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坐在地上哀嚎的妇人傻眼了, 她还指望后面再怀个儿子呢,男人咋能结扎。
“你个黑心肝出的什么馊主意!是想我男人断子绝孙啊,大家都看看他!”?s?
她挤着眼泪想寻求同情, 一抬头就见一个个看她的眼神都恨不得吃人, 猛得吓住眼泪。
“你,你们……”
“冯春花, 你别攀扯别人,当我们瞎什么都不懂。”
男人结扎了还能叫男人?
这要是被辛队长他爸向军区一告状, 真成功了呢?
那自家男人不就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不行!
在场的妇人为了不让火引到自己身上, 纷纷上前把冯春花给围住。
有懂的人劝她去上环别再生了, 有心软的让她赶紧去医院照顾孩子, 多看两眼。
你拉一把,她拽一把, 捂着冯春花的嘴巴就将人给架走。
辛继荣看着眼前这一幕,没回家,当着众人的面离开。
留下的人忍不住询问, “这是要去哪?”
“计生办。”
大太阳闪烁, 在场人都觉得头晕眼花。
辛继荣去到计生办,问了这事,因为没人手, 计划生育还真没在军区普及。
没法普及,但是针对个人情况还是能对付的。
算算下政策的时间, 冯春花已经算超生, 计生办带着红袖箍就去医务室要罚款。
辛继荣拦着, “孕妇刚生完还是不要受刺激, 找她丈夫吧。”
计生办一想也是, 被劝着去找了冯春花男人。
辛继荣没跟着去, 分开后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还乱糟糟的,但是氛围却出奇的好,好想除了瘫坐在地上的冯春花哭丧着脸,其他人全都在笑。
辛继荣拉住护士问怎么回事。
护士由衷开心,“今天发现的那个要被母亲溺弊的婴儿救回来了,辛医生真的太厉害了。”
辛继荣:“辛医生,辛立烨?”
护士点头,“对,辛医生听说这事后,第一时间赶过来接手了手术,没想到辛医生除了治疗伤口厉害,儿科这方面也这么棒。”
辛继荣得知事情经过后就一直板着的脸,总算是浮现出笑容来。
小孩子没事,救回了一条命呀。
辛继荣问,“辛医生还在吗?”
护士指着,“在办公室里,好像是在商量婴儿后面怎么办,不敢给她母亲,生怕再给淹了。”???
辛继荣看向一点喜悦之色都没有的冯春花,觉得护士说的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他道谢后找到了儿子。
办公室角落里,一架婴儿床贴着墙角放着,里头放着双眼紧闭的婴儿,不同刚生出来那般皱巴巴的模样,皮肤撑开白嫩嫩的安稳睡着。
“爸。”辛立烨身上还套着白大褂,手在微微颤抖。
辛继荣记起他的手伤,“没事吧,孩子没落病根吧。”
辛立烨看一眼,“有,先是呛水感染,之后又憋了一会,呼吸道受损,比正常孩子都要弱,她现在也没办法用药,正商量着要让母体喝药再奶孩子看看有没有效果,但是现在找不到合适的母亲。”
至于孩子亲妈,谁敢让她碰。
辛继荣不搀和,只想着孩子没事回去跟媳妇说说,心情会好不少。
……
晚饭。
林雪柔从儿子那得知,婴儿暂时寄养在卫生所,值班的护士医生空闲下来轮流照顾。
她心情却是好不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孩子以后好着呢。”
辛甜则崇拜地在看哥哥,别的医生都下诊断说要不行了,被哥哥救了回来。
太厉害了。
那眼神看得辛立烨心虚。
婴儿是老钱救的,他就但了个好名声。
为这遭,老钱都昏睡了。
可他不能眼睁睁看母亲真的背上害死别人家孩子的名声,谣传也不行。
他现在只担心,“怕就怕孩子最后还是会被带回家。”
这也无可奈何,人家的孩子。
正纠结着,院门被敲响。
辛甜主动起身,“我去看看,谁呀?”
