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才是。”
老夫人与王元娘还好,王三郎却是脸色一白,抿了抿唇,声音也不复方才的温润:“为父知晓了。”
他缓了缓,才道:“阿沅起身吧。”
这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长公主真有几分喜欢呢,王沅很是不屑,面上只是淡淡。
听了王三郎的允准,立刻站起身,自顾自地寻了自己坐惯,或者是跪惯了的位置跪坐好。
准备熬过接下来无聊乏味的认亲叙话。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好像一下子热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我定时了,……结果没准时发出来……!!!
☆、何必
出乎意料的是, 大约说了几句闲话, 尤其是王三郎又跟老夫人告罪了片刻,着重说了说这些年离家不归,是不孝之类的场面话。
王三郎就发了话:“此次回府,会盘桓数日,阿沅今日方回,且去休息, 下午再来书房寻我。”
这正合王沅心意, 很快地应了是,就径直退下, 完全忽略掉王元娘脸上的不虞。
“郎主叫郡主午后前去, 也不知是有何事。”走在一侧的阿颜忧心忡忡, 倒是比自己看上去都焦急不少。
能说什么呢,再是看不顺眼, 难不成还能动手教训她不成。
看王三郎方才那脸色卡白的样子,说不准是想问问自己乐阳长公主的现状,那可真是一出好戏。
等到王沅迈进有些阴冷的书房时, 就嗅到了些许霉味。
是了, 如何这偌大的王府中, 也仅有老夫人, 王元娘与她可以进了这等所在,这是因为时人对书籍还是有着敬畏之心,也因着书籍难得的缘故。
而她们几人,大约只有王元娘会常派人了取些诗词赋类, 也很少亲自踏足此地。
失了生人气息,久而久之,空了的屋子便会有荒废的气息弥漫,即使窗外时不时有清脆的鸟啼声,也驱散不开。
屋中的中年郎君,也是如此,浑身笼罩着郁气,青年时俊美的眉目间蹙出了数道皱纹,身形也是消瘦的,袍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
见着她来了,才牵动嘴角,露出个浅浅的笑模样,勉强算是长辈的样子。
“阿沅昨日去长公主府,可知长公主今下如何?”
面对着肖似自己的女儿,王三郎难免动容,也就不绕弯子,直接问了自己眼下极为关心之事。
跪坐在有些湿冷的褥垫上,王沅不着痕迹地挪动了一下,才缓缓道:“阿娘如今很好,有崔三叔相伴,阿泠也甚为可爱。”
随着长公主回洛京,这些想必是瞒不住的,王沅也就直说了。
与此同时,心里莫名生出几分快意来,她直视着王三郎,试图自他的神情窥探出他的想法。
果不其然,就见他瞳孔猛地一缩,看来,自己想的不差,王三郎对着长公主,也并非一丝情意也无。
可是,这又关她何事,王沅有些漫不经心地想道。
“如此甚好。”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他慢慢说道,只觉得空气稀薄,让肺中泛上一阵痒,只得以袖掩口,咳嗽出声。
待缓过来,才接着问眼前神情疏离的小娘子:“你可是不满意那顾二郎,才选了苏家六郎?”
这人好生没道理,如今已成定局,还问这些做什么,为他的宝贝元娘讨个名正言顺的说法么。
昨日在长公主府的烦躁涌上心头,可还是得压抑着回道:“元娘喜爱顾二郎,儿便割爱了。”
这话惹得王三郎心头滋味莫名,他已经自老夫人的书信中得知原委,只是随口问两句,可见阿沅与他有隙,才如此搪塞敷衍。
不过也是应当的,他扯出一抹笑,如此也好。
可是此时也没了什么谈兴,就开了口:“阿沅且回去吧。”
把她叫过来,就问了这么一句话,本咸鱼感觉有被冒犯到,王沅起身行了礼,却没有离去,故作不解道:“阿耶可是后悔与阿娘生了我?”
