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如何。
大约再过半月,就会传来“边关小国叛乱,苏大将军与长子次子无故失踪,其实是率领一队人马深入了敌营”的消息。
这一次没有了被抄检出的书信,朝廷一定会派出救援之人去接应他们父子三人,不会让他们再被叛乱之人追杀,因为没有人接应而下落不明。
更不会从此成了苏家由盛转衰的转折点,让苏六郎与苏九娘再重蹈覆辙,走向那样的结局。
正想着,就被阿颜不住地往她眼睛下方点染的动作打断了思绪,往后仰了一下,又看看阿颜手上的脂粉,她马上拿起妆台上的精美的小靶镜。
……果然,昨夜辗转反侧的时间有点长了,眼下有一片淡淡的青色,不用脂粉遮掩下,一会去老夫人处请安说不得要被关照了。
“郡主,”阿颜有些欲语还休,最后还是劝说道:“便是郡主担忧苏郎君之事,若是不好好休息,也扛不住的。照顾好您自己,才能不让苏郎君分心。”
拍了拍阿颜的手背,她神色温和地回应:“下不为例,快些为我上妆,可不是要耽搁了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等到结束时,王沅又仔细看了看,阿颜的手法不错,基本上看不出来涂粉的痕迹,眼下的青色却都遮住了,应当不会被看出端倪。
大约是她遮掩的太过成功,才请完安坐好,对面的王元娘就阴阳怪气地问道:“我瞧着阿沅昨日可是睡得不错,神采奕奕的,就不知道苏家郎君昨日睡得可好了……”
“元娘!”
一声断喝打断了她继续嘲讽,王沅有些不敢置信地抬首望去,居然是王三郎这个便宜阿耶阻止了她。
好在王元娘见好就收,她已经达成了目的,这会心情正好,也不在于王三郎打断了她,心满意足地用起早膳来。
见到王沅有些不敢置信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王三郎也有些不自在,他索性低头用膳。再加上老夫人如今已经是万事撒手不理,更不会接话。
一时之间,堂内静悄悄的,只偶尔有银著与杯碟轻扣的脆响。
这个王元娘仿佛是自顾二郎回洛京之后,就彻底撕开了脸皮,真不知道顾二郎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过也可能是她本就怨恨原身罢了,毕竟她阿娘难产,跟长公主也不算毫无关系。
这么一想,王沅就释然了,书里几乎没出现过的炮灰小角色,忽略忽略。自己今天容光焕发,那是阿颜化妆技巧高超,只当她变相夸自己好了。
一时饭毕,王沅就懒洋洋地被搀上了歩辇,半眯着眼,想回去补个觉,如今最紧迫之事被解决了,接下来便是等着边关传来消息了。
不过要是自己能去看看苏六郎就好了,也不知他在诏狱可还好,不会如自己昨夜一般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吧。要知道,他可是没有阿颜为他小心遮掩住的,说不定现在正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呢。
以及也不知道九娘一个年纪还小的小娘子,在诏狱里,可还能熬得住,能不能想些法子先把她放出来,毕竟是个小娘子,也不是撑持家业的郎君……
想了一会,发现四周静寂无声,最重要的是歩辇根本就没被抬起了,王沅就睁开了眼,果然,是被她的便宜阿耶拦住了。
才不过一夜未见,王三郎看上去好像又憔悴了许多,与她如出一辙的淡色瞳孔里一点光都没有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不过还是那句话,这关她何事。
可眼下见他拦人,也只得下了歩辇,蹲身行礼:“阿耶。”
“随我走走吧。”语气毫无波澜地说了一句,王三郎甩袖转身带路,也不管王沅答不答应。
完了,回笼觉算是泡汤了,感觉有些心塞塞的。
不一会,就到了湖边的亭子里,正是上次她与苏六郎遇见王三郎带着王元娘散步的地方,只不过如今带的人变成了她罢了。
亭台临水,名字起的也风雅,行书的两字“濯尘”高高悬在上方。
秉持着不问不答,问了选择答的心理,王沅等着王三郎开口,等了大半天才等到王三郎缓缓开口道:“阿沅对苏府之事如何作想,可想与苏六郎解了昏约?”
不好意思,她还真没想过,所以直接就答道:“苏府之事未定,儿未曾想过与苏六郎就此了结。”
话音刚落,王三郎就冷着脸肃声道:“那阿沅就不怕圣人怪罪?打算置王府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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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局
置王府于何地?
这话听得王沅一阵好笑, 且不说苏六郎如今尚未定罪, 苏家马上就能洗脱冤屈。
便是苏家当真犯了通敌叛国的大罪,大昭朝律法优容,苏六郎与苏九娘罪不致死,大半是个流放。
便是她拼着这个郡主之位不要了,与他们兄妹同赴岭南又如何,说不定还能尝尝新鲜的荔枝。
更何况, 以她跟柳箐的交情, 崔家在岭南深耕多年,未必就没有好日子过。
想得明白了, 王沅说话间, 就带了几分底气, 腰身也挺得笔直。
“苏家之事尚未有定论,阿耶便要儿匆匆与苏家撇清关系?便是如此惧怕皇家威仪吗?”
打蛇打七寸, 这是明晃晃地追着王三郎的痛处用激将法了。
此话一出,fù_nǚ俩相似的一双眸子就半眯了起来,王三郎周身气场一变, 如黑云压身, 晦涩难言, 他忍了又忍, 漠然答道:“阿沅何必用话激我,我只问一句,若是苏六郎当真论罪,阿沅该当如何?”
还能如何, 不过是换个地过活,左右她在洛京也是孤身一人,除了两位好友可以说无牵无挂。
“儿曾闻岭南好风光,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若得一见,不虚此生。“
话里话外,就差直说,便是随苏六郎被流放也是甘愿了。
阿沅便是如此心仪苏六郎?
王三郎头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自己的次女,他这一生儿女缘薄,只得了两个女儿,俱是不亲。
长女如今一心只筹谋自己的昏事,这才多讨好他几分,次女清冷高洁,几乎能看出很是鄙夷他这个生父的。
可没曾想,也就是阿沅这么个小娘子,能心甘情愿地放弃洛京城的繁华富丽,能……圆满他此生遗恨之事……
等了半天没等到王三郎的回答,王沅很是不耐烦,她还想琢磨着,有没有法子联系上秦王之流,还能让其相信自己所说之事,好让夺嫡之事早些挂一段落。
可没那么多时间,陪这个便宜阿耶在这里唧唧歪歪地盲从时间。
“阿沅便不怕,日后会悔了吗?你是圣人御赐的有封号的郡主,洛京城有数不清的好儿郎愿意迎娶你入其家门,何必为这苏六郎去族离乡?”
不知心里是何种滋味,王三郎最后又加上一记狠的。
“你若是执意,我必会开祠堂取族谱,除了你名,你可要再思量一二!”
