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还会遇见很多人的。”
路边小草:你好渣啊,著名渣男语录。情人山上野鸳鸯太多了,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可惜近日来山上的人突然变得很少,三四天也不见一对。
山下是出什么事了吗?不过按照你话语里的意思,你们两莫非是有磨镜之癖?
啧啧啧~
许知纤吐槽:草儿呀,你若能将你八卦的注意力放一半在修行上,至少能减三百年,提前修成人形。
应笑语见熟悉的人影从树后绕出,佩刀发出“嗡嗡”颤动的声音。
许知纤吓得急忙解释:“你不要动手啊,我真的没有特别的意思。”
“你以为我真想跟应欢声争?不,你错了。”
“你说,我哪里比不上应欢声?为什么从小到大,别人眼里从来有她没我,我哪里比不上她?”
“你真这样想吗?”许知纤的眼睛纯净澄澈,仿佛是一汪在月色下晒凉了的秋水。
“她将你保护得很好,她待你如此好,才让你养成了这样懵懂的性子。”
应笑语怔在原地,没从这两句话里反应过来。
“她放我离开,是不愿你滥杀无辜;她与我交好,也是因为你啊。”
“她让你以为,带着一盆兰花就能冲进皇宫刺杀君王这样的蠢事都是有可能成立的。最善策论的她不戳破,反而跟着你,维护你,支持你。是不是很傻?”
“明知道你武力高,却依旧护着你耍赖的小性子,选择独自一人面对。”
“应欢声她多傻啊,比你还要傻上许多……”许知纤说得温柔又缓慢。
可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深深刺进了应笑语心底,刺的她鲜血淋漓,却又不懂痛的滋味了。
“应笑语马上二十岁啦。”应笑语道,柔柔地笑起来。
应笑语马上二十岁啦。
可应笑语依旧多少的缺爱呀。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呀,因为马上开学了,所以最近的更新都有些不及时。
不要放弃我!我不会坑哒!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丸子 10瓶;即墨青冥、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2、62
应笑语面目苦涩, 捏住刀柄的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变作了冷白色。
“应欢声能掐会算,她通读《周易》,熟知《奇门遁甲》的万象变化, 只消坐在桌边随意拨弄两下龟壳, 就能知晓帝京乃至蛮夷之地的大小事务。”
她眼里的光簌簌地黯淡下来。
许知纤不语, 将一字一句全部剖开, 应笑语对于应欢声,有歆羡, 亦不无仰慕之情,可家人般温暖终究充斥尽这样复杂又繁多的爱中。
“她大概早将你算了个清楚, 倒也不用我来插手。我小半辈子的桩桩件件, 从微不可查的事到身边至亲的人, 她全部摸透看清。”
应笑语噙着泪露出一个洒脱的笑, 她道:“是啊,她待我这般的好。”
“从很小的时候起,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她会抱着牙牙学语的我在桌前翻看些图画书;再稍大一些时,文弱的她会特意翻墙为嘴馋的我出门买甜掉牙的糖葫芦;我爱看些神话故事,她就专门背下来诵给练功的我听;夏日, 她为我摇凉扇做梅子汤, 冬日, 她替我添衣点炭火……”应欢声惯常骄傲的脸蛋上难得瞥见消沉怀念的情绪。
许知纤目光温柔,替她拭去面颊上滚落的泪。
“我不想与她争, 这般好的姐姐,天下哪里有第二个。我唯独期盼你真心无贰, 切勿让已经陷于枷锁中的她再背负上情债。”应笑语酸涩叹息中隐着几分欢愉。
应欢声的良人不必是这世上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不必是艳绝古今,名冠京都的风流才子, 只要那人欢喜她,欢喜到眼里心里只剩一个她便好。
许知纤错愕,恍然大悟中又透出些许无奈:“你大概对我误会颇深,况且我与应欢声同为……”
应笑语瞪大眼睛,琉璃般的眸子里晕染薄怒,她斥道:“你再说一句没心没肺的话!我第一个劈了你!你伤应欢声一分,我便叫你痛百倍千倍!”
许知纤不再言语,应笑语对她有误解,这误解根深蒂固,一时半会儿难以拔除,她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误的。
“情人山”上只余下秋日树叶萧瑟落地的声音。
待到天际晨光微明,破晓时疏淡的光影交织落在两人的面孔上,应笑语满是少年意气的妩媚五官都被柔化了。
许知纤眼眸如琥珀般剔透纯净,看得应笑语微怔。
难怪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应欢声会喜欢她,忍让她,能容许她站在身侧的位置。
喜欢到眼底心底全是她的影子,眉梢眼角都攀上温柔的春风。
应笑语最后道:“你叫什么?日后我寻仇也有个方向。”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许知纤。”
应笑语站在那把瘦长而又锋锐的弯刀上,就像她人一般的弯刀,衣袍被清冽的早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隔空睥睨着许知纤,道:“我记住了。”
许知纤望着她远去的,被柔软的奶白色雾气裹住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之前和槐伯约定,将会在人间呆上二十个年头,可半旬不到的遭遇却让她觉得日子颇为难熬。
有时看人间甚美,山河辽阔,稀奇的事物好多,差点看不过来;有时看这人间却是百般困苦,脏污的物事令纯粹的心都沾上了污浊。
幸运的是,于这样一朝一夕的难熬的苦难中,她仍旧窥见了真情,以及,一览无余的赤子心。
·
太守府的家仆们将树木枝干的顶端削尖,再将其交叉放置,搭成攻击性的鹿砦,形似鹿角,摆在围墙外,可以抵挡行尸的行进。
到了天色大亮的白日时刻,能够清楚地瞧见削尖的枝干上面淋着黑红的血液,尖端扎着行尸破碎的尸体。
今天虽然是守住了,可明天呢,后天呢,等尸体堆得满满当当,待到最前排的行尸搭成高高的肉墙,后排的行尸终有一日能够攀上围墙,进入太守府里,把小厮、婢女,吃得一干二净。
太守府况且如此,而那些只是一间草屋,没有武器护身的布衣百姓呢?他们当如何。
找出致使一群人变成了这副可怖模样的由头刻不容缓,若是稍晚一些,必定会再多上难以计数的受害者。
邵斫阳与应家姐妹合计后,三人决定分开行动。
应笑语再去井边查探一回;应欢声留在城内帮助百姓绘制不同功能的法阵,抵御行尸的攻击;邵斫阳则是跑回师门寻求师父的帮助。
老姑娘坐在井边哼着情歌,路过的人看她,心底纷纷好奇她每天一动不动坐着眺望远方是为何呢,是在等着谁吗,到底是谁有如此好运让一位姑娘为他苦苦等到白头,失了青春颜色呢。
过路人有的渴了想讨一口水解渴,姑娘却笑着拒绝:“这一口井的水都是留给我丈夫的。您愿意做我的丈夫吗?”