一字一句,既是替早逝的原身问,仿佛也是在问她原来时代的父亲。
做父母自然是不需要考试的,或者说,做耶娘自然是不需要参加科举的,便是时下,也并不是没有可避生子的汤药或是器具。
垂眸瞥见王三郎捏得发白的指节,王沅心内嗤笑一声,便是她的亲生父母,好歹也是曾经爱过,只不过进入婚姻后落得一地鸡毛。
而王三郎若是挚爱发妻,又缘何来的原身?
他分明是对妩媚温柔的长公主动了心,但又怀着对发妻的愧疚,所以刻意冷落苛责并不知情的长公主,更是无法面对自己这个证实了他背叛与妥协的产物。
久而未闻回答,王沅便不再等,她慢慢走到了书房门口,一只浅蓝绣连理枝纹样的绣鞋方才迈出门框,就听得身后传来低哑男声。
“既悔,又不悔。”
语气低沉,一听就知说话之人此时定是痛彻心扉,又或者沉溺于自责悔恨无法自拔中。
可这又关她什么事,王沅冷着脸,与平时别无二致,就回了院落。
打算送给苏六郎的帕子才只描了纹样,她还打算早日绣好,送给苏六郎,要不然,这人说不得还真好意思开口问她讨要。
一回生,二回熟,苏六郎学得可是不慢,早上回府时都敢刻意撩拨她了。
想到这里,王沅的心情好上许多,仿佛清晨时婢女推开了窗,就能见到温和的日光照到了妆台上,有精致的物件折射出辉光。
可等她接过阿颜绷好的绣绷,还有穿好的丝线,就觉得果真是想的比做的容易。
看看这描好的纹样,也觉得难以下手,只能让阿颜在一旁指导。
“刺绣的针法有几十种,婢子瞧着,用那套针法便很是不错。”
说道自己擅长之事,阿颜的眼睛都亮了几分,她拿过自己正在做的示范给王沅看,手指上下翻飞,还耐心讲解着。
“郡主挑的色自然是好的,若是能用平金法掺些金银线进去,可就更精致了几分。”
渐变色掺些金银线,阿颜的审美很是在线,王沅觉得很是可行。
尽管阿颜教得细致,她做得也慢,还是不小心扎了几次手指,豆大的血珠登时就凝了出来,十指连心,自然是有些疼的。
等到帕子绣完,左手五指竟是一个都没有跑掉。
不过万幸的是,王沅展开帕子仔细检查了下,手上的血迹没有沾到帕子上,很是完美。
花纹不多,天将擦黑,就已经收工了。
摸了摸头上簪着的错金簪,王沅让阿颜找出了一方锦盒,仔细收好后,就让人送到府外苏六郎所安排的人手处。
刚刚好发挥一下这个哨点的作用,也算是回报一下苏六郎所赠的这支簪子了。
见郡主并未因郎主回归而伤心失落,阿颜在心里很是感谢了苏郎君一通,所以特意交待了送物的婢女。
“务必告知苏府之人,郡主为了这方帕子,可是被扎了许多次,左手都不能持物了。”
她说的是实话,只不过王沅本来就不用左手持物,她又不是左撇子,此时又被针扎了,更是不想动而已。
可这话传到苏六郎耳里,就变了味了。
他还未曾因收到帕子而心喜,就惊闻了噩耗:卿卿为给他绣帕子,左手都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到一首歌《盛唐夜唱》,里面有一句:水绣齐针美 平金法 画山水 诗人笔言飞 胭脂扫娥眉~
弱弱地说,明天断更,后天补上,也就是后天双更补上。
虽然是个小扑街,也想声援一下qd的55断更节,tx毁了游戏和漫画,不能让它再控住网文了,被ziben控制住的文娱产业……害怕.jpg
很不好意思!谢谢大家的理解!mua!
