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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7)(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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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刚搁下筷子,就有人来报,说是二少爷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平安郡王。

长宁侯微怔:“这个时候,显儿回来做什么?”

陆显昨夜从平安郡王郭越那里知道了继母和嘉宜妹妹遭遇刺杀的事情,他如何还能坐住?当即便要告假回家,可惜当时夜深了,夫子没有应允。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一大早就离开书院往家赶。偏生郭越非要与他同行,而且郭越在来长宁侯府的途中,还下车回家一次,带了两个所谓的会武艺的侍女,说要送给嘉宜妹妹。

陆显心里有气,但听说会武艺的侍女,眼睛一亮,怒火全消,还冲郭越施了一礼:“郭大,你真是郭大。”

两人带着两个侍女一同前往长宁侯府。

长宁侯原本不愿意平安郡王插手侯府的事情,但是一听说会武艺的侍女可贴身保护嘉宜,他神情微变:“当真?那真要多谢王爷了。”

郭越浅笑吟吟:“当然是真的,只可惜她们武功低微,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他昨日亲眼看见了那杀手对嘉宜妹妹动手,不免为其担忧。这么有才华的一个姑娘,还是陆二的妹妹,当然要好生保护起来。正好他府上有两个侍女,会些武艺,他心念一转,立时有了主意。

长宁侯叹道:“王爷有心了。”

韩嘉宜心中欢喜,若真有武功高强的两个姑娘护在她身边,肯定比大哥方便一些啊。就是不知道平安郡王口中的“武功低微”究竟是不是谦辞。

陆晋抬眸打量了一眼那两个侍女,沉声问:“她们功夫怎么样?”

郭越略微迟疑了一下:“会些武艺,只是不算高明。”他轻声解释:“这天下学武的姑娘少,一时半会儿能找到两个会武艺的很不容易。主要是嘉宜妹妹毕竟是个姑娘家……”

陆晋皱眉:“不算高明吗?”

嘉宜现在处于危险中,若是贴身保护的侍女功夫好也就罢了,若武功不高,不是添乱是什么?

郭越隐约感觉到表哥似是不大高兴,他连忙说道:“也就是求个心安。”

陆晋只“嗯”了一声,扬声唤道:“高明!”

郭越不解其意,却见圆脸微黑的高明小跑着过来,施礼:“大人!”

陆晋下巴指了指那两个侍女的方向:“试一下她们的身手。”

高明应了声“是”,便冲那两位侍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位姑娘,请。”

高明与高亮是一对双生子,其中哥哥高明袭荫父职进了锦衣卫,弟弟高亮却是凭武艺进的。高明在锦衣卫里武功平平,不过好在人很细心。

然而平安郡王郭越带来的两个侍女在武功平平的高明手下却没走上几招。

眼见自己带来的人很快落败,郭越一脸赧然之色:“这……”

韩嘉宜也有些失望,本以为这两个侍女武功极高,想着大家都是姑娘,会方便许多。但很快她就释然了,本来能打败锦衣卫的就不多。她下意识去看大哥的神情。

陆晋神色不变:“王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没必要。”他瞧了韩嘉宜一眼,轻声道:“当务之急是尽早找出幕后黑手,那样嘉宜才能真正的安全。”

若真是那个人,他如果想杀一个人,就一定会杀。两次行刺失败后,肯定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把嘉宜的生死交到别人手上,陆晋不放心。而且,如果真是那个人,那个人若得知有人千方百计阻挠他,他会怒气更胜,会牵累更多的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猜错了。陆晋这样对自己说。他无比希望是他猜错了。

郭越知道他说的有理,但是心情仍有些低落:“那表哥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尽快开口。”

陆晋轻笑:“那是自然。”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陆显忍不住小声嘀咕:“有总比没有好啊……”

嘉宜妹妹身边多一个会武功的,岂不是多一份保障?

沈氏则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别添乱,听世子的。”

她心里明白,那两个侍女加起来都比不上陆晋。她为女儿的性命考虑,希望保护女儿的是陆晋而不是那两个侍女。——尽管她不认为这两者之间有太大冲突。

陆晋瞥了弟弟一眼:“你如果没别的事,就赶紧回书院去。你还要告假几日?”

嘉宜被人盯上,已经够让他头痛了,不能把陆显也给牵扯进来。

“啊?”陆显尚未答话,平安郡王郭越先脸上一烫。表哥是在提点陆二,可他脸上却热辣辣的。他昨日陪姑姑去还愿是告假去的,今天来长宁侯府也是告假。

得知自己帮不上太多忙后,郭越简单又说了几句,便催促着陆显回书院了。

众人散后,韩嘉宜瞧了大哥一眼,想起他先前的嘱托,回去换衣裳。她心念转了几转,如同那次和二哥出府一般,做小厮打扮,又稍微掩饰了一下面容。

她在内室更衣时,陆晋就在外面。根据里面的动静,他能猜出她都在做什么。

冬天并不算热,他手心却微微发烫。

陆晋双目微阖,默念几句清心咒,凝神思索关于背后的黑手。

少时,韩嘉宜收拾好出来,看见背对着她的大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对大哥的身形已经很熟悉。但是近两天,她只要看到他,哪怕是背影,也会觉得莫名的心安。

大约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大哥回转过身。

他整个人都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下,眉眼被勾勒得无比清晰。韩嘉宜心头一热,大步上前,轻轻唤了一声:“大哥。”

陆晋垂眸打量着她,见她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面目。他轻轻“嗯”了一声:“很好,就这样。”他双眼微眯,轻声道:“嘉宜,你昨日说,你的耳坠掉了一只,找过没有?另一只长什么样?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回去找过,但是没找到。当时想着要么是谁捡走了,要么是掉在假山里了。至于另一只,大哥你等等,我去拿给你看。”韩嘉宜转身回房,取出首饰盒里的那只琉璃耳坠,交到陆晋手上:“大哥,你瞧。”

精致小巧的琉璃耳坠,静静地躺在陆晋的手心。他双眉微皱:“这种耳坠,很独特么?”

“啊?”韩嘉宜摇头,“也没有吧?就随随便便买的。”

“这个耳坠先放在我这里。”陆晋垂眸,“咱们现在出门。”

“哦,好。”韩嘉宜从善如流。

马车在长宁侯府外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陆晋同韩嘉宜一起进了车厢后,马车行的飞快,甚至不比马车外骑马的锦衣卫慢多少。

韩嘉宜坐得端端正正,偶尔悄悄去看旁边闭目养神的大哥。只见他双目微阖,浓密的睫羽下隐隐约约有些阴影。她心说大哥昨晚多半没有休息好,思及此,她心里又酸又暖,暗想,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大哥。

☆、诱饵

陆晋双目微敛, 静心养神,然而嘉宜的视线偶尔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他想忽视都难。他猛地睁开眼睛, 轻声问:“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啊?”韩嘉宜微微一怔, 倒也不好说什么报答的话,她心思转了转,问起一件事,“大哥, 那次老夫人寿宴, 在花园里私会的人是谁啊?大哥认识他们吗?”

