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出来的。
再怎么怀疑都不如亲身去看看。
夜幕降临之后,宴屿眠就告诉蔺海程自己不太舒服,想要早早睡下。
她在屋内又掐了一卦,确定好方位,从窗户里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
隔壁窗子透出昏黄灯光,蔺海程挑灯夜读的身形影影绰绰,宴屿眠摸着腰间的菜刀,朝着村落的东南方向走去。
莲生跟在她身后,一人一魂很快就离开了村子的范围。
“你觉得要多久?”宴屿眠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一刻钟。”莲生回答,他顿了顿,又道,“也许会更短。”
宴屿眠:“那我就猜更久一点。”
相较于昨夜,头顶新月露出一条窄窄的边,仍极为黯淡,进入树林后更是因枝叶遮挡,漆黑得难以视物。
然而这可难不倒宴屿眠,修真之人的眼神普遍好得很,更何况她还有精魄在前面引路呢。
只是身后跟着的小尾巴可就惨了。
“哎呀!”
没过多久,宴屿眠就听到一声惨叫打破了周遭寂静。
“我赢了。”莲生道,只是话音里并未有多少欣喜。
宴屿眠叹息一声,她转过身,看到身后跌落在地的那盏提灯。
她走了过去,将掉在石头缝里的单照捡起来,递给蔺海程:“给。”
“多谢。”蔺海程下意识地道谢,他抬头看到宴屿眠模糊的身影,僵了片刻,才低下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宴屿眠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继续朝着树林深处走。
“眠眠、眠眠姑娘!”蔺海程果然拎着灯继续跟上,“你这是要去哪儿,夜深了林子里很危险的。”
他说着,目光往下,看到了宴屿眠腰间的两把菜刀。
蔺海程:“…………”
这、这是要干什么?
蔺海程脑子里瞬间浮现出无数杀人越货,剖骨分尸的恐怖桥段。
一股阴风兀自吹过,蔺海程浑身打了个寒战,从骨子里发冷。
“蔺公子要是怕就请回吧,不必担心我。”
宴屿眠步调照旧,蔺海程刚追过来时她和莲生就都发现了,一直没做声只是希望能半路把他甩掉。
“哎!”蔺海程追着宴屿眠,还得当心脚下省得再摔倒。
如今夜色深重,就算带着单照他也看不清楚,只能把更多注意放在路况上。
她带着刀,到底要去做什么?
蔺海程心中惊疑不定,面对咾病鬼的造访,昨夜宴屿眠表现得简直太淡定了,今日更是在染病的村民门前转悠,难道说……关于那只邪祟,她知道些什么?
蔺海程清楚记得自己把宴屿眠从水里捞出来时,她浑身冰凉,满是血迹,似重伤濒死,结果没过几个时辰就能下床走动了,面色比自己的还要好。
这姑娘绝非常人,只是如今她孤身一人深入险境,真的好吗?
蔺海程赶忙加快脚步,来到宴屿眠身边,提灯摇晃撞在莲生身上,差点把他冲散。
莲生扭头,颇为不满地在提竿上一坐。
蔺海程只觉一股阴风掠过手背,提灯内烛火摇摇欲坠地晃了起来,他心里发怵,用力地咽了口唾沫,道:“我、我陪着你去。”
宴屿眠劝道:“蔺公子还是回去吧。”
然而蔺海程已经打定了主意:“我陪你。”
甭管宴屿眠是要去做什么,有人陪同总好过孤身一人。
只是蔺海程忽略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起到的只有累赘作用。
“要赶他走吗?”莲生坐在灯上问。
“你可以试试。”宴屿眠道。
“啊?”蔺海程不知晓莲生的存在,还以为宴屿眠在同他说话,欣喜道,“那太好了!”
莲生:“……他倒是很有自信。”
现在距离咾病鬼的巢穴应该还远,莲生便飘到蔺海程身后,面无表情地揪住他衣带。
经过几天的练习,莲生已经学会同身边事物互动了,无非是要把接触部位凝得实些。
蔺海程只觉身后传来一股莫名力道,让他腰腹发紧,并随着步调纠缠不休。
蔺海程屏住呼吸,哆哆嗦嗦地回头,只见身后什么都没有。
莲生又挪到他身侧,伸手穿透灯罩,一把将火苗掐灭了。
周遭霎时沉于漆黑。
蔺海程:“啊!”
他叫到一半,意识到声音可能引来野兽或鬼怪,硬生生止住了。面对突如其来的黑暗,蔺海程按照印象朝宴屿眠所在的方向靠近,慌忙道:“眠眠别怕!”