☆、染红了
惊闻噩耗, 正替郎君取来替换衣物的苏明思瞠大双眼, 又关切地望向屋中的郎君。
果然就见到苏六郎僵直地站在原地,眸中失去了光彩,死死地抓住锦盒,几乎要将盒子捏得粉碎。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原就是精巧轻盈的小盒,薄薄的木胎上绘了朱漆,又用螺钿嵌了朵花的模样, 如今已经四分五裂, 甚至有几根木刺扎出了些血珠来,洇到了帕子上。
苏明思看在眼里, 终于反应过来, 连忙放下手中的衣物, 就过来要展开郎君的手掌。
他一边用力一边急切地劝说:“这帕子也是郡主亲自绣的,郎君日后可莫要后悔……”
可郎君只是不放, 眼里透了些惶然的神色,牙关也咬得死死的,绷紧了两腮。
他现在悔恨交加, 明明阿沅一直娇养着, 是自己非想着日后也可显摆一二, 让她为自己绣帕子。事到如今, 都是他之过错,可阿沅日后该如何?
对,现在要去见阿沅去。
告诉她是自己的不好,日后, 日后自己会一辈子待她好。
用力挥开了碍手碍脚的苏明思,他就要往马厩奔去,步子迈得飞快,恨不得一眨眼就到了王府。
一出院门,就撞到了来人,只听见一声小娘子的惊呼,接下来就是没好气地抱怨:“阿兄你做什么!”
原是苏九娘有事寻他,听说他下值回了府,就急忙赶了来。
“九娘,”他的声音干巴巴地,语气里满是无措,“阿沅她,她为了给我绣帕子,左手废了……”
“我,我现在要去见她……”
可苏九娘何许人也,一听就笑出了声,她忍着笑温和道:“阿兄莫急,小娘子动针线许是少不得扎了手,定是传话的人传错了。”
这话一落,苏六郎的两眼亮了亮,印着婢女手中提着的灯笼微光,他俯视着苏九娘,有些迟疑地问:“九娘可是能确定么?会不会是阿沅双手太过娇嫩……”
“阿兄是担忧得过了,当局者迷。绣花针不过细细短短一根,便是全扎进手指中,也不能损筋骨分毫。”
见着眼前蠢哥哥焦急忙慌的模样,苏九娘只能温和劝慰,还打了包票:“阿沅姊姊定不会有事的。”
随即又板住了脸:“何况阿兄此时出门,可是违了宵禁了,你我在洛京一言一行,皆是关乎苏家,阿兄也须考虑一二。”
听了她的担保,苏六郎可算呼出了方才憋住的一口气,指节也松了松,九娘所说的有礼,方才自己是心中关切,着了迷了,着实有些痴。
他挺直了脊背,把两手背到了身后,还攥着那方帕子,清了清嗓子才道:“九娘可是寻我有事?不妨进屋再说。”
这会一缓过神,就开始装出严肃兄长的模样,苏九娘借着夜色撇了撇嘴角,待到进了灯火通明的堂屋,就又是端庄守礼的贵女仪态。
屋内点了多处灯盏,烛光如昼,反而衬得室内空旷。
苏九娘平时也鲜少来兄长屋中,多是让人传话,这会也就四下打量着,琢磨着也该给兄长添置些什么,也太素净了些。
除了榻几书桌,就是摆放着寥寥几物的柜橱,上面也没摆什么,这是?
她走近了些,拈起一物,就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神情回头问道:“阿兄,你摆两枚蛋壳做什么?”
低头看了看底端有洞,内芯被掏空的蛋壳,好似还有模糊的字迹,她转动着,就念了出来:“春人饮春酒,春官鞭春牛。”
“九娘轻些,可别磕着了。”
一个箭步迈了过来,苏六郎伸手就欲接过,生怕被小妹失手捏碎了。
“我摆两个蛋壳怎地了,可有什么道理不准人摆两枚蛋壳么?”
这两枚蛋壳是自己的隐秘小心思,他并不打算告知苏九娘缘由,反而绕开了话题:“九娘来寻我,到底是何事?”