老姑娘半张脸都被火烧毁了,笑起来比哭起来难看上百倍,问话的人就纷纷用宽袖遮住自己的面庞,摆手拒绝。
她在井边坐了将近四百年,在此期间,山夷为平地,河流干涸变成小沟。隔了七、八座山外的王也换了十几位,国号从平颐改到安和,从安和唤到文恒。
老姑娘苦苦等候的一天终于来了。
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连续几日未曾进食饮水,面色青灰,翻着白眼朝井边走去。
他难辨人样,左脚绊着右脚,晕头转向,未待老姑娘说什么,就鬼迷心窍般地自己跳进了井里。
“咚”的很响一声。
原来那是一口早已经干枯了的井啊。
这一看上去十分完满的故事被写进了话本,流传后世。
于是老姑娘的可笑事迹立即闻名全国了,成为闲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很多人听见传闻时都把老姑娘当个笑话看待。
事实上她身上攒了四百年的诅咒被无意中打破,她和书生喜结良缘。
面容崎岖的老姑娘于是摇身一变成为了风情万种的客栈老板娘。
若真与话本中一般完满那该多好,可事与愿违总是占尽人生的各个角落,无一例外。
可书生算不上个东西,起初新婚燕尔,每每睡前会为妻子哼唱老家流传的情歌。
他本就不多情意在一日日的磋磨里耗损干净。
因为妻子面容丑陋可怖,日日相见而愈加厌烦,殴打辱骂成为家常便饭,口头上的粗鄙之语是有着深切的恨。
书生不快乐,他觉得自己被强行老姑娘绑在了身边,可他却忘了当时是老姑娘一句许诺,保他成为下一任探花郎。
书生进城了,城中美娇娘甚多,完全忘记了家里的糟糠妻。
冠上探花郎名号书生不以为是因着老姑娘的帮助,只以为是自己的天赋努力,再加上君王见他面喜。
后来有幸娶了一位大族小姐。
小姐怀孕了,总觉得百里之外的某地有个声音在冥冥之中召唤她,她发小姐脾气,扬言书生不带她去便让在朝上做官,深得君主喜爱的爹爹断了书生的官路。
书生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带她去了。
对于老姑娘来讲,则是四百年的一个轮回。只是这回,她成为操纵性命的一方。
她觉得,从来没有人会是无辜的。
老板娘戴了遮住半张脸的面具,凸起的眼珠上爬着蛛网状的血丝。
见来人红裙似火,她扯出一抹极淡的笑,今日阳光甚好,像极了她出嫁的那日。
也曾有人许诺她一生一世。怀鹦思及往事,却觉得心尖也落下泪,滴下血。
第一位许诺她一生一世的金银,第二位许诺她一生一世的恶意。
她吃了两遍教训,再也不愿相信海枯石烂的甜言蜜语了。
所以这一次,她选择成为拿双刃匕首的人。
应笑语抱刀沉默不语。
蛛丝马迹串联在一起,客栈悬案,井边鬼童,城内一夜爆发的行尸,《西蜮》中所载的令人不甚舒服的历史,以及流传后世的话本故事。
桩桩件件,都有眼前蛇蝎女人的身影。
老板娘见应笑语面色愈来愈冷,她却笑得格外灿烂,像一朵艳丽的滴血杜鹃花,“妾名怀鹦。”
应笑语问:“为什么呢?”
她心中有颇多疑惑,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想问怀鹦,为什么要做那些错事呢,却蓦地明白过来自己全无资格。
她于是道:“怀鹦,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怀鹦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刻骨的讽意:“你能帮我什么?能帮我救回我的孩子还是许诺我一生一世不会改变的真情?”
那半张未被火灼烧的,未覆盖着面具的脸上在浮荡的烛火显得温柔又绮丽,怀鹦伸出干枯的满是疤痕的手指。
指着应笑语骂道:“在我受尽火烧之刑时,在我腹中胎儿被人生生刨去做成人尸时,在我被人欺骗、被人嘲讽时,没人说要帮我。可在我做尽了坏事,再无回头路时,你却跑这儿来,说要来帮我。”
“这是不是很可笑?很讽刺呢?你也遭遇过痛失所爱,你也有满腔的仇恨亟待挥洒,你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对吧?”
“怀鹦……可你不该滥杀无辜。”“你告诉我,那个哄骗你、令你沦落至此的人到底是谁?”
应笑语握紧刀柄,难以遏制地想到自己肩负的苦痛,可她又想,那苦痛只是由一个人造成的,她只要去找那一个人报仇就行了。
“无辜?没有人无辜!因为你们都是眼睁睁见我堕入深渊,却无人来拉我一把。你们都是同谋者,都是帮凶。”
怀鹦突然抱住脑袋蜷缩起身子,那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
应笑语看着她,茫然失措。
过了好半会儿,怀鹦直起身子,道:“你若真想帮我,就饮下那坛中的酒。”
“七月十五,鬼门关大开,我们会再见的。”说罢,怀鹦化成一缕青烟,慢慢地消失在应笑语眼前。
七月十五中元节,是掌管地狱的地藏王菩萨的赦罪日。鬼门大开,百鬼夜行。
怀鹦应当会去找寻她那在凡世间游荡了百年的孩子的孤魂。
她已经找了四百年,至今还没放弃。
她坚信mǔ_zǐ终有重聚的一日,这应当就是她仍流荡在尘世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等我学校的事儿忙完了恢复日更
这几天不用特意等啦,自己也不敢保证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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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63
许知纤问回来的应笑语:“怎么样了?”
是问她是否有遇上了什么事, 连日撞上的怪事是否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呢。
应笑语敛眉不答话,拿起木桌上青瓷茶杯看也不看地放在唇边灌了一大口。
眉头一蹙,应笑语马上将茶水“噗——”的喷了出来。
“谁泡的浓茶?这一壶里面怕是放了将近有一斤的茶叶吧!”
“是我……”许知纤回答, 又问, “真的很难喝吗?”
应笑语将那喝了半杯的茶水抵到许知纤唇边, 用眼神示意她自己尝一下。
许知纤咽下茶水, “嗯”了一声:“确实太浓了。”
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许知纤皱着眉毛勉力咽下一口茶水, 平时看应欢声泡茶动作行云流水,顺畅精致至极, 怎么原模原样的照搬到她手上, 却相差甚远呢。
应笑语无语:“应欢声没教你?”目光凝在两人同饮过茶杯杯口的唇印上, 又移到许知纤晕开的丹色的唇脂上。
抿了抿嘴角, 压下心底那股子莫名其妙涌上来的愉悦。
这人是在干嘛呀?整天装模作样的是要给谁看呢?
许知纤画出来一个鬼一样的妆容,两道眉毛描得极粗,腮红涂得比猴子屁股还红。
人家是点绛唇,在她这叫“抹朱砂”。
“她教我干嘛?她为什么要教我?”许知纤纳闷。
猴子屁股样的脸上扯出一个滑稽的微笑,殷红的唇像是一张的血盆大口。
应笑语这下彻底没憋住, 哈哈大笑起来。
许知纤见状瞪大眼, 捏着拳头忍下怒气。应笑语不知好歹, 喝人家泡的茶还要笑话人家!
许知纤眼底光芒一闪,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 朝应笑语招招手,示意她凑过来听。
“你不觉得穆队长他们运的货有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说清楚。别神神叨叨的。”
热气吹拂在应笑语耳廓上, 产生了一种完全陌生的酥痒感觉,她稍微往后退开些距离,与许知纤隔了一个身位。
“每天晚上, 我能听见那口大箱子里传出‘嘭嘭嘭’撞击的声音。那里面似乎关着一只不知是什么的活物?”
