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的小车开进和平大队, 一露面就被小孩子给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想上前,倒是司机寸步难行。
辛继荣无奈, 下窗跟路边人打量车的人喊一声, “二叔,晒太阳呢。”
“这谁?”被喊二叔的男人眯着眼, 认出来那以前在生产队招猫逗狗的祸害脸,震惊不已, “辛赖?你们回来过年啊。”
“对, 小孩都让让, 别被撞到。”
二叔才回神, 驱赶着小孩让车能顺利前进。
小孩子们换了个方向,追在了车屁股后面, 欢呼雀跃地盯着车,十分新奇。
车最后停下辛家老宅门前,一窝蜂围上去。
一年多没人住, 房子从里到外都透这陈旧破败, 死气沉沉的。
不像别的人家里,各家各户屋檐下挂晒着辣椒,干菇, 条件好些的更是吊这搓盐五花肉,劈开两半的咸鸡咸鸭。
都是为过年准备的。
“继荣回来了呀。”
“回家过年。”
“在外面赚大钱, 车都买了!”
“车借的, 家里俩孩子上学, 哪有钱买车。”
“家里没收拾, 来远离坐坐……”
邻居围上来, 热情地拉着爸爸妈妈, 连跟妈妈不对付的隔壁凤姨都眉开眼笑地问好。
辛甜躲开,推开吱吱呀呀木门,锁锈得不像样子,伸手一拉就被打开,已经成了摆设。
院子里到处都是枯黄的野草,还有一些瓦片碎砾,辛甜抬头看,正屋房顶缺了几片瓦,估摸是刮风吹下来的,担心屋子里漏雨,推门去看,潮湿生霉的一股味道铺面而来。
瓦片缺口,屋里漏水了。
好消息是漏水的位置正巧是芦苇墙并墙根那块,被雨水淋透的芦苇墙发霉,阴坏了半边墙,还有辛甜靠窗的那一个小床。
辛甜眨眨眼,看向姐姐,“芦苇墙要拆了,继续放下去要生虫了。”
辛蜜大胆点,“拆吧,反正辛立烨不在家,西间也不用再隔成两间。”拆了还能宽敞点,顺便,“让爸爸给咱们换张大床。”
那些小床全都拆了当柴火烧。
当然房子还是要稍微修整一下,辛继荣检查一遍,就去了赵家找生产队长,问问现在买瓦怎么算?
赵新民说:“砖窑瓦窑都快封了,现在去也是要排队,不然先油纸布遮着,等年后重新开窑。”
辛继荣:“年后待不了几天。”
赵新民:“没事,就补几块瓦,到时候我找人帮你收拾了。”
辛继荣看天挺好,南方少雪,下雨提前注意着也能挨过去,告别生产队长回到家,没想到叔公家里来人了。
叔公是爷爷的弟弟,已经去世了。
来的叔公大儿子的小孙子,和辛立烨同属立字辈,大一岁,叫辛立本。
辛继荣看他拎着的篮筐,上头盖了层布,“这是?”
辛继荣以前名声不好,爸妈没了后家里有亲戚也都不愿意沾。
辛立本对这堂叔也陌生,扯出个笑容有点憨。
“叔,我爸听说你们房子漏水缺瓦,正好家里今年修整房子换下来的旧瓦还留了几十片,让我给送过来帮忙换上。”
辛继荣挑眉,看辛立荣掀开蓝布,是以前的泥瓦,旧的,但是各个都是完整的。
辛立本得了吩咐,来这堂叔家里主动点,过了辛继荣的面拎进院子里,回头把靠墙放着的梯子给扛进去。
辛继荣看着,没拂小年轻的好意。
他扶着椅子,让辛立本上房揭瓦。
辛甜这会,跟着妈妈去隔壁生产队找木匠呢,几十年的老手艺,想打张新的双人床。
也巧,过年期间木匠家里单人双人的木板床各寸了一张。
没得挑,就定下了一米五的那张双人床,林雪柔除了双人床,还选了个大衣柜,薄板带格子的那种,上面挂衣服,下面连着抽屉也能装。
反正西间隔墙要拆,以后只放一张床有足够的位置塞衣柜,现场又要了一张书桌,这个要木匠现做。
木匠乐呵呵地说:“着急要一晚上就能做好,跟着床和衣柜明天一起送过去?”