这话要是威胁其他人,许是有些用,可若是用来威胁王沅,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充其量让她私底下多给早去的原主烧些纸钱。
“若是此举能让王氏一族划清界限,儿也不必担忧连累族亲了,求之不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王三郎心内大恸。
若是他也能如此,在长公主看中他的消息传来,就能斩钉截铁地对元娘的阿娘保证,自己便是族内除名仕途尽毁,也要保她们母女;若是能抗旨拒了长公主嫁他,若是……
这些年就不必活在悔恨与纠结中,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味地逃避现实,躲在别院里修书度日。
他当年做不到的,如今,他的女儿说,她能做到,她也会去这样做。
眼前的小娘子就如雨后一杆青竹,任尔四面来风,自是柔韧不屈。
王三郎低声地喃喃道:“甚好,甚好……”继而笑出了声,笑声渐起,他眉间的陈年积郁散了不少。
“阿沅若是想去,便去吧。”
“若是族中有人阻拦,我如今还是家主,定会护你一二。”
突然得了王三郎支持,略一思量,王沅就猜到了几分他的想法,不外乎是自己当年没能骨头硬咬牙到底,现在对她很有几分好感。
也算是支持她了,起码府内应当不会再有麻烦了,也是好事一桩。
她也没接话,只行了一礼,比平素见他时,身子更低了许多,也算表了诚意了。
此时大昭宫中,朝堂之上正在吵嚷,朝会已经比平时延了一个多时辰了,可官员们依旧在朝堂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陛下!苏家世代忠良,苏大将军与其子失踪,定是另有隐情!望陛下明察,万万不可寒了功臣之心啊!”
“陛下,为何偏偏是苏大将军及其长子次子失踪,此事定然有蹊跷!还请陛下派人彻查此事!”
“张侍郎,你旧日与苏家有隙,莫不是趁此机会排除异己,污蔑忠良吧!陛下,断断不可听信此等无根无据之言!”
……
如果让王沅打个比方,大概此时朝堂上的大臣,一个个扯着嗓子嚷嚷,拼着看谁中气十足,斗得跟群乌眼鸡一样。
高位上坐着的圣人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一阵阵头疼,他自然是相信苏琉的,可也不得不拿下了他的家眷,这会被这群人吵得头昏目眩。
不过,圣人看了看一直没发言的顾相公,扬声闻道:“顾卿有何见解?”
堂上一下子寂静起来,方才吵得几乎要拿手中的笏板打人的大臣们得小幅度地归了位,等着听这位顾相公如何看此事。
待会也好站个队不是。
突然被点了名,顾相公不慌不急,他缓缓地踱步出列,冠上系带与花白长须平齐,腰身有点不明显的佝偻,声音温和有力。
“臣倒是觉得,众人所言都有些道理。”
一句话和了稀泥,君臣相合多年的圣人却是知晓顾相公接下来还有话说,身子略略前倾了几分。
“如今边关之事紧急,需得有人接手,此为头等大事。苏大将军情形如何,尚未可知,圣人不如派人查检苏府,若是当真无所获,不如将苏家家眷放出,也可堵悠悠之口。”
这也算是折中之法,若是查出什么,苏府在劫难逃,若是查不出什么,放了苏家家眷,也算是个交代。
圣人将目光投注到几位长成的皇子身上:“你们觉得如何?”
兄友弟恭还是要有的,晋王也就上前赞同道:“儿臣以为,顾相公所言在理!”
一向轻佻的秦王也淡淡道:“儿臣也是如此认为的。”
轮到楚王时,更是没有反对。
很快,朝会也就散了,圣人只留下了兵部诸人与一班武将,商讨由何人赶赴边关接替苏大将军,另外有一队人马已经由宫门出发,赶往苏府。
才出了第一道宫门,晋王就不动声色地离顾相公近了些,笑得如毒蛇吐信一般:“顾相公好手段。”
可对方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面上无波:“听闻殿下少年时曾与苏六郎交好?”
这话惹得晋王轻笑:“不过是因为他姓苏罢了。”
这话惹得顾相公瞥了他一眼,若是他没记错,晋王才开蒙不久就跟苏六郎混到了一起,小小年纪的孩童,该说不愧是天家血脉吗。
远远的,秦王与楚王正看着这一幕,楚王有些庆幸:“也不知寿安是如何歪打正着的,如此可算是救了苏家的大功臣了。”
歪打正着么,秦王可不这么想,说不定就是苏六郎发现了什么,只来得及告诉了寿安。
所以寿安明知崔五郎早已投入他们麾下,还是投诚了他们。
如此,苏家也算是彻底站到了他们这边了,秦王挑起唇角,莫名地觉得非常愉悦。
不知道自己被默认站队的王沅也就收到了柳箐的书信,邀她出府一叙。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了枕头来,真是妙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岭南部分,套用了一句苏轼的诗~其实下一句更出名,嘿嘿
☆、平康坊?
约的地点是个酒楼, 这倒是不意外, 可约在了平康坊的酒楼,就有些微妙了。
王沅又看了一遍信笺,再三确认了,这确实是柳箐的笔迹。难不成是崔五郎定下的地点?那柳箐找的这未婚夫可真是够一言难尽的。
平日里也没看出来柳箐有包子属性啊……
算了,这都不是重点,王沅把信笺收了起来, 想了想又让阿颜取了火引, 如之前的伪信一样烧了了事。
看着信笺化为乌有,残留的轻灰与香炉中炭灰混得不分你我, 王沅就催了起来:“阿颜快些让人备了马, 再给我换身不起眼的胡服, 阿箐与我约在了平康坊,到底是有些远的。”
“平康坊?!”
阿颜的眼睛瞪得溜圆, 她急得脸都红了:“那等烟花聚集地,郡主怎么能去呢!都不是正经小娘子能去的!柳娘子这是想什么呢!”
“不是约的乐坊,是平康坊的一处酒楼。莫多言, 快去。”
不就是去古代青楼聚集的红灯区吗, 至于一惊一乍的吗。
赶着时间, 王沅索性自己动手拆发髻, 等拆完了,阿颜也取了很少上身的胡服服侍她换上,胡服贴身,行走间显得她娉婷袅娜, 纤秾合度,就是这颜色还是有些花哨。
见她眼神过来,阿颜立刻就心有灵犀地解释道:“这般繁复花样的胡服才是常见呢,若是郡主穿一身素色胡服,才真是引人注目。”
王沅看了看折起的衣领上的细细密密的缠枝花纹,很是有几分波斯风,再加上袍子分叉里透出了的彩色竖条里裤,还是觉得有些花里胡哨。
可回忆了一下,以往见小娘子们穿的胡服,好像就是这样的才是流行风尚,行叭,先去见柳箐是正经。
原本还以为是平康坊内的酒楼,与乐坊有些距离的,等穿过了红袖招展,丝弦靡靡的两排小楼,王沅才找到了夹在两家乐坊之间的酒楼。
距离之近,只怕是连邻居里的服务人员与客人的狎戏笑谑,都能隐隐约约听得清。
照着信笺上所说的,王沅将与信笺一同送来的一块玉佩出示给店中的招呼人客的茶博士,很快就被请入了一间厢房。
布置得还算雅致,墙上挂了副数尺宽的垂地牡丹图,花叶葳蕤,色泽鲜艳。而榻几上,摆放的用具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好物,多是天青色的瓷具。
不过此时屋内倒是无人,王沅也就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下。
阿颜被留在了屋外,王沅等的有些无聊,好在没多久,就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回头往声源看去,就见到秦王正从……墙上的牡丹图里出来?