她昨晚问过这个问题,但是大哥并没有回答她,她这会儿又想起来了。大哥说顺着三条线索去查, 把这个也列为其中一条, 那是不是说明, 这一条也是有点可能的?

陆晋眸光轻闪, 不答反问:“嘉宜, 你还记不记得我那天跟你说过什么?”

“啊?什么?”韩嘉宜下意识问。

陆晋微微一笑, 缓缓说道:“我说,你那天什么都没有看到。”

韩嘉宜心头一跳, “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心里却想, 是不是说极有可能是那天的人?可是为什么呢?幽会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 至于买。凶。杀。人吗?还是说他们另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让她心里不大自在。偏偏大哥不肯告诉她,更让她憋闷,但她又不能生他的气。她有些不甘心,飞快瞧了陆晋一眼,又问:“大哥,是那天的人吗?”

“嗯?”陆晋垂眸,轻声道,“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他眼角的余光掠过她微鼓的脸颊,补充了一句:“查到幕后黑手,我自然会告诉你。”

韩嘉宜低眉垂目,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嗯,我听大哥的。”

马车行的极快,行驶间车帘晃动,露出一条不宽的缝隙。两人都没再说话,韩嘉宜隔着缝隙张望,隐约能看见街上的行人,热热闹闹,可她心里却有些茫然。

她不到两个月内遭遇两场刺杀,甚至连隐在暗处那个人是谁她都不知道。幕后黑手早早查出来也就罢了,若是查不出来,难道她真要这般一直提心吊胆过下去吗?

大哥忽然咳嗽了一声。

韩嘉宜回过神来,她抬眸看向陆晋,脱口而出:“大哥,我有点害怕。”

她想,她的害怕可能比“有点”要多很多,她再过半年才及笄,她来京城才几个月,她还有很多的私房钱,她一点都不想死……

她穿着男装,刻意掩饰了相貌,看着比平时还显得小了一些,未做修饰的眼中写满了茫然和畏惧。她声音很轻:“大哥,我不会死的,对吧?”

陆晋的心似是给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他心里顿起怜惜之意,身体微微前倾,在她紧紧攥在一起的手上轻拍了一下,声音温和:“不会。嘉宜,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即使幕后黑手真是那个人,他也会拼尽全力护着她。

马车在指挥衙门门口停下,陆晋先下了马车,韩嘉宜紧随其后。

这是她第一次见指挥衙门,比她想象中要气派不少。望着门口的守卫,韩嘉宜心思一动,忽然偏了头去看陆晋:“大哥,这里日夜都有守卫吗?”

陆晋冲守卫颔首致意,带了韩嘉宜进去,口中说道:“当然。”

韩嘉宜心里有个想法,却不好直接说出来。若这里守卫森严,日夜都有高手守着,她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这里,岂不是会安全许多?

陆晋也不让校尉领路,直接带着韩嘉宜穿过照壁,越过前庭向内而去。一路有人向其行礼问好。

韩嘉宜跟在他身后,方才的念头更强烈了一些。只是这里是指挥使、同知、佥事们办公的所在,也紧连着北镇抚司。进来都不容易,更别提留在这儿了。

她想,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陆晋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先问了下属关于查昨日崇光寺刺客的进展,又点了点方向。嘉宜提供的三条线索,每一条都要查。

他这边忙碌结束,一回头,不见了韩嘉宜。他的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当即问身边校尉:“我带来的人呢?”

那校尉忙往旁边一指:“在那边呢。”

陆晋视线微转,果真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翘首观望着什么。他大步走到她身边,沿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见几名锦衣卫正在演练武功。

她看的很认真,连他站在了她身边,都没留意到。

锦衣卫除了侦察、逮捕、审问,还是皇家卫军以及仪仗队,功夫自然不能落下。这几人许是手上没有差事,干脆练习武艺。

锦衣卫的选拔,除了看身手,还要看仪表。年轻的锦衣卫纵横腾挪,身手利落,显得格外英气。

韩嘉宜在一旁看着,好生艳羡。她小时候如果学的是武功就好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一侧头,看见了面无表情的陆晋。她压低声音:“大哥,你忙完了?”

陆晋轻点头,“嗯”了一声:“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唉。”韩嘉宜也不瞒他,“我要是也会武功就好了。可惜上回大哥你说我年纪大了,学武迟了……”

听她老气横秋说自己年纪大了,陆晋轻嗤一声。正要开口,忽然有一个校尉领着宫中内监过来。他眸光轻闪,不着痕迹将韩嘉宜挡在了身后。

那内监满脸堆笑,似是对他的小动作毫无所觉:“陆大人,皇上口谕,让你进宫一趟。”

陆晋心里一咯噔,神情不变:“劳烦公公先行一步,我骑马追上去。”

他是皇帝的外甥,也是皇帝爱重之人。他这一小小要求,内监自然不会反对,哈哈一笑:“那老奴就先行一步。”

内监刚走,陆晋便扬声唤道:“高亮!”

正独个练刀的高亮一套刀法尚未使完,听闻老大传唤,硬生生停下来,抱着刀,小跑着过来,一边擦汗,一边行礼:“大人找我?”

陆晋要进宫,当然不可能带着嘉宜同行。他指了指韩嘉宜:“我要进宫一趟,你、王赟、段飞、高明,你们几个寸步不离守着她,不能有丁点闪失。”

“是。”高亮当即应道,他抬头看向韩嘉宜。

咦,是个小厮啊。

高亮再看了一眼,唔,好像有点面熟。他眨了眨眼,细细思索,心中豁然开朗:这不是,这不是……

陆晋声音低沉:“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

“属下提头来见!”高亮高声应道。

韩嘉宜这两日最信任的就是大哥陆晋,此时他要进宫,留她在一个几乎全然陌生的地方。她心头不免涌起丝丝怯意:“大哥……”

陆晋瞧了她一眼,递给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他对高亮说道:“我不用你提头来见,我只要她平安。”

高亮心中一凛,神情肃然:“是。”

陆晋悄声叮嘱韩嘉宜:“我要进宫一趟,你在这儿不要害怕。我很快回来。指挥衙门守卫森严,个个都是好手。他们会保护你。”

韩嘉宜心中不安,却没有其他办法。她重重点了点头:“嗯。”

她想,有大哥赠的衣裳,又是在锦衣卫指挥衙门,她应该是安全的吧?

陆晋又强调了一遍关于嘉宜的安全问题,才翻身上马进宫。

途中他暗暗猜测皇帝此举何意,是否与嘉宜有关,双眉紧蹙,催马疾驰。

然而到了皇宫以后才发现,他大概是想岔了。皇帝并未提及政事,只简单说了两句家常,便挥了挥手让他去见太后:“太后又念叨你了。你去陪陪她,别让老人家想你再想出病来。”

陆晋暗道一声惭愧,心下稍安的同时,心情竟又有点沉重。皇帝在和他说话时,神情看不出一丝异常。

陆晋双目微阖,理了理思绪,才跟着内监去了福寿宫。

太后果真是想他了,拉着他的手,感叹道:“瘦了,怎么瞧着有点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陆晋微微一笑:“没有瘦,还是老样子。”

太后却是不信:“胡说,真当哀家老糊涂了不成?哀家近来跟着宋大人学判案,可一点都不糊涂。”

陆晋不解:“哪位宋大人?”