林雪柔想到家里还要修理房顶,明天也行。
就是晚上女儿睡哪?
付完钱回家把这事跟辛继荣说了,还没离开的辛立本听见,笑着邀请人。
“婶,要不然让俩妹妹去我家,春雨元旦才出嫁,房间正好空着。”
家里爷爷原本打算匀给二哥家的俩孙子住,他妈不乐意,觉得那房子被二叔孙子占了,以后就要不回来,想要来给大哥家的孩子占着。
反倒是现在还空着。
辛继荣看小闺女,西间今天晚上是肯定没办法住人的,小床在收拾房顶的时候,搬出去才发现,木头都被虫蛀空了。
这时,方娇娇的声音老远传来。
“辛甜!晚上跟我睡呀!”
穿着小夹袄的方娇娇出现在门口,小脸红扑扑的,显然听见了刚刚的话。
辛继荣不插手,看辛甜。
辛甜觉得不好意思,“大队长家住不下吧。”
队长今年又添了孙子呢,能给赵姨和方娇娇留一间房不错了。
方娇娇挽着她,“就一晚,那就不住队里,去县城,让我妈妈留在生产队。”
辛甜这才想起来,方叔叔在县城是有房子的。
辛甜望向爸爸,对比一个陌生的,已经快出五服的堂哥,自然是睡过的方娇娇更亲。
……
没了爸妈在身边,三姑娘回县里撒欢了。
辛继荣开车把人送去,路上只花了半小时,三人一人给了十块钱,让他们吃饭买东西,说好时间,明天十一点来接他们回家吃中午饭。
方娇娇不好意思拿这钱,要还时,辛继荣已经摆摆手开车回程。
辛甜说:“就当是提前给的压岁钱,别客气,到时候你爸妈肯定也会给我。”
这倒是。
方娇娇安定下来,三人没回家,去街上疯了。
晚饭也没正经吃,路过的小摊小贩塞一肚子,经过红心公园是发现里头挂上了红灯笼,敲敲打打还能听到声响。
疑问,才知道公园里头今天有人搭台子唱戏表演。
买了票挤进去,才发现以前的通道都被搭上架子,顶上挂满了红灯笼,走走停停才知道,原来今年元旦和除夕就隔二十多天,园里决定热闹热闹,办了个会。
还有灯笼下面挂谜面的,可惜猜对没奖品。
折腾到九点多,看着公园里人开始少起来,三人才慢吞吞地往家里走,小巷子里没路灯,辛甜远远看到方娇娇家门口鬼鬼祟祟的身影,把姐姐和方娇娇护在身后。
“别是过年闯空门的。”
停下脚步,对方注意到她们,方娇娇眯起眼睛猜到什么,“好像是我奶奶。”
辛甜:“?”
靠近,借着隔壁窗户泄露出来的灯光,瞧清楚了来人,花白头发下是满脸的褶子,堆起挤出的笑。
“娇娇你总算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晚饭我来看家里就没人,是不是没吃,我留了包子。”手巍颤颤地伸出来。
这才瞧见她手里拎着东西。
辛甜看向方娇娇。
方娇娇表情有些不耐烦,“我们在外面吃过了,包子你自己留着吃吧,太晚了我们回去睡觉了。”
她拽着辛甜和辛蜜就往家里跑,反手将院门关死。
门外头,隔一会才响起窸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辛蜜拉着妹妹,“走吧,洗洗睡觉。”
……
辛家。
生产队还没扯电线,用回煤油灯的夫妻俩都不太习惯,看哪都黑黑的。
以至于铺个床的功夫,辛继荣没注意就按媳妇手背上去了。
滑溜溜的,让人摸上就不想再放。
辛继荣直接抓住,看着床上最后一步,铺着还没扯开的床单,觉得乱点也没关系,使点劲把人给拉怀里坐着,低头就能闻到淡淡的香。
是媳妇爱用的洗发水味道。
“小崽子今天都不在家。”他吸了下,忍不住凑近。???
