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忙停下了马,侍从则为林纨撑好了伞,林纨从车中下来后,车夫检查了番马车。
他告诉林纨,这马车的承弓和车轭处,竟是都有损毁,一时难以行进。
天色渐暗,雨势未弱。
林纨没处避雨,只得静站在伞下,等着车夫和侍从想法子修好马车。
卫槿则缩在蓑衣中,只露了一双眼,有些怯懦地看着林纨。
半晌后,卫槿的视线从林纨的身上,转到了马车之后。
烟雨迷蒙中,有一豻溟轩车正往众人的方向前来,林纨也转身,看向了那轩车。
她本以为,那轩车只是路过而已。
谁知,那轩车竟停驻在马车之前。
轩车的车夫下了马,走到了林纨身前,侍从见状,拦住了他。
林纨挥手制止住侍从后,轩车车夫恭敬道:“我家主子想要同翁主一叙。”
林纨心中疑惑,便独自撑伞,随车夫走到了那轩车前,她开口,问向里面那人:“敢问阁下是?”
话刚说完,那人便掀开了车帷。
他唇角的线条冷毅,对林纨开口:“上来。”
林纨认出那人身份后,神色微凝。
她毫不犹豫的便要转身离去,那人却不顾雨势,从轩车中探出了半个身子,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林纨的手掌被那人微凉的掌心紧紧包裹,那人华贵的貅黑冕衣被雨淋湿。
倏地,天边闪起了霞粉色的裂缺。
林纨转身,那道裂缺,将那人的面容照亮。
他本就生得俊美异常,现下看上去,那容颜正如其名,昳丽烨人。
顾粲虽淋了雨,却丝毫未显狼狈,仍让人觉,其气质清冷孤绝,甚至有些桀骜。
林纨望着他漆黑的眸子,竟是忘了挣脱他的手。
雨似是都在这一瞬,静止在半空。
林纨一时间,竟是突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眼前男子的一切,都在无形间,蛊惑着她。
她越想逃,就越会囿于他为她设的樊笼中。
最终,只能渐渐溺毙其中,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要说:林纨纨终于刷完了副本,进入了谈恋爱的剧情主线
☆、018:采撷其唇
林纨右手紧握着木制伞柄,她看着顾粲从轩车下来,雨淋湿了他满身,他却仍牵着她的手。
侍从虽瞧出了是顾粲,却还是走到了二人的身前。
为首一侍从顺势看了看二人紧握的双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镇北世子与翁主是有婚约的,世子牵了翁主的手,虽有些失仪,但翁主也没有抗拒。
他二人早晚要成为夫妻,现在亲密些,也无碍。
顾粲的声音隔着潇潇的雨声,愈发清寒,他对向二人靠近的侍从道:“让翁主暂且上我车中避避雨。”
侍从刚要道是退下,却见林纨似是要挣开顾粲的手。
顾粲一身湿衣,仍拽着林纨的手,竟是将她往自己的身前又拉了几寸,声音低沉道:“你若是不顾你的身子,我也会不顾我的身子。”
林纨自是听懂了顾粲话中的威胁之意。
若是她不上车,顾粲便要以自己淋雨来要挟她。
他凭什么以为用这个,就能让她乖乖听话?