莲生嗤笑一声。
宴屿眠见他就要撞在自己身上,伸手按住蔺海程肩膀:“没事。”
她打了个响指,灯便重新燃起,照亮平静面庞:“可能只是有风吧。”
蔺海程神经最为紧绷之时,看到宴屿眠如此淡定,不由得呆了半晌。
也是在这时,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如果真要去的话,更多是自己需要仰仗宴屿眠。
他之后可万万不能再这样大惊小怪,就算遇见诡异事情,也必须沉住气。
蔺海程握着提灯的手收紧,点头道:“嗯,可能只是有风。”
莲生闻言,又再一次把火掐灭了。
这一路上宴屿眠听着身边蔺海程和莲生闹出来的动静,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直到若隐若现的味道浮现在鼻端,她才低声道:“别出声。”
蔺海程和莲生当即停在原地。
只见前方十数步外,乱石堆砌的低矮洞穴被杂草遮掩,洞口处的草叶被压倒,拖拽痕迹明显,甚至还带着未干的粘液。
宴屿眠率先靠近,她朝洞内观察一番,黑暗吞没了全部视线。
“这应该就是咾病鬼的巢穴了。”她轻声道,“蔺公子可以在外面等候,我去看看就出来。”
“我跟你一起。”蔺海程坚持,既然是前来陪同,哪有两人在洞口分开的道理?
宴屿眠便不再多言,她单手一撑,便跳入洞穴当中。
莲生也幽幽地飘了进去。
蔺海程望着黑黢黢的洞口,深吸口气,先是把灯试探着放下,才小心翼翼地伸出脚去探。
洞壁向下倾斜的角度很大,稍微一滑就可能整个人跌下去,蔺海程仔细看清脚下,宴屿眠已经在最底部等着他了。
蔺海程废了点功夫才终于来到她身边,紧张得浑身是汗。
宴屿眠只是轻声道:“走吧,如果遇见什么情况,千万不要声张,到时候我会把灯熄灭。”
蔺海程点点头,心想眠眠姑娘果然有神通。
莲生在最前方探路,偶尔会将具体情况告知身后的宴屿眠。
但他终归才凝形几日,知道的事还太少,顶多给描述一下形状颜色和大小这些信息,供宴屿眠分析。
随着深入,洞穴内愈发深暗,石壁上开始出现古怪断痕,像是被某种生物啃食而成,又掺杂着凌乱的抓痕。
臭气逐渐变得浓郁,宴屿眠还听见有水流动的潺潺声,轻微地从石壁对侧传来。
蔺海程看在眼中,愈发心惊。
这咾病鬼,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邪祟每次来村子只是带走老病之人,从未有谁敢同它正面对抗,也就无从知晓原来这怪物还有尖牙利爪。
宴屿眠想了想,指挥着些许精魄留在蔺海程肩头,万一出现什么措手不及的意外,好歹能救他一命。
两人一鬼带着几十只软白的小尾巴,继续深入,很快,陡峭台阶便挡住了去路。
台阶足够两人之高,如同一堵墙立在面前。
莲生从上方飘然而过,声音很快从对面传来:
“有水,下来时要小心。”
蔺海程思索着让宴屿眠踩着他肩膀上去的可能性,还没等他放下灯笼做出提议,就见宴屿眠从腰间拔出了那两把菜刀。
菜刀的样式蔺海程相当熟悉,正是湘娘家厨房里的。
“眠——”
回答他的是刀刃劈进石壁内的脆响。
宴屿眠右手将刀劈在头顶位置,菜刀牢牢卡在石缝,她向上一蹿,同时左手劈在更高的地方,将身形拔高,右手再拔出劈下。
就这样左右开弓,身形如炊烟般灵巧悠然,眨眼间便攀上了顶部。
蔺海程:“???”
蔺海程:“…………”
他看着石壁上深刻的刀痕,彻底失语。
宴屿眠:“灯给我。”
蔺海程奋力踮起脚,将提灯递给上方的宴屿眠。
借着提灯的光亮,宴屿眠看清了面前的广阔空间。
这里大的简直不像是一处地下空间,死水散发着腐旧的味道,一些散发着淡蓝荧光的细小生物沉浮其中,却并未给人以如梦似幻之感,只让宴屿眠觉得好脏。
远处的水浅了许多,数百个灰青色大缸紧靠着摆放,每一鼎缸口都被大石头压着木板,缸身贴着的红纸破旧到几近剥落,但能看到上面留有字迹。
粗略估计这些缸可能得有三四百个,并且后方通道被遮挡,应该还有空间。
宴屿眠隐约听见缸里传来声音,像是有东西在其中撞击。
第 7 章
莲生去对岸找了一张破破烂烂的竹筏,推到宴屿眠落脚的正下方,省得她跳进水里。
而这时,蔺海程总算踩着宴屿眠劈出来的坑洼,无比艰难地爬上来了。
他气喘吁吁地看向前方,被这番景象惊得一愣,密密麻麻的大缸营造出无数私密空间,也让人不由得想象其中装着的究竟是何物。
闻着和咾病鬼如出一辙的腥臭味道,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宴屿眠和蔺海程一前一后地落在竹筏上,本就腐败的老旧竹筏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几乎要沉入水中。
莲生和众多精魄齐心协力,将其推到浅水岸边,宴屿眠率先上岸,她来到最近的一口大缸前,凑近细听。
这口是安静的。
很快她就找到了里面发出轻微响动的缸,缸上压着的巨石和木板将其彻底堵住,而残破红纸上画着意味不明的字符。
“看看?”宴屿眠提议。
莲生:“我去吗?”