太后只神秘一笑,吩咐宫女:“快去把哀家的宝贝匣子拿过来。”

宝贝匣子?陆晋更惊讶了。

说话间,宫女捧着一个木匣过来。待看清木匣中所盛何物时,陆晋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不是三本《宋师案》么?

原来宋大人是这个“宋大人”。

“这里面的案子啊,哀家每次都能猜到一些,就是不能全中。这澹台公子真是个妙人,可惜哀家不能一见。”太后叹道,“哀家听说,这是办案指南,外面卖的可好了,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陆晋很清楚《宋师案》里的案子和现实并不一定相符,那么对他自然也没什么益处。然而太后的话,还是让他心里一暖。他笑了笑,很快又想到了《宋师案》的作者,化名为“澹台公子”的韩嘉宜。

他奉诏进宫,她现在还待在锦衣卫的指挥衙门呢。

太后说着说着话题又拐到了明月郡主身上:“可怜见的,刚好没几天,又病了。”

陆晋双目微敛,没有说话。

他心里记挂着人和事,自然不能久留。略坐一坐,就提出告辞。临行前答应太后,要时常来探望。

出宫后,陆晋催马疾行,一路直奔指挥衙门。

他心里充满了担忧、歉疚和不安,把嘉宜一个人留在指挥衙门,虽然周围都是他的人,可他仍不放心。

陆晋心想,嘉宜肯定害怕而不安。

把缰绳丢给一名小校尉后,陆晋大步入内,刚穿过照壁,正要越过前庭,他就看见了韩嘉宜。

在一水的飞鱼服中间,韩嘉宜一身青色棉袍格外显眼。她手上握着不知是谁给的刀,正模仿着高亮的动作,劈、砍、挑。

她大约是没碰过刀,很明显姿势生疏,但是动作利落,竟没什么明显差错。

她一个动作结束,高亮大声赞道:“不错,有进步。”他不经意一转头,看见不知已经站了多久的锦衣卫指挥使陆晋。

韩嘉宜也看见了陆晋,她心中一喜,脸上流露出笑容来。

一看见他,她心里就安稳多了。

陆晋盯着高亮,眸色沉沉:“我记得我是让你保护她。”

高亮敏感意识到,这话不像是夸赞。但是他一琢磨,也不像是批评。于是,他嘿嘿一笑:“这不是想着,求人不如求己……啊,不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闲着也是闲着,学个一招半式的,也好保命……”

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假小厮其实就是两次遭遇刺杀的韩姑娘,不免对其充满了同情。他们练武时,她眼巴巴盯着。他开口一提,对方就喜滋滋应了。

那就教一两招嘛。

他自我感觉还不错,虽然最开始有过那么一点点小误会。但也才教了几个招式,他们的关系就明显好转起来。

韩嘉宜看见大哥回来,快步走向他,有一些小兴奋,也有一点小得意:“大哥!”

她稍微会一点功夫的话,可以少拖点后腿吧?

陆晋“嗯”了一声,看她神色已经猜出她的心思。他轻声道:“闲了教你几招实用的。”

“那我提前谢大哥。”韩嘉宜双眼一亮。她很小就知道,自己有本事的话,不用求别人啊。只可惜她以前没想过她有需要用武的时候。

高亮不说话,心想,我教的也不是花胡哨啊,好歹也有点用的啊。

从宫里回来的途中,陆晋又仔细琢磨了嘉宜遭遇行刺这件事。其实所谓的三种可能,都只是他们自己的猜测。两次刺杀,留下的线索有限。与其在嘉宜身边安插人手,提防对方的第三次行刺,还不如化被动为主动,诱使幕后黑手再次出手。

当然,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拿嘉宜作为诱饵。

☆、调查

而且这样也能更好地保护嘉宜。

陆晋的这一想法得到几个心腹的赞同。

尤其是高亮, 更是连声说好,他眉飞色舞:“确实是该这样,我们可以派些弟兄把韩姑娘保护起来, 再找一个人假扮韩姑娘做诱饵, 引出幕后黑手,然后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陆晋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一网打尽,而是先把幕后黑手找出来, 确定那人是谁。再者, 就是嘉宜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不能让她再一次陷入险境。

“不过,谁来扮韩姑娘呢?这可是真个问题。依我看,这个人须得武功高强, 胆大心细, 防范心强, 最好还得像姑娘……”高亮低声沉吟, 一抬头, 却见几人都齐齐看着自己, 目光灼灼他心里一咯噔,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我觉得你挺合适。”王赟神情严肃,说的话却不大正经。

高亮不自觉后退了半步,一脸惊恐:“我承认我武功高强, 胆大心细,防范心强, 但是我一点都不像姑娘。你们见过像我这样又黑又高又壮的姑娘吗?”他说着朝陆晋投向求助的目光:“老大……”

看他这模样,王赟、段飞都轻笑出声,气氛倒比先时轻松一些。

陆晋也微微勾了勾唇角,他轻咳一声:“好了,别闹了,高亮不合适。去把小北找来。”

小北原名罗北,但大家都习惯性地叫他小北。一则他进锦衣卫时年纪不大,二则他身形瘦小,在一众高挑健壮的锦衣卫中,更像是没长大。

锦衣卫的选拔有两个主要途径,一是袭荫父职,二是通过武举,罗北是后者。原本锦衣卫要充任皇家的仪仗队,除了会武,还要身形高挑,相貌堂堂。个子小小的罗北能进入锦衣卫,除了武功好,还凭借他的一样特殊本事——伪装。这一点在他平日的情报搜寻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不到一刻钟后,罗北就出现在了陆晋面前。听陆晋说完,他愣了一会儿:“让我扮姑娘?”

陆晋长眉一挑:“可以么?”

犹豫了一瞬后,罗北点头:“可以,但我得先见见她。”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总得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吧。”

韩嘉宜听说大哥的打算后,愣了好一会儿,小声问:“真要这样吗?引蛇出洞,万一蛇就一直憋着,死也不肯出来呢?”

“蛇不出来,对你也没有损害。这么做也是保护你。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下次出手是在什么时候。”

韩嘉宜“嗯”了一声,小声问:“那他呢?他会不会有事?”

她确实怕死,但不能因为她再折损了旁人。

陆晋扫她一眼,心说,你自己性命攸关,倒还记挂着是否会牵累别人。他摇了摇头:“不会,会有人保护他,而且他功夫很好。”

韩嘉宜“哦”了一声,仍有些别扭,感觉就像是让旁人代替她去迎接危险一般。

看她神色,陆晋大致猜出了她的心思。他轻声道:“你不会武功,真遇上刺客,帮不上忙,说不定还要误事,听话。”

这话说的不中听,但韩嘉宜无从反驳,她心里的愧疚和不安消散了许多,点一点头,没再说话。

罗北见到韩嘉宜时,她已经洗了脸,露出原本面容。他盯着她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直到陆晋轻咳一声,他才道:“好,可以。”

韩嘉宜心中暗暗纳罕,好奇而又期待。等看到乔装打扮过后的罗北时,她自己都吃了一惊。一个男人,装扮了以后,竟和她有七八分相似:“怎么做到的?”