院门打开,是个陌生男人,看他比哥哥还黑的脸色,就知道是岛上的jūn_rén。
“你找谁?”
许军手里拎着供销社买来的糕点水果,“我是来感谢你们的,我爱人冯春花给你们惹麻烦了。”说罢将东西递出来。
辛甜没接,侧过身子回头去喊哥哥。
辛立烨出来,辛甜就跑回饭桌上,两人是坐在院子里聊的。
约莫谈了十来分钟,许军离开了。
辛立烨一进门,一家人都抬起头来。
他整理后开口,“他说下午有计生办的为计划生育找上门要罚款,同时询问结扎还是上环,他说会让冯春花去上环,至于孩子,写了信回家给爸妈,打算让老人养。”
“就这?”
“我和他提了孩子的身体状况,他说会想办法寻寻家里有一岁以内孩子的军属帮忙。”
辛继荣率先出声,“他当亲爹的有安排,我们别管了。”
林雪柔不吭声。
辛甜有点心疼那刚出生两天的娃娃,就因为是女孩子就不配活着了?
“对了,这是昨儿妈你垫付的住院钱。”
许军还是要脸的,知道前因后果后,凑着也把钱给还了。
……
这事到底还是闹大了。
在于计生办找到军区,是通过许军领导找到的许军。
领导一问,饭桌上再同他人一说,慢慢就传到上头去。
计划生育是基于国情制定出的国策,之前忙着建设没怎么去管,现在闹出杀孩子的事,就不能听之任之。
军区跟市里计生办要了人手,针对超生多生的事情开始严查。
机关里强制结扎或者上环的手段,也被运用上,一时之间闹得人心惶惶,越发厌恶冯春花。
都是她才闹出这事的!
冯春花没精神去管别人怎么说,她男人跟计生办商量,说是她出月子就去上环。
儿子啊,她儿子彻底没了。
人一消沉,肉眼可见地瘦下去。
外人看到只当活该,连带着邻居都盯上他们家,小孩子还在医院治疗,不妨拿盯她有没有磋磨两个大的。
没两天,计生办的志愿队上岛了。
计生办旁边是这几天临时搭建起来的两间宽敞病房,专为结扎上环准备的。
市医院的熟手被任命而来,亲自操刀。
至于原先的计生办办公室,改发避孕套了。
辛继荣得到消息,第一个来领的。
除了他那一份,还把自家儿子那一份也给领了。
反正他也没夫妻生活,份额不能浪费。
避孕套是有数的,一家一个月只能领三份,一份里头就两只装,揣进口袋里都不见多明显。
辛继荣拍了拍,觉得回家之前没准能正经成事,工具都准备好了。
前几天说晚上办事,辛继荣到底是有顾忌,没敢动媳妇。
俩人都才四十左右,万一再怀上才尴尬呢。
于媳妇伤身,于底下三个孩子来说丢人。
偏偏之前在市里头人家还不给他,要拿结婚证来。
拍了拍口袋,辛继荣决定去前头供销社去看看今天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他决定晚饭亲自做顿好的。
算算日子,也快要离岛了,回去要抄水果罐头厂的底,可得在岛上抓住机会。
……
辛甜在计生办怔选志愿者时,想去的,被妈妈给拦住了。
“你还是姑娘家我,以后也不当医生或者护士,帮忙手术看到了万一被吓到怎么办。”林雪柔不同意。
就是轻松点的,只坐在那登记分发避孕套也不合适。
除了她,辛蜜和七月也被拦住。
大半个月的学习,七月已经能正常跟家里人交流了,只是同她说话时要慢一点。
夏七月世界一片安静,即便是自己开口说的声音也听不到,于是她习惯性开口时配上手语,倒比唇语进步飞速。
七月提议,“妈,不然我们去学校帮忙。”
军属一批批的来,岛上肉眼可见地热闹起来,连带着到处跑的孩子也多了很多。
计划中,第一步是家属去建造,安置好后就是周边配套设施。