等秦王回身关上墙上的小门,牡丹图就又是完整的,严丝合缝,丝毫看不出暗门的痕迹。
“寿安可是等了为兄许久了?”
秦王大步迈了过来,一侧唇角翘着,看上去很是愉悦。而随着他靠近几分,王沅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脂粉味道,呛人的很,忍不住掩了掩鼻。
好在秦王不以为忤,坐下之后还笑着打趣:“若不是这一身脂粉味,说不得还见不到寿安,你我素日无往来,私下会面难免引人疑窦。”
“三表兄可是与崔郎君有旧?”
见到秦王的一瞬间,王沅就把这些关系联系起来了,没想到崔五郎居然这么早就搭上了秦王这条线,怪不得原书剧情里能混得如鱼得水,可真是个人才。
倒是聪慧,而且还知道攀交情,秦王挑了挑眉,也不瞒她:“寿安想的不错。”
随后就是直入主题:“寿安此来,可是苏郎君有何事想告知与我?”
这又关六郎何事?
王沅张了张口,却是没有说出来,她灵机一闪,原本还想着怎么取信于秦王,如今倒不如让苏六郎背了这口锅,等他出来了之后再跟他窜个口供。
“六郎入诏狱前就已经收到消息,苏家伯父与兄长如今正潜伏于敌人领地内,不几日就有消息传来。”
王沅说了如今的情况,又怕秦王不上钩,就抛出了个诱饵:“三表兄应当也是知晓苏家的那封密信。”她就不相信崔五郎取信之后,这么个人精,过了手的消息能没看过。
“而我却是知晓晋王与顾相公是如何截取边关消息的。不知三表兄可否助我将苏大将军的现状早些传回洛京?”
“也可让晋王与顾相公勾连之事,显于人前。”
“阿沅所言之事,我倒不是一无所知。”
慢悠悠地给他们两人各倒了杯清酒,秦王端起青瓷盏,眯着眼赏玩着,瓷胎薄如纸,他轻扣一下,就敲出了如金如玉的脆响。
“可这,不也只是让苏家早些时日脱离泥沼,与我关系着实不大,看上去并不值得冒险一遭。”
漫不经心地抛出了一句,秦王凉薄的本性显露无疑,不就是想要试试她手上有没有更多的筹码来交换吗。
王沅想到原书里,眼前之人最后表露出,自己对苏九娘也是一见钟情,眉梢未动,心里忍不住腹诽道:装得倒是淡定,指不定心里也是着急的。
这样子算算,说不定日后也许大概可能没准还是一家人,她也就直说了:“圣人如今年迈,听闻有道士献上丹药,说道可以延年益寿。”
“丹药都是有慢毒的,献上丹药的道士与晋王可是脱不了干系。”
“秦王可曾想过,若是圣人身边掌握丹药之人听从于晋王,圣人之安危,可也就掌握在了晋王一念之间了。”
话音刚落,秦王的眼神锐利了几分,冷冰冰地扫了过来,只一瞬,又恢复了慵懒的日常模样,也就那一瞬间,让王沅相信眼前这青年,到底是有几分日后睥睨天下的帝王风采。
“只是这消息,怕不是苏六郎所能得知的吧?”
秦王很快反应了过来,苏家之事是苏六郎告知寿安的,可这道士之事,她又是从何得知的?
这种事情,一查就有了端倪,扯个谎绕过去便是。
“儿也是无意间得知,三表兄若是不信,可让人去查探献药的道士身边一直跟随的道童,查探他的来历,还能顺藤摸瓜找到晋王置办的外室。”
把知道的一股脑抛了出来,王沅最后还是想要个定心丸。
“如此,不知三表兄可愿让边关的消息早日传达天听?”
作者有话要说: 王沅:穿上一身花衣去谈判,顺带让苏六背个锅,完美~
苏六:蹲在诏狱想阿沅的第三天……
叹气,为了苏六,我们阿沅这几天喊了阿娘喊了阿耶还喊了表兄~
☆、某人完了
一阵清澈响亮的琵琶声自厢房东面传来, 自东面墙上牡丹图中走出的秦王避开了她的询问, 反而意有所指地问道:“阿沅可会弹琵琶?”
这话题转的可不止一百八十度了,王沅蓄起的一口气忽然就散了,她垂着眸盯着面前盛了七分满的瓷杯,忽而就想到了苏六郎打马球进球时大声喊她名字的时候,唇角微弯。
“不曾习得,不如三表兄一般, 一手琵琶技声闻洛京城。”还是逢年过节就被他爹喊出来在宫宴上表演两下的那种。
她又抬起头, 直视着秦王似笑非笑的双眼,心中数个念头转来转去, 甚至想直接泄了底, 但又觉得取信对方的可能性并不大。
“阿沅此语, 却是……不曾说错。”
秦王语气里打了个弯,一点也不谦虚, 他站起身来,径直从一侧墙壁上,撩起几块素纱, 就露出了挂着的一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 与后世所见形制上有许多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 王沅不是此道中人, 也只能看出来似乎背面更平坦一些。
秦王横抱着心爱的琵琶,随手一拨,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五指翻飞, 修长有力的指尖就流淌出一曲拓枝来。
近距离地聆听琵琶曲,还是有些震撼的,毕竟隔得远,或是借由电子设备录制,都会有些失真。
再加上拓枝一曲,本就是节奏鲜明曲调激越的武曲,更是扰了王沅的心神,觉得很有些吵闹。
就在她几乎要出声打断秦王时,正奏至酣处的秦王倏尔收了手,如果此时有舞姬随着他的曲声起舞,那可就恰恰是断在了汗透罗衣的刹那。
“拓枝拓枝,大鼓当风舞拓枝。”
含笑地念叨一句,秦王把琵琶抱在了怀里,手抚上了琵琶上用螺钿攒就的牡丹花纹样:“若是我没记错,不久后便是阿沅的及笄,都是当与苏六郎共舞一曲为阿沅祝寿如何?”
这便是给王沅准话了,苏六郎一定会出现在她的及笄礼上,也就是说她的及笄礼之前,边关的消息一定会递回洛京。
想到没几日之后的及笄礼,王沅只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答复,比她早先预计的半月足足提前了一半的时间。
心中忧愁之事一解,她看秦王就顺眼了许多,就是他想邀着自己的未婚夫跳个舞都觉得没什么。
也不知她改变了原剧情之后,秦王还能否与苏九娘走到一起,若是这红线够结实,到时自己是喊他三表兄呢,还是喊他妹夫呢,倒是有趣极了。
不过眼下也没有什么好留下的了,还能接着听他炫技不成。王沅便起了身,福了福:“三表兄若无事,阿沅便先离去了。”
接着就是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回音,一抬头,行吧,这人抚着琵琶出了神,指尖动作轻柔缱绻,倒像是在抚情人的脸颊一般……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能接受他日后会成了自己的妹夫怎么办……王沅也不管他,直接走到厢房门口,稍用力一拉门,就走了出去。
一直到出了曲巷,骑着马走到朱雀街上,心底的一口气才彻底舒了出来,抬头看了看明澈湛蓝的天空,浮云聚散白衣苍狗,也不过是一阵清风的助力。
如今自己也算是做了原书剧情的一阵清风了,改动了这关键的节点,想来日后也会完全不同。
扯了扯缰绳,王沅忽然能想象到昔日苏六郎鲜衣怒马的畅快,她索性一甩马鞭,温顺聪明的大宛良驹就明白了主人的心思,撒开欢地跑了开。
长街纵马游街,一日看尽洛京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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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说秦王不愧是日后能当上皇帝,一边跟苏九娘虐恋情深,一边把大昭治理得海清河晏的人才。
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离着及笄礼还有一天,王沅正在长公主派来的嬷嬷教导下演习来日的笄礼流程,才重复到二加换曲裾时,就见阿颜喜笑颜开地过来禀告:“郡主,苏家郎君和小娘子已经回了苏府了!”