林纨故意绷着面容,冷声对顾粲道:“你放开我。”
一旁的车夫见状,忙劝林纨:“哎呀翁主,这马车一时半会是修不好了,您身上穿得又单薄,还是跟世子上去避避雨吧。”
林纨的侍从也担忧她的身体,也连连劝道:“属下也觉得,翁主还是上去避避雨为好。”
林纨听到这些人的劝谏,微瞪了双眸,她正不知该说何话好时,顾粲却从她的手中夺过了伞。
车夫已经冒雨弯下了身,要给林纨垫背。
顾粲从林纨手中夺过那伞后,仔细替她撑着,而他自己的身子,则仍被雨淋着。
所有人的举动,都是在逼她上马车。
林纨轻叹了一口气,决议不再挣扎。
她身子确实不大舒服,上去也只是避避雨而已,没什么好怕的,顾粲又不能对她做些什么。
林纨终是在顾粲的帮扶下,踩着车夫的背,上了那辆轩车。
顾粲的轩车要比她的马车宽敞许多,里面还放着一取暖的熏炉,比之于车外,这里面确实要温暖不少。
林纨择了处地界坐定后,顾粲也坐在了她的身旁。
雨水将他身上的气息稀释,那好闻且熟悉的雪松香竟是也浓烈了些。
林纨往边上挪了挪,想要与顾粲特意保持些距离。
不得不说,今世的顾粲,竟是给她带来了许多的新鲜感。
林纨清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
她重生后,每做一件与前世不同的事情,连带着所有事情的走向,便都会发生变化。
她变了,许多事情变了,这一世的顾粲也变了。
她印象中的顾粲,是玉冠白衣,不谙凡尘,孤高若谪仙的矜贵世子。
而如今,他却不怎么穿白衣,衣着的颜色也是愈发深黯,越来越像是个酝酿着阴谋的野心权臣。
林纨用余光看了看顾粲,见他华贵冕衣的衣袖处,正不断地滴水,他戴的獬豸法冠的冠檐处,也在淌水。
水沿着他的额,划过面颊,再到喉结……
林纨捂着有些微痛的小腹,终是抑不住笑意,红唇微微勾起,漾起了好看的弧度。
也有没变的地方。
顾粲还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淋了雨也不知道给自己找块帕子拭一拭。
林纨这般想着,下意识地从袖中掏出了一块帕子,刚要递给顾粲时,她却及时收住了手。
他如何,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林纨将那块儿泛着冷香,且绣着木芙蓉的软帕,又握在了手中。
她有些犹豫,在心中暗暗思忖着。
她毕竟是重活一世的人,前世她与顾粲有过节,但眼前的人,却不算是前世的那个人。
这一世,许多事情还都没未发生。
依照她的性子,就是看见自己的丫鬟淋了雨,也会主动递块绢帕。
这一世的顾粲没做错什么,他替她解了围,却挨了她在伽淮河的一通威胁。
今日他让她上这轩车,也是出于好意。
林纨今世虽不欲与顾粲有任何牵扯,但递块帕子给他,算是她的一贯修养。
林纨想通后,便将手中的那块软帕,递与了顾粲,语气没了适才的故作冷漠,但却也不如平日那般温柔:“你用它拭拭雨吧。”
顾粲闻言,微微侧身看向了林纨。
见她唇瓣嫣红,螓首和白皙优美的侧颈,也存着些雨渍。
顾粲不发一言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块帕子,却没给自己拭雨,反倒是凑近了林纨的身前,要替她拭额上的水痕。
林纨见状,刚要避开,却觉退无可退。
顾粲这突一过来,她还以为,他要……
吻她。
林纨小腹处的坠痛感又重了些,她唇瓣发颤地问:“你…你…”
顾粲看着她的那抹红唇,犹如初绽的罂粟,衬在她那张姣好的面容上,竟有一种别样的清媚。
齐均会中计,不难理解。
林纨有美貌,母族又有势力。一个女子,既有美貌,又能给一男子带来无尽的权势和帮扶。齐均那样的拜高踩低之徒,很难不动心,甚至会失去理智。
纨纨是很少点绛唇的。
顾粲印象中,除却二人的新婚之夜,林纨从未在面上弄过任何浓丽的妆面。
这番一看,顾粲的心中也生出了些许的新鲜感。
他竟是想将她嫣红的唇瓣,采撷于他的舌齿之间。
顾粲的呼吸微重了几分,却仍是平静地回她:“帮你拭雨。”
林纨想要抗拒,便想从他手中夺回那块帕子,刚一触及到他的手腕,林纨便收回了手。
柔软的帕子微微划过林纨的额发,她的视线不知该落在何处,只得垂下了眸子。
顾粲的眼神看似很专注,其实一直在心中强自抑着,想要用指腹,将她唇瓣的嫣红揉抹殆尽,再吻上一番的冲动。