学校在这个暑假中已经建造完成,如今正赶着暑假最后的时间招聘老师。
林雪柔这几天没出门,一是烦人念叨冯春花这事,另外一个则是要写剧本。她看向旁边,找个能把事情说清楚的。
辛甜嚼着芒果干,“哦,是学校校长不知道从那听来的,我和姐姐都是大学生,想聘请我们去当老师,校长好像误以为我们是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了。”
林雪柔:“那现在是……”
辛甜:“知道我们还在上学,就想让我们去招聘老师,哦,这点是因为听说我和姐姐上了师范大学。”
又是一个误会。
他们这是师范大学,可姐妹两个都没选择毕业去当老师的专业。
尴尬。
辛蜜知道的多一点,“七月会知道这事,是从李芳那,她想去应聘小学老师。”
因为孩子年岁的关系,最新成立的学校只有幼儿园和小学。
幼儿园算是去年的育儿室改成了幼儿园,之前看孩子的两位jūn_sǎo干的很好,直接升成幼儿园老师,视孩子入园的多少再决定要不要添老师。
李芳本身是初中文凭,不赶巧初升高时学校关了,后来嫁人就没再上学,是卡着最低学历去应聘的。
不知道从哪听来了考核的人里头有辛家姐妹俩,想走走关系。
辛甜庆幸自己拒绝了,只是看向七月有些担心。
她同妈妈和姐姐说:“七月要是知道自己被利用肯定要伤心了。”
这话是侧着说的,七月看不到。
辛蜜笑她,“那就不让她知道,你问问她是单纯想去学校帮忙,还是想帮她老师,这是两码事。”
辛甜皱鼻,“直接问?”
辛蜜自己上了,问七月为什么想去学校。
七月说:“大哥很厉害我,我想多学点。”
大哥是七月跟着辛蜜辛甜叫的,叫哥哥太亲昵怕让人误会,在外就叫辛大哥,在家省事直接喊大哥。
辛蜜一听,冲辛甜挑眉。
她觉得李芳也不可能蠢到直接说。
林雪柔看在眼里,相对比计生办的志愿者,那自然是去学校帮忙更好点。
……
辛甜穿上扎染的天蓝色长裙,马尾扎高,梳得整整齐齐。
恩,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小老师,反倒是像个学生。
辛蜜来叫人时,听见这绯腹,找了两根黑丝发夹,将马尾挽成了花苞,镜子里看起来温婉些了。
辛甜开心了,挽着七月的胳膊蹦跶着去到学校。
计划赶不上变化。
辛甜担心七月自己会害怕,最终放弃当小老师,去外头跟七月一起喊号去了。
瞧见不少军区认识的熟人呢。
小学老师待遇好,各个都削尖了脑袋想进学校的。
当天一共来了四五百人,笔试就筛掉了三分之二的人,剩下的三分之一才是面试。
面试这部分,辛甜和七月喊号的时候也能凑在后门门口跟着看。
还在队伍里见到一个人。
是医研室那天,讥讽过闫菲菲的穿黄裙子的那个人。
对方见到她也诧异,等诧异的目光挪到她身旁站着七月身上时,就变成嫉妒愤怒。
还要两人才能她,她一想到辛立烨就娶了这么一个人,心头就像是有火在烧。
望着那侧脸上横起丑陋的刀疤,忍不住轻哼。
“丑八怪。”
辛甜眯着眼盯她,黄裙子女孩今天穿了身白衬衫。
白衬衫见夏七月没理人,自觉自己被忽视了,又将声音拔高一些说。
“不敢看我,你就靠着装傻充愣才嫁给辛立烨的吧。”
辛甜想到什么,轻笑出声,吸引了白衬衫的注意。
白衬衫对上辛甜,脸有点红,这么长时间,她自然打听到眼前这个是辛立烨的妹妹。
她咬着唇,想拉近点关系,“你也替你哥哥委屈吧,那么好的人最后娶了她,听说他们申请书通过,还没领结婚证?”