她的神情让罗北很满意,他哈哈一笑:“这个容易,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是我吃饭的家伙。”

张口说话却是他自己的声音。

一个跟自己容貌相仿的人开口说话却是男儿腔调,韩嘉宜忍不住轻笑。她念头微转,心说,如果她也有这本事,完全可以假死,然后顶着另一张脸活一辈子啊。但不过是一瞬之间,她就打消了这念头。

比起隐姓埋名苟且度日,她更想光明正大地活着,而且,她也想早点揪出幕后黑手来。

陆晋打量着装扮过后的罗北,皱一皱眉:“眼睛要再亮一点,脸上不够白。”

罗北心里嘀咕,韩姑娘都觉得好,你还在挑剔什么?不过,他只是嘿嘿一笑:“我觉得差不多了,你说呢?韩姑娘?”说着还冲做小厮打扮的韩嘉宜挤了挤眼睛。

看着他用韩嘉宜的脸做这样的表情,陆晋强行压下心头的古怪情绪,下意识去看韩嘉宜,却见她眉眼弯弯,笑得温暖。他的心蓦地一动,心跳竟然加速了几分。他眉心微皱,悄悄移开了视线。然而眸光一闪,竟落在了她圆润白皙的耳垂上。

他心中一凛,电光石火之间,忽然想起那只琉璃耳坠。他双目微敛,或许从耳坠入手,也可以查一查。他这念头一起,当即吩咐了心腹去首饰坊查问,可有谁打听过这琉璃耳坠。

“韩嘉宜”自从遭遇行刺后,小心谨慎,不大出门,也不见人。偶尔出入,也有不少高手周密保护。而真正的韩嘉宜,身边自然也有人护着。她更多时候,是和大哥陆晋在一处。

这段时间众人提高警惕,等待着对方的出手。与此同时,锦衣卫仍在沿着那三条线索细查。

数日后,韩嘉宜的表姐沈芳出阁,沈氏因为属相相冲不能送嫁。“韩嘉宜”则在不少随从的陪同下,前往沈家。

不过,因为此次去沈家是做客,也不好带太多的侍从进门,于是,“韩嘉宜”进沈家时只带了两个粗粗笨笨的丫鬟。

那俩丫鬟仔细看的话,相貌还有点相似,高高壮壮的,一看就很有力气。

在沈家待的时间短,“韩嘉宜”不与生人接触,不吃东西,不喝水,不乱动,不乱走,没出任何事端。然而回家途中,却出了事。

老马不知何故,忽然惊了,甩下一众随从狂奔。慌乱之际,马车暗格被打开,数枚暗器直接飞向“韩嘉宜”的面门。

距离如此之短,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自然躲不开,少不得要命丧暗器之下。然而“韩嘉宜”却头一歪,险险闪避开了。

两个粗笨丫鬟精神抖擞,直接挡在暗格处,与暗格中的人交手。在颠簸的马车中,两人配合默契,一人一刀,干净利落,砍伤了暗格中那人的两只手。

“韩嘉宜”紧随其后,卸掉那人的下巴,尖声道:“看他牙缝里有没有药,塞了他的嘴,别让他自杀!”

嘴里被塞了口塞后,那人既不能吞咽,也不能说话,想咬舌自尽或是服毒只怕就不大容易了。

车夫终于制住了惊马,几人下车。“韩嘉宜”一脸兴奋:“这几日,吃不敢好好吃,睡不敢好好睡,不知道你们能玩什么花样,原来也没什么新鲜的啊。你不聋吧?别想着耍滑头,不然爷爷阉了你,让你做个不男不女的死太监。你可别以为你死了就解脱了。我跟你说,阉了你以后,你就算投胎转世,下辈子也是个天阉。”

他明显看到,那刺客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他心里得意,自觉威胁有用,同两个帮手一起带着回去复命。

陆晋神色淡淡,心中却有些意外,对方竟然没忍住这么快就出手了吗?而且也不像是失败两次后细心谋划的结果。

高亮有些得意:“老大,招了,招的特别快,小北一说要阉了他,他就招了,说是他的雇主是睢阳人氏,和韩大老爷有过节。如今韩大老爷人已经不在世了,父债女偿,所以一定要杀韩姑娘……”

“假的吧?”陆晋沉声道。

“咦?”高亮愣了愣,“什么?”

“如果只是与她父亲有过节,不至于天子脚下,三次痛下杀手。再怎么着,也要周详布置,一击必中。对方这么做,恐怕是为了混淆我们的视线。”陆晋垂眸。

高亮奇道:“不是吧?大人,你当时不在马车里,刺客确实下了杀招,不像是单纯的混淆视线。”

高明轻轻拉一下弟弟,小声道:“行刺是真,刺客的话未必就是真的了。”

罗北想了想:“大人的意思是,这刺客撒谎?我现在就去阉了他。”

他作势要走,却被陆晋叫住。

陆晋摇头:“刺客未必撒谎,或许他知道的就是这样。难道你派杀手去行刺,还要特意说明缘由吗?继续查,继续审。还有,叫王赟过来。”

他就不信了,这刺客身上挖不出一丁点线索。

几人告退,王赟闻讯很快前来:“大人,你有什么吩咐?”

陆晋眸光轻闪:“你帮我查一个人。”

“什么人?”

“季安。”

“季安?”王赟一惊,“皇上身边的季安公公?”

陆晋轻轻点头:“查一查他都与什么人来往,以及他暗中的势力和最近行动。”

王赟呆愣了一瞬:季安公公?

季安公公是皇帝最信任的内侍,比皇帝小了两岁,在其还是皇子时,就跟着他了。皇上继位后,季安水涨船高,巴结谄媚者不少。但此人一向谨小慎微,恪守本分。锦衣卫之前盯他盯过一段时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不过大人既然吩咐了去查,那肯定是要查的。

“是。”王赟应一声,退了出去。

陆晋则双目微阖,缓缓吐出一口郁气。

他也是才查到的,前不久确实有人打听过琉璃耳坠。打听者的相貌,从其描述以及画像效果来看,有几分像是季安的干儿子。

季安是皇帝身边的人,他的意思是不是就代表了皇帝的意思?但这中间又有些疑点,皇帝如果想要杀一个人,不至于几次三番以失败告终。

陆晋按了按眉心,真的有必要痛下杀手吗?那天在花园发生的事情,即使真有人看见,也不敢说出去吧?

这几日,长宁侯府住着一个“韩嘉宜”,而另一个韩嘉宜则住在守卫森严的梨花巷陆宅。

尽管守卫重重,陆晋仍不放心,得了空就去梨花巷。

一看见做男儿打扮的韩嘉宜,他心里一软,快步向她走近:“嘉宜。”

韩嘉宜这些天无事可做,也无心写话本,她反复练习着大哥教给她的保命三式,已经练得纯熟无比。此刻看见陆晋,她瞬间喜上眉梢:“大哥。”

梨花巷陆宅不大,处处都是陆晋的人,几乎可以说三人一岗,五人一哨,守卫密不透风。可惜这些人韩嘉宜都不熟。整个陆宅,她最熟悉的就是大哥陆晋了。短短数日之间,她对他的信赖又多了一些。

如今见他回来,自是欢喜无比。

她眸中满是喜意,陆晋看在眼里,如同一阵清风,将他心头的阴霾尽皆吹散。他神情温和,甚至还微微笑了笑:“今天在家做什么?”