许知纤拉住应笑语的胳膊,急切道,生怕这人不信她。
应笑语的确不相信她,狐疑地问:“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就盯着那口盖了黑布的箱子观察?”
“而且箱子摆在他们的屋里,你每晚都扒着窗子偷窥。”
就差说出许知纤是不是有病之类的话了。
应笑语少说是金丹中期水平了,耳力自然不错,她不信自己没听见的声音比她修为更低的许知纤能听见。
据她观察,不知来路的许知纤仅仅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修道者罢了。
许知纤攥了攥拳头,拿这人没办法,于是一五一十的详细告知。
这一隐秘的发现其实是摆在穆云平房门外的一棵万年青告诉许知纤的。
当时她正背着手,使用灵体在太守府内无聊地闲逛,万年青伸出叶子首先与她打了声招呼。
两人,不,两妖就那么相见恨晚地聊了起来。
聊到最后,万年青约莫是太无聊了,难得有妖能与他聊得如此投缘、欢畅,况且这小妖长得也十分讨喜可人。
他便跟许知纤讲道:“小友,你在凡界有没有遇见过变戏法的人呢?”
“那是门手艺绝活儿,因为不揭穿才让看客们以为神秘有趣。之前太守搭了戏台请了一戏班子表演。我顺势偷学了两招,现在就给你露上一手,你可看好了!”
许知纤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什么戏法,不就跟她的妖力一样吗?能有多神奇啊?
“大变活人!小友,这一招如何呢?”万年青神气地抖了抖叶子。
许知纤揉揉眼,往穆云平的房内望去。
厚厚的墙壁似乎都变透明了,能够窥视清楚房内的布置,镖队押送的物件就放置在房屋的正中心。
万年青呼了一口气,黑布掉落,其下是一只被木板围住的铁笼子,铁笼子内关有一位红发的异族女子。
她蜷着瘦削纤长的身子,火红的长发在身后迤逦披散开。眉目紧闭,似乎异常的难受和痛苦。
“这人啊,每天晚上挠木头牢笼,吵得老朽睡不好觉,所以特意请小友你来帮忙。”万年青松松的一挥手,透视的技能随即没了,仿佛刚才所见的画面只是许知纤的臆想。
“知道了。”许知纤应了一声,在心底细细揣量那女子。
这女子最让人印象深的就是那一头红色长发和空气中散着的若有若无的异香。散着的惑人异香。
她十根手指的指尖全是血肉模糊的,看起来凄惨可怜;脚上被系上了粗而沉重的铁链,就像是一件被强行绑来交易的货物。许知纤不知道这背后隐藏着些什么,但绝不简单,但她一个人想不清楚,只能去找人商量。
“等下,你为何能和一棵树对话?”应笑语窥见端倪。
糟了,好像穿帮了,许知纤咬唇暗自发苦。
向来机敏的她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到该如何回答这句话,好叫向来喜好刨根问底的应笑语不去追究。
恰在这时,穆平云路过太守府大堂,打断了两人僵持的场面。
他朗声笑道:“二位是在这密谋何事呢?”
许知纤和应笑语原本贴得极近,两具身子之间几乎快无缝隙。
闻言倏地弹开。
穆平云走进大堂,瞧她们瞧得更清楚了。
许知纤低首敛眉,颊上布有诡异的酡红,腿侧的衣服隐有皱痕;应笑语一袭红裙似轮烈日,背负长刀,灼目逼人,玫瑰色的口脂点染在她耳垂上,又增添了几分妖异妩媚之意。
“印小哥是被哪位倾慕你的小娘子啃了一口啊?”他见状问道。
穆平云问出的尴尬问题让两人之间凝滞的尴尬气氛更加的尴尬了。
但从某一层面上来讲,还是救了许知纤的场。
“早啊,穆大哥。”
许知纤撇下应笑语主动打了声招呼,也打断了穆平云的探询。
果不其然,穆平云没有继续问,那句话应当真是他无心的调侃。
许知纤想再问些什么的,却被应笑语捂上了嘴。
眉目妍丽的女子上前一步,与穆平云面对着面,尽管两人身高相差甚远,应笑语只到穆平云下巴处,可身上的气势却更胜一筹。
螓首微抬,深棕色的眸子像两颗漂亮的琉璃珠,溢转闪动着彻亮的辉光。
“你家的公子回来了吗?”应笑语问道。
“不曾。”穆平云顿了一下,又添上一句,“公子若未遇上特别要紧的事,不然三日内,定能回来的。”
应笑语点了点头,同穆平云摆手告别,又转过身牵住许知纤的手,迈大步伐离开。
身后,穆平云神色晦暗不明,敛眸揣手像在斟酌筹谋些什么。
·
回到房里,应笑语逼问许知纤:“你到底什么来路?缘何来无影去无踪的?连续几日不曾见你身影,今日又无故出现在我面前,而且一出现就挑拨两队人马。”
“你说,你让我怎么信你呢?”
许知纤抱紧双臂,她被应笑语迫人的气势和威胁的眼神吓得本该合拢花瓣,无奈此时是人类形态,只能默默后退了小半步。
“你为何不去问应欢声呢?她不是什么都清楚的吗?”似一朵被雨露打湿小花,许知纤颤巍巍地伸出叶子试探。
应欢声正因为城内防守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压根无瑕顾及这种琐碎的小事,应笑语也有自知之明地不去烦扰她。
“是我不配从你口中知道吗?”应笑语贴近她几寸,此刻两人鼻尖就剩下薄薄一张纸的距离。
许知纤背后骨骼抵在床沿的栏杆上,硌得人生疼。周围的空气也恍若停止了流动,有些窒闷得透不过气。
许知纤低头思忖了几秒,旋即抬头笑道:“那你想知道什么呢?”
“你的身份是什么,你从哪儿来,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以及,你想干什么呢?”
应笑语眸色深深,将盘桓在脑海里面好久的,挠得她心肺皆痒的问题抛给许知纤。
“前两个问题不是得问你自己吗?应大小姐。”
“至于我想干什么呢?若你能帮我一个小忙,我之后会同你交代清楚的。”许知纤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应笑语讥诮地笑了笑,觉得许知纤不识抬举,现在到底是谁处在劣势竟还弄不清楚情况,竟然还敢跟她谈条件。
无妨,应笑语度量大,且听听这人是如何说的。
应笑语推下许知纤的肩膀,一把把这人推倒在了榻上,扯下许知纤松垮的衣带,捆住她的手腕,再将另一端系在床柱上。
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
艳丽的帷帐垂下,若隐若现地遮住了许知纤清雅秀丽的面容。低哑的冷笑从层层叠叠的红罗外飘进来,许知纤揉了揉胸口,隐隐有些紧张。
在紧张什么呢,她也说不清楚。该是害怕的情绪才对啊。
应笑语倾身覆在许知纤身上,挡住了床顶繁复的花纹,也将许知纤迷离的目光掩得清澈。
她扯住许知纤的前襟领口讽道:“我们姓应的就这么好骗?”
“那至高无上的、虚伪的王来骗我们就罢了,连你一个无知小儿也来骗我们?”
“应欢声良善,愿意放过你,我可不愿。”
应笑语眼尾染上薄红,衬得耳廓上的那点绛红色唇脂愈加的艳丽了。
许知纤索性放弃无谓的抵抗,空出的那只胳膊枕在后脑勺下,笑嘻嘻地问:“你能把我如何呢?”