“嬷嬷,晚间待我回来再演习。阿颜,快些为我更衣,再通知人备马。”
这些流程走一道就行了,更何况她只需要老老实实当个工具人,还有谁敢看她笑话不成,她也不需要靠好名声议亲。
“郡主,笄礼是小娘子们的大日子,您明日不也能见到苏家郎君吗?要么您再斟酌一下?明日长公主可是替您请了福泽深厚儿女双全的镇国公夫人作正宾呢。”
长公主派来的嬷嬷是跟随她多年的,知晓来龙去脉,所以也不敢对她高声,上了年纪的脸上挂了几分真实的殷切,多少还是想劝个一二。
又不是打宫里出来教她规矩的女官,王沅自然不忌惮她,使了个眼色,阿颜就来缠着嬷嬷说了好半天,趁着这功夫,王沅早就把身上繁复的曲裾换了下来。
木已成舟,嬷嬷也没再劝,只能温和地追加几句:“郡主若是回来,随时派人叫老奴便可。”可惜都让她当成了耳旁风,听听也就算了。
好在今日不是休沐,街上的闲人不是很多,王沅一行人稍稍快了些,过了两三刻钟,也就到了苏府的大门口。
说起来还是她第一次上门,不自觉有些心虚,毕竟苏六郎几乎把整个王府都摸熟了,可她居然还是第一次上门,要不是靠下仆带路,咳咳,说不得都不知道苏府的大门往哪开。
苏府世代武将,地位不低,府门也很是气派,没有用时下高门大户常用的朱漆,门上乌亮的深黑色显得更加沉稳庄重,王沅下了马,就指使人上前扣门。
铜制门环扣响,咚咚咚三声,又过了一会,还是没有人来开。
等到阿颜再上前咚咚咚三声,吱呀一响,才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厮开了门,瞧着眼前带着帷帽遮住容颜的贵族小娘子,有些疑惑地问道:“奴眼拙,不知贵人是?”
“我们郡主是与苏郎君定了亲事的寿安郡主,还不速速去通禀苏郎君,说我们郡主来探望他了!”阿颜的嘴皮子一向利索,三两句就交待完了。
那小厮一听,就赶紧开了门,把她们让了进来,一边满脸堆笑地领着她们往里走,一边喊了句:“桐伯!桐伯!赶紧去喊明思大哥,说寿安郡主来探望郎君了!”
“哎!”
一位体型中等,留着长须的中年人答应了一声就出来了,一身打扮素淡儒雅,看上去倒像个文士。
可惜一开口就暴露了,一股子浓浓的大碴子味:“这就是六郎的心上人吧?一看这模样就好的很!那小子干啥啥不行,眼光倒是高得很!”
……王沅表示自己有点被雷到,不过能这样子说苏六郎的人,想来在苏府也很有几分地位,不是能以衣衫取人的。
她想着,就福了福:“儿便与苏六郎定下昏约之人,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中年郎君满脸堆笑,一看就是好相处的憨厚人,他介绍道:“我是苏府的部曲出身,名唤苏桐,如今年纪大了,府里上下都喊我一声桐伯。若是郡主不嫌弃,也这样喊我吧。”
这就有点奇了,部曲出身,说得好是府上私兵出身,说得直白些,就是府上的奴籍出身,不是良民也入不得仕途的。
可这人见她时不卑不亢,还自称我,可见是有些来历的。
王沅面上不显,薄唇轻启,唤了声:“桐伯。”果然就看见这人脸上笑意更深,一副看小辈的慈爱神情,让她有了几分不自在。
好在回廊那头就过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挺直俊秀,正是好几日不曾见的苏六郎!
王沅的帷帽掀开了一角挂在帽檐上,能够看见他自回廊那头缓缓走来,初时脚步有些犹疑,随即开始加速,三步并作两步地迈了过来。
这座府邸也是百十来年的老宅,回廊上爬满了绿叶葳蕤的枫藤,密密实实的,还不时有些垂到廊下的。
此时阳光正好,光线在此被藤蔓分割,随着苏六郎的脚步不停,也在他右颊上明灭变幻,衬着他脸上不定的神情,像是遥远神秘的信仰,让人心下不安又满心信服。
等苏六郎到了眼前,王沅才发现方才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苏六郎看上去……确实有些不对。
“桐伯,我带寿安先去了,你让人去接应一下医师,直接送去九娘院中,我一会就去。”来的郎君心思重重,他心有挂碍,就先吩咐了桐伯,才带着王沅往会客的花厅去。
人近了前,王沅才看见他下颌上冒出了些青色的胡茬,来得匆忙,还没有刮去,整个人也显得更成熟了几分。
只是,这神情,看上去有些不妙啊。
原本以为自己前来,他会欣喜若狂的,这看上去好像很平静,甚至还有些郁卒,是因为九娘生病了吗?
“可是九娘病了?六郎可方便带我去看看她?”虽然确定不可能是什么大病,毕竟根据原书来看,这回不过是小打小闹,自己还是去看看的好。毕竟,来都来了。
可自把自己带来花厅,就一直侧对着自己的苏六郎却是没什么动静,王沅垂了眉眼,就看见他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
少顷,一贯对她千依百顺,倾心恋慕的郎君才沙哑着嗓音,艰难道:“阿沅可想过,要与我解了昏约?”
作者有话要说: 阿沅:他是不是疯了……???
苏六哭唧唧:我害怕连累你……
阿沅冷漠脸: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替你摆平了
苏六:???!!!
阿沅:你完了
谢谢小天使 又是咸鱼的一天 和 happyfh007 的营养液~mua~
☆、一声脆响
哦豁, 王沅吃了一惊, 这是苏六郎本人吗?是那个天天往她跟前凑,满脸写着“阿沅嫁我”的苏六郎?
她上下打量扫视着,看上去不像冒牌的啊,这清凌凌的俊秀眉眼,也就是有了黑眼圈的加成,看上去困倦憔悴了几分, 还是本尊没错啊。
这些天, 关于他们之间的昏约,那是长公主问了王三郎问, 连王元娘也一日日的在清晨请安时一副你早晚要解了昏约的嘲讽语气。
难不成自己长得一副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面相?