他伸手时,苏九娘一眼就看见了兄长手上的血迹,还是先唤了苏明思去取些药粉来,招呼着兄长:“阿兄先上些药吧。”
“不过擦破了皮,九娘太过大惊小怪。”
动作轻柔地将蛋壳放稳在垫满细碎布条的木盒里,苏六郎唇角微弯,调笑道:“幼时阿耶拎着棍子追着我打,去了边关日夜操练,这才算什么。”
随即又蹙了眉:“明日还需去看看阿沅,到底是伤了手的。”
“还有这帕子。”
“明思!明思!快些找个动作轻柔仔细的婢女,把帕子上的血渍洗干净。可不许洗坏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帕子叠起交给苏明思,只恨自己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得交予熟练的婢女处理。
强行拉过兄长的手给他上了药,苏九娘倒也没说什么,自家兄长难得有心悦的小娘子,这般反应也属寻常。
“帕子哪有洗坏一说,阿兄只管放心了。”
把装了药粉的白瓷小瓶往桌上一放,苏九娘的眉尖微蹙,开始与兄长说起此来用意。
“宫中的惠妃又遣人送来了帖子,召我后日入宫见见。”
想到惠妃是秦王与楚王的生母,她眼中莹润的水光闪了闪,有些为难道:“已是多次邀约了,只怕此行不得不去,也难得善了。”
连带着苏六郎也敛住了笑,他抚了抚额,有些心烦:“秦王与楚王当真看不清陛下的想法?”
“若是连这点圣心都揣度不到,我看,苏家不如投了晋王门下。”
“也未必是真心想聘我为哪位殿下的王妃。”
一阵穿堂风吹入,屋内烛火闪了闪,映得年纪尚幼的小娘子面上神色莫辨:“许是以假象示晋王,作些样子罢了。”
抖了抖手上多余的药粉,他望向自家九娘,刻意换了副轻松的模样:“阿玥只管去,切记得,与身边婢女寸步不离。”
“陛下春秋鼎盛,料得惠妃也不敢在此时贸然行动。”
“她若是算计于你,便是与苏家结仇了。”
可这话并未安慰住苏九娘,她正色问道:“阿兄莫要诳我。”
眼前的小娘子正色起来倒真有几分耶耶的品格。
回想到严肃正经的耶耶每每看着自己时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苏六郎不自在地甩了甩手,就听得苏九娘认真询问道。
“陛下如今,当真是春秋鼎盛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上巳节的两颗水煮蛋,让苏六偷摸带回来了哈哈哈哈
以及,苏六对绣花针真是一无所知~~~
今日双更,二更在中午12点~~~!
☆、开花开花
见瞒不过她, 苏六郎索性就说开了:“我常伴圣驾, 虽不是时时近侍,也是常见医官出入。”
“私下里也是听过些传言,道是陛下早年勤谨,如今已是风烛之年,怕是也就几年功夫了。”
可他还是劝慰着小妹:“待到阿沅及笄礼过,阿兄与她正式过了礼定下, 便为你寻个好儿郎。”
“若是明日惠妃提及此事, 阿玥年纪尚小,可推诿了去。”
“想来如今惠妃等人也不敢动手算计于你, 便是真的铤而走险, 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
又给苏九娘吃了枚定心丸。
“再来, 我后日正当值,若有不对, 即刻让人往宜政殿,寻位甲士,报上我的名号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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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王沅勉强起了榻去请了安, 在堂内尴尬的氛围中, 用了早膳。
出了院门, 就又坐上了肩舆,到底在长公主府没有休息好,一大早又要早起去请安。
若是早上能赖床多好,自从来了这里, 处处都好,就是日日早起去请安真是强人所难了些。
好在她也养成了生物钟,还有阿颜定时叫醒她。
肩舆抬得极稳,王沅有些昏昏欲睡,听得耳边阿颜不住地叨叨:“大娘子只一味地与郎主亲近,还时不时提郡主几句。”
“分明是做给郡主看的。”
“以前怎不知她如此心肠,这不是戳您心窝子吗?”