辛甜:“怎么?你还想撬墙角。”
白衬衫脸更红,又想表现自己,“你不觉得我比她更好?她能让闫菲菲吃亏嫁给你哥哥,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结婚后还不把你哥哥骗得死死的,再跟你们离了心。”
夏七月像是感觉到什么动静,回头就看到有人在瞪她。
夏七月:“?”
她看向辛甜。
辛甜打个手势,示意没事,让她继续看。
白衬衫注意力都在夏七月的身上,没注意到辛甜打的手语,只关注到,夏七月没把她放在眼里,轻飘飘的连个眼神都不屑给她!
白衬衫双眼燃起熊熊大火。
太嚣张了!
她伸手抓住夏七月的肩膀,“你在耀武扬威什么!”
夏七月回头:这人在跟她说话?
白衬衫声音有点大,打断了里面正在讲课的人,节奏一断,脸整个白下来。???
校长皱眉问外面,“外面什么事。”
辛甜跟白衬衫说:“你小点声,到你了。”
白衬衫心里还惦记着夏七月,又想到夏七月被拐外的身份,平时不言不语,肯定是小地方来得,她不如先将工作确定下来。
她要让辛立烨看看,他需要的是一个共同进步的革命队友,而不是一个处处拖后腿的笨蛋白痴。
白衬衫松开手,站上讲台。
夏七月继续兴致昂扬地看着,同时通过来应聘老师讲课,锻炼一下看唇语的准确率。
倒是辛甜多想了。
哥哥明确说过,七月是要留岛随军的。
家里人都走了,要有人欺负她怎么办?
这一个月多余的相处,她算发现夏七月就是块橡皮泥,人人捏搓,不确定有没有沟通不便的原因,总归让人担心。
哥哥想过这事吗????
正想着,讲台上闹出一阵动静。
白衬衫拿粉笔时一个不消息,带撒了整盒粉笔,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五分钟的时间这才经过半分钟,人就被校长赶出来了。
白衬衫出来就红着眼圈瞪向夏七月。
那眼神太直接,夏七月看去,想到刚刚的情况,打了个安慰的手语。
白衬衫:挑衅!这就是挑衅!
白衬衫:“你等着!”紧接着撞开夏七月的肩膀离开。
等在那的人看白衬衫觉得莫名其妙。
夏七月只看到最后一句,开心地同辛甜说:“她让我等着呢,是会再来吧,祝福她。”
辛甜:“……”
还是别了,她估计不想要。
……
小学老师整整选了三天,最后定下来十二位。
小学分了三个年级,一三五,分别按照年龄和之前是否上过学来区分,打算等一年结束,升班时再开二四年级。
五年级学生的大学生不多,只留了一个班,三年级三个班,一年级开了五个班。
主科只有语文数学两门,副科兼任,十二位老师如何带班排课,辛甜就不知道了。
因为暑假临近尾声,她要准备收拾收拾东西。
临走前,将内心的担心说给哥哥听。
“你要娶的人家,就算是假的也不能任由别人欺负七月。”
辛立烨皱眉,“有人欺负她?”
辛甜纠正,“我怕有人欺负。”
又要下厨准备大餐的辛继荣听见,一边挑虾线一边凑到厨房窗口说:“这不简单,我给你们请个人来坐镇。”
辛甜好奇,“谁?”
晚饭时,辛甜见到人了。
温玉笑呵呵地说:“老头一忙起来就不着家,我自己住也无聊,等你们回家后我就搬过来。”
辛甜:“!”
