宁国公府刚刚继位的公爷,前阵子还被封了诰命。
郑夫人本名为郑姝,郑家同辈的嫡女都从女字。
上官鸾对自己这表姐的态度还算恭敬,骄矜的神情少了不少,二人谈叙了些琐事,郑姝这时开口道:“我爹爹在家中最宠那位庄姓的姨娘,那庄姨娘的女儿,也就是我那五妹妹,自打今年入春后,便总是郁郁寡欢,每日伤春悲秋,近日还大病了一场。我爹最是疼她和那位庄姨娘,近来也是颇为此伤神。”
上官鸾挑眉,看着护甲上的镶宝,问道:“一个庶女,整日矫情个什么劲?”
郑姝无奈摇首,回道:“唉,还不是为了那个镇北世子。自打他娶了林家嫡女后,我那庶妹每日都哭哭啼啼的。”
上官鸾微翻了下眸子,又问:“她喜欢顾粲?”
郑姝回道:“是啊,我那爹爹最是疼她,还想着求皇后娘娘,想让我那庶出的五妹妹,做那个从凉州来的质子的贵妾。”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不看话本的剧情,直接看高清无m的大图。
别激动,当不了贵妾,一锅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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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更新(捉虫)
《世子宠妻录(重生)》/妩梵
——“全洛都喜欢他的贵女多得去了, 若是都如她这般要死要活,非嫁给他不可,那顾粲纳的妾室怕是连这承初宫都装不下了。”
上官鸾拢了拢鬓发, 眸含矜意的睨了郑姝一眼。
郑姝身份虽贵重,但终归是不敌上官鸾, 她虽为她名义上的表姊,但她是臣,上官鸾却是君。
她态度恭敬地颔首回道:“确是如此,都怨我家那庶妹不懂事, 殿下也知,妾身的娘最不喜庄氏那对母女,断不肯来宫中去向皇后娘娘为我那庶妹请旨。”
上官鸾听后, 略微掀了下眼眸。
她对顾粲仍存着情意, 但林氏那贱人仍活得好好的,他祖父林夙在朝中的地位一时不可动摇。
景帝现下重用着顾粲,郑家对其也一直大有巴结讨好之意,郑姝的五妹妹虽为庶出,但好歹也是左丞之女, 再如何,都是要嫁予人做正妻的。
郑家若肯自降身价, 将自家美貌的妙龄少女送给顾粲做妾,他顾粲怎样也得给郑家这个面子,不好不领情。
最重要的是,林纨那个贱人活得太舒心了, 总得有那么一个人,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打转。
让她看着那郑家庶女就心烦,最好气得她一下子病死过去才好。
郑姝小心地观察着上官鸾的神色, 见她面上倏地露出了笑意,颇为不解。
上官鸾清咳了一声,掩住了自己的异样:“你那五妹妹的名讳是何,相貌又如何?”
送给顾粲的女子也不能太差。
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她也得过过眼。
上官鸾这般想着,只见郑姝柔着声音微微喟叹:“唉,实不相瞒,适才我已带着我那五妹妹郑妍去见了皇后娘娘,让她过了过眼,但娘娘似是不欲插手去管这件事。而后妾身来见了殿下,因着殿下与她并不相熟,妾身怕她叨扰了殿下,就让她在外面候着,没让她进来。”
上官鸾听后,微挑一眉,五官随着眉宇的牵动,愈发明丽。
——“哦?既然来了,那就让本公主见识见识这痴情女子。”
宫女得令后去殿外唤郑妍入殿觐见公主殿下。
上官鸾的美眸微微眯了起来。
郑妍生得容貌清丽,气质倒是与那林氏贱人一样,病恹恹的,一副柔弱无依的模样,但是容貌却是不及她。
郑妍是第一次见到上官鸾,瞧着她眸色不善,跪伏在地的身子略有些发抖:“民女见过公主……公主殿下金安。”
郑姝微微蹙眉,笑着与上官鸾打趣道:“殿下见笑了,原是家中待字闺中的庶女,没见过什么世面。”
上官鸾的面容笑意全无,却挥了挥手,但也没唤郑妍起身,随即冷声问向地上跪着的她道:“你想嫁给顾粲?”