还是九娘病了, 连带着苏六郎也在发烧说胡话?可他也只有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上去红红的, 脸上可是一片苍白。
王沅碎步走到了苏六郎身边,扬起手想探探他额头上的温度, 只不过很快被他抓住了手。
他的眉眼纠成了一团,笼罩着连绵的回南天阴雨:“阿沅,我不曾说胡话。”
抓住她手腕的桎梏加了几分力:“阿沅, 走吧, 不要受我与苏家的连累。你是圣人亲封的郡主, 是乐阳长公主的女儿, 你,你会有更好的前程的。”
他忍了又忍,还是不肯说出会有更好的夫婿,一旦出了口, 简直就是在剜他的心肝。
可即便是没有出口,也让他察觉到唇舌间的异味。原是干裂的唇角经不起撕扯,破开的小口渗出了殷红的血珠,说话间被带到了舌尖,铁锈气中满是酸楚,酸得他皱起了眉尖。
原来不是换了人或是发了烧在说胡话,只是怕连累她啊……这可真是好极了……
手上稍微用力就挣脱了苏六郎的桎梏,她却没有收回手,而是立刻扬得更高,然后带着风声挥了下来。
“啪!”
一声脆响,响在了寂寂空旷的花厅里,震颤在了花厅里唯二的两人耳中。
被打的苏六郎瞳孔一缩,仿佛被打得懵了,一向冷冷淡淡温柔细语的阿沅打了他,这是动怒了吗?
这是不是说明,阿沅还在乎着他,不愿意解除昏约,所以才会因为他说的话生气!
所以被打的苏六郎不怒反喜,连眉梢都舒展了几分,他有些呐呐,声音细微且艰涩:“阿沅……”
王沅的手劲不大,她还刻意收了几分力,只是打得响而已,此时伺候的人早就被打发了出去,也不怕被人看见跌了苏六郎的面子。
这已经是她最后的理智,给苏六郎留些体面,也不是真的想把他一耳光呼到墙上去。
她方才是真的感觉到有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猛地窜了上来,火星几乎要把花厅都点了,只觉得暴戾版的自己想挤上线然后把苏六郎打飞出去。
这怎么可以,这跟自己的咸鱼人设完全不符的,幸好被自己压了下去。
冷眼盯着眼前的苏六郎,王沅扯了扯唇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六郎可清醒了?”
清醒了,这可太清醒了,苏六郎一个激灵,他并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求生欲,可他现在已经在深切地体会中,连忙应声:“阿沅莫气莫气!”
还补了句:“气大可是会伤身的。”
这会他才从突然被下了诏狱,边关父兄下落不明的遮眼混沌中清醒了几分,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昏话。
他扫了几眼,就大步迈到几案边,捧了温热的杯盏就递到了阿沅面前,脸上现出了这几日来的第一抹笑意。
“卿卿且喝口茶汤,消消气。我这里先赔个不是了。”
王沅也完全不接,自顾自地寻了位置坐下,也不看他,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就是很生气,非常生气。
旁人误解她,以为她看到苏家可能落魄,就会另寻好儿郎,偏偏苏六郎也打算跟她解了昏约。
当初是他先来撩的自己,这会倒是想得美,自以为拖累了自己就打算放她另谋好前程了?
这世间,最过分的一件事,一句话,莫过于“为了你好”。
可曾想过,被放弃之人,被打算之人,可当真是想要这般的好?不过是放弃之人,打算之人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
她偏偏最是厌恶于此,所以才火上心头,打了苏六郎一巴掌,也是打醒他。若是他敢再这般自作主张地为她好,那干脆解了昏约得了。
连她是什么人都看不清,还成什么婚!
见她反应如此,苏六郎笑容中就带了几分苦涩,他拎了个褥垫放到了王沅身边,也不顾她的冷眼就跪坐了下来。
然后将方才端过来的茶盏放到了她的面前,又叹了口气,盯着水面荡漾的茶盏有些出神:“阿沅可是怪我了?”
对,就是怪他了,怪他自以为是,怪他顾作大方,怪他遇见事不先想法子,反而先把她择出去,怪他不想与她同患难只想让她独自享福。
王沅心里腹诽着,面上却像是结了寒冰,眼神凝在裙摆上的并蒂花枝,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花尚且知道开了并蒂,苏六郎倒是想着先撇清她。
“苏家此回,定不是寻常事。”
苏六郎细细地分说,只想让她知难而退。
“阿耶与两位兄长,都是驰骋沙场多年的将领,如今下落不明,便是他们深入敌境,也不当完全失去联络,这其中定是有小人作祟。”说道此,苏六郎敛住了那几分浅浅笑意,面色冷峻了下来。
这倒是说的不错,王沅转头看了他一眼,不像是她拿了剧本,预知了剧情,苏六郎倒是一下就猜到了真相。
“我欲向陛下请旨,亲自往边关一趟,去寻父兄。”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苏六郎微微仰头,下颌的弧线绷得紧了,眼中闪烁的是光泽或者可以说是决心。
他回过头,对上王沅的双眼,四目相对,少年郎君的眼中满是关切,倒像是以身犯险的是她一般:“此去凶险,我不想误了阿沅。”
其实……大可不必,王沅几乎要说了出来,硬生生被自己制止住。她拿了剧本,知晓原本苏六郎的父兄会因为没人接应而身亡。
如今边关的消息已经传至洛京,说明之前拦阻之人已经被秦王一党清除掉了,这一世定然不会重复原本的结局。
可苏六郎并不知晓,他如今知晓的,就是他父兄深入敌境,命在垂危,需得人接应才能取得胜利,或者说保下命来。
她不能也不会阻拦他,这是他身为人子,身为人臣应当做的。
所以她张了张口,却也只能赞同:“六郎去也是应当的。”
听闻此言,苏六郎的唇角扬了起来,眸光熠熠,脸上亮了几分:“我就知晓,阿沅一定会认同我的。”
只是随即又很快熄灭:“所以我才会想让阿沅解了昏约。”
“自狱中出来,我在回府路上撞见了崔五郎,他提及到,顾相公曾进谏要求抄检苏府,若无异状,则可将苏府家眷放出。可抄过检过后,也只放了些无关轻重的下人回府。”
“直到边关传来消息,说阿耶他们失踪是因为深入敌境,我与九娘这才被放回了府。可见圣人对苏府,已经不复旧时信任。”
“所以此时,阿沅,我们解了昏约,会更好些。”
绕了绕去又回了起点,苏六郎到底还是心态变化了许多,一开始说时,他自己也是有些茫然纠结的,这会已经是清醒明白之后的慎重之言。
他拢住了她的手,连带着眼中的颓唐也一扫而空:“我可以起誓,待到我平安归来,一定会风风光光地上门过礼!”
这还像句人话,王沅面上的坚冰融化了,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平和淡然,她到底还是不愿意解了昏约。
“六郎所说,我已经知晓。”
“六郎可曾替我想过,若是苏家方一出事,我就解了昏约,可不是明晃晃地落井下石之人?”
“六郎当真以为,落了这么个好名声,洛京城里可还有青年俊彦的好儿郎会看得上我这个不着国姓的郡主?”
这话却是顺着苏六郎的逻辑来说了,他不就是想着让自己实在不行再找个新人,那自己就把话挑明了。
明晃晃地告诉他,这路不可行。
而且,她就不信了,苏六郎如此在意她,还真得想拱手让人的吗,反正她是不信的。
果然就看见苏六郎一掌拍到了几案上,声音都高了几分:“哪个不长眼的敢嫌弃阿沅,可见当真是有眼无珠!”