听得王沅都腻烦了,忍不住接了句:“我却是不在意的,阿颜且让我耳边清净片刻,前夜实是未曾休息好。”
听了此言,阿颜马上住了口,小心地打量着郡主的面色,只见她靠着肩舆,双眼阖上,颊边透着淡粉,很是慵懒。
也就放下心来,只是还在心里鄙夷王元娘的作态,又有些期盼,也不知苏郎君何时再来。
苏郎君来时,郡主的心情总会好上几分。
所以等侍候着郡主往贵妃榻上小憩时,收到苏郎君入府的消息,阿颜就很是欣喜地叫醒了郡主。
刚刚酝酿了困意,即将入梦的王沅就被阿颜的声音吵醒:“郡主,苏郎君来了呢!”
大白天的扰人清梦,苏六郎是想做什么,王沅有了些起床气,自己昨天才给他绣了帕子,今日就来打搅她的回笼觉。
所以等见了苏六郎,也不自觉地神色恹恹。
今日她回了房就卸了妆容,这会就素着脸,只草草地点了点口脂,就来了这湖边亭中见苏六郎。
而苏六郎一见她这副模样,昨日放下的心就提了起来,九娘还说定是无碍,卿卿都这幅模样了,分明是遭了大罪的!
他的嗓音都比寻常低,有些艰涩地问道:“卿卿可是伤得狠了?”
“让我看看左手可好?”
???
这一问就让王沅懵了起来,连睡意都没了,这是什么情况,自己受伤了?可是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受伤了?
看着眼前郎君垂着眼只盯着她的隐于袖中的左手,眼中满是焦急神色,下颌绷出弧度,一脸的无措后悔。
王沅最后一丝起床气也散了,算了,他是想岔了什么才打搅了自己,跟他计较些什么呢。
说一千道一万不如让他看看实证,她伸出了左手,直伸到了苏六郎面前,五指翻飞,秀了一下自己的灵巧度。
随即就被苏六郎抓住了细细查看,见到五指上有几个小小的血点,就心疼地用自己的指尖轻点,还柔声问她:“如今可还疼么?”
这当然是不疼的,早就不疼了的,王沅也就直接答道:“早已无碍。”
可苏六郎也不曾放开,双手捧着她的左手,抬起眼望向她,一副心疼模样:“日后卿卿还是莫要碰这些针线活了。”
“大不了府中多养些绣艺精巧的婢女便是,卿卿喜欢什么,便支使一声。”
这话说到了王沅心坎里。
若是能有别人动手,自己何必去盯着细细密密地针脚,绣得她眼睛都花了,只怕日后苏六郎又语气酸酸地央她做什么。
这可是他自己说的。
“不知六郎可喜欢那纹样?”
到底是自己亲自设计的,还是有些期待的,就不知苏六郎可是喜欢的。
不过,估计他也不敢说不喜欢,若是说了,日后可别想再得些什么。
不过,自己好似也不打算再做什么绣活给他。
这话可问住了苏六郎。
他昨日只顾着下人传岔的话,后来又把血滴到帕子上,染了色,就交给婢女去洗涤。
今早又急着出门,只把洗净熨干的帕子胡乱往怀里一塞,还没有仔细看过的。
不过他也有几分急智,就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帕子,展了开,只等看见图案就开始夸赞。
可等他看着帕子上的图案,就有些犯了难,这是什么纹样,好似不曾见过,若是与什么有相似之处。
倒是与柳家家徵周边的卷草纹有些像。
不过卿卿送他绣了柳家家徵的卷草纹帕子作甚,他与柳家的交情,也没有好到用他家家徵的份上。
无论如何,先夸便是。
“卿卿这颜色挑得极好,倒是头一次见这般别致的双色变换,以往见得都是同色的。”
“尤其是还掺了金银丝,在光下很是夺目。”
“那六郎觉得这纹样如何?”