“练大哥教的保命三式啊。”韩嘉宜随口答道,“我感觉我进步很大的。”

陆晋点头,满意而欣慰:“嗯,等会儿练给我瞧瞧。”他一垂眸,不经意看到了她的耳垂,视线微微一凝。

韩嘉宜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赧然,也有些疑惑,她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陆晋随即摇头,“那边肤色和其他地方不大一样。”

“啊?是吗?”韩嘉宜不敢再捏了,连忙松开手,“大概是没有抹匀。”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人来报,说是皇帝传唤,命陆晋迅速进宫一趟。

陆晋微惊:进宫?今天刚发生这件事,皇帝这会儿让他进宫?他很快调整了情绪,小心叮嘱一番,匆匆出发,前往皇宫。

皇帝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不过他的话却让陆晋讶然。皇帝有些无奈的样子:“也不是朕要指派你,是太后让朕找一个人。找人这种事情,朕觉得还是晋儿比较擅长。”

陆晋面色不改:“请问皇上,太后要找的是什么人。”

“这个人,你只怕没听说过。叫澹台公子,哦,当然,这个不是本名。她原本叫什么,朕也不知道。这是她写话本时用的名字,太后说想见一见这个人,给点封赏。”皇帝轻叹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后居然迷上了市井话本,天天捧着《宋师案》看。太后的寿辰要到了,朕作为人子,自当满足她老人家的心愿。”

43 真相

陆晋心头一轻, 微微舒了一口气:“澹台公子?”

“是啊。”皇帝点头,长眉微皱,“近来明月郡主身体有恙, 恐过了病气给太后, 就在别宫静养。太后身边连个解闷的人都没有,这几日看着都清减了不少。好在她迷上话本子,也算有个消遣。如果把那个澹台公子找来,随便编几个话本子, 太后肯定会更开心一些。”

陆晋心念微动:“郡主病了?”

上次他进宫看太后时, 明月就病了。是一直未痊愈,还是又添了新病症?

皇帝眼睛微微一眯,似笑非笑, 眼神却略略危险起来:“朕同你说太后的事情, 你倒去关心郡主的病。果然是从小一处长大, 感情深厚不同于旁人。”

陆晋勾一勾唇, 慢悠悠道:“只是有些惊讶, 上次就听说她病了。”

而且病的时候挺巧。

皇帝面色稍缓:“她身体一直不太好, 你也知道。”他挥了挥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罢了, 你先派人去找吧。”

陆晋领命而去,离开之际,正好与季安迎面碰上。

这个相貌阴柔的内监停下脚步, 冲陆晋微微一笑,施礼问好:“陆大人。”

陆晋略一颔首, 大步离去。

天还没黑,雪花就纷纷落下,院子里寒意更重。韩嘉宜早早进了房间,穿着厚重衣裳,抱着手炉坐在窗下。

正百无聊赖之际,她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抱着手炉站起身,向房门看去。

“吱呀”一声响,陆晋推开了门。寒风沿着门缝吹进来,韩嘉宜紧了紧手炉。她冲陆晋笑了笑:“大哥,你头发上有雪。”

陆晋方才进门前已经拂过身上的雪,却不想仍有遗漏。他微微一怔,低头轻拂头发。

“右边,不是,是你的左边。”韩嘉宜看得有点急,干脆放下手炉,走过去,踮起脚尖伸手帮他。

近来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比先前熟悉不少。她这样的动作,虽稍微突兀了一些,但陆晋也不惊讶。他眸中漾起清浅的笑意,甚至低了头,方便她的动作。

当她柔软的小手在他头上停留的那一瞬,陆晋身体微微一僵,一股热流瞬间涌至全身。

韩嘉宜速度极快,取下那两片尚未化掉的雪:“好了。”她轻轻“咦”了一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心念微转,哦,是了,男人头,女人腰,摸不得的。她方才的行为虽没有歹意,可到底还是孟浪了一些。

她心中赧然,迅速转移话题:“大哥,你拿手炉暖暖手,我给你倒茶。”说完迅速转身,去取手炉,又忙着倒茶。

细心殷勤,却又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陆晋看在眼里,不觉轻笑:“不用忙活了。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韩嘉宜从善如流坐下,但想了想,还是把手炉递给大哥:“说吧。”

是不是查出什么了?

陆晋没接手炉,轻声道:“皇上说太后想见你。”

“谁?太后?见我做什么?”韩嘉宜心下讶然。

“确切的说,太后要见的是澹台公子。”陆晋看着她,“太后很喜欢《宋师案》,也很想见一见写《宋师案》的澹台公子。皇上就下了旨,让我找她。”

韩嘉宜眨了眨眼:“那大哥觉得,我该不该见?”

这种事她从来没有经历过,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干脆听一下大哥的意见。

陆晋垂眸,斟了两杯茶:“此事有利有弊。”

“大哥,你说。”韩嘉宜身体微微前倾,神情认真而专注。

“本朝以孝治天下,皇上又是孝子,你得了太后的喜欢,皇上也会高看你一眼。而且,太后的人,谁都动不得。”陆晋喝了一口茶,“明月郡主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可是在宫里人人争相逢迎,就因为她是太后身边的得意人。”

韩嘉宜转了转眼珠:“这岂不是说多了一个靠山?还是很大很大的靠山?弊呢?”

陆晋状似漫不经心说了一句:“不过太后再喜欢一个人,也越不过皇上去。”

这话有点突兀,韩嘉宜“啊”了一声:“我知道啊。大哥说弊是什么。”

陆晋笑意微敛:“宫里很危险,嘉宜,我不能保证幕后黑手不在宫里。”

韩嘉宜心里蓦地一惊,没有说话。

不想她多想,陆晋又道:“而且,这本来不是你的秘密吗?”

韩嘉宜摆了摆手:“什么秘密不秘密的?这都不算要紧。大哥是不建议我去吧?”

当陆晋先讲利而后说弊时,她就隐隐猜到了他的倾向性。他要强调的应该是后一点。

陆晋垂眸:“关于幕后黑手,我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现在你的危险还没有解除,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避免出现在人前。”他凝视着她,黑眸温和沉静,隐隐有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再过些时日,等你的危险彻底解除。如果你还想要太后这座靠山的话,我会想办法让她见到你。但不是现在,嘉宜。”

韩嘉宜知道他说的有理,当即嫣然一笑:“大哥说什么就什么,我听大哥的。”

这般全心信赖的模样教陆晋心中一软,微微点了点头。

韩嘉宜忽然想起一事,面显担忧之色:“皇上下旨让大哥找人,如果找不到,或是找错了,皇上会不会找大哥的麻烦?”