奶奶坐镇,她半点不担心七月了。
她就坐在奶奶身边,一时兴起还想请奶奶回她家过年。
“我家刚装的新房子,奶奶过年来肯定热闹。”
“你们不回老家?”
辛继荣没什么惦记的,林雪柔也没有。
倒是辛甜点头,“肯定回呀,那也不妨碍奶奶去过年。”
温玉笑着看辛继荣,“那不如你过年跟我去北京玩。”
辛甜纠结,“冬天好冷的吧,离得也远,奶奶你身体吃得消嘛。”
温玉开怀,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一顿饭吃到天黑才结束。
温玉顺势留下来。
……
辛甜知道爸爸不跟他们回家,经过宁市就要下车。
她想回建方县住两天,去看看方娇娇。
方娇娇的腿连养伤带复建微整,整整耗了半年时间,暑假前她收到信,说是已经能正常行走没异样,腿一好就回了文化团上班。
加上路上时间,再停留建方的时间,时间定了二十号。
夏七月的自然是靠部队开具的介绍信办理的车票,揣上证明和他的审批文件,带着办理结婚证要用的材料,正式领着人下岛。
为了方便,海岛上置办的一些衣服东西,全部收拾干净放好。
拎着两个行李箱来的,如今也就多加了辛立烨背上背的包,他婚假请了一周,坐火车的话,来回就要花上四五天的路程,不划算。
辛立烨就在市里借了车。
七座的面包车,付了押金,开回宁市只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林雪柔自上车,因为晕船就坐在副驾驶昏昏欲睡,车是辛立烨和辛继荣轮换着开。
辛继荣的驾照是离开国营饭店专门去考的。
路上只停过一个地方加油,补给些吃喝,车最后停在罐头厂。
辛继荣自己下车,辛立烨坐回驾驶座,“爸,家里头生产队长给留的祖宅不是还没悬着呢,七月的临时户口我打算落村里,把老宅和宅基地给保住。”
“也好,户口落村里比跟你落海岛更好,岛上各个都是大官,到时候再拿户口这事拿捏你,和平大队到底是老家。”
辛继荣不得不承认,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曾经嫌弃的和平大队当成了老家。
虽然没住多久吧。???
辛立烨又说两句,让他到厂里先提前给大队长打个电话,通个气,说完之后才重新启程,又开了俩小时回到了建方县。
时隔半年再回来,辛甜下车时才发现,曾经觉得宽阔的青石板街道好狭窄,道路两边的树木依旧葱葱郁郁,遮掩在道路上放,远远看去像个树拱门。
车停在招待所,开了三间房,将行李箱放下。
林雪柔径直睡下,下船后上车,倒是将晕船的难受保持到现在。
辛甜洗漱一番,换了条裙子,跨上小包,跟哥哥说了一声,直奔文化团去找方娇娇了。
记忆的路线还是那条。
只是辛甜上了公交车,公交不如记忆中那么大,破旧感易于表面。
后排坐下,透过窗外看出去,发现街道上的人多了不少,途径红心公园时,从门外就能看到好多人头,来来往往。
公园门口的小摊也多起来,卖瓜子的,棉花糖的,零零散散在公园前头的拉出一条守线来。
辛甜撑着下巴,不知道轮滑场还开不开,可以拉姐姐来玩。
老破小的公交摇摇晃晃,最后停在文化团最近的一个公交站那。
辛甜下车,环顾四周熟悉的场景,扭头直奔文化团门口。
看门的大爷还是之前那个,看见辛甜还多揉了揉眼寒暄了声好久没见,都没让她自己等级,直接熟练拿起笔写下她的名字。
“找跟你好的那小丫头吧,她换后勤去了,知道办公室怎么走吗?顺着往后走,看到门口挂着牌子的就是了,快去。”
辛甜笑着掏出一包烟丝,是哥哥带下岛的,打算回生产队给生产队长的礼,她抠了两包来,专门留给认识的大爷。
如她所想,大爷眼睛都笑不见了。
辛甜摆手说了再见,按照大爷说的位置往里走,期间经过了歌舞团训练的练舞厅,隔着百米距离,她没往那去,却远远能从窗户里看到影影倬倬。
以至于寻找后勤办公室,越走越偏时,心里莫名就冒起火来。
她刚刚看见了,当初害了方娇娇的曹玲静,依旧跳得开心,张扬。
“辛甜?”