“你这妖女,惯会耍伎俩引诱人心,之前三言两语勾得我摇摆不定。我们姐妹俩的感情怎容你一个外人任意置喙,”应笑语钳住她的下巴,狠声道,“你给自己设置这么多重伪装,到底是在隐藏什么?”
“哪是我三言两语的原因?只是你自己对应欢声不够信任。怎么?把罪名冠到我头上,自己就能摘掉全部干系。”
“你好伟大啊,应笑语。”语气里满满都是嘲讽,许知纤就差拍掌称颂了。
“我无法否认自己某些时刻会被你单纯的外衣蛊惑到,但我现在确信,确信你对应欢声毫无情意。”
应笑语抬起上半身,冷睨着许知纤道。
随意一下试探,这人的恶劣性子不就全然暴露出了?
哪有表面上装的这么单纯柔弱,嘴皮子不是耍得很厉害吗?
许知纤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喜怒无常的应笑语她还是怵的,谁知道平淡普通的一句话后面会不会跟着一把雪刃呢?
但她还是在赌,赌这几日对应笑语的认识,尽管双手染透鲜血可她到底也不是个滥杀无辜之人。
床榻外围,奇异的香气越发的浓郁,许知纤无端心慌。
应笑揪住她衣领的手渐渐失了力气,犀利的目光逐渐变得混沌。她脑袋一歪,倒在许知纤胸前。
心跳声沉闷,分不清是谁的。
许知纤透过飘动的纱帐下端瞥见了一双黑色的长靴,靴身上布着金线绣成的云纹。
玄衣广袖,竟不似她在衮州见过的任何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孔雀东南飞》: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
64、64
许知纤顺着飘动的长衫下摆往上看, 却只瞧见了殷红的唇和一对冷鸷的凤眸。
以及前襟上绣有的一只神兽,身伴霞雾,无足而能飞, 是螣蛇。
“我来接你回家了。阿萱。”
一道低沉冷静的男人声音穿过层层的纱幔渗进来, 依稀透着几分少年特有的清朗。
阿萱?阿萱是谁?
许知纤迷迷糊糊地想, 虎口却被人握紧, 箍得十分紧却又克制的带着丝丝怜惜。
五指光滑温凉如无瑕美玉,金冠黑发的男子笑睨着她。
他轻柔地解下那条绑缚着她的腰带, 胳膊绕过她的腿弯小心将她抱了起来。
许知纤使劲想睁大双眼,欲将他彻底看个清楚。
陌生男子却哀求道:“阿萱, 闭上眼, 求你别看我, 好不好?”
“你……你是谁?”
男子分明气度不凡, 生得也是风流韵致,有哪里见不得人?
“我是你的二哥呀。”着玄衣的男子露出一声极低的轻笑,又似一声无奈的叹息。
二哥吗……
许知纤无所适从喃喃道:“我未曾见过你,不认识你啊。”
男人又气又急,眉心点的那粒朱砂红得艳丽, 他红了眼, 哑着嗓子道:“赵笠。切莫忘了。”
“那人是不是欺负你了, 二哥替你报仇。”凤眸微眯,赵笠眼神阴狠, 冷厉的杀气从身体上散发出。
许知纤动了动。
男人瞬间收敛回气势,低声道歉:“对不起, 吓到你了。”
他将晕倒的许知纤放到了躺椅上。这才施施然抽出腰间的软剑,一步步朝着床上的应笑语走去。
“上一世,你害我坠入地狱, 尝尽苦刑;害我与赵芷萱阴阳两隔。这一世,我要你拿命偿。”
“铿——”
两把冷兵器交接。
应笑语问出了和许知纤一样的问题:“赵是国姓,而你的样貌……你是谁?”
赵笠讽刺地勾起唇角,他握拳抹去嘴角渗出的血迹,“是要你命的人!”
长刀又贴近了赵笠侧颈的肌肤几寸,一道血迹蜿蜒淌下,顺着白玉般的肌肤流进领口深处。
“说不说?”应笑语冷声问。
她其实是在强撑着,迷香下得很猛,等发现时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一运功,血液的流淌就会加快迷药扩散的速度。
而对杀气的天生敏感,赵笠许知纤二人的一番对话又拖延了时间,令她暂时稍稍的恢复了些。
赵笠明了应笑语是在强撑着,因为这长刀是锐利,可惜耍刀之人的力度还不够,否则早把他削了半个脑袋。
他在等,等应笑语彻底晕倒的那刻。
他在心底暗数着数,伸进宽袖的指节已经捏上了毒针。
就在蓄势待发之际,房间外却响起一声急促的哨音。
赵笠目光突然变得怔忪,脑子里面似乎有万千蚂蚁在啃噬。
疼痛使他扭曲了整张面庞,他佝偻腰身,捂紧了心脏,额前布满细密的汗珠。
外面一阵喧哗,炙烈的火光冲天,步伐声凌乱。
赵笠忍下痛苦,习以为常般地从胸口处的衣服里面掏出两粒黑色的药丸,塞进嘴中,这才缓解些许不适。
但仍旧像是在隔靴搔痒。
他知道不按那人意思来办,根本讨不到好处。
推开窗,又回头看了眼“赵芷萱”,目光深深,胸口仿佛堵塞着千言万语。
他飞身跃出窗外。
·
外面。
笛音阵阵,忽悲忽喜,婉转沉郁,如泣如诉。
行尸聚集成大部队,有目的般朝太守府衙这边涌来。
应欢声站在最高处钟楼上,一览无余,睥睨千里。
她身着皎洁白衣,折扇轻摇。眉锁清秋,忧郁萧瑟。
钟楼上有两名驻兵。
其中一名双手握一面巨大绛红色战旗,粗壮胳膊上布着虬劲的肌肉,狂放不羁挥动着旗帜;另一名吹奏号角,声音在空中盘旋荡开,在号令全城的士兵列阵抵御行尸。
军阵之前排演过,乾坤为变,震巽为守,坎离为攻,艮兑为息。
每一将士脸上均是庄重肃穆的神情,他们严阵以待。
“今以必死之心抗敌,以吾热血鉴吾心之坚。生不能与千千万万人同时同代,唯愿死可同衾。山川神灵不庇佑吾辈,吾辈当自强。”
他们热泪盈眶,握着长.枪利剑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涌来的尸海里面不无昔日挚友,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甚至还有至亲至敬的父母,至爱的爱人。
失去的已经多了,哪里能容忍住再失去部分。一旦家没了,就真的全部一切都没有了。
所以他们不能退缩,无法退后,只能一往无前的向前冲。
墨色的云渐渐掩去明月的光辉,衮州最大的钟敲响了,尸海如黑浪滚滚袭来,势不可挡。
将士们心中顿生出万丈豪气盖过悲意,他们视死如归——
只因身后,是他们立誓守护的人。
就连边枝边叶两位随从也红了眼。不知是因为与这异常悲壮的场面共情了还是因为血气的熏染。
也可能,二者皆有吧。
他们前仆后继,即便刀刃钝卷,长.枪折断,可每一个人都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空气中满满充斥着深沉浓重的血气和令人作呕的焦味。
明月仿若被血染透了,也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天上暗淡无光,千家万户关门闭户,一夜过去,这里仿若一座死城。
应欢声面上无悲无喜,唯余眼底的零星悲悯。
和对自己无能的愠怒。
读了这么多的书,学了这么多的策论,筹备了这么久,连日排演了种种阵法。
可都有什么用?