额上的雨渍被拭后,顾粲将那块帕子塞回了林纨的手心中,林纨只觉腹痛加剧,愈发不适。
她强自忍着,听着轩车外的风雨飘摇之声,思绪竟是飘回了在安澜园的那一日。
那日也是个雨日,她也与顾粲独处一室。
她身上难受,顾粲吻她,安抚她,极尽小心和温柔。
林纨的脑中不断涌起安澜园一日的画面,思绪不断被那日的回忆纷扰。
她的小腹愈发坠痛,林纨只觉,自己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她的额上冒出了涔涔的冷汗,顾粲觉出了不对劲,见她捂着腹部,眸色一沉,生出了不好的念头。
顾粲心中一紧,忙问她:“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又要变憨憨了,嘿嘿嘿
这几天应该都是互动戏,本章随机发十个二分评的红包。
☆、019:心中悸动
林纨想回顾粲她没事,却疼的说不出话来,她微微颦着眉,尝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
顾粲心中愈发慌乱,纨纨既是捂着腹部,那定是里面的孩子出了岔子。
轩车外的雨势渐小。
林纨好不容易能开口讲话时,顾粲却掀开了车帷,对仍站在外的侍从道:“翁主身子有恙,我要带她去医馆。”
为首的侍从微惊:“这……”
顾粲的声音带着些许的不耐:“你们若是不放心,就派几个人随行在后。”
说罢,顾粲又命车夫去寻这附近的医馆,还命他将轩车驱的平稳些。
林纨刚觉腹痛有所好转,轩车这一驱弛,她竟觉得那痛感又加剧了些。
顾粲的双手有些发颤,他不知该怎样安抚她,最终只得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不用怕,很快就会到医馆了。”
他的手因着淋雨,比之刚刚,更为冰寒。
林纨没力气挣脱,她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自那年坠入伽淮河后,她便落下了病根,身子没几天康健的时候。
起先她被病痛缠绕,夜里躺在床上,难以入睡,便一个人默默地落泪。
后来她渐渐适应了各种不适,便习惯了。
再遇到身体难受的时候,她便不再怨天尤人,而是以一种平常的心态等着病痛慢慢地离开她。
林纨的目及之处开始变得模糊,她想起了前世,她嫁给顾粲后,也犯过几次毛病。寒症、发热都曾找上过她。
那时林纨怕顾粲会嫌弃她,但他却并未显露过任何不耐,反倒是格外细心的照顾她。他亲自喂她汤药,知道她怕苦嗜甜,还差元吉给她去买蜜饯和糖果。
她嫁予他之前,林夙曾嘱咐过顾粲,让他一定要照顾好她。
顾粲人虽总是沉默寡言,但却如林夙所言,尽到了丈夫应尽的责任。
他对她很好,只是不爱她而已。
前世她拼尽所能,救了他,也只是为了还他一命。
想到这处,林纨终是禁不住腹痛,渐渐失去意识,昏厥了过去。
再度醒来后,她竟发现,自己的身子被腾空,整个人都蜷在了顾粲的怀里,面颊贴着他被洇湿的冕衣。
雨已经停了,空气虽湿寒,却又清爽怡人。
地上有着浅浅的一滩积水,顾粲或许是为了抱着她,并没有看见,他的歧头履踩到了上面。
积水混着泥,溅到了他的衣摆上。
顾粲见她清醒,却仍小心地控制着臂弯的力道,就如对待玉瓷般,生怕她碎在了他的怀中。
林纨恢复了些许的气力,对他道:“我没有事,你放我下来吧。”
顾粲低首,眸色微郁地看着她,回道:“我带你去医馆。”
车夫留在轩车处,林纨的侍从紧跟在二人的身后,待寻到豫州当地的一家医馆后,侍从留在外面静候,顾粲则横抱着林纨入内。
虽说适才下了雨,但这家由一对中年夫妇经营的医馆,仍有病患来寻医问病。
一个总角小童左手提着药包,右手则扶着他身侧拄拐的老妪,小心地迈过了门槛。
那老妪和小童与顾粲和林纨擦肩而过时,都禁不住多打量了二人几眼。
林纨没什么力气,任由顾粲抱着她,医馆里满溢着她熟悉的药味。
顾粲将林纨放下后,医师掀眸,见眼前的二人容貌出尘,衣着也很是华贵。
那女子虽穿着男装,可是那副纤柔无依的模样,一眼便能让人识出真实性别。
医师为林纨诊脉时,顾粲的心似是一直都悬在咽喉处。
他生怕林纨和她腹中的胎儿会出事。
医师诊脉后,微微沉吟,对林纨道:“小娘子脾肾寒湿,气虚不摄,人便容易神疲肢倦,从而头晕气促。”
顾粲听后,又问向医师:“那孩子呢?”