迟疑地呼喊声叫住她,辛甜转过身,就瞧见不远处穿着工装的方娇娇,手里端着饭盒正打量她,想认不敢认,直到转过身四目相对,迟疑变成惊喜。
“真的是你!我刚刚还以为看错了。”
辛甜也惊喜,“我正要去找你呢。”她小跑着上前。
记忆中跳脱的方娇娇,满面高兴却还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走,惹得辛甜又跑快几分,把两人之间的路程给拉近。
辛甜抱了个结实,松开手接过她的饭盒,“我是不是来得正赶巧,请我吃饭。”???
方娇娇点头,“请,文化团食堂换大师傅了,味道比以前好吃多了,去尝尝。”
手里的饭盒沉甸甸,显然是打过的。
“你不是已经打了饭,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吃就好。”
“食堂方便,我打的是我喜欢吃的,还怕我付不起账。”方娇娇挽着她胳膊,并肩带着人朝食堂去。
辛甜没再拒绝,就是看她一身工装觉得奇怪。
“大夏天你穿长袖外套不热吗?”至于长裤……辛甜见到过方娇娇腿上的疤。
方娇娇抬起下巴,“你看我像是热的样子嘛。”
辛甜奇怪,不过看她脸色却是不像是热,可能个人体质她就是个不怕热的。
食堂正开饭,所以人并不多,为了说话方便,两人选了角落的位置。
除去方娇娇饭盒里的一荤一素,又打了一两米饭,和两荤一汤,端上桌将面前占满。
素菜是酱烧茄子,饭盒里有烧肉,餐盘里装的是肉圆和排骨,汤是飘了几片蛋花的丝瓜蛋汤。
辛甜也不客气,动筷子尝了尝,确实没有以往大锅饭的味道,是普通的家常小炒,茄子烧得入味,肉圆肥而不腻,还带着梨粒的清甜。
方娇娇打有半斤饭,匀了两筷子到她饭盒里。
辛甜看着那满满当当的饭盒,一不小心咬住筷子,突然有点不想问她过得如何。
必定是不好的。
她想了想,挑了开心的事情说。
比如:“我哥哥这次跟我一起回来的,回来打结婚证,把我嫂嫂的户口也转到和平大队。”
又比如:“我这两天住在招待所,开窗就能看到前面的国营饭店,快到饭店都没几个人,是不是新经理做不下去了。”
方娇娇好奇辛立烨对象,提到国营饭店,脸上笑容灿烂。
“可不是,大厨子做饭好吃,会拍马屁,可不代表会经营,他光顾着扶持自己人,打压我爸留下的厨子,服务员一个比一个脾气大,你知道吗?东北角那家国营饭店年初被私人承包,把整个县的生意抢了大半,我妈带我去过一次,我也喜欢那。”
辛甜听说之前的厨子被打压想到没离开的苗师兄。
“他现在怎么样?”j??
方娇娇筷子一停,“他不太好过,五月份的时候国营饭店有客人吃出毛病来,经理把帽子扣在了苗师傅头上,把人给开了。”
辛甜皱眉,“不是不能随便开人。”
“是,食品公司分来的人,退回食品公司后,那经理找以前的靠山又折腾一通把人给赶走了。”js?
“李师兄在,谁敢开苗师兄。”
“你说的李师兄是负责人那儿子?他被调市里公司去了,不在建方,我会知道,还是两个月前他来我家找我爸的,我妈接待的。”
辛甜眨眨眼,“赵姨没住宁市啊。”
方娇娇摇头不愿意多说,感叹起苗师兄,“当时他找来时,眼圈青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估计不好过。”
辛甜皱眉,“他没找过爸爸。”
倒是找上方叔叔家?