总觉得如果他直接穿进去,会跟不太好的东西打个照面。
“我来也行。”宴屿眠说着搬开石头,几十斤的巨石在她手中仿若无物,蔺海程也好奇地凑过来,看宴屿眠将圆形木板挪开。
汹涌恶臭扑面而来,就算及时屏住呼吸,仍让蔺海程干呕。
提灯橙红色的光芒下,只见一团扭曲的生物正盘踞在大缸底部。
他半个身体浸泡在绿水当中,四肢如竹竿般细瘦,能清楚看到皮肤裹着的骨骼轮廓,可腹部和头部都无比胀大,浑身关节似被打断,以诡异的角度折叠。
他枯槁面容本来朝上,可灯光刺激到了长时间处在黑暗环境中的眼睛,让他大张着嘴拼命将头扭向胸口,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脖颈处青筋直暴。
宴屿眠眼尖地发现,其中似乎有虫卵般的囊袋蛰伏。
蔺海程当即瞪大双眼,骇然地后退数步。
这是……人?!
他缓了数秒,才勉强从第一眼的冲击缓过神,哆哆嗦嗦地再去细看。
看到那人胀大脖颈上的项圈,蔺海程骇然道:“陈为叔?!”
见蔺海程这般反应,宴屿眠就知道他是此前村子里被咾病鬼带走的人之一。
咾病鬼没有杀他,而是继续在缸里养着,宛若瓜果成熟之后经过采摘,再泡在缸里腌制成咸菜。
这绿水显然有古怪,让人到了这种程度还能吊着口气。
“还敢尝尝吗?”宴屿眠问。
莲生赶忙摇头,他看了两眼,便飘到了宴屿眠身后,庆幸方才没有直接穿缸进去。
宴屿眠把缸重新盖上,用石头压好。
蔺海程还处在恍惚当中,他万万没想到,两年前就被咾病鬼带走的陈生叔竟然一直都在这里遭受着如此折磨。
那双蒙着翳,还布满裂纹的眼睛显然早就瞎了,他认不出自己。
蔺海程心中猛然一紧,他突然意识到一件恐怖的事。
“湘娘的婆婆可能还活着。”宴屿眠替他轻声说了出来。
只是……只是这种活着,真的是件好事吗?
莲生:“我去找找?”
宴屿眠颔首:“注意安全。”
莲生的身影穿行在缸中,看了几个,他就确定放在这处的缸都比较久,里面的人都完全脱离了人类该有的形状。
“应该会在更深处。”莲生道。
宴屿眠便径直朝里面走,心惊胆战的蔺海程见状,赶忙跟上。
他握着提灯的手掌已然满是冷汗,理智告诉他也许应该赶紧离开,可所见惨状又表明,如果任其发展,以后只会产生越来越多的悲剧。
宴屿眠的淡定态度给了蔺海程底气,他唯一的底气。
眠眠姑娘刚才只靠两把菜刀就飞上了高墙,还能轻易搬动压缸巨石,肯定有两把刷子的。
鞋底到底还是沾了水,走在洞底石面上发出不祥的啪嗒声响,蔺海程尽可能让手稳住,给宴屿眠提供足够稳定的灯光。
莲生继续往缸里看,里面的存在大都悄无声息,形状极其恐怖,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人,他们浸泡在刻意的绿水当中,竟仿佛不需要呼吸。
宴屿眠也又掀开了一口缸,只是往里面望了一眼,蔺海程就不住扭过头去干呕。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莲生不明白。
又或者说又那种反应才是正常?看到同类扭曲变形成如此怪物形象。
但自己为何除了脏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呢?
难道是因为他不属于人?
那宴屿眠呢?
她也非常冷静,只是眉头一直都紧紧皱着,大概也是在乎的吧。
突然间,宴屿眠停下了动作。
轻微声响被双耳捕捉,她听到了从洞穴更深处传来蠕动般的声音,同昨晚咾病鬼出现时的动静如出一辙!
“躲起来!”
她立刻对蔺海程下了命令。
啊?
蔺海程意识到不妙,四处张望着寻找藏身之处,这里最多的就是一堆堆的大缸,躲在缸的后面?或者石头后?这样当危险来临之时还可以进行挪动,但到时候他真能动弹得了吗?
正当蔺海程纠结之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衣领被抓住了。
下一瞬,他整个人被宴屿眠拎了起来,一口大缸不知何时被打开了,没等蔺海程有任何反应,他就被塞了进去。
蔺海程:?!?!?!
腐臭味道冲入鼻腔,饶是他已经慢慢适应了空气中的臭味,仍被熏得差点背过气去。
木板盖在头上,眼前霎时漆黑一片,蔺海程完全没看清自己究竟在跟怎样的人形装在一起,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对方皮肤冰凉,有个格外肿胀的部位正紧贴着他的手臂。
啊啊啊啊啊!
蔺海程头皮都要爆炸了,他努力把自己蜷缩成最小,下半身浸泡在那绿色的液体中,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染上什么怪病。
对未知的恐惧让他几乎快要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