王沅追问到,这可是自己亲自绘制出来的,自然是要问问的。
完了,自己并不识得的。
想想之前分不清牡丹月季,在小妹的教导下才知晓在卿卿面前落下这么大的错处,苏六郎左顾右盼,又摆弄了两下帕子。
觉得自己还是诚实些好。
就诚恳问道:“从前未曾见过,不知卿卿所绣纹样是何意?”
要是你见过,那才真是神了,王沅心下吐槽。
然后唇边噙了几丝笑意,为他解答:“这是我前日画的卷草纹,简化了些图样,市面上应是未曾见过的。”
竟是如此,原来帕上所绣的,还是卿卿自绘的图样,苏六郎觉得这帕子的身价又矜贵了几分。
日后可得好好收着,随身不离。
看着眼前郎君蓦然放亮的双眼,她也是心生愉悦,觉得送人自制的物事,还得到对方的喜欢,真真让人心生欢喜,如同开花了一般。
远处,正叙说着这些年过往的fù_nǚ俩,也就看见了亭中的两人。
瞧了瞧阿耶面上晦暗不明的神色,王元娘心有不甘,但还是有些讨好地建议道:“阿耶可识得那郎君,便是苏家的六郎君。阿耶可要上前去认认人?”
作者有话要说: 阿沅被针扎了,第二天还有个血点。
苏六擦破了皮,上了药第二天就好了……
啧啧啧~~~
☆、习以为常
尚未到正午最热之时, 还有几许微风, 吹皱了一汪湖水,还有只羽毛鲜亮的鸟儿低低滑过湖上,翅尖点出圈圈涟漪。
湖边亭上,俊秀郎君长身玉立,正展着帕子对着光瞧,很是不舍得撒手。
虽是无言, 两人仍是心下舒畅, 颇有些默契。
眼见郎君又有些犯傻,王沅也不提醒他, 就站在他身侧, 半眯着眼远眺湖那头的芦苇丛。
风过, 芦苇微微晃动,碧色浓翠的大叶子摇得她心动, 就回了身想叫个婢女去采几支来,不为别的,只是心念一动罢了。
更何况又不需她动手, 吩咐一声自有人送到她的手上, 带回屋中, 寻个大的立瓶摆在屋角养着, 别有一番风味。
可惜一转身见了往这边走的一行人,尤其是见着打头的两人,方才生出的几分惬意闲适心情登时荡然无存。
而察觉她顿住的苏六郎一回身,也见到了来人。
虽然未曾见过, 能让王元娘如此亲近,且这个年岁的中年郎君,结合他所知,大概便是阿沅的那位阿沅了。
正是王家如今的郎主,王泯之。
相距不远,王沅也没什么殷切迎上的心思,象征性地迈了两步,就微微一福:“阿耶。”
一旁的苏六郎却是不敢怠慢,长揖俯身:“世叔安好,某便是苏家六郎,名津,字寻舟。”
王三郎无官职在身,若是称呼他驸马,只怕是要得罪数人,苏六郎就索性称他一声世叔。
被攀亲了的王三郎皱着眉打量着苏六郎,目光毫不避讳,可眼前的少年郎君依旧神色自若。
甚至还在自己不善地打量下,不动声色地往阿沅的身边近了些,两人袖袍都连在了一起。
倒像是要护着她一般。
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王三郎开口慢慢道:“昔年,我也曾与你阿耶相识一场,不知他如今可好?”