只不过是当局者迷,他随即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王沅牵着思路走了,心里泛上丝丝甜味,眉眼也越发柔和。
照着阿沅所说,她便是此时解了昏约,也难寻得合适的儿郎,好似真的不如等自己一阵时日……苏六郎索性自欺欺人地想到,把方才劝说王沅的初心抛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见眼前的少年郎君一扫初见时的郁气,眉目都生动了起来,王沅微微一笑,这才是自己素日里认识的苏六郎,意气风发才是他的常态,叫她如何舍得他就此蒙尘下去。
强心剂已经打了,王沅也不多话,想来苏六郎也不会再叨叨着要她解了昏约,明个还是得乖乖地来她的笄礼上观礼。
这当还是得去看看卧病在床的苏九娘,怎么说也是她未来小姑子不是。
“六郎带我去看看九娘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家暴现场没错了~~~~~~~~
暴躁阿沅,在线打人~~~~
阿沅冷冰冰道:听明白没?还想解除昏约?
苏六:卿卿我错了……
☆、病起
大约是自从得知自己穿到的是一本书里, 王沅就发现自己的心态就变了很多, 总觉得有了预知的金手指,即便是不知晓细节,也能知道大抵的进程,从而生出一种只干预关键节点就行的安稳放纵心态。
即便是这次苏六郎与九娘入了诏狱,她心急如焚,可也只是拿出了圣人服食丹药之事投诚打动秦王, 言说利弊, 希望秦王能活动一二,让他们能早日出来。
再也没有别的多余动作。
原因也很简单, 她知晓根据原剧情, 苏六郎会战死沙场, 九娘也是自我了结,也就是说诏狱此行, 两人定会平安出来。
所以即便是得知九娘病了,也觉得不是什么大病,并不是很放在心上。
可随着苏六郎眉心渐渐蹙起, 王沅很快就看见了半躺在床上的小娘子, 脸颊红润唇色干白, 像是干萎的花, 只留住了最后一抹艳色。
九娘分明是正在发着高热!
“郎君!九娘子刚刚听说郡主来了,还在吩咐婢子送些果点过去,说着说着就昏了过去!医师还没有来!这可如何是好!郎君!”
方才他们刚刚踏入九娘的院落,迎面就撞见了急得额头上满是薄汗的婢女, 这人王沅也认得,就是上次在宫里通风报信的那位,看来也就是九娘的贴身心腹了。
“明思,你去催催,我先去看看九娘!阿沅与我一起!”
苏六郎闻言,回头吩咐了身后跟着的苏明思,就伸手抓过王沅的手腕,加快了步速,两人很快就见到了发着高热的苏九娘。
苏六郎上前摸了摸九娘的额头,就急得在屋内来回踱步,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阿沅,我去柳府请府医过来,听闻柳府中有位医师,擅于风寒风热之邪外袭之症。”
“想来凭借旧日交情,柳府应当会愿意帮这个忙。不知阿沅可愿为我看顾九娘一二?我速速就回!”
这会王沅刚坐到了苏九娘的床榻边,指尖正触在她的额头上,感受着炙热烫手的温度,她自然也没有二话:“六郎放心去,我在这,会照看好九娘的。”
得了她的保证,苏六郎深深看她一眼,然后趁着屋里只有他们两人,突然走到了床榻边,俯身紧紧地笼住她,在耳边低低叙声,气息温热又撩人:“阿沅,等我!”
然后就像是背后有人追他一般,几步就红着耳根出了门,王沅还听见他在院子里就高声吩咐人给他备马。
抚了抚被他附耳说话时压到的耳珰,仿佛还有苏六郎唇畔擦过的余温,烫得王沅一收手,就将视线移回了苏九娘身上,这可是不妙,高热到昏迷,这可是会烧坏脑子的。
所以她把九娘身上盖着的厚被子一掀,就走到了门口,随便点出了几位婢女:“你们几人,去打了井水过来,再去储冰室让人凿几块冰送来,快些!”
又喊了阿颜和几个婢女进屋,准备让她们搭把手。
阿颜一进屋看到苏九娘的面色,就倒吸了口凉气:“郡主,九娘子这是发高热了?”
得,这会连阿颜脑子都不灵光了,王沅也不废话,直接就把她的对策抛了出来:“你们几个去把那扇屏风搬到九娘床榻前,再去取了几条手巾过来,再取一套干净的里衣过来。”
“阿颜,你随我过来。”
坐到了苏九娘床前,王沅口出惊人:“阿颜,先帮我把九娘的衣服脱了。”
“郡主?这是……”
这会阿颜目瞪口呆,这,冷不丁地要扒苏府小娘子的衣服,她的眼神在郡主和苏小娘子之间打转,郡主这是?
“九娘如今正发热,得先降下来。她的贴身婢女都去取物件了,你跟我一起动手。”
没好气地解释一通,这会王沅也是真急了,苏府的府医怕是不顶用,估算着时辰,等苏六郎从柳府请了人来,也得好一会,这会先把九娘的温度降下来要紧。
等到方才吩咐的婢女都捧了满铜盆的水和冰回来时,她们两人已经把九娘身上被冷汗浸湿的里衣换了下来。
见到水和冰送了来,王沅就吩咐九娘的两位贴身婢女端了铜盆进到屏风里,让她们打湿了手巾,然后敷到九娘的额上,还有手心足心,等手巾热了就赶紧轮换。
又过了片刻,见到九娘不再是烧得微微抽搐,王沅才舒了口气,而这时,有人扯着嗓门在院里高喝:“怎么没有人出来迎我?九娘子难不成已经好了?”
来人竟然如此狂妄?
这高喝之人想来就是苏府的医师,居然在府中如此说话,言语间连对着府中的小娘子都不甚恭敬。
王沅站起了身,只觉得自己的咸鱼好修养在这一天都碎成了渣渣,先是苏六郎也就算了,一介府医,也在这充大爷,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按照大昭的律令,便是府中家主喝令打死了奴籍在府中的下人,那也不过是小事一桩,罚金而已。
而这府医一职,因为攸关着府中主人们的病痛生死,历来都是被府中控得死死的,从未听说过有放籍从良的。
她的双腿跪坐的久了,就在阿颜的搀扶下走出了门,就看见院落中苏明思与桐伯正架着个醉醺醺的中年人,观其面容与桐伯差不多岁数,但整个人发福邋遢,精气神上远不如他。
这苏府怎地养了这么个府医,是打量着府上人身体康健,都很少生病吗,王沅不无嫌弃地想到。
看见她面色冷淡,桐伯也瞧出了几分,只能讪讪地解释:“郡主,他这是常年如此,且先让他给九娘子看看吧。”
尽管心里嫌弃,王沅还是转身进了门,默认让府医进来,毕竟聊胜于无,不知他有没有什么好的方子,要是真能先给九娘降降温也是好的。
见到她进了门,桐伯狠狠地掐了醉醺醺的府医的胳膊一把,见他因为酒醉也没什么痛感,一脸醺醺然,只能苦笑着先扯他进去。
苏明思见状,就乖觉地离去,径直去苏府大门口等着接应六郎君。
方才还不觉得,这府医一进了屋,王沅就掩住了口鼻,低声吩咐婢女去把屋内的几扇窗都打开。
这股酸臭的酒味,这府医怕不是宿醉才起又喝上了,大昭朝的酒,酒精浓度如此之低,都能喝成这样,可真真是个酒鬼。
醉醺醺的府医打了个嗝,就径直撞上了屏风,砰的一声,然后才缓过神绕过屏风。好在王沅方才出去前,已经给九娘把薄纱被盖上,也不会让九娘失了仪。
她正要进去看着,就听见一阵铜盆落地的刺耳声响,然后就有一地流水自屏风里淌了出来。
屏风里,府医嗓子嘶哑难听,大刺刺嚷嚷着:“谁出的主意,是要害死九娘子不成!”