林纨也是一愣,什么孩子?
医师抬首,看向了眼前容颜俊美的男子,回道:“小娘子是气虚导致的月事崩漏……郎君以为是什么?”
顾粲一时失语,噤住了声,而后又有些怀疑地问向那医师:“她…她没怀孕吗?”
林纨听到顾粲这番话,也是不解地看向了他,顾粲怎么会以为她有了身孕?
医师啧了一声,又问向林纨:“你二人到底是不是夫妻?怎的他连你有没有怀孕都不晓得?”
说罢,医师又看了看顾粲,暗觉这位年轻郎君的皮相倒是生的好,就是脑子有些不大灵。
林纨捂着小腹,不欲再与顾粲讲任何话,也不知该回医师什么话好。
顾粲的心中,也说不清是何滋味。先是如释重负,转瞬,又变为淡淡的失落。
他慢慢抑住了那种失落感,自觉,他应该感到庆幸,依林纨现在的身子,还是不宜有孕为好。
这时,医师夫人端来了两碗热腾腾的红枣姜汤水,递与了林纨。
林纨道了声多谢后,接过了辛辣的姜汤水,她小口的啜饮着,听着医师夫人对顾粲讲:“这姜丝红枣水,可治妇人月事不顺,也可驱寒暖身,我瞧着这位郎君淋了雨,来,你也用一碗吧。”
顾粲迟疑了下,没有接过。
林纨饮完后,瞧见顾粲仍在与医师夫人僵持,心道顾粲定是觉得这是妇人饮的东西,才不肯喝的。
她开口对顾粲道:“你用下吧,别着凉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她对他的关切之意。
顾粲听后,终于从医师夫人手中,接过了姜汤水,刚饮上没几口,那医师便捋着胡子打量着二人。
半晌后,他又开口对二人道:“既是提到了孕事,那便请郎君再听老夫叮嘱几句,小娘子体弱,行房事时,断不可过猛过勤……”
医师还没讲完,顾粲就被热烫的姜水烫到了嘴,他自觉失了态,便又把那碗姜汤水递与了医师夫人,再不肯饮。
林纨听后,面色一红,垂下了头首。
从医馆出来后,卫槿和车夫及其余侍从也都寻到了地方,静等着林纨差遣。
林纨见马车已经修好,便要回洛阳。
顾粲和侍从都弄不清,她为何要急于回去?