辛甜奇怪,“你知道苗师兄现在住在……”
“吃饭呢,娇娇你可算愿意出来了,是不是愿意原谅我。”横杠子插出来一句话,将辛甜要说的事给打断。
那声音有点熟悉。
辛甜转头,是曹玲静。
曹玲静一时半会没认出来辛甜,只扫一眼就过,盯着方娇娇笑容灿烂。
“正巧旁边还有位置,我们坐下一起吃。”
辛甜看向方娇娇,她垂着头不吭不响,半点不像她。
眼见着那笑嘻嘻的人厚着脸皮要坐下,辛甜抬起手直接将包砸在方娇娇隔壁的位置上,挡住曹玲静的动作。
曹玲静端着饭盒,愣了片刻,“你干嘛。”
辛甜:“意思不明显?那我就多说一遍,那有人。”
曹玲静假笑,“明明空着……”
辛甜:“我说有人。”
僵持的动静惊动附近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曹玲静看过去,只觉得大家都在指指点点,面上尴尬,原本装的样子也维持不住。
“既然不欢迎我,就算了,娇娇,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
辛甜冷哼,“是吗?那你先把腿伸出来,让我砸断再接好,咱们就是朋友了。”
曹玲静:“你!”
辛甜说:“你说当初那吊灯,怎么没砸你头上呢。”
曹玲静身子一晃,仿佛又站在舞台前,眼睁睁看着那大型吊灯冲着她砸过来。
当初她被这一幕吓病好久,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辛甜又说:“不对呀,你不是被文化团开除了,又走的谁家后门,挤掉了谁的名额重新进来的。”
曹玲静慌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还要去吃饭。”
辛甜不给她走,“这事还没说清楚,着急跑什么。”
曹玲静一时慌乱,咬牙冲方娇娇威胁,“你不管管你朋友吗?要是闹大了易先生肯定会出现,到时候文化园里头人人皆知你喜欢易先生的事就又要被掀起来,别到时候让他妈妈又来闹我们,你平白坐在办公室享清福。”
辛甜敏感地察觉到,方娇娇抬起头。
易先生?
娇娇喜欢易先生?
听四周窃窃私语,辛甜豁然站起身,一下子吸引好多人的注意力。
当着众人的面,辛甜轻笑,“同志,和你违规操作的行为比较,喜欢易先生难道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易先生年少有为,扮相唱腔都是县里头一绝,听过他唱戏的人有几个能逃掉不喜欢易先生的可能,倒是你,被开除又回来,大家最好想想自己有没有朋友突然被开除,或者想考文化团明明十拿九稳却没进的,要是被眼前曹玲静曹同志顶替,那才是冤枉呢。”
“我是靠正常途径考进来的。”曹玲静声音都有些颤抖,“而且方娇娇对易先生的喜欢不是普通的喜欢,而是……”
“是什么?”辛甜及时打断,“你别想自己编造出来一桩事来掩埋自己的错,我会去文化团举报,患有重大错误被开除的人,重新选拔的时候政审到底是怎么通过的!不把这事查清楚,未来文化团出表演节目,谁还敢相信是公平公正的。”
曹玲静怒极,周遭的眼神越来越不相信她,“你别说的那么好听,明明是你是为方娇娇!”
“你这话说得颠三倒四,我为方娇娇?你们两个是竞争关系?我没记错你是歌舞团的,她是后勤部的,曹玲静,别说你一个歌舞团的表演者沦落到要跟后勤部的同志去比。”
专业对非专业,打根子上就不公平。
“更不说,她的腿被你害得留了伤。”
有些记忆好的,其他部门的突然间就想到去年发生的事,闹好大。
施害者不是通报批评开除了!