一切都与这糟糕恶劣的世道背道而驰,拼尽全力的抗争只换来一场空。
应欢声恨。
可是无奈又无力,不得不卑微妥协。
匆忙赶来的应笑语站在她背后,落下一声叹息。
“不是你的错,不能怪你。没必要自我责怪。”
说罢,她足尖一点,提起劲也往尸堆中冲去。一根红绸扎在额间,应笑语目光坚毅,尽管气力依旧有些疲软,可她通身仍然是千军万马难匹敌的气势。
她从漆黑的刀鞘里抽出那柄陪伴着她一同长大的弯刀,尽管是在暗无边际的夜色里,刀身依旧微微地发着光。
将军府的前门纸后院都有她拖着长刀走过的痕迹,后院中央的那棵参天大树树皮上也留有深刻斑驳的划痕。
久远的记忆再现,恍若隔日。应笑语轻抚了抚,眼中泪光闪烁:“愿为救世侠,不念无情道!”
雪刃划破天际,撕裂了浓重沉郁的黑夜。
尸潮前进的步伐微滞。
金丹强者的加入让将士们压力骤减,战斗了快一夜的他们终于得以舒下一口气。
突然远处笛声急促,似在催促进度。一声比一声迫近。
应笑语负刀循声追去。
应欢声白衣胜雪,羽冠飘逸,胸中沟壑即是山河。
仰观悬挂于半空中的血月,掐指一算,今天是七月十五日,若所料未错,那隐藏在一系列事情背后的人也快现身了。
眼见红裙在尸海里翩跹翻飞,以她为中心的一周行尸迅速地伏倒。
应欢声也跃了下去,她与应笑语,并肩战斗的机会是在太少了,通常两人目标不同,自顾自奋战,只是难得的在“谋逆”一事上达成了共识。
应笑语与应欢声相视一笑,用口型道:“一起。”
她率先杀出一条血路,应欢声紧随其后,此时此刻她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无非是为了幕后操纵者。
边枝边叶陷在尸海中干瞪眼,眼睁睁地瞧着一红一白两道残影。
动作顿住,朝着遥遥的背影齐声喊了句“小姐”。
应笑语转过头,喊道:“记住教规。明教,是这天地间顶天立地的大教!”
荡气回肠的声音在空中激荡。
边枝边叶从腿侧掏出两把匕首,互相点了点头,又朝最拥挤的尸潮中冲去。
·
许知纤深深地坠入一个梦里。梦里的光景暗无天日。
她变成了一只娇小嫩软的雀鸟,被不学无术的少年拢进广袖里。
就在她憋闷得喘不过气时,肩膀忽地被人用力戳了两下,痛感将她唤醒。
“你是万年青,香樟树,还是槐伯呢?”许知纤幽幽地问。
“我变来变去,还是被你认出来了啊。”槐伯微微一笑。
“一个人的习惯是无法改变的,你惯爱戏弄我。”
“凡世的生活体验得如何了呢?想跟我回去吗?”
“恐怕我想回去,您也不会同意的吧。你一步步将我往前引,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许知纤困惑地问。
槐伯是她至亲的人,她不敢亦不愿细想。
因为细想伤情。
槐伯不答,反问:“你竟还未寻找到答案吗?”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你已经站在了这个轨道上,命数已定,无法改变。”
“也罢也罢,”许知纤叹气,释然地笑了笑,“槐伯能否暂时借我一千年的功力?若我与这些事真有关系,可牵扯进的百姓们都是无辜的。”
“可以。”槐伯浅笑,原本风雅的笑容,许知纤现在瞧着却觉得渗人。“但是你需拿一片花瓣来换。”摘下一片花瓣相当于折了一千年的岁数。
许知纤想也不想应“好”。
“为了这些陌生人损寿千年值得吗?他们甚至不会感激你,值得吗?”
“值得。”
兰花香味忽然清淡了许多,叶子也微微垂落。一阵剧痛袭上许知纤心头,脑海里一瞬间涌进来很多的事。
温暖可人的笑容,踏实暖心的拥抱,响在耳畔的喁喁情话……都是她曾经拥有过的啊。
许知纤揉皱了胸前的衣服,可那颗心还是照旧紧巴巴地疼着。
喘了口气,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抓了个空。
略带迷茫的挺直身子。槐伯早已经没了踪影,刚才发生的事情仿佛是一场梦。
可四肢百骸涌动的热流,忽然拔高的灵力却告诉她,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
拥抱、情话,内心熨帖的感觉、扎扎实实的疼痛,都是真的。
65、65
脸上涂抹了炭黑, 胳膊挂红的年轻士兵惊慌失措地闯入太守府内。
他一发现这屋内有人时,更是死死地掩上了门。
“我不想逃的!可是外面、外面真的顶不住了!我的兄弟们全没了!他们全没了!”
“我才十八岁,我不想死啊!”
男孩蹲下身, 脑袋埋进膝盖里, 哭着吼道。
厮杀了一夜的士兵们见行尸们的攻势渐渐变缓, 他们以为自己窥见了希望, 纷纷露出微笑。
怎料行尸潮中发生异变,不止一只行尸出现咬杀同类的行为。
士兵们握紧武器, 不止所错地站在原地。
撕咬了同伴的行尸战斗力成倍提升,他见到将军头上的红缨坠落, 战友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
眼见那咬住将军前颈, 尖利手指穿过同伴胸口的行尸用黑黢黢的眼睛凝视着自己, 男孩瞳孔骤缩, 不由自主后退了。
他丢盔弃甲,慌不择路往回跑。
许知纤蹲下身,就与男孩齐平了。她拍了拍年轻士兵的肩膀,以一个最靠近心灵的距离安慰着他。
她握紧双拳,能感受到非同凡响的巨大力量积压在掌心, 热烈地涌动着。
许知纤低头道:“我现在去把你的朋友们全部救下。”
听到这样的回答, 男孩立即抬起面庞, 制止道:“你不要犯傻逞英雄!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许知纤四指搭在门闩上,并未回头, 只是道:“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已经五更天了, 可外面照旧是一片浓郁深沉的黑暗,仿若时间在大战一触即发之时就停滞不动了。
成千上万的兵士们只剩下了最后的几十名,他们苦苦支撑着最后的防线, 正勉力用粗壮的树体主干支撑着寺庙的朱红色大门。
他们的衣衫被血浸透了,视线也被血和汗的混合物模糊了。
之前应欢声组织百姓们收拾家当连夜登爬山顶,栖身寺庙内。
因为城内疫病爆发,全面沦陷,山顶的寺庙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可现在,部分行尸登上了山顶,再过半个时辰,尸潮涌来,士兵们再难抵抗,寺庙大门被攻破,幸活的民众也将失去最后的生存可能性。
“轰”的一声巨响,大门上崩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一名的兵士终究还是倒下了。
寺庙连廊上架起了简易的自制投掷器,点燃的藤球被投掷下山坡。寺庙内一向处于被庇护一方的妇孺终于反了过来,她们在尽量为兵士们也是为自己拖延时间。
那名倒下的士兵拖着一条腿,用尽他的最后一丝力气朝门外冲去,同时喊道:“你们快跑!”