郑妍面色一僵。
她之前听过那些传言,说是平嘉公主曾倾慕镇北世子,只是碍于镇北世子与蔼贞翁主的婚约是先帝所赐,她二人这才没能成婚。
她自是也听过,上官鸾在宫中的跋扈和骄纵。
虽说父亲郑彦邦一向宠爱她,但保不齐这公主就会对她做出些什么。
郑妍支吾了片刻,却没答出个所以然。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上官鸾在心里轻蔑着郑妍,语气竟是故作温和:“听闻母后不肯帮你?无妨,那顾中丞最喜欢的就是你这般的女子,柔柔弱弱,病病恹恹……你既算是本公主的表妹,本公主会求母后帮你的。”
*
郑姝和郑妍退下后,上官鸾去了未央宫见了郑皇后。
郑皇后头戴龙凤珠翠冠,着真红大袖衣,端坐在红木圈椅上,正面容端肃地饮着茶。
听罢上官鸾的请求后,她面色未变。
上官鸾在郑皇后的面前仍是故作小女孩心性,她撒娇道:“母后,儿臣看那五妹妹也挺可怜的,您就允了这门亲事,让她到顾粲府上做个贵妾吧。”
郑皇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茶釉的颜色透白,隐隐可见其中浅绿色的茶水,她反问上官鸾道:“你确定你是可怜你那表妹?而不是存了些旁的心思?”
上官鸾被皇后看破了心思,食指微弯,掩了下唇畔,随即回道:“那顾粲眼下是父皇身前的红人,还是谏院的御史中丞,若郑妍能嫁予顾粲……”
“住口。”
郑皇后打断了上官鸾的言语,她面色微沉地又道:“阿鸾,这件事不要再提,你舅父一心惯子惯女,却不知你父皇现下已经忌惮上郑家了。那顾粲现下又是御史,你舅父三子的手上折过不少人命,保不齐他哪一天就会搜集些旁的证据,再参你舅父一本。现下灾事未平,你一定要切记,要谨慎行事,不可轻举妄动。”
上官鸾欲言又止地想要再说些什么,郑皇后却以身子有恙为借口到后殿休憩去了。
见实在说服不通郑皇后,上官鸾心中却起了别的念头。
*
还未到冬日,洛都却落了小雪,天倏地变寒。
顾粲从谏院回来后,林纨的身子虽好了许多,但仍是很虚弱,面色总是有些苍白,人也瘦弱了许多。
屋内燃了炭盆,林纨半躺在胡床上,随意的翻着书卷,偶尔瞥一瞥影木窗外的雪景。
顾粲一不在身侧,又逢上病未全愈,林纨的心情总是有些低落和寂寥。
这时。
元吉进了室,他隔着云绣红梅的屏风,询问林纨道:“世子妃,宁国公府郑夫人来府,说是携了礼来拜访您。”
林纨翻书的动作微顿。
宁国公府?
林夙与宁国公的人只算是点头之交,她之前身体一直都不好,也没与这些勋贵世家的小姐有往来。
而宁国公的夫人,那不是郑彦邦的大女儿吗?
元吉见林纨不言语,又问:“世子妃…您要见吗?”
香芸和卫槿在一侧伺候着,也是面面相觑。
林纨回道:“那就请她至正厅稍坐。”
“是,小的这便去传话。”
林纨不明宁国公夫人郑姝的来意,香见帮她敛妆时,想在她的颊边抹脂,想让她的气色看着好一些。
林纨却没让她上任何妆面,故意露着这副憔悴的病容。
香见不解。
林纨的心中却有自己的打算。
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宁国公夫人的母家是郑家人,那她来此,定不是什么好事。
林纨并不清楚,她这番来府,到底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顾粲来的。
至正厅后,林纨得体地与郑姝寒暄了几句,自是也注意到了,她身后跟随的那位美貌少女。
那少女虽站在郑姝的身侧,但林纨看她的衣着打扮和气质,觉得她绝不是一名丫鬟或女使。
看了盏茶后,林纨故作语气虚弱地问:“不知郑夫人至我府上,到底是为何事?”