“郎中若是不满,可还有别的法子能让九娘子先降了热?”
他要是说不出个一二,王沅已经盘算着把他打出去,干正事不行,作怪倒是一流的,这会还得再派人去取冰了。
“阿惠,你再带两人去取些冰来。”她吩咐着那个通风报信的婢女,方才已经问过了名字,也算是记住这个人了。
“要我说,九娘子年轻体健,熬熬就过去了!大不了抓两幅风寒方子,倒是把我折腾着走这一遭!还不够费工夫的!”府医嘟囔着,“只要别弄这什么冰块,拿厚被子捂捂,九娘子一准能好!”
……
还以为这府医真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是自己高估他了。
这档口,王沅也没心情了跟他掰扯,直接跟桐伯开口:“桐伯,叫人把这府医拉出去吧,等六郎回来处置。”
结果桐伯没开口,府医先嚷嚷了起来:“我倒看看谁敢!我可是救过六郎君的耶耶的命!”
“也是亲自让苏老将军用军功换我入的良籍!我看看谁敢动手处置我!”
怪不得呢,原来是个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
他这种人,那可是真是给脸不要脸了。苏府好好供他吃供他喝,听他话意,苏老将军还是用的军功换他入的良籍,说明他原本应当是戴罪之身,被罚没入奴籍的。
便是如此,还要在府中仗着旧功劳吆五喝六的,连九娘重病这等大事也敢随便应付。
“桐伯,把他拉下去。”
不耐烦跟这种人废话,王沅觉得跟他也讲不通道理,不如回头让苏六郎好好想个法子一劳永逸,最好找个庄子直接送去养老,眼不见心不烦是最好的。
“阿兄!你看看现在的小辈!一个个地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又打了个嗝,才接着嚷嚷道:“我们可是救过苏老将军的命的!”
“阿兄,你别扯我,我倒要好好说道说道。”
“哎!你别扯我!别扯我!”
很快,府医就被桐伯从屏风后面扯了出来,酒醉之人本就跟个软脚虾一般,没多大会就被桐伯扯了出去。
这会屋内的酒气才散了很多,放下了掩住口鼻的帕子,王沅又吩咐婢女们继续敷湿巾子,看着婢女们因为府医的话有些犹豫的模样,连阿颜都是欲言又止。
她想了想,还是解释了句:“九娘正在发热,时辰久了,肯定会烧坏脑子的,先把温度降下来,再喝了药,才会好起来。”
“若是一味地捂住,热度越来越高,等她发了汗,说不定就已经烧坏了。不如先降下热了,再考虑其他。若是九娘只是普通风寒不曾发热,我也不会让让你们如此了。”
“都听郡主的!”
方才出去的桐伯又回了来,离了糟心的胞弟,他的神色自在了几分,现在更是百分百信任王沅的姿态:“怪道我曾见过有人发热之后变傻,难不成也是因为长久不退热的缘故?”
见到王沅颔首,他面上疑惑:“不知郡主是从何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阿沅:苏府怎么乱糟糟的
苏六:等你嫁过来管家的……
阿沅:……
谢谢小天使□□ile-素 的地雷和小天使 happyfh007 的营养液!
开心地转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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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再安利一遍预收文《恶毒女配去种田了》,cp别名徐福记诶!
☆、摊牌
说起来自己好像不应该知晓才是, 医书也不是谁都能有机会看的, 实在是太少见了。
好在王家也是累代世家,家族传承书房堆积里掺杂几本医书也不是什么罕见事。
她这般想,也就这样说:“我曾经偶然在医书上见过,说病患发热时,需及时降温,若否, 即便是康复后, 也有痴傻的可能。”
“原来如此,郡主博学。”笑眯眯地夸赞了王沅一回, 桐伯想到了方才言行无状的胞弟, 不免有些恼火, 想着一会去教训他一顿才好。
不过当务之急……
他深深一揖,挺直的脊骨塌了下去:“方才舍弟胡闹, 让郡主看笑话,是我的不是。”
“不过也请郡主看在他如今这般,也是有些缘故的份上, 且宽恕他一回。”
这话惹得王沅多看了他一眼, 这话中有未尽之意, 不是明晃晃地想引着她问到底是什么缘故。
可惜, 她是从来不走寻常路的,有什么想知道的,一会苏六郎回来了问他便是,这会九娘情况还很是不妙, 哪有什么心情插手苏家之事。
考虑到这位桐伯到底在苏家有些地位,她半侧身避过,没有受了全礼:“桐伯多虑了,不必如此,我先去看看九娘,桐伯可自便。”
目送着这位寿安郡主转身又进了内室,桐伯捋了捋长须,细长的眸子眯了下,又恢复了平日里笑呵呵的和蔼神情,也就自行离去了。
冰了这么些时辰,九娘脸上的绯红退下去了些,王沅一手挽着袖,用另一只手背贴上了她的额头,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果然觉得好像降下去了些。
瞧着连呼吸渐渐平缓的九娘,她就吩咐阿惠去烧些开水冷上。
如果一会九娘醒了过来,可以喝些调了蜂蜜的温水,可以补充些能量和水分。
可等她吩咐了,阿惠还徘徊不去,很是有些踌躇的模样。
“阿惠可是有话想问?”
她对这个忠心九娘的小丫头也有几分喜欢,跟九娘差不多的年岁,说话做事利索,胆子也大。
尤其是在原剧情里,对九娘不离不弃,最后还在九娘去后殉了主,这么一想,她眼里就带了几分怜惜。
扑通一声,阿惠就跪倒在了榻前,垂着头,语气有些忐忑:“婢子方才听郡主说,若是发热降不下来,可能会变得痴傻。”
“婢子斗胆问郡主一句,这类痴傻……可还有救吗?”她俯下身,几乎贴到了地板上,这是行了个大礼了。
小娘子身边跟着的贴身婢女,都是从小陪着贵女们一同长大的,虽没有真的身份,但也都是矜贵的,府里其他下人见着时也都是毕恭毕敬的。
所以见阿惠行此大礼,王沅也很是意外,不过还是实话实话了:“多半是不能了。”
然后就看见阿惠的肩膀一颤,声音里就带了哽咽:“多谢郡主告知。”
这倒是奇了,她就直接问了:“看阿惠这般伤心,可是有什么缘故?”