这就是客套话了,洛京城的世家郎君,都是一个圈子,又怎会互不相识。
“阿耶甚好,时常亲自操练新兵巡防城外,闲了还常带了府中亲眷去打猎游冶。”
顾及到问话人与阿沅的关系,苏六郎肃立叉手回应道,一板一眼地回应。
出身世家,容貌气度俱佳,又有个前程,看起来也是真心倾慕阿沅,王三郎满意了许多,语气也温和了起来。
“寻舟莫要拘束,日后闲时,可常来府中走动。”这是一片拳拳之心,算是承认了这个女婿。
如此轻易就得了未来岳丈青眼,苏六郎只是心下微松,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得卿卿的阿耶承认,到底好的。
一旁的王沅早已神游天外。
面对自己不喜也不想亲近之人,最后的方式便是装作自己不存在,然后跑神想想别的。
譬如一会带苏六郎去院中,让人把自己前些时日画了图纸让工匠做的烧烤架支起来,开开光什么的。
而那芦苇叶,说不得就寻了新的妙用。
可王三郎似乎是说上了瘾,提起了旧事,就没了个完。
他久居别院,少与人往来,回了府不久,口中说的还是洛京十数年前的往事,心神带些恍惚。想到了那时他的妻子还在,正怀着元娘,日日在院门处的夕阳里等他归家。
见这话题的苗头不对,苏六郎心下一转,就言语引导着,转到了如今的时事上。
“如今京中都言,谢家儿郎多善书?”
“正是谢家父子。便是那谢瑜,今年不过十岁,就已经写得一笔好字,陛下都夸赞过,圆润有筋骨,且是宽绰秀美,如行云似流水。”
有人刻意逢迎,这两人一问一答,倒是接得畅快。
站在一旁的工具人王沅只觉得,原来郎君们相见,也是能聊些闲话聊得如此久的。
她看了看面容有些扭曲的王元娘,只觉得何必呢,不就是想看个笑话,倒连累得她们两人如背景板一般。
她是懒得接话,王元娘则是接不上话,她一出声就总被苏六郎三言两句转了话题,丝毫不接茬。
便是王三郎真得看不上苏六郎,刻意辱没几句,也影响不了这桩圣人所赐的昏事。
更何况,王三郎饱读诗书,一看便是追求风雅的路子,还不至于如此没品。
不过苏六郎与她这位便宜阿耶,倒真是相谈甚欢。
一般来说,能够相谈甚欢的两人,要么是兴趣爱好相似,要么是一方擅长交谈。
她微微抽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随即就被温热的手掌下意识地紧抓了一下又松了开,想来苏六郎倒是后者。
难不成上学堂时不爱读书的,倒常比沉迷于书本的郎君更通达人情世故一些?
好似也不对,她在心里摇了摇头,这倒是有些偏颇了,饱读诗书世事洞明的也不是没有。
只是这两人,到底要说到何时,君不见,一旁还有位站得腿酸的小娘子么。
接着袖袍的遮掩,王沅着实百无聊赖,就屈起食指在苏六郎的掌心勾勾画画。
方才两人相谈渐入佳境之后,苏六郎就收回了最初的叉手礼,左手负在身后,实则在背过手时顺手牵羊,不对,应该说是顺手牵手,把她的右手一并带到了自己的身后。
许是察觉了身边人的无聊急躁,苏六郎慢慢把话题都转了回来,终于让王三郎察觉到已经聊了多时。
他看了看少年郎君与小娘子明显褶皱在一起的袖袍边际,失神了一瞬,勉强道:“忽然想起还有些事,寻舟可自便,只当王府如自家一般便可。”
言讫,等三人给他行了礼,就负手远去,脊背似乎塌下了些,清瘦嶙峋的身影这便远去了。
二对一,明显会吃亏,王元娘也就皱着眉看了王沅一样,便直接离开,连面上的样子都不装了。
可算清净了,王沅就唤了附近的婢女过来:“去采些新鲜芦苇叶过来,取完整青翠的来,务必洗净擦干。”
“卿卿打算作甚?”
此时没了外人,苏六郎把两人相牵的手移到身前,轻摇了下询问她。
“将至午时,我带六郎尝个新吃法可好?”