郑姝尴尬地笑了笑,做为掩饰。
郑妍瞧着林纨憔悴的病容,说上几句话就像要断气似的,心中觉得此女活不了多久。
如果她死了,那她也当不了多久的妾室,这般想着,她的神色还是故作了副怯态。
林纨眉目微颦地看向了郑妍。
这时,郑姝向郑妍使了个眼色。
郑妍立即跪在了地上,一副恭敬地模样。
林纨眸色微变。
心中大抵已经猜出了这郑氏姐妹的意图。
只听见郑姝抽出了块帕子,故作泣声道:“我这五妹妹是个痴情的可怜孩子,一心倾慕着镇北世子,前段时日险而闹了自尽。虽说翁主您嫁予了世子,但这傻孩子仍是不改痴心,想着能来府上做世子的一个妾室也好。”
林纨面色平静,香芸和卫槿的神色都是微微一变。
郑妍也跪在地上,小声地哭了起来。
林纨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这姐妹俩个跑到她的府上来哭诉,倒像是她给这二人受了委屈似的,她命香芸道:“去,将五小姐从地上扶起来。”
郑妍挣开了香芸,轻泣哀声道:“世子妃如若不同意,我万万不敢起身。”
林纨耳垂悬着的白玉髓耳坠泛着莹润的光。
郑姝哭哭啼啼,无非就是觉得她性子软,她说几句话,她便会可怜这个郑妍,同意她嫁进来,顺便再吃盏妾室茶。
可她凭什么可怜她?
难道就因为她喜欢顾粲,她又闹过自尽,她就一定要让她进府,不让她进府就是狠心冷血?
林纨静默着,没有言语。
她在想,郑氏姐妹不会敢冒然到府上来扰她,那到底是谁在背后给她二人撑的腰?
郑姝见林纨不语,悄悄与郑妍交换了下眼色。
随后,郑妍重重地往地上磕了几个头,香芸忙要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林纨看着郑妍叩首,却扶了扶额。
她身子并不难受,现下的病容和病态全是故意装的。
郑妍哭求道:“我知道世子妃心里不爽利,觉得很对不住世子妃,之前我也想过放弃,想着就这样了此残生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但我长秭和父亲实在心疼我,去宫里求了皇后娘娘。现下,我与世子的婚事是娘娘应允的,世子妃若是拒绝……若是拒绝……”
林纨的语气虚弱却不失平静,她打断了郑妍的话,反问道:“你既是说,是皇后娘娘的旨意,那为何不见凤旨?宫中传话的公公为何没能来府宣诏?”
坐在圈椅上的郑姝微蹙了下眉。
那日二人离开承初宫后,上官鸾差人向她传了话,她只说皇后默许了这件事,却没提到过这凤旨和传话太监。
郑姝只得回道:“世子妃是聪明人,应该一点就透。这件事皇后娘娘不方便直接出面,自是等着世子妃一口应允,把我这五妹妹直接收入府中。”
此事到底是不是皇后之意,林纨心中存着疑虑。
这时。
郑妍跪着,用膝盖爬到了她的身前,拽住了她的腿,不顾一切地苦苦哀求道:“世子妃,您就允了我的一桩心愿吧,我只要能做世子身侧的一个女人便好。我入府后,断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定会好好服侍您和世子的。”
——“我不用你来服侍我。”
一道清冷的男音传来,郑妍循着那声音望去,心跳登时一顿。
顾粲回府了。
☆、056:晋江独发
《世子宠妻录(重生)》/妩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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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粲着貅黑冕衣,戴獬豸楚冠,挺拔地站在正厅之外。
他身后不远处, 还站在两员穿着相同公服的中年男子,那公服颜色瑞紫, 还加了银绯。
银绯是只有帝王才能赐予臣子的,郑氏姐妹只知那二男子是朝中命官,地位不低,却没猜出他二人的身份。
林纨却识出那二人的身份。
顾粲虽为御史中丞, 但在谏院之中,他的权力是最大的。
那二官员头戴神羊法冠,只是因着他二人的官品不及顾粲高, 冠上的梁数略少。
今晨林纨因头痛贪睡, 隐约中,曾听闻顾粲说要携男客入府,林纨睡得迷糊,没多询问男客的身份。
顾粲清晨还对她讲,她只需在屋内休憩便可, 不用见客。