冬天林雪柔穿得厚,被他两条胳膊困怀里,不太舒服,挣扎着要起来,“不在家也别想,这破床能禁得住你晃。”
“那就不在床上。”辛继荣觉得燥,低头就看到一节白到晃眼的皮肤,要是夏天,这个位置低头还能瞧见沟壑深幽,若隐若现。
他想到那画面喉咙便止不住发痒,忍不住低头咬了口媳妇耳垂,圆润可爱,每次在床上碰,怀里人就能软成一滩水。???
这会也是。
林雪柔被咬得腿软,还没控诉出声,人就被扣着腰按在怀里,抱着她的那人站了起来,带着她站在木箱子前头。
“扶着。”
“你干嘛。”
衣摆被掀开时,冬夜的凉激得皮肤一连片战栗。
“冷,明天还要早起,你别折腾。”
“明儿你睡你的。”辛继荣得寸进尺。
林雪柔倒吸一口凉气,隔着衣服把手按在胸口,另一只拦着她腰的手就把她往后带,背后撞在结实的胸膛上,不留缝隙。
她咬牙轻喘着回头,“就不怕家里来人,有人送床。”
辛继荣顺势亲一口,“定了几张?不然把咱们这张也换掉。”
带着坏心,把人扣怀里坐在床头,解了腰带,对准位置把媳妇按住,动了两下就听到床嘎吱嘎吱响起来,明显感觉到怀里人浑身僵硬,夹得他疼。
“还真响,那三崽子什么生出来的。”
俩人心知肚明说的是原身,林雪柔嫌弃他扫兴,“你还动不动……”
话没说完人就被捏着胸口抱起来,双脚离地,下一秒被按在原本选的木箱子上,木料冰冰凉。
“辛继荣,你大爷!”
一句话被撞碎,凌乱到不成句。
辛继荣俯身坏笑着堵住她嘴,边亲边说:“小点声,再被隔壁听见。”
“你……”
“媳妇,你冷不冷,我给你暖暖。”说着使了下劲。
林雪柔热得出了一身汗,秋衣整个黏在身上不舒服却没精神去管,声音被辛继荣吞下腹,恍惚中听见他夸木箱子。
“等回小院,咱们试试木沙发,那个不得响。”
林雪柔找回精神,在昏暗中瞪他,“要不要脸。”
木沙发是摆客厅的!
“也是,闺女还在家。”辛继荣亲亲她,没走,保持着这个姿势,找话题打岔,“今天同门来了不少兄弟看我,估计过年这几天还有人找上你这边,跟闺女那边。”
林雪柔软着胳膊去解外衣扣子,“知道了,想打好关系,应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他想推开身后的人,“你起开,我换衣服。”
辛继荣不干,“天冷,别浪费套。”
林雪柔忍不住气恼,抬手掐他胳膊上,怪不得不出去。
“你要真想爽,也去医院结扎,还省钱。”
“我不要。”辛继荣没说,海岛上他去凑热闹,去计生办看过。
医生都更建议让女人上环,男人最好别结扎,虽然结扎更简单,但是那不是面子上不好看。
辛继荣想到就说出来,“万一做手术的医生手艺不好,给我弄坏了你咋办。”
林雪柔听着觉得都是歪理,“呵。”
煤油灯摇摇晃晃,照在她清冷的脸上,眼角眉梢还残留着风情,惹得他又一阵迷乱,把媳妇给转过来,单手抱起她卡着的那只腿,正面压下去。
“你上环我就更舍不得,赚钱不容易,所以能省一点是一点。”说话间不忘跶伐起伏,把流氓的话语说得正义凌然。
感觉来得凶猛,林雪柔勾着他后颈,不想理他。
太累了。
不是后腰木箱撑着,人都站不住。
迷迷糊糊,最后被抱上床,温热的帕子擦了擦,被窝里被换了身秋衣,凉凉的贴在身上忍不住缩起来,直到感知到热源,收敛地把人塞过去。
辛继荣抱着媳妇,理着她头发说:“一年就回来一次,林家那要不要去一趟。”
没人回答。
辛继荣低头,煤油灯已经灭了,什么也看不清,大手摸着脸,眼睛是闭着的,手指下滑,指腹反复摩挲耳垂上。
忍不住笑她,“看你天天练,怎么比我还弱。”
笑着搂紧点,就动那么一下,老床就嘎吱嘎吱地响。
辛继荣:……
迟早把你换掉。
……
这个年,方叔叔没回来。
赵姨依旧打算带着方娇娇在生产队过。
爸爸很首约,隔天临近十一点就来了,说是家里西间都收拾好,一大早妈妈就把木箱子里的被褥拿出来晒了。
辛甜主动坐上副驾驶,问爸爸昨天休息的这么样。
辛继荣砸吧砸吧嘴,心里觉得家里没孩子是真好,能疯。
面上不显,“没睡多久。”
辛甜心疼,“今天要不然把床搬出来好好晒晒,家里太久没住人,肯定阴。”
“算了,开窗透透气就好,被子昨天晒过还好。”
只要,他来之前媳妇还在睡,晒什么床。?s?