是想用他单薄残缺的□□为剩下的人挣取生存的机会。
躲在寺庙内的民众自发组成了队伍,希望和将士们一同抵挡行尸。
不会有人甘心躲在背后受庇佑的。
又不是没有战斗的能力,叫遍体鳞伤的他人替力气充足的自己挡着,良心难安。
领头的女子朝下面喊道:“你们快上来,我们可以守!”
一队十几名束着红布的女子朝大门跑去,代替兵士们的位置。
所有人明知这是负隅顽抗,但心中仍旧有份信念支撑着他们。
——明天迟早会来临的。
代表希望的年青一代在昨晚就带上太守的书信和大家的期盼,坐飞船赶往帝京了。
飞船是珍稀之物,偌大繁华的衮州也不过一艘,万不得已之时才会拿出来用。
许知纤如一颗流星朝山顶的寺庙飞去。裙摆翩飞,翠玉色的灵力在掌心聚集。
兰花一生仅盛开一回。而仅一次的盛放就会耗尽它们这一生的寿命。周边的万物受其香气润泽,可在一时之间生出灵智。
去山顶的一条路上,植物众多。兰花的香气缓慢散开,初生灵识的小妖们知道自己得到了大造化,跪在路旁朝许知纤叩首,聊表感激。
“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说话的一棵古树的灵体,他跪在路旁,双手颤抖得厉害,虔诚而感激地朝飞过的许知纤说道。
他本无修仙的造化,寿命将尽,不料今日突然受到上天之灵——天池兰花的恩泽福祚,天灵盖中窜起一股温暖的气流直接贯通了他的灵穴。
“帮我挡住行尸,不要让它们上山残害百姓!”
于是那些受到小兰花恩泽的树木纷纷伸出枝干,编织成巨大的牢笼和屏障,挡住了行尸前进的势头。
许知纤通身泛着翠色的光,珠石般的眼眸也流转着剔透浅淡的光芒。
手腕随意翻转,即是移山填海的通天大能。护着身后的普通人。
二十年的光阴,在一日之间就忽然变得一年一月一日一刻也不剩了。
可半旬时日的经历,却远胜七千年的虚度。
许知纤想,值得的,路是她自己选的。
人间甚美,怎可能容忍它生灵涂炭呢。
她时常有一种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感觉。
于是与这世界作告别,便也潇洒得轰轰烈烈。
翠绿色的光从空中跌落,底下的民众正为眼前的景象感到不可置信——苍翠的树木形成了一把巨大的伞将行尸牢牢包裹住。
路边最平凡的野草变成无数锋利的剑扎入行尸的胸口,最不起眼的野花也在一瞬间变大,罩住行尸们的脑袋杀死了它们。
而这一切,都是由那道翠色的光引起的,是一道代表希望与生命的光。
不管光中隐藏着什么,都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丢了生魂的许知纤被一道白光裹住,轻轻落到地面上。
人们一下子围了上来,又及时止住脚步,不忍去碰触恩人的躯体。
“系统重启中……”
熟悉的面容在眼前一闪而过,许知纤怔然。
心情也变得微妙、复杂。
“世界任务失败……重新读档中……”
·
应笑语追着忽近忽远的笛声,待发现自己陷入幻境时已然来不及了。
应欢声是解析阵法的一把好手,可她应笑语不是,她对此一窍不通。
吹笛的人估计早预谋好了,故意将她们引到此。如此明显的事,她竟还是一头扎了进来,应笑语心中警觉自己近日是不是太过放松了。
昨晚觉察不到迷香就罢了,今日又是一往无前地迈入了陷阱里。
周边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也不闻风声,仿佛与世界隔离,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应笑语不敢轻举妄动,索性闭上双目,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尽管在此期间有一个温凉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面庞,一道轻柔的声音贴着耳畔呢喃,应笑语也依旧没睁开眼,她坚守住道心毫不动摇。
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在脑内次第上演。
应笑语记得,其中一人的名字就叫许知纤,另一人名叫谢妩焆,二人是爱人关系,皆穿着她未见过的衣服。
应笑语心底恨着。许知纤这人,真不该放过她的,一面吊着应欢声,一面又跟其他女人掰扯不清。
可为何,她的心也一并为那二人的故事而跃动、沉寂着呢……
……
“应笑语!笑语,你没事吧!”应欢声冷淡却叫人安心的声音忽然响起。
应笑语睁开眼,不知何时,周围站起身,问她:“你在幻境之中有无瞧见些什么?”
应欢声摇了摇头。应笑语却注意到她的左手在宽袖的云纹上轻轻摩挲着。
应欢声反问:“你呢?”
应笑语言笑晏晏,也答“不曾”。
“走吧。”应笑语不再多言,回去路上,二人之间也少有对话。
城内土地焦黑,了无人烟,大战后剩余一片疮痍,明教双姝满面疮然。
“教主,那、那名叫许知纤的……她牺牲掉自己救了剩余的百姓。”边枝抹掉额上的汗,抱拳道。
干涸的血迹在她面庞上蜿蜒着,透有几分渗人,更多的是书写着大战之后的惨烈。
偌大一个衮州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了十几名幸存的兵士。
就连太守也自爆掉金丹与几个异化的行尸同归于尽了。
十几号抬着简易的棺椁,站到了应氏姐妹面前。
木板之间的缝隙很大,应笑语能清晰地瞧见许知纤沉睡的面容。
眼泪似开闸的清泉一瞬间全部涌了出来。
应笑语背过身,过了好半晌,抽搐的双肩才逐渐平息。
“有救的机会吗?”应笑语抹掉颊上的眼泪,哑着声音问应欢声。
“是命。”应欢声控制住呼吸,尽量平静的回答。只有艰涩的声音才能出卖她。
“我受够了!命命命,这个字我都听吐了!你每天都装出副悲悯模样,你的心是不会疼的吗?你不是能力很大的吗!应欢声?”应笑语拔出刀对准应欢声怒斥道。
应欢声两指捏住刀锋,身形不曾移动。她闭上眼似有不忍,轻声道:“有一个方法。”
“说!”
“鬼门关大开时,凡世游荡的鬼魂会进入其中,若我们能够将尚未迈上黄泉路的他们及时拦下,死去的人就有重生的可能。可此行,很有可能是有去无回,而我们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南昭王那条狗命,你还取不取了?”
长刀掉落地面上,发出冷冷的颤音。
应笑语后退了几步,大仇是不得不报的,可现在有机会去救下上万的人,去救,许知纤,比将军府葬身火海的人更多上百倍,就这么轻易放弃?
应欢声捡起她的长刀,又问:“你愿意吗?你……甘心吗?”