“嗯?”陆晋勾唇一笑,“这有什么好找麻烦的?那澹台公子又不是有名有姓的人,就说锦衣卫办事不利,也不至于就为这么一件事为难我。”

不过她能想到这一层,却让他意外而欣喜。他没有久待,起身离去。

锦衣卫仍在沿着线索查,而太后那边却又出了些变故。太后年纪大了,冬天天气严寒,不小心着了凉,便染上了风寒。儿孙们纷纷探视,聊表孝心。

皇帝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侍奉汤药,不过更多时候是刚刚痊愈的明月郡主。除却他们,来探视的还有各宫妃嫔以及王爷公主。

平安郡王郭越父母早逝,太后虽然不是他嫡亲的祖母,但是对他颇多照拂。如今太后染恙,他在书院告了假,进宫探视太后。

看见平时慈爱和蔼的老人面带病容,郭越心里一酸,不免感到难受。

太后精神头不错,先是问起他最近学业的事情,继而又笑道:“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有些像周舟。”

“周舟?”郭越微微一惊,意外之极,“皇祖母说的是《宋师案》里的周舟?”

太后闻言眼睛一亮:“你也看《宋师案》?”她颇有种遇上知音人的感觉:“哀家近来看了一些话本子,最喜欢宋大人了。”

郭越连连点头,见太后对这个话题似是很感兴趣,说的更多了一些:“是啊,宋大人心思缜密,断案如神,孙儿也喜欢。”说着他不忘夸一夸澹台公子:“也难为澹台公子能写出这么一个人物来。”

听他提到澹台公子,太后脸上笑意更浓:“越儿,你想不想见一见他?”

“见谁?”郭越微愣。

“当然是澹台公子啊。”太后笑了,“你皇叔孝顺,听说哀家近来喜欢《宋师案》,特意命晋儿去找澹台公子,也有好几天了,可惜还没找到。不过很快应该就能找到了。等找来澹台公子,你也来见一见。”

郭越应声道:“好啊。”然而心里却忽然想到一事,表哥还不知道嘉宜妹妹就是澹台公子吧?太后如此喜欢《宋师案》,如果知道了是嘉宜妹妹所做……

他心念微动,佯做不经意地问:“皇祖母如果见到了澹台公子,该当如何?”

这是他忽然生出的念头。嘉宜妹妹之前遭遇刺杀,危及性命,到现在似乎还处于危险之中,提心吊胆,惶恐不安,若有太后为她撑腰,做她的后盾,甚至是让她在宫中小住,直至危险解除。岂不是一桩好事?而且她若得了太后青眼,对她日后也有不少益处。

太后想也不想,答道:“哀家若见到这位奇人,自然是要问一问,她是怎么想出这些故事的。再问一问,《宋师案》还有没有第四部。对了,哀家还能满足她一个心愿……”她轻轻叹一口气:“可惜还没找到人。”

郭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皇祖母,其实那个人远在天边,近……”

“越儿,莫非你是澹台公子?”太后惊喜。

“不不不……”郭越连忙摆手,“当然不是孙儿,孙儿说那人近在眼前,是说她其实就在陆家表哥面前。”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忽的有些心慌,他答应过嘉宜妹妹为其保密。但是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而且他思前想后,这样对嘉宜妹妹也好。

于是他咬了咬牙,在太后催促的目光中,缓慢而清晰地说道:“太后想见的澹台公子,其实是陆表哥的继妹,从睢阳来的韩嘉宜韩姑娘。”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不远处一声低呼。他循声望去,见亲自盯着熬药的明月郡主正端着药碗站在那里,想是刚过来。她眉目低垂,雪白的面容毫无表情。

太后也意外之极:“你是说,澹台公子是个姑娘?你又如何得知?”

郭越点头:“是个丝毫不逊于须眉丈夫的姑娘。这件事她不想给人知道,连家人都没告诉。孙儿也是偶然得知的。孙儿说与皇祖母知晓,还请皇祖母莫告诉旁人。”

“竟然是个姑娘,还真有意思。”太后哈哈一笑,待听到孙子叮嘱莫告诉旁人,她轻声道:“那是自然。不过天下竟有这么有趣的姑娘,哀家不可不见啊。”她想起一事,又道:“得让人告诉你表哥,教他别找了,忙其他事情吧。”

郭越含笑应了一声,心里有些欢喜,又有些不安。他心知这样对嘉宜妹妹有益,然而想到未经她允许而将她的秘密透露给太后,却是他失信于人了。但愿她不要怪他自作主张才是。

此时韩嘉宜正和大哥陆晋一起说话。近两天更加寒冷,陆晋唯恐她受冻,又给她添了些冬衣,顺便再告诉她一些事情。

关于幕后黑手,如今线索越来越明晰,他想,再过数日,他就能彻底解决此事。

然而他刚开了一个头,就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

陆晋停下话头,去见那名来自太后身边的林公公:“林公公,太后现在身体如何?”

林公公笑呵呵的:“劳大人挂念,好多了。老奴这次来,是奉太后的懿旨,请陆大人不必再找那位澹台公子了。”

“哦?”陆晋长眉一挑,“这是为何?”

林公公笑得越发灿烂:“陆大人还不知道吧?太后她老人家已经知道澹台公子是哪一个了。就是贵府沈夫人所出的韩姑娘啊,从睢阳来的。太后心里欢喜的很,想让她进宫一趟。”

陆晋神色微凝:“知道了。不过舍妹是澹台公子一事,太后是如何得知的?”

“这,似乎是平安郡王殿下提到的。”

陆晋目露了然之色:“原来如此,多谢林公公告知。”

韩嘉宜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大哥出去一趟见了宫里来的人后,就神色凝重,她忐忑不安,小声问:“大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陆晋不答反问:“平安郡王知道你是澹台公子?”

“啊?”韩嘉宜眨了眨眼,不明白大哥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

陆晋看她神色,眸光一闪,心里有些异样,果然,郭越是知道的。敢情只瞒了他一人。他原本以为只有陆显知道。但很快,他就抛却杂念,说起正题:“太后要见你。”

“……见澹台公子还是……见韩嘉宜?”

陆晋垂眸:“是见澹台公子,也是见韩嘉宜。太后知道了澹台公子是谁。”

韩嘉宜讶然:“怎么会?”她心念微转,继而想到大哥问起平安郡王的事情,心念急转,她惊讶地问:“是平安郡王?”

“嗯。”陆晋定了定神,“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宫中危险,我陪你去就是。”

韩嘉宜对大哥信任无比,听他这么说,当即应道:“嗯,我不怕的。”

反正那件衣裳她一直穿着,大哥既然这么说,肯定会有准备,绝不会让她孤身涉险。

“别的场合,罗北可以代替你。进宫见太后一事,他代替不了。”陆晋略一思忖,又解释了一句。

一则容易暴露,惹人生疑,打草惊蛇,二来涉及欺君,真有人计较的话,会很麻烦。

他这般认真,韩嘉宜不由地笑了:“大哥,我知道的,我明白。”

正说着话,长宁侯府那边递来消息,太后请“韩嘉宜”进宫叙话,要请陆晋拿主意。

陆晋微微一笑:“我陪嘉宜进宫。”陪真正的嘉宜进宫。

他既然要把嘉宜带进宫里,自然也要把她平安带出来,是以提前做了各种准备。进宫途中,两人在马车里时,陆晋也不忘叮嘱她:“进宫以后,不多言,不妄语,小心谨慎。”他想了想,又道:“吃的喝的也要注意一些。”

听了他的嘱托,韩嘉宜更紧张了。大哥刻意叮嘱,仿佛皇宫是龙潭虎穴一般。她面容雪白,睫羽轻颤,轻轻点了点头:“是。”

陆晋怕吓着了她,微微一笑,温声安抚:“不过没事,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有我呢。”

韩嘉宜仰头,冲他笑了笑。

她知道大哥有安排,她自己也特意准备过,然而就是紧张害怕啊,这又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

他们初一进宫,就被带到了太后的福寿宫。

太后今日兴致很高,正与明月郡主说话,听说韩嘉宜来了,精神一震,忙道:“快快快,让她进来。”

她说着端正坐好,又问明月郡主:“哀家看着可还精神?不失礼吧?”