这么想着,“县里还要不要再逛逛,中午吃完饭咱们再回去?”
辛甜问,“那妈妈怎么办?”
辛继荣说:“给她带回去,家里厨房也没粮食,顺便买点年获。”
提到年货,都来了精神。
如今农副产品允许买卖,建方县就自由形成了一条农贸街,自留地里的新鲜菜,农家养殖的鸡鸭鱼蛋,手巧的人做的零嘴干货,还夹杂着歪头倒卖来的一些其他东西。
辛继荣许久没逛过市场,一时之间有点手痒,侧头问最近的小闺女。
“晚上有没有想吃的,爸给你做。”
“咕咾肉!但是现在没菠萝卖。”
“那就换成苹果。”同样爽口解腻,不过酸甜酱的配比要改改。
“你们呢?”
辛蜜没什么特备想吃的,只说了句要热的,方娇娇没吭声,她把自己排除在外了的,直到辛继荣又问了一遍,最后选择了个羊汤。
因为她看到前头肉摊上有卖羊羔肉的。
辛继荣要了羊蝎子,打算晚上煮锅吃,小闺女点的咕咾肉,当零嘴吧。
同摊子上,又要了五斤五花、十斤肋排,炖了好吃的羊胸肉也要了十斤,七七八八被草绳拴着,底下垫着油纸。
南方冬天小青菜也不间断,除去常见的白菜萝卜,绿油油的韭菜苗要了两扎,两指宽的细胡萝卜也捡了一兜,说是回去烧粥炖肉都好吃。
除此之外,还买了些能放的酸菜,干货,配菜调味的大头蒜苗也拎了一大把。
等朝杀鸡的摊子去时,方娇娇给拦住了。
“辛叔,生产队里现在不少人家都养鸡,可肥了,你要是想吃可以在队里买。”正宗散养的走地鸡,“鸡蛋也是,家家户户攒得都有。”
辛继荣明了,先将买好的放车上,怕弄脏接的车,专门扑了曾油纸,放下后再往市场跑。
菜买好,再看都是看零嘴,手工做的糕点麻花,挂霜的花生,咸炒的瓜子,还有专门卖副食品的,摊主说得花里胡哨。
大白兔奶糖是招牌,麦乳精更是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还有铁盒子装的曲奇饼干,直言要比桃酥想百倍。
辛甜都不感兴趣,经常能尝到,她视线落在了红色长条包的圆豆豆上,拿了几包,又捡了一些其他小零嘴,都是没见过的模样,最后零零散散装一大包,摊主开心,送她一个方形的盒子装上,活像个零食大礼包。
这东西最后由辛甜一路抱回家,回到家才想起来忘记给妈妈带午饭,得知她中午没吃,心疼坏了。
再一看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隔断被撤掉,房间一下子通透起来,没了三张床和那些杂七杂八的板凳木箱。
双人床是靠里摆放的,依旧安置在床头旁,原先的木箱子贴着衣柜摞起来,只放过继的东西,盖上黑布,看起来像是个高点的桌案。
窗户斜扣着窗帘,小床改成了书桌,红木打磨得光滑,还能闻到淡淡的木料香。
打进门再到床边,中间的位置整个就全部空了下来,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都能踢毽子了。
辛甜挽着妈妈,“妈妈辛苦了!”