侍从劝道:“翁主…还是先在馆驿歇一夜再出行为好。”
见那侍从说了自己想说的话,顾粲便默默看着林纨的反应。
林纨见车夫一脸疲惫,卫槿也被冻得瑟瑟发抖,又瞧见天色将暮,自觉这帮人也需要休息,她身为主子不能太过自私,便回道:“那便寻个馆驿暂歇一夜,明日卯时便回洛阳。”
秋日的卯时,天都没亮,看来她急于回去,定是有什么事。
顾粲这般想着,林纨已经撇下了他,乘上了马车。
林纨本以为,顾粲会在医馆处,与她分道扬镳,可谁知,顾粲竟是也住到了她的馆驿中。
馆驿共三层之高,如若从其上俯视,则能看见它的布局自成四方天井。
林纨和卫槿及侍从住在二楼,顾粲也住在二楼。
秋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周遭似是都在氤氲着水汽,天色将沉时,外面走廊悬着的灯笼被驿差点亮。
林纨站在走廊处,安排着卫槿和侍从等人的住所,却觉似是有一道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微微偏首——
隔着细雨,顾粲站在对面,正凭栏看着她,见她发现他在看她,面色未变。
林纨舒了一口气,她竟是在顾粲的注视下,感觉心中有些悸动。那种感觉酥酥麻麻,正沿着背脊,直往她的头顶冒。
林纨想让自己的心绪强自平复,想让自己不去理会顾粲的注视。
落雨之声变得不再喧嚣,她只能听见,积雨沿着檐勾,“嘀嗒嘀嗒”地落下。
那声音的节奏竟与她的心跳一致。
“扑通扑通”。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拥有恋爱超能力,不仅能让女主的听力变好,还能让女主觉得雨被静止在半空(狗头)
☆、020:醋
顾粲的身影被暖黄的灯芒笼罩,他静静地看着林纨。
雨雾中,她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愈发柔和。
林纨是养在深闺中的知礼小姐,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她的眼睛总是温和无害的。
可这一世的林纨,看向旁人的眼神依旧温和,气质却是愈发的沉静自持。
远远观之,圣洁又平和,让凡俗之人不敢生出亵玩的心思。
顾粲以男子的视角,重新欣赏着他前世的枕边人。
他身为男子,最是清楚,旁的男子会怎样看待林纨。
不喜欢如她这般女子的人,仍会承认她的美貌,但会觉得她的性情有些无趣,不如那些娇怯妩媚的少女可人。
但懂得欣赏她的男人,自能从她身上寻到与旁的少女不同的地方。
这些男人的心中往往会生出些邪祟的念头,他们会对她肖想万分,妄图打破如林纨这般女子的圣洁清纯感,想让她沾染上凡尘的污秽。
看着如仙子般的美人被剔仙骨,堕入凡尘魔道,于某些男子来说,是种别样的快意。
他有时看着恬静美好的她,竟是也会生出些可怕的念头。
顾粲其实一直都很喜看林纨的颈线,那曼妙又优美的侧颈引人遐思无尽。
其上的肌肤凝白细.嫩,曾经有很多次,他都很想让她的侧颈,绽出数朵鲜妍妖冶的红梅。
这种隐晦的心思,他都是强自抑住的。
而如今的林纨,虽看似坚强,内里却仍是个脆弱且敏感多思的小女孩。
顾粲一直都在猜测着林纨的心思。
她妄图凭一己之力,将局势慢慢扭转,好让林谢两家免于前世的劫难。
她用那具多病孱弱的身子默默撑起了一切,却无人知晓她的苦衷。
他知道她的难处,也更加心疼她。
孩子的事只是一个契机。
他误以为林纨有了身孕,那日又在平远侯府,看到了她脆弱无助的一面,便想让她快快活在他的庇护下。
林纨是个女子,身体又不好,理应有人好好的照顾她,护着她,而不是让她独自承受这些。
顾粲突地想起了那日在石舫中,上官睿与他絮叨的言语,今日他偶然想起,暗觉不无道理——
追女子,应该主动些。
馆驿的另一侧。
林纨平复了心绪后,见一侍从与卫槿勾肩搭背,心中一慌,开口制止。
卫槿也是做男子的时间长了,许是连自己的真实性别都快忘了。她瞧着,卫槿的年岁不过十二三岁,月事应是还未至,否则若是这种东西来了,在军营中,可有她受的了。
侍从只是瞧着卫槿这个小马役相貌生得讨喜,却没想到,翁主竟是反应如此之大,还不许这个小马役与他们同住。
他们都不清楚,林纨为何要将这小役从豫州军营带回洛阳。
这时,林纨对余下的侍从道:“我缺一个使唤伺候的人,就让她宿在客房偏厅的软榻上,随时供我召唤。”
侍从们的心中更是讶然,虽有些不解,却不敢再多问。
林纨的声音不高不低,对面的顾粲恰能清晰听闻。
听到林纨要与那少年同住一室,适才还不动如山的他,终于抬脚,往林纨及侍从的方向走去,步履虽还算平稳,但眸色已经变得微深。
侍从们见顾粲见此,纷纷恭敬地唤了声“世子”。
顾粲冲他们颔首,随即看向了林纨,沉声问道:“你要和他同住?”