明月郡主轻轻摇了摇头,面上隐隐含笑:“不失礼,太后是最精神的老太太。”

太后轻舒一口气:“这就好。”

说话间,只见陆晋陪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走了进来。

往日一见到外孙就心情舒畅的太后这回目光却越过陆晋,直接落在他身旁的那个姑娘身上。

小姑娘身形修长,面容美丽而不失书卷气,年纪虽小,却一脸沉静之色,竟不像是初次进宫的模样。

太后甚是欢喜,心中暗暗夸赞。果真不愧是澹台公子,落落大方,从容不迫,不是普通小姑娘所能比的。

殊不知韩嘉宜此刻紧张极了。她初入宫廷,见到宫殿巍峨紧张,进了福寿宫,见到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更加紧张。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还好她不是孤身一人至此,还有大哥陪着。她悄悄看一眼陆晋,心里稍安,随着他同太后施礼。

“快免礼,快免礼,到哀家这里来。”太后冲韩嘉宜招手,唤其上前。

韩嘉宜想起大哥曾说,太后和蔼心善,是个慈爱的老人。她再看一眼大哥,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鼓励,她轻轻一笑,走上前去。

太后拉了她的手,仔细端详:“真是澹台公子?你才多大?及笄了没有?那么有趣的故事,你是怎么想起来的?哀家听说《宋师案》第一部是去年写的,那时候你更小吧……”

她一直以为澹台公子是个才华横溢知识渊博的男子,没想到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个长的好看,十分合她眼缘的小姑娘。

韩嘉宜稳了稳心神,一一回答:“回太后,是的,等明年五月就及笄……”

此刻太后眼里只看得见这个“澹台公子”,心里有许多问题要问,而被她冷落的陆晋则转向了明月郡主。

他目光沉沉:“听说郡主前段时间病了?”

他望着她,不错过她细微的表情。

“嗯?”明月郡主眸中漾起笑意,“我自小身体不好,你不是一直知道的么?”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目光在韩嘉宜身上停留了一瞬,对陆晋道:“你这个妹妹,挺有意思的,不是么?”

陆晋眸光轻闪:“是啊,挺有意思,喜欢看书。家里热热闹闹办寿宴,旁人都去听戏,她倒好,躲在我书房看书……”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皇帝的笑声由远及近:“哈哈……朕听说澹台公子找到了?朕也来见见。”

话音未落,皇帝就大步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施礼。

太后笑道:“是找到了,是个招人疼的小姑娘。皇上没想到吧?”

皇帝瞧了瞧韩嘉宜,眼中闪过惊艳之色,但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视线在明月郡主和陆晋身上流连,眼睛微微眯起。

他轻咳一声,简单夸了韩嘉宜两句,便对陆晋道:“晋儿随朕过来一趟,朕有些话要叮嘱你。”

韩嘉宜闻言不由地一惊,下意识看向大哥。

陆晋冲她微微点头致意,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示意她安心莫怕。

韩嘉宜想到他先时的嘱咐,轻轻笑了笑,不安消散了许多。

大哥就在不远处,她不是一个人。而且,即便是一个人,也没什么可怕的。就在太后的宫中,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只要她小心一些,不刻意找死。

陆晋随皇帝去了旁边。

太后这才注意到方才只顾着和嘉宜说话,忽略了明月郡主,她连忙冲明月郡主招手,继而又对韩嘉宜介绍:“这是明月郡主,长你几岁,你叫她姐姐就是。”

韩嘉宜当然不敢直接就这么叫姐姐。她认真施礼:“明月郡主。”

上一次老夫人寿宴,她远远见过郡主一回。这次再见,郡主似是清减了一些。

太后摇头:“诶,叫姐姐就好。”

韩嘉宜无法,只得换了称呼:“明月姐姐。”

她此言一出,太后笑了起来,明月郡主苍白的面颊上也沾染了一些笑意。

明月郡主开口:“我不叫明月。”电光石火之间,她心里隐约有个念头一闪而过,等她去捕捉,去查看时,却又看不清了。

韩嘉宜面露迷惘之色,随即意识到明月郡主大约是封号。郡主的闺名是什么,她竟不知晓。只因她所知道的其他公主、郡主封号都是端庄大方型的,如东平公主、成安公主,怡康郡主……明月风流婉转,她还以为是小名,原来是她想岔了。

果然太后笑道:“明月是她的封号。”

正说着话,陆晋忽然进来,先冲太后施了一礼,继而笑道:“太后,晋儿还有些事情,要先行告退。”

太后惊讶:“怎么刚来一会儿就要走?”

“是皇上吩咐了一些事情,孙儿需要回家一趟。”陆晋轻声解释,停顿了一下,又道,“嘉宜同我一块儿回去,改日再来拜见太后。”

太后心里不舍,但是心知皇帝的事情要紧。她本欲说一声“你先回去,嘉宜留下”,但转念一想,单独留一个小姑娘在宫里也不大合适。反正今天人她已经见到了,很合她心意,以后再找机会,经常宣她进宫就是了。

“那行吧,你先忙正事要紧。”太后点头,又命人去取了一块玉牌,塞到韩嘉宜手里,“这玉牌你拿着,进宫方便。哀家很喜欢你,你以后要常常进宫,陪哀家、和郡主说说话。”

韩嘉宜不知该不该接受,见大哥点头,才乖乖收下道谢。

太后更加满意,他们都走了有一会儿了,她仍念着他们:“天冷了,宝儿,你说要不要派人追上去,给嘉宜送件衣裳?”

明月郡主神情怔忪:“太后,很喜欢她?很担心她?”

“是啊,很好的小姑娘。”太后看这她,神情慈爱,“你一直陪着老太婆,来个小姑娘,也能陪你说说话。哀家也很担心你。”

明月郡主“嗯”了一声,垂眸:“我知道了。太后,我有些头痛,想去躺一躺。”

“头痛?赶紧叫太医啊。”太后神情焦急,“肯定是因为这几天照顾哀家,又过了病气……你自己本来就没好彻底。”

明月郡主轻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就是昨夜没睡好。歇一会儿就好了。”

她态度坚决,太后也不好强硬,就点头应允。

明月郡主回了自己所住的偏殿,耳畔不自觉响起太后的话。

她心说,太后很在乎韩嘉宜啊。若韩嘉宜有事,太后会很伤心吧?她双目微阖,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方才韩嘉宜和她的对话。

“明月姐姐。”

“我不叫明月。”

……

明月郡主猛地睁开了眼睛:韩嘉宜不知道她的名字!