辛继荣张张嘴,想说这都是他收拾的!一大早就起来忙活,还专门找队里人借了驱虫药撒在房间呢。
再一看媳妇看过来的眼神,摸了摸鼻子。
算了,他干的就是媳妇干的。
想到她中午就没吃,晚饭做得早些。
因为天早,索性架起以前辛甜熬药的那个铁皮炉子,坐上新买的锅,熬起羊蝎子汤。
辛甜拉着妈妈坐在屋里头去尝零食,各色各样的像是在开盲盒。
辛蜜嫌冷,晒透的被褥放上床,她就脱掉外衣躺床上去了。
这天下午,院门没关。
来来往往总有上门说话的人,问问在外头的情况,打探一下今年挣多少,再探究一下俩大学生的成绩。
有人夸,也有人酸。
村头的马家媳妇就是那个忍不住念叨的,“你们两口子也是傻,竟然让闺女去考大学,考上了又如何,再过两年不还是要嫁人,白瞎功夫浪费钱。”
刚开始没人理她,是不想扫辛家夫妻来的兴致。
有眼色的人可是都看出来,这俩是疼女儿的。
谁知道马家媳妇不甘心,“就因为你们做的好榜样,现在闹得生产队里不少女孩也想上学,一个个心都野了。”
高考恢复后,重视教育的人就多起来,都愿意让孩子去上学。
为这个,生产队还和隔壁生产队联合,在双方地界中心起了个小学校,打算为孩子上学减轻点负担,如今盖一半了,年后开春放工,能赶在九月新学期前开学呢。
有学校自然要招生,生产队里男孩子上学顺理成章,女孩子就要费劲一点。
去年一年家家户户情况好过点,却供养不起太多孩子。
马家媳妇就是供不起的那个,她结婚十年连串的生,肚子里出了七个娃,六个是女的,大的三个,十、八、七岁,都符合学校招生的年龄。
她不愿意送,大女儿就扯着辛家俩女儿当榜样,还嫌弃她不如林雪柔。
呸,骚.娘们有什么好。
她看林雪柔一把年纪穿那么亮,自嫁过来娇娇嫩嫩的样一直到现在都没怎么改变的,和俩闺女站一起像是姐妹,再想到自己脸上晒出来的黄斑,上次赶集还被人当成小儿子奶奶,想想就生气。
也不管别人理不理,顾着自己心情说:“也不知道你这上了大学的女儿嫁出去,能比生产队里那些没上学的彩礼贵多少。”
林雪柔抬头,“你这思想觉悟不行,我女儿上大学是为了建设祖国,不是为了嫁人,新社会都来了,你怎么还能装着以前的旧思想,当女儿是白菜呢,称斤按量的算彩礼,这么会算计怎么不去养猪,卖那个比较值钱。”
噗嗤——
有人没忍住笑出声,引发了连锁反应,大家都低声笑着。
更有直接的点着马家媳妇的鼻子说:“她这是酸呢,生产队都知道她拦着不让女儿上学,说是攒着钱给儿子准备。”
林雪柔抬头,认真说:“攒能攒几个钱,我女儿现在已经赢的奖学金已经能自己负担学费了。”
马家媳妇诧异,“上学没毕业也能赚钱。”
林雪柔:“你现在是不是又计算着让女儿上学赚钱,我估计够呛。”
马家媳妇气炸了,“你这人狗眼看人低。”说罢甩头走了。
走了好不算,脑海中林雪柔的话还是印在了脑海里,颠颠地去找生产队长问。
队里生产队长懂的最多了。
去的时候队里正在统计养猪的事情,生产队统计,上头发猪苗,年底来收,除去固定给食品公司的重量,多的都算钱。
马家媳妇问上学期间能赚钱吗?