“入地府的办法即是饮下客栈老板娘赠予的酒。”应笑语走在前面,年久失修的心残破不堪。
声音被风刮得缥缈碎散,又拼合起来灌进应欢声的耳朵里,她一整颗心都被句子切割得支离破碎,
萧萧瑟瑟,悲歌长鸣。
应笑语已经给出了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很想剧透,但是不能。
这一世界埋了好多条线,在慢慢填。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即墨青冥 4瓶;
66、66
应欢声道:“我在那地寻到……”她从宽袖中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
话尚未说完, 应笑语直接伸手抢过了。
应欢声无奈笑笑。
素净的白手帕上绣有两朵艳丽的桃花,边缘是粉白色的,中间却是染透了鲜血一般的红。
应笑语就着薄雾稀释过的晨光将其展开了看, 帕子上写着几句话——
冷月下观人世间, 昏沉皆在白瓷坛。
一笛吹起万鬼嘶, 今夕风波岂可避。
今天是七月十六, 即是中元节的第二日。阴气涌动的鬼门关连通凡鬼两界,它对尘世开放三日。
第一日, 是阴间收容那些在凡界游荡了一年的无主鬼魂的日子,这一日也有凡人专门前去鬼市寻找珍宝;第二日, 阴间一些驻留于忘川河岸, 未喝孟婆汤的, 对凡尘执念极深的亡灵会再入尘世。
这一天街上基本上难见人走动, 凡人生怕被这些无意投胎,对红尘极度渴念的亡灵勾去生魂。
第三日,待奈何桥上升起浓雾,入了阴间的凡人不可再回,阴间的使者也将把驻留俗世的亡灵勾入地府, 天地苍茫, 而一些被占了躯壳的人生魂无处可去, 他载录在生死簿上的名字就会被生生划去。
趁着昨夜战乱,怀鹦应该已跟随人群混入地府去寻找她丢失了四百年的的孩子。
她已经找了四百年, 走遍凡界的每一角落至今仍未找到。大概是因为她无法进入地府,翻一翻生死簿查探其实。
而应笑语很难做到不去怀疑尸潮的爆发与怀鹦毫无干系。
因为生人进入地府的条件十分苛刻, 除非是体质至阴至寒或是有能掩盖生人气息的至宝傍身的人。
而怀鹦两者皆无。
从黄泉路到奈何桥的一路上也是十分的凶险,不仅需要躲避黑白无常等阴间使者的搜查,还有抵挡孤魂野鬼对自身肉身的觊觎。
若无人相助, 怀鹦想来也是很难独自一人解决这些难题。
因为恶鬼流于人世的年限不多,三年内若能躲避无常的勾杀,捱过日灼,阴寒之蚀——肉.体腐烂仍旧关联着尘世的魂魄,也能从大鬼的手下逃脱,那就可入鬼道。
等三年时间过去,载录于生死录上的名姓消失,事务缠身阴间的使者亦将淡忘,可修鬼道留于凡界,与人无异。
而至此,修鬼道之人也是完全地摈弃了重新投胎的机会,永生永世不能为人,不能入地府。
昨夜,□□导致死伤无数,奈何桥上必定是鬼山鬼海,鬼头攒动。
·
尸潮已经退去,徒留下满城的尸体,护城河都已是一条血河。
那双操控一切的手似乎放弃了衮州,又似乎是在将她们往另一处引。
许知纤被安置在太守府内的软塌上,她面容宁静,峨眉尤如薄雾远山,双手合于腹前。唇色殷红,应笑语特意为她点了唇脂。说是这样才能令她稍有些气色。
又为她换上了一条石榴红裙,裙摆繁复,在榻上摊开,美得令世间万物为之倾倒。
应笑语撑着长刀,蹲在榻旁,温柔地凝视着许知纤的眉目,轻声道:“细算起来,我已经失去你两次了……其实我总感觉自己似乎淡忘了好些事情,以至于我们彼此遗忘。”
“幸运的是,兜兜转转这么久,我们依旧站到了一起。可惜每次的告别都太快,快到我来不及反应,”应笑语轻吻了下许知纤的额头,继续道,“所以这次你得等一等。等我好好跟你说声告别。”
“你之前说支持我做自己喜欢的事,就算那件事很危险,你也会支持我。而我想这次你也是能理解的。”
“务必等我,我一定会救你回来的。我说到做到。”应笑语承诺道,身侧长刀感知到主人迸发的情绪,也发出颤鸣声,“毕竟应笑语她,还想从你那儿求一份二十岁的生辰礼物呢。”
“而等你回来了,我也得讨个清楚话。应欢声到底是什么人?”应笑语执着榻上人的手,兀自笑了起来。
应笑语掩上门,转身发现应欢声已经捧着那坛用白瓷坛装的酒站在门口了。
可能那些话多多少少的都被应欢声听见了几句,可应笑语还是坦坦荡荡地与她对视。
“想说的话都讲完了吗?”应欢声问。
“嗯……”
应欢声直接推开门迈大步伐进去。
“诶,你——”,她完全未顾及应笑语错愕的神情。
她捧着小酒坛,目光沉静的描摹着许知纤的五官轮廓,不发一语。
约莫是看够了,应欢声坐到没有一丝褶皱的榻沿上,轻柔地抚着许知纤的额发。
而后,揭开酒坛的盖子,清冽的酒香瞬间溢了出来。酒,确实是好酒。
应欢声仰头饮了一口清酒,但并未将其咽下,而是含于口中,唇贴唇地渡给许知纤。
眼泪的苦涩和微咸味道无比突兀地覆盖在酒上,在应欢声的舌尖上蔓延。
许知纤现在也不过是一具失了生魂的躯壳,甚至不会产生下意识的反应。
她就像是一件冰冷的容器,被迫承纳这一口酒。
应欢声的心仿佛被重重击了一下,钝痛感在胸腔内扩散,震得全身都痛,她捏着酒坛口沿的手指微微颤动。
这种痛感又像是女性每月都会席卷而来的阵痛,叫她无比想蜷起自己身子,很小声的哭上一场。
于是她又俯身过去,深深注视着许知纤安睡的面容。
随即弯腰,令这一口变得温凉的酒在两人亲密贴近的唇齿之间彻底消解。
“我说过的,会一直陪在你身旁。这句承诺永远算数。”
应欢声贴着她的耳侧喃喃,八个字的承诺说了五秒。
这五秒却重若千钧,穿梭了三个世界自始至终维系着二人的情感。
……
应欢声低着头走出去,眼眶周围略残留浅红,应笑语注意到了,但未揭露。
“几时去阴界?”应笑语问。
在无意间瞥见应欢声唇边残留湿痕,最后一字于是咬得极重,她握刀的手不由得收紧。
忍了很久,才忍下心底涌上来的那股子怒意。
都到这种时候了,许知纤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不省人事,应欢声竟然还要趁人之危。
她是人吗?她有心吗?她配得到许知纤的喜欢吗?应笑语咬牙切齿地想。
“三更一过,月色清朗之时,饮下坛中的酒。”应欢声将那坛子酒递给应笑语,打断应笑语翻涌的思绪。
山河扇一展,她又重现变回了那个古井不波,一目望尽山河千里的左护法。
六年筹谋,八年蛰伏,即便棋盘上已是一片残局,天逼迫她,人胁迫她,就连鬼也要阻拦她。
可她依旧会坚持,咬碎牙,咽下血也要坚持。
“你还要去哪儿?!”应笑语朝着她远去的背影吼道!
“去处理后续的事。”应欢声淡声答,城内现在一片废墟,案头上堆积着数不清的事物亟待处理。
幸存的民众需要安置,破损的城门和屋舍需要修缮,还有无法预测的、是否会到来的下次危机,以及地府的虚实情况都需要去查一查。
怀鹦身上的……故事恐怕也没这么简单吧?