林纨的羽睫轻颤了几下。
见卫槿怯怯地打量着顾粲,又不时地看几眼她,那副像是在看戏的模样让她心中颇不是滋味。
林纨清咳了一声,故作镇静道:“只是同住一间客房,他住偏厅,我住寝房。”
话刚毕,林纨又觉,顾粲适才那番话的语气,就像是丈夫质问背德妻子的语气。
而她刚刚的语气,则像是在同他解释,她并没有背叛他……
林纨的面色倏然变得微红。
她二人现在不是夫妻,她也曾拒婚于他数回,她这一世也不欲嫁给顾粲。
所以顾粲还没资格过问她的事。
林纨声音平静,却带着拒人于千里的疏离:“世子今日劳累,应命驿差备水,早些沐浴歇下为好。我也需要休息,明晨一早还要赶路回洛阳,便不在此与世子多言了。”
说罢,林纨遣散了一众侍从,拽着愣怔在地的卫槿便要往客房走。
谁知这时,顾粲也突地拽住了卫槿空着的一臂。
他神色冰凉,上下端详着一身蓑衣的卫槿。
这个少年模样生的倒是尚好,但瞧着却有些阴柔和女气,而且他的年纪也小了林纨数岁。
顾粲不知,林纨为何要待这少年如此亲近。
卫槿打了个寒颤。
在军营中,她见过不少气势凌人的悍将,每每见到他们,她心中都会感到惧怕。
眼前男子的气场,也令人怖畏。
他的目光幽深如古井,一眼望不见底,竟是让她的心中有些慌乱。
卫槿渐渐识出了这人的身份,他们都唤他世子,他生的又极为好看,但他的气质却阴鸷到有些骇人。
眼前这个可怕的人,便应是镇北世子顾粲了。
卫槿吓得有些懵住的时候,林纨及时用手制止住顾粲,她将卫槿拽到了身后,顾粲这时道:“翁主既是觉得,旁的男子宿在你客房偏厅的榻上无碍,那我是否也可宿在你那偏厅处?”
林纨还未见过顾粲这般不可理喻的时候,她语气重了几分:“她还是个小孩子,馆驿也没有旁的客房,她只是同我暂住一夜而已。而世子您…世子您是个男子,同她不一样,不能与我住在一间客房中。”
林纨想等回洛阳后,再让卫槿恢复女儿身,这番话说的有些支吾。
她怕顾粲没有弄清,刚要再开口解释几句时,卫槿却替她解了围。
只见她两眼一转,对顾粲解释道:“世子爷,您…您别生气,您看看小的的相貌便能识出,我其实是个阉人。“
顾粲:“……”
林纨见顾粲沉默不语,便拽着卫槿再次进了客房。
没走几步,身后却传来了顾粲清冷且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待翁主之父林毓的忌日过后,我便会向平远侯请期,正式与他商议迎娶翁主之事。”
林纨顿住了脚步,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她刚要转身,与顾粲再说些什么,却见顾粲已经转身离去。
林纨看着顾粲挺拔的背影,微蹙了蹙眉。
顾粲适才的语气,没了之前的故作温和,他许是又受了什么刺激,耐心丧尽,竟是动了想强娶她的念头。
入夜后,秋雨仍是不绝。
林纨的小腹又开始泛疼,卫槿早已安稳的睡在了偏厅,而她却有个娇气的毛病。
她不仅择床,还择衾单和枕席,这夜便一直都睡不着。
林纨想着顾粲今日对她那副紧张的模样,愈发辗转难眠。
忽地,她想清了缘由。
顾粲今日问了医师孩子的事,或许他以为她没吃那药。
而那日她在伽淮中了暑热,又觉生鱼可怖,犯了恶心,他这才误以为她有了身孕。
他对她那么紧张,怕是因为孩子的缘故。
林纨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无奈地嗤笑了一声。
快到寅时了,林纨终于进入了浅眠,却一直睡得不安稳。
她又做了噩梦。
那噩梦并不是她被恶民刺伤致死,而是关于顾粲的。
阴暗的大牢中,地面肮脏不堪,罪犯尖锐的痛呼声和血腥味弥散充斥在那逼仄的空间中。
铁栏后,顾粲俊美的面容上多了道狰狞的疤,在昏暗的光影下,看着凄绝又骇人。
他看向她的神色异常冰冷,毫无温度。
顾粲对她说:“你至今还不知道我娶你的真正缘由吗?”