赵新民说:“小学没有,初中去县里上,初升高的成绩好有奖励,高考考得好也有。”
马家媳妇云里雾里,只抓住了三个字:有奖励!
又惦记起生产队登记养猪给发猪苗,想了个绝美的法子。
她要了三头猪苗,打算给女儿一人一头,自己挣上学的钱去,喂瘦了没赚到钱就不准去。
基本上年初那到的猪苗,到九月左右已经能看出来长势了。
回家把这事一说,老大护着俩妹妹满口答应。
出去再打听,知道了下午和辛家的口角,老大知道后,把当天上山捡的野栗子倒在辛家门口就跑,背着半框树枝回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
腊月二十五。
胖婶挎着个篮子来家门口,说是公社攒了个集,让她们无聊可以去看看,请了耍猴戏的人来呢。
辛甜去看了,长尾巴大眼睛的小猴子穿着喜庆的唐装,带着圆盖帽,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灵性,剥香蕉,跳圆圈,机灵的不像是个动物。
辛甜捏着跟糖画,那天逛了好久。
腊月二十六。
家家户户都要开始大扫除。
这天,陆让带着陆爷爷回来生产队,住进了知青点。
自打高考恢复后,知青点里的人就越来越少。
考出去了一些,家里找关系运作出去一些,剩下还有部分没希望选择和当地人成了家也搬了出去,如今只剩下两个人还在坚持。
偶尔备考的方娇娇也会来找他们一起复习。
牛棚那不能住人,爷孙俩去了知青点。
辛甜知道后,来知青点找人,得知陆爷爷说陆让去收拾老牛棚了。
“我和生产队长商量过,打算来年开春在老牛棚那起座房子,以后逢年过节就把那当成个家。”
其实,他原本打算今年就在学校过年的。
孙子说什么非要回来,不想在冷冷清清的学校住。
辛甜诧异,因为陆爷爷这情况,起房子完全是给生产队盖的,写不到他名下。
陆景贤懂他诧异什么,温和地笑了笑,只说她要是找陆让,就去老牛棚看看。
辛甜去了。
站在下头,抬头就能看到个忙碌的身影,辛甜有一瞬间恍惚。
“陆让。”
陆让直起腰来,瞧见是她才露出两分笑意,“来找我的?”
辛甜点头,“陆爷爷说你来这收拾。”
老牛棚入夏就没人住了。
最后那个命不好,没抗住等到平凡的机会,病死在了这老牛棚里,是生产队发现人两天没上工,来寻才知道没了。
队里出钱把人葬在了山坡上,算是入土为安。
陆让知道后,再看辛甜又想说谢谢。
也说了。
辛甜反应过来,看陆让十分认真,“陆爷爷吉人有天象。”
陆让知道,没吉人,从头到尾都只有她。
“冷不冷,老牛棚这赶上是风口,不然还能让你留下坐坐。”
辛甜扭头,才发现树墩变样了。
她惊喜道,“你收拾的?”
陆让奇怪,“不是,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出过事?”
辛甜眨眨眼,盯着满是童趣的树墩,笑出声,“没事,挺好的。”
被破坏过的树桩抽出了新苗,即便是冬天也嫩嫩的,不同于斑驳的桩面,新苗被保护的很好,像是怕它冻死,还专门绑了一层干草,连累新苗都弯了腰。
辛甜说:“走吧,今天要大扫除,你是不是要帮知青点干?”
辛甜说:“陆爷爷说你要在这盖房子呢,到时候找谁监工?”
辛甜说:“陆让,以后我们就是老乡啦。”
……
时隔许久,辛甜又做了个梦。
梦到了当年的老牛棚,陆爷爷面如菜色地躺在铺地上的草席上,进气少出气多。
陆让鼻青脸肿,根本看不清模样,拉着陆爷爷的手跪在地上。
辛甜想凑近看看,下一秒距离缩短,她发现陆爷爷不是进气少,是已经没气了。
哥哥呢?