起身的婢女眼圈红红的,闪着的泪花到底还是没落下来,她回话道:“婢子有个阿弟,前些日子跌到了府中的湖里,偏偏还是夜晚里跌进去的,没人发现。”
“等捞起来之后,万幸还留了口气,接着就发起了高热,病好之后就痴痴傻傻,口里一直嚷着什么数方方、盒子、盒子……”
阿惠擦了擦眼睛,干干的布料擦得眼圈更红了:“是婢子无状,让郡主见笑了,婢子去给九娘子准备蜂蜜水了。”
她福了福身就绕过了屏风。
盒子?王沅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只不过转瞬即逝,有些抓不住,只能先放到一边,专心照顾起九娘来。
又过了许久,眼看着九娘脸色恢复了正常,温度也只比常人热了几分,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喧哗声,她辨别出了苏六郎的声音,还在喊她的名字,就起身迎了出去。
果然是苏六郎带着个年轻的郎君正往屋里走,因为来回奔波走动,苍白脸上都泛起了粉晕,他的双眼寻到了王沅,就亮了几分:“阿沅,九娘可还好?”
“热度退下去了不少,六郎带的这位可是医师?”
两句话功夫,苏六郎就近了前,他介绍道:“这位郎中正是我从柳府请来的医师。”
一旁生得清秀的青年郎君显然也猜出她的身份,就拱手行礼:“某见过寿安郡主。”
这会也不是客气的时候,王沅直接道:“莫再客套了,还请郎主快去瞧瞧九娘。”
苏六郎牵着王沅的手就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医师把脉察看,又问了婢女些情况,才见他回身要纸笔。
“九娘如何?”苏六郎率先问道,连带着王沅也将目光投向清秀郎君身上。
对方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梨涡来,显得有几分稚气:“万幸有人用冰为苏娘子降了热,这会开两贴药,吃了就会好了。苏郎君不必焦急。”
“那就多谢梁兄了。”苏六郎心里一松,语气也轻快了几分。
姓梁的郎君笑了笑又拱拱手,就去几案边提了笔,沾了沾墨开始写起了药方。
而苏六郎一猜就知晓这铜盆里的冰块等物是阿沅吩咐的。
要知道只有高门大户才建得起储冰室,冰块珍贵,一般没有主人家吩咐,仆婢没人敢擅自取用。他今日不在,九娘又昏了过去,能开得了口的只有阿沅。
“阿沅,九娘这回,可是多亏了有你在。”苏六郎眼里几分惊喜几分宠溺,凝视着她的眼波清澈纯粹如水,执着她的手也往上抬高了些。
而王沅正愣着神呢,被他一抬手,才缓过来神,只是没吭声。
其实她用了余光瞥了一眼那位姓梁的医师,想来他可不是什么柳府的医师,应该就是原剧情里崔五郎的好友,秦王招徕的幕僚之一,姓梁名寅的那位了。
那么想来,这回出现在柳府中还跟来为九娘看病,也是出自秦王的授意了,看不出来啊,这位三表兄可真是,她在心里啧了一声。
过了片刻,药方一挥而就,苏六郎就吩咐人去库房里按照方子取用,又在院门口寒暄了几句,才唤了婢女送梁寅出府。
九娘之病无碍,一会服了药想必就会清醒。苏六郎才反应过来,已经过了午后许久,他喊了个婢女去府中厨下吩咐备膳,就进房去叫王沅。
因为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九娘,两人索性选了就近的所在,就在苏府人工湖的亭边用膳。
似乎时下的权贵之家都会在府中修了湖,湖中养荷湖边种几丛芦苇,再修个亭子。王府的亭子叫作濯尘,苏府的这个名字起的也好,叫作听荷,也不知是哪位取的名了,简单会意。
等着厨下送膳食来,苏六郎借着这个空档,就为她介绍着苏府的布局,他指了指湖那头的屋舍:“那便是我的院落,日后阿沅若是不喜欢,我们还可以迁到那处居住。”
他示意王沅往南面看,那边的屋舍看上去有精致几分,屋檐装饰看上去是这几年洛京流行的风格,应当是才修缮不久的。
想到附近布置,他的笑意深了几分:“那处院落旁边就是苏府的书房,卿卿日后想看书,随时可去取。”
“不过府中有些顽皮的小子,没事喜欢在书房附近的树丛里玩耍,阿沅回头赶了就是。”
原来如此!
都串起来了,王沅把手中的杯盏往桌上一放,心里惊疑不定,阿惠说她的弟弟口中所说的数方方和盒子,分明是书房和盒子。
就是那个装了伪造书信的盒子。
应该是小孩子顽皮,在府中到处跑,然后看见了什么,怪不得他会掉进湖里,哪里是自己掉进去的,肯定是他看见了什么,被人丢进去的灭口的。
她抬头盯着苏六郎,脸色冷了下来,让苏六郎也敛住了笑,不知她怎么突然变了脸色。
“六郎,我有一事瞒你,你且听着,你若是信我,就待我说完,莫要打断我。”
接着,她就托言说自己前些时日,在他进了诏狱之后做过一梦,梦见有人自苏府书房里搜出了一封书信,苏家因此获罪。
她满心不安之下,去假托他言求了柳箐与崔五郎,然后果真在书房中寻得此物,已经被她以防万一地焚毁了。
然后又把阿惠的弟弟一事也说给了他听,也说了自己的猜想。
到底还是瞒了前因后果,王沅说完就留神着苏六郎的反应,只看见他垂着眸子,难辨神色。
“难怪我甫一出诏狱就见到崔五郎,还当是偶遇,原来他是等着与我叙话的。”苏六郎心中疑惑顿解。
他对鬼神之说向来不以为意,没想到如今竟然是阿沅的一梦救了苏家,不过想到她所说了另外一事,就有些痛心:“洛京苏府中,有书房锁匙之人不多,内鬼竟是出自他们之中!”
管他内鬼是谁,想来接下来就是苏六郎的主场了,王沅撒开了手,当然是有苏六靠苏六了,以后就看他的了。
不过她还是把自己去见秦王之事也和盘托出,连那道士之事也用了同样的理由,这等事又无法查证,当然是任自己编排。
只可惜原书中对苏大将军之事寥寥几笔带过,她也不知细节,要不然也能对苏六郎边关之行也能彻底放下心来。
“想来,苏家这回是非站队不可了。”
这些时日不过是被人有心算无心,苏六郎到底是机敏过人,他把这些时日发生之时勾连起来,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对于苏家平白被牵连到这些事端之中很是感慨。
不过他是男子,朝堂之事自然是不能让阿沅忧心,他扬起唇角,温和地对王沅说道:“阿沅不必担忧,我已知晓因果,定会护着你的。”
明明手握未来剧本、却突然被关爱的、在苏六郎眼中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王沅???
作者有话要说: 苏六:阿沅莫慌,我已经理清情况了,我护着你……
阿沅:……我有剧本
☆、锃的一声
行叭, 被关爱了就被关爱了, 又不是头一次被苏六郎突然关爱,王沅在心里摇摇咸鱼尾巴,表示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很快就有一队婢女捧着精致的食盒来摆了桌,她打眼一扫,就全是自己素日里喜欢的,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