还有,陆晋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神情急变,高声道:“来人!”

很快,一个绯衣内侍出现:“郡主。”

“去,先让他们停下!”

“停下?”绯衣内侍迟疑了一瞬,“这个……”

明月郡主又道:“备马,备马,我要出宫。”

44 原委

生父死于坠马, 明月郡主长大后学过骑术,但如非必要,她绝不碰马。如今情况紧急, 也顾不得许多了。

她翻身跃马, 出了宫,一路疾行。许多画面在她脑海里走马灯般一一浮现。

天阴沉沉的,寒风凛冽,彤云密布, 似是要下雪了。她没有穿大氅, 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意,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一定要赶上阻止他们。

与此同时,陆晋乘坐的马车已经拐过了永济街。街上行人寥寥, 有小摊贩在街边寒风中叫卖。

忽然, 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 浑身血污, 形容狼狈, 双手举着布帛, 跪在路中间,口中高呼:“瑞王反!瑞王反!”

马车蓦然停下, 马车里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瑞王反?证据呢?”

“证据在此,要面呈陆大人。”

少时,车帘微动, 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从马车下来,走向跪倒在地的这个人:“哦?我也想看看是什么证据。”

陆晋朝这人走去的同时, 他随身带的侍卫也一脸警惕持刀跟上。此时马车旁边尚余下四个侍卫,守在车边。

口称“瑞王反”的男子双目忽然有一道寒芒闪现,在陆晋弯腰去接他手里的证据时,他忽的暴起,手里变戏法一般出现了一把匕首,直直刺向陆晋的眼睛。

陆晋双眸微眯,身体后倾,同时拔刀出鞘。

这变故来的突然,幸喜他身边的侍卫反应也不慢,纷纷挥刀砍向刺客。然而那刺客似是泥鳅一般,身体滑不溜丢。

街边叫卖的摊贩也跟着像变了个人一样,从摊下、从身后取出兵刃,向他们扑来。

马车边的四个侍卫也加入了战斗,不知不觉间离马车越来越远。连车夫都跳下马车迎敌。

永济街一个临街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个子矮小的男子,握着手中的驽,他对街上的兵刃相接不感兴趣,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马车。

他心里很清楚,喊冤的也好、伪装成摊贩的刺客也罢,都只是幌子。他们今天的任务目标,其实是马车里的那个人。

这大概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一定不能再失败了。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影响不了他。他手中的弩。箭可以连续多发,不管马车里的人坐在什么位置,他连射几发,马车都能射成筛子,何愁取不了那人性命?而且更重要的是,箭矢上涂有剧毒,见血封喉。

他依据常理估摸了一下马车的布局,微微眯起了眼睛。

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永济街上的人们还在打斗。

他缓缓扣动机括,利箭几乎要立时飞出。

“住手!”女子尖利的声音伴着马蹄声传来,他手微微一颤,利箭“嗖”的一声飞出。

但看清马背上那个女子的面容时,他轻轻“咦”了一声,手里的弩。箭却不受控制,自动射出了第二箭,第三箭……

明月郡主赶到永济街时,就心说不好。

雪花纷纷落下,她一眼就看到了藏匿在雪中向马车飞来的毒箭。她手里发簪狠狠扎进马的眼睛,马悲鸣一声,前蹄高扬,撞上了马车。与此同时,毒箭擦着马车飞过,射进地面。

这匹马身形高大,极为神骏,这一撞,几乎要将马车撞散架。套着车的灰马不由地向旁边偏移了数尺。第二支箭、第三支箭先后射中了灰马。马车轰然倒地。

而明月郡主身下的马因为疼痛,举着前蹄挣扎,竟将她给生生甩下了马。

眼见着碗口大的马蹄向她脑袋踏来,闪着寒光的马蹄铁犹如利刃,让她心口一紧,恍惚间竟浮上一个念头:原来她的死法和爹爹还挺像。

就这样结束,其实也挺好……

忽然,马的身子歪了一下,马蹄仍踏下来,却是偏了一些,落在了她胸腹之间。

力道比她想象中要轻很多,她也没被马踩死,然而疼痛仍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她看见那匹马倒了下去,马脖子处有一柄刀、鲜血自马脖子流出,很快将地面染成了一片红。

她看见了飞奔而来的陆晋,隐约猜到是他掷的刀。她动了动唇:“马车里的人……”

陆晋看着这个躺在血中的女子,她此刻的形容是他从未见过的狼狈。他神色复杂:“马车里根本没有人。”

这段时日,他处处留心,在嘉宜身边设下重重保卫,不给人任何可乘之机。回去的路程不长,可他也早早做了准备。

他隐隐猜到了幕后那人是谁,但是没想到她会在要紧关头来这么一出。

刺客已被拿下,他盯着眼前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子,只见她听完这句话后,神情古怪,似悲似喜,却轻轻合上了眼睛:“那……也好。”

原来马车里没人啊……

明月郡主自嘲一笑,悬着的心却放了下来,渐渐意识全无。

这一天雪下得很大。鹅毛般的雪花纷纷落下,很快在地面上积了一层。

福寿宫上下安静端肃,大气也不敢出。

今日太后召了长宁侯府的韩姑娘进宫叙话,出宫后天气转寒,明月郡主出宫送衣,却阴差阳错被马踩伤。

皇帝盛怒,令太医院上下治好郡主。

太后担忧、紧张而又自责,这个慈爱的老人默默垂泪,祈祷宝儿早些醒过来。

太医诊脉后,告诉皇帝和太后,郡主此次性命无碍,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冷眸微眯,满面寒霜。

战战兢兢的老太医大着胆子:“只是伤了心肺,恐难彻底痊愈……”他觑着皇帝的神色,见其隐隐有发怒的征兆,连忙补充道:“当然,好生调养的话,也,也不会伤及性命……”

皇帝哂笑,眼中却有冷意:“也就是说,郡主后半生都离不开汤药了?”

老太医正欲答话,忽然有宫女一脸喜意地禀报:“皇上,太后,郡主醒了。”

不过郡主醒来以后,要见的第一个人不是皇帝,不是太后,而是陆晋。

皇帝神情古怪:“她要见晋儿?”

小宫女回道:“是的,郡主是这么说的,是说关于受伤的事情。”

皇帝容色稍缓,将视线转向沉默着站在一边的外甥:“那晋儿去吧。”

陆晋颔首:“是。”

他正好也有些话,想要问一问她。

陆晋小时候也住在太后的福寿宫,但是明月郡主所住的地方,他却很少来。他一走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整整齐齐的书。

他心念微微一动,心想,嘉宜也爱看书。

明月郡主面色苍白,斜倚着引枕。看到他,轻轻扯了扯嘴角:“陆晋……”

虽然陆晋掷刀杀死了那匹马,减轻了马下踩时的力度,但是踏在她胸腹之间的那一马蹄,仍让她直到现在每次开口都疼痛异常。

房间温暖,可她额上却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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