辛甜刚疑惑地想自己为什么要想哥哥时,画面变了。
刚刚将陆爷爷下葬的陆让,抱着一团棉被,缩在草席上。
恍惚中,耳边像是有人在说:“唯一疼爱的爷爷去世,伤痛一寸寸蚕食着他的生机,直到入夜,牛棚外繁星闪烁,气温寒冷,棚内棚外其实没多少区别,直到指间触碰到怀中抱着的东西,想起出事到现在,那个唯一对他伸出手的姑娘。”
“?”
辛甜揉了揉耳朵,还想再听,眼前的画面像是快放电影一样闪烁起来。
大多都是在和平大队的场景。
上午太阳高升时,荒地间劳作的身影有男有女。
午间休息吃饭时,大食堂拥挤的队伍中,总是会出点乱子。
夜晚安静无人时,黑暗包裹着行夜路的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回。
直到骤然亮起的火光,生产队民小队拥簇着人前往知青点去,杂乱的声音中,有人大声喊着抓奸。
辛甜抱着八卦的好奇心,一凑近,画面又变,变成了批判的那一幕,爸爸衣衫凌乱地被人扔着臭鸡蛋,不解恨地人还拿起了大石头投来……
“!!!”
“不要!”
辛甜直接被吓醒,睁开眼看着老旧的房梁,耳边传来姐姐迷糊的询问声。j??
“怎么了?”
辛蜜撑着半边身子,眯着眼睛查看妹妹。
她虽然爱睡,可觉轻,所以妹妹一直动时就醒了,原以为只是睡不习惯新床,现在看是做噩梦了?
辛甜眨眨眼,抱住了姐姐轻嗯。
“没事,梦都是相反的。”
“那要是梦到过去的人和事呢,很经历的不一样。”
辛蜜张口就来,“你是不是经常觉得做过的梦就像是经历过一样,那都是错觉,只是因为你刚刚做完梦会残留这种感觉,至于你说梦到过去的人和事,悄悄说,这种梦境代表了你最近要发财。”
“?”
辛甜不信。
辛蜜安慰,“总归梦是相反的。”
辛甜内心平静一点,回想一下,可不咋地。
梦里竟然说爸爸是流氓!
净胡想。
爸爸最爱妈妈的。
重新躺下,意外听到了隔壁吱呀吱呀的声音,抱紧姐姐。
过一会。
“姐姐,明天让爸爸多买点耗子药吧,家里好像有好多老鼠,一直在叫。”
辛蜜:“……好。”
……
腊月二十七。
爸爸跟生产队里买回来的鸡鸭都要准备处理。
铁皮炉子上烧了一锅滚烫的热水,抹了脖子放血后,扔到院墙后头让它自己扑腾完,才褪毛剖腹。
处理好,细绳拴着脚丫巴,同咸肉咸鱼一起挂在屋檐下控水。
因为年后待不了多久,腌的东西都没准备多少,意思意思是那么回事。
中午将冻的鸡血煮了粉丝,吃饭是辛蜜说要养猫。
辛继荣觉得她一会一个点子,“现在想养猫,你难不成还要带到学校去?你有时间照顾。”
辛蜜说:“不养猫怎么抓耗子,昨晚上一窝耗子直叫,吵得我们睡不着。”
辛继荣筷子停顿,林雪柔也坐在原地不动。
辛甜没发现不对劲,为附和姐姐的话,不停点头确认。
“耗子真得多。”
林雪柔瞪了一眼辛继荣。
辛继荣明白事实真相,“猫就算了,我去找耗子药,保准今天晚上没耗子吵你。”
于是,当天晚上辛继荣把媳妇按在墙上撞了半宿,怕弄出声响,两人都憋着劲,莫名找到点偷.情的刺激感。
一夜无声。???