那四百年前被施用贴加官刑罚的妾与今日的酒店老板娘为同一人。
应欢声站在墙头上,往远处眺望。答案,不日就可揭晓了吧……
·
三更夜,凉风习习,瘆人的寒气服帖着二人的肌肤,就差侵入骨髓。
应笑语命边枝、边叶守着门口,切勿让人进来,伤了三人生魂脱窍的躯体。
应欢声觉得着一口酒比较起下午饮的那一口,实在苦了太多太多。
她望着应笑语紧闭着双目的脸,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应欢声,也缓缓闭上了眼。
酒在腹内形成一股热流,蔓延至四肢百骸。几秒后,天灵盖又蹿升起股冷气,两人打了个寒颤。
两人眉发上皆结了一层薄霜,唇色也是苍白到极致。
过了几分钟,两人均变成一动不动的样子,仿佛成了两座雕塑。
再次睁开眼时,应笑语眼前是一片茫无边际的浓稠黑暗,令她全身泛冷。
应欢声递出一副铁制的青苍色夔牛面具给应笑语,自己又戴上了一副白玉制的“白泽”面具,面具头顶有一长而粗的独角,尽管看着奇怪但隐约之中又透着几分神圣。
应笑语翻来覆去地瞅着手里的面具,异兽神情凶猛残恶,额上还有两道生硬的断角痕迹……
应笑语嘴角一撇,不甚开心地自言自语:“就自己留着好看的,让我用丑的吓人。”
应欢声余光瞥一眼她,冷声道:“戴上,不要多话。”
“跟着我走。”两人虽已经踏在了那条通往鬼门关的鬼道上,周围全是游荡的鬼魂。
可难保不会被阴界的使者认出。
应欢声在面具上刻了遮蔽生魂气息的阵法,生魂有别于死魂。而面具按照上古异兽的模样绘制,对普通修为的恶鬼也有震慑作用,能免去很多麻烦。
这些鬼,因为生前死法的不一,所以死后的魂魄模样也大不一样。
有倒立着,用头走路的,估计是从城墙上跃下摔死的;有吐着舌头,眼珠凸裂的,大概是吊死鬼;也有头发长长,衣衫蹚水,浑身灰黑的水鬼;也有肚皮溃烂,内脏流出的,大概是生前被仇家毒死的……
另外还有一些死状更为凄惨的,应笑语目不忍视,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于是干脆地闭上了眼,牵着应欢声的袖管跟着她前进。
应欢声随着人潮走到鬼门关口,阴界的使者会勒令这些死魂交入鬼门关的门票钱。
可她们两个是生魂入阴界啊,哪来的人给她们烧纸钱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26 17:37:10~2020-08-28 23:5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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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7、67
鬼门关前的使者面色苍白, 身形薄得就似一张脆脆的纸片儿。
他伸出青白的手掌,对着二人不发一言,只是用眼神示意缴纳门票费用。
应欢声掏出了六张纸钱, 塞进使者掌心里, 使者拿到了钱便对二人让路了。
过了鬼门关是黄泉路。
应笑语很小声地问应欢声:“你从哪找的钱?”
“偷的, ”应欢声答, “不然平白无故给你变出来吗?”她睇了应笑语一眼,白玉面具莹莹发光。
“偷的?”应笑语“啧”了一声, “想不到啊,应欢声你居然是这种人!”
“你最好少说话, ”环顾四周, 很多鬼都在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俩, 应欢声低声道:“即便说话也不要一惊一乍的。”
前方有一个着黑袍之人, 混在鬼群中格格不入,他的身形与她们之前所追的那个吹笛人十分相像。
应欢声拧着眉想瞧他瞧个仔细,不料却见他迅速隐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应欢声玉扇飞速收拢,撩起袍摆追了过去;应笑语不明所以,但是她对阴界状况一无所知, 只能紧紧地跟着应欢声, 才不至于走失。
黄泉路两岸开满凄美夺目的红色曼珠沙华, 红色的烟雾缥缈缠绕着只见花,不见叶的曼珠沙华。
彼岸花诅咒人生生世世不可相见。应欢声飞速掠过, 不愿细看。
黑袍人似有所觉停在黄泉路的尽头等着二人。
“你是什么人?”应笑语直接拔出长刀对准他。
黑袍人未转身,桀桀的笑声抖落下:“小姑娘, 你们还是太年轻了。”——应笑语发出的杀气已经吸引了一群鬼聚集在周围。
人群中有几张面容分外的熟悉,是她们在城中见过的。有扛轿的车夫,也有太守府内的婢女, 还有街上卖豆花的大婶……
还有年轻士兵,他眼睛空洞洞的,呆滞的望着她们这处。
应笑语握刀的手收紧,不管不顾地朝黑袍人出手了。她破开一道风把长刀架到黑袍人肩上,冷冽的杀气令黑袍人露在外面的发丝翻飞。
着黑袍的神秘人似乎丝毫不怵,慢吞吞转过身。
他摘下帽兜,露出一张历经沧桑的脸,面上的纵横皱纹犹如树皮。
应笑语微微偏头,眼底划过一丝困惑,只因这黑袍人的面容实在过于和善,竟不像是一个会做尽恶事的人。
可最恶的人往往最善于伪装成最良善的模样。
阴风吹过,撩起他黑袍的一侧,一截青色的玉竹昭然现于双姝眼前。
应笑语面色忽地冷下,她面无表情问道:“尸潮是你引起的?井边鬼童大概也与你有关,一直到昨夜爆发的令万人丧命变成恶鬼的战乱,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怀鹦,是不是也被你欺骗利用了?”应笑语想,怀鹦经历坎坷唏嘘却也不是个滥杀无辜之人。
就算是客栈中那对惨死新婚夫妇,也是有缘由的,是不值得原宥的。
——丈夫是抛弃她离开的书生,妻子是贬低她的大族小姐。
黑袍人哈哈一笑,“怀鹦?怀鹦她就是个蠢货,满颗心想着情情爱爱,吃了一次亏她还要再吃一次!爱有什么用,爱是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
“哦对了!老头子我提醒你,你前世的敌人可是一直在寻着你,你身怀至宝而不自知,都陷入情劫了竟还有闲心管我一老头儿,管一野鬼的事。可惜可惜,你唯一的良药也被我取走了。”
应笑语只是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反正无论如何你现在都得留下你这条狗命。”
黑袍人招招手,戏谑地笑道:“你尽管试试,不摔个跟头竟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说罢,他一甩宽袖,站在半空之中也是如履平地,身形潇洒缓步离去,应笑语未追,是因为应欢声拉住了她的手臂。
“为什么拦着我!”应笑语气道,嘴角撇下来,不甚开心,但也不再继续说了。
她心底也清楚的确不该追的,因为首要的任务是去解救大家困在阴界的魂魄。
黑白无常用一根长长的铁链串起了千百号人的魂魄,牵引着他们往黄泉路的尽头走去,一左一右,队伍迤逦十里。
“该怎么做?”应笑语喃喃着问,空有一身武力却无处施展,不知如何施展的滋味太难受了。
“走到忘川河边时,我会设法升起圆月吸引阴差的注意力,到时候,你斩断铁链将它们放回尘世即可,我会用阵法护着它们。”
应笑语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忘川河边,有一株很小的兰花,花骨朵长在脆弱的茎上,不堪一折。
应欢声只一眼便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