林纨自重生后,还从未做过这个梦,她知道她在梦境中,却还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她半个字都不想再听他讲。
但顾粲的声音,却仍如一道冰刀,直直地插入了她的心口——
“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罢了,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声明,没有恶毒女配干扰男女主的感情,前世俩人感情生变也不是因为恶毒女配的事。
前世男主也只爱过女主一个人,婚后甜宠文,不会有很多纠结的地方,大家放心,我不写渣男。
可以将男主当养成类型的男主看,他目前仍是一个长得帅的憨批,在喜欢的人面前仍然又闷又木,只会盯着人家看,不太主动。
婚后他会自学成才,变得又撩又宠,下周结婚就能安排上,结婚之前男主还有两个火葬场。
大家别养肥我,目前的坑虽然浅,但我会发红包弥补大家的。
今天随机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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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廷尉
次日拂晓,林纨虽睡得不大安稳,还是按之前所想,一早便赶回了洛阳。
她只记得,前世陈氏是在秋天焚的文容阁,但具体是哪一日,她又记不大清。
林纨虽嘱咐了香见和香芸盯守,但她自己不在平远侯府,心中便仍是悬着巨石。
临行前,林纨随手掀开了车帷,又望了望周遭之景,正巧看见顾粲面容憔悴苍白,气质沉郁地朝他轩车的方向走来。
他淋了冷雨,今晨看着那么憔悴,想必昨夜也是没能休息好。
轩车车夫瞧见了顾粲,恭敬地道了声:“世子”。
林纨随行的侍从也都向其揖礼。
顾粲注意到了林纨的目光,便也看向了她。
林纨一贯知礼,还是冲他颔了下首。
顾粲微微抿唇,又瞧见了侍从旁的卫槿,面色微沉了几分,便一言不发地乘上了轩车。
林纨放下了车帷,想到顾粲的态度又变得冰冷且不近人情,心中暗嘲自己还真是多想了。
他知道她没怀上孩子,态度也便不那么温柔和主动了。
他原就是个性情冷而淡漠的人。
林纨和顾粲归返洛阳的路线大抵一致,待进了洛阳城门后,才分道扬镳。
顾粲轩车前往的方向是廷尉所,马上快到年底了,各州郡呈上来的疑难杂案陡然增多,积压的各案都等着顾粲判处。
顾粲的能力林纨是清楚的。
前世顾粲虽然只是个闲散世子,但自他十七岁入国子监修习官学后,每年的殿考都位居榜首。大邺的国子监除却六学等历朝都有的科目,还增添独创了武学。
惠帝希望入国子监治学的贵族子弟,除却修文治学,还要会习些武艺,文在国子监中虽比武要更重,但武也不可或缺。
顾粲的文功无人能及,武治虽略逊于文,但也能在各贵族子弟中位列前茅。
依他的天资,若是想做什么事,只需用上别人十分之一的努力。
但林纨怎么都没想到,这一世貌似自尊心受挫的顾粲,竟是当了廷尉。
廷尉需出入刑狱,要审讯惩戒犯人,动辄便要动用酷刑,而廷尉主审的犯人多是些贵族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