之前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围观,这下子发现事情是真的,领导这么朝令夕改能是什么好事,一会的功夫就走掉不少人,纷纷去问领导,确认是不是真的了。???
连带着曹玲静也意识到不对,咬着牙跑掉。
辛甜捡起桌上的石榴,泄气般砸在曹玲静的腿上。
曹玲静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饭盒打开铺撒在地面上,淋湿前襟,四周都是嘲笑的眼神。
辛甜将饭盒收起来,拉着方娇娇站在旁边,居高临下地将摔开花的石榴捡起来,留给曹玲静一个不屑嘲笑的眼神,带走了方娇娇。
出了食堂,有点心疼石榴。
“你专门买给我的,让我给弄脏了,哪有水龙头呀,我去洗洗。”
方娇娇沉默地跟在辛甜身边,她有点忍不住辛甜来。
那个内向,隐忍,有什么委屈都憋着的人,变得嚣张起来,倒是越来越像辛蜜姐。
“辛甜,大学是不是特别好?”
“是和高中不一样的地方,没人觉得学习知识没有用,大家都很努力,其实还挺累的,但是很充实。”
辛甜许久未曾冒出来的念头,又破土钻出来。
“方娇娇,你要不要现在开始复习,重新参加高考,离开文化团。”
方娇娇摇头,“我学习一直不好,你是知道的,以前十几年都没有好好学过,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考上大学,我能考上都像是在嘲笑天天努力学习的人。”
辛甜也不坚持,“那你想做什么呢?”
方娇娇藏心里头的话,借着那股劲又说出来,“我想重新站在舞台上。”
说罢嗤笑,低头看着腿,烦躁地跺了两下。
辛甜一愣。
从头开始就怪异的那种感觉,一直到现在终于找到了原因。
辛甜手指轻颤,想去拉她的手,“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腿不能再跳。
她原以为,是复建之后方娇娇见识到现实才妥协的,现在看根本不是。
方娇娇倒是露出笑容,“这个呀,挺早的,送到省医院检查完我就知道了,偷听的。”
辛甜攥紧她。
方娇娇晃了晃胳膊,“干嘛这个表情。”
辛甜哽咽,“心口疼。”
她一直以为,方娇娇复建是靠着能重新站在舞台上的憧憬,日复一日坚持的。
现在说,是带着未来阴霾,看不见光明的沉重站起来,心就梗抽得厉害。
这会再看,当初为鼓励她给寄的裙子,跳舞鞋,都像是重新扎向方娇娇腿上的刀。
辛甜咬牙,低头自己抹掉眼眶里头的湿润。
方娇娇拉着她慢慢走,“挺好的,说明我在你心里还挺重要的。”
辛甜扯个假笑,方娇娇倒是被逗笑,没心没肺地找了个树荫下,将没吃发完的饭吃完,然后任性一把。
“我请假几天,陪你。”
“好。”
“正好你不是要找苗师兄家住在哪么,他们搬家了,我知道在哪,我带你去。”方娇娇收起饭盒,离开文化团的路上才跟辛甜说:“看看苗师兄,我觉得我现在听好的,真的。”
辛甜憋着一口气,“你等着,我肯定让你重新站在舞台上。”
方娇娇笑,“花重金给我打造个金舞台?就我自己上去的那种?那我等着了。”
辛甜知道她没当真,也不解释,等着瞧吧。
要是办不成,就像方娇娇说的那样,她自己造个舞台出来。
“不过金的不现实,铁的我可以。”???
“哈哈哈哈哈哈,辛甜,有没有跟你说过,你有时候特别像二傻子。”方娇娇抹掉眼泪,“铁的也行,要是到时候铁价太贵,换木头的我也接受,就是你承重要多一点,我现在不节食,体重见长呢。”
辛甜低头撇嘴。
骗人。
明明掌心攥着的指骨上,半点不见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