现下看来,他这番带来的男客是台谏的两名侍御史。
那二官员冲顾粲恭敬揖礼后, 便被小厮引去了偏厅处。
府中的家主归来,郑姝也只得从圈椅上站起身来,她有诰命在身,但顾粲却是镇北王的嫡子。
她与他的身份比, 还是差了一截。
见顾粲往正厅主位的方向走来,郑妍的心跳愈发加快。
但顾粲的目光却丝毫都没落在她的身上,他墨眉微蹙, 眼中都是她身旁的那个纤弱女子。
郑妍慢慢松开了双手,无力又狼狈地瘫坐在了地上,因着紧张,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还是她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看顾粲这个男人。
顾粲瞧着林纨的面色又憔悴了不少,又回想起地上的那女人抱着她腿哀求的模样,眸色顿时一阴。
他将郑氏姐妹完完全全地晾在了一侧,走到林纨身侧后,关切地低声询问了几句。
郑妍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被顾粲吸引,她听不清顾粲与林纨说了些什么,但仍能觉出,他的声音存了刻意的温柔。
他当着她的面,用手摸了摸林氏女的额头,随即眉宇又蹙了几分,“回寝房好好歇一歇,我一会儿回去陪你。”
林纨犹豫了一下,但见顾粲的态度不容拒绝,还是依言携丫鬟们回了寝房。
待林纨走后,顾粲坐在了她之前所坐的梨木圈椅处。
他一言不发,端起高案上的茶盏饮了一口。
这茶盏是林纨之前用过的,他也没让下人换盏新茶,就这样将林纨饮剩的茶水喝了下去。
顾粲的静默却让正厅所有的人产生了一种压迫感。
眼前男子的气质有些阴鸷,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不敢让人直视,他执盏的右手修长,指骨分明。
一时间,郑妍终于知道了玉面阎罗这绰号是怎么来的。
他曾审讯过重犯恶徒无数,这正厅虽不是监牢,却比之监牢更甚。
她好像是入了阴曹地府,只觉冷汗涔涔,不寒而栗。
郑姝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
她自是知道,顾粲现下正抑着怒气,她故作淡然地同顾粲寒暄道:“今日我同我那五妹妹来拜访世子妃,实在不知世子竟是这般早的就归府了,真真是叨扰唐突了,还望世子见谅。”
顾粲将手中的茶盏轻放在案,仍是没唤郑氏二姐妹起身。
郑姝无奈,只得自己坐在了圈椅处,又向郑妍使着眼色,让她赶快从地上起来。
郑妍看了眼嫡姐,却选择再度跪在了地上,她故意从眼眶中蕴了些许的清泪,看上去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顾粲听着郑妍的泣声,只觉心烦至极,他沉着声音道:“既然觉得叨扰唐突,那就请回吧,我顾粲的府邸也不是坊市,不是任人想来就来的。”
郑姝睨了一眼郑妍。
郑妍忙止住了泪。
郑姝噯了一声:“世子,我们也不是无故来此。“
顾粲掀眸,冷声打断了她的话:“其一,你二人来府,却未事先告知我府内的管事,内子无法事先准备,是谓贸然来访。”
“其二。”
顾粲伸臂,用手指了指地上的郑妍,又道:“令妹不顾礼义廉耻,在我府中欺我病妻,敢问国公夫人,你是当我顾粲死了吗?”
郑姝是听过顾粲在外的声名的,都说他这人倨傲至极,却没曾想,这人说话竟是如此刁钻,毫不给她们郑家留情面。
想到这处,郑姝的语气也是微变:“世子这话就说的难听了,我那五妹妹是个弱质纤柔的女子,只是世子妃她有些顽固,我妹妹是在向她求情,哪有欺她之意?”
顾粲冷哼了一声,复从圈椅处起身。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郑妍的身前,声音如淬寒芒:“我问你,你明明看见了内子的病容,若要有心,断不会在这时向她哭嚎。内子平素并不与你交好,你若有事,也求不到她的头上来。你还敢说你没欺辱吾妻?”
郑妍整个人僵跪在地上。
她全然没想到,顾粲的反应会是如此之大。
他的眸中透着阴气,带着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