辛甜睡醒没再做梦,也没再听到耗子叫的声音,精神奕奕地主动请缨,陪着爸爸炸东西。
爸爸那发要蒸馒头的面,她则用油发起炸小麻花的面。
那之前,处理干净的小黄鱼下油锅炸个酥透,再撒上爸爸配得辣椒面,馋哭了堵在家门的好多孩子。
鱼分不起,一人一个就见底了,辛继荣熬了熬,炸的第一锅小麻花散了出去,裹了芝麻的麻花又香又脆,得到手的孩子立马掉转方向,换个人家的门口去顿好吃的。
光炸东西就忙活了大半天,中午饭就是糖饼、焦圈配着炸小黄鱼下的肚,辛甜找个干净的笑簸箕放上笼布,每样都装一点意思一下,多得还是松软糕点,才去找林奶奶串门啦。
一年不见,林奶奶看起来头发又白了几分,行动看起来也没之前利落,一老一少也就坐在门廊下,林奶奶又做了地瓜条。
听着林奶奶不断夸她,红着脸最后又兜满地瓜条回了家。
这次路上没遇见方娇娇呛她地瓜条不好,倒是遇见了风娟姐。
在育幼院待了两年,凤娟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温柔,她没带安安来。
“甜甜,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什么?”辛甜将红薯条递出去,“林奶奶做的,风娟姐你尝尝。”
凤娟摇头,“不了。”
辛甜收回手,等待她开口。
凤娟沉默两秒,才直视她道,“钱知青来信,让我不要相信你说的话,你见过他是不是?”
辛甜都快要把这事给忘掉了。
钱知青?那个人渣。
她点点头,“我还什么都没说,他倒是提前铺垫起来,风娟姐,我现在要是说他坏话,你信不信我?”
凤娟轻笑,“肯定是信你,不然我不会来问。”
辛甜笑容灿烂,“那风娟姐现在还喜欢钱知青吗?”
凤娟挑眉,“他再婚了。”
辛甜:“咳咳。”
凤娟保持笑容,“看来是了,如果单纯是再婚,没必要和我这个前妻在扯上关系,能让他瞒着我,那就是在我之前,他已经结婚?不对,结婚的人不会安排在下乡知青里才对,那就是有相好的,再续前缘。”
辛甜抱着红薯条,觉得她现在开口说什么都不对。
陆让这个时候出现,代替辛甜说了钱知青有个儿子,过完年九岁。
凤娟恍惚,明白了什么脸色白了一下,却还是保持着笑容冲两人道了谢,离开前,有些为难地回头。
陆让说:“我们会保密。”
“谢谢。”凤娟转身走了,脚步快一些。
辛甜从他身后站出来,“你不是说着事不能说。”
“恩,是不能从那琴房老板娘的口中知道,那样会闹大,她还是有权知道真相的。”
辛甜惋惜,又骂了钱知青几句,塞给陆让几根红薯条。
她以为,事到此结束。
谁知道隔天看到妇女主任从家门口过,听到她说,老支书的女儿愿意再嫁呢,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带安安。
辛甜傻眼了,跟方娇娇到老支书家时,就看到风娟姐特意打扮过,牵着安安小声说话时,跟在妇女主任的后头走了。
相看像是给这个年渡上一层喜色。
年三十的忙碌迎来大年初一的空闲,辛甜跟着爸爸去拜年,顺便收红包,难得的是叔公那一支的几个爷爷叔伯都给了,一个不拉。
辛甜光红封就踹了一口袋,厚厚实实的,连带着好话不要钱地往外送,且词汇量一点也不重复,听得人给红包都给得心甘情愿。
初二,辛甜在胖婶家见到了孟红英。
她抱着孩子,正在哄着吃奶,没说两句话小孩子就嗷嗷起来,辛甜见此也没多待,出门时在院子里见到了当年相看时见过的小眼睛对象,如今眼睛依旧小,身上穿着粗布衫,同生产队里的庄稼汉没什么二样,只是在听到屋里孟红英喊他时有点不耐烦,且和老丈人商量着,等年底再怀一个,生个儿子,到时候查计划生育的人到他们生产队时,就让孟红英来娘家躲躲。
旁边老丈人抽烟点头,胖婶送她到门口就说没问题。
辛甜离开要经过西厢房的窗户,屋里只看到孟红英的背影,小孩子还在哭,胖婶掀开门帘进去帮忙,教了她两句。
新一年,辛甜心里多了一个想法。
她觉得,爸爸以前说给她找个入赘的对象,还挺不错的。
入赘的人要听话。
至少,她说生一个,对方不许硬交罚款说要生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