想到一会将尝到的美味,王沅又恢复了早前的愉悦,侧仰着望着他,她不喜欢用黏糊糊的刨花水,额前总有几丝细软的碎发,此时随着仰头的动作拂到了另一侧。
就好似轻拂过的不止是小娘子饱满光洁的额前,也是他的心上,苏六郎看在眼中,觉得心上酥了一瞬。
他眉眼弯弯,柔声道:“好,便都听卿卿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个天凉,该和离了……
谢瑜出来冒个泡~预收文男主,嘿嘿~
☆、了前事
花木扶疏的宽阔院落里, 亭中绿荫如华盖, 也遮不住翼然翘起的凉亭四角,而此时白色的烟气自亭边烧烤架上四溢开来,是炙烤的肉香,还伴着西域行商所售卖的香辛料气味。
来来往往的婢女都挽着同样制式的乌黑发髻,捧来了最新鲜的食材,其中还有一位捧着的银盘格外的引人注目, 里面呈着的是数片洗净擦干的芦苇叶, 浓翠欲滴。
“阿颜,芦苇叶可命人取来了?”
“回郡主, 取了四五片, 已经洗净沥干了。”
听得自己要的已经到了, 王沅只一抬眼,出于主仆间的默契, 阿颜就去将银盘捧了来。
呈给主人家的,自然是仔细挑选好的,一点破损发黄都不曾见, 王沅满意了许多, 挽了下袖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就拿起银著, 夹起处理好的鲜红肉片,沾了沾特制的调料,然后摆到了苇叶上。
一片叶子上放了四五片,就让人取了丝线来, 把苇叶一卷,细细地用线缠上一圈。
“让人筛了细土,加水揉好,裹上一层再拿过来。仔细些,莫让土进了去。”
这会一直看着她动作的苏六郎有些疑惑了,他望着王沅,诚心求问道:“卿卿这是想做什么?裹上土再用火烧吗?”
这人还挺能歪打正着的,王沅想着曾吃过的荷叶鸡,食指大动,很是向往:“苇叶可包粽子,蒸出来的粽子便有清香,如今用来包裹肉片烤炙,自然可去了烟熏火燎的味道。”
“而裹上土,苇叶就不至于被烧焦。等到土干,自然便熟了。”
听了她此言,苏六郎也笑,他另取了副干净的银著,自盘中挑了块品相好的烤肉,婢女方才呈上的,还在滋滋冒油。
“虽是如此,卿卿也可先垫垫,只怕还有得等的。”
正值春末夏初,微风和畅,放眼望去入目皆是花木,亭台屋舍古朴典雅,眼前郎君俊秀温和,又一心倾慕自己,王沅突然觉得,再不能更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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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事如意之时,往往就是麻烦事将来的前兆。
这不,方才给老夫人请了安,宫中就有来使,倒也没有什么长篇大论的腔调,只简单递了口信,圣人要召王三郎与寿安郡主入宫。
“不知陛下所为何来?”
老夫人先开了口,但也没多少焦急神色,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她一把年纪,什么没见过,身形站得稳稳的。
“某却是不知,郡主与王郎君入了宫,便知了。”
来的寺人眼珠溜溜转,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对上王沅时笑容就谄媚了几分,连个眼神都没分给王三郎。
不过是个过了气的世家郎君,眼瞅着连驸马都不是了。
老夫人挥挥手,自有伶俐的婢女送来使出去,还塞了些打赏的金银。
她看了看自己的嫡长子,除了叹气也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王府养他倒是无虞,便是如此吧。
大约也猜到了缘由,王三郎面上看不出什么波动,只是眉间的皱纹深了几分,到了还是没开口,而一旁的王元娘几乎遮掩不住自己的笑意。
立在一旁的王沅则是一言不发,仿佛与自己无关一般。
她半垂着眼帘,目光落在自己的袖口,细细密密的丝线绣了一对彩蝶,手一动,线上光泽流转,倒是好手艺。
入宫便入宫,说起来估计是长公主终于回来了,已经跟圣人提了要和离之事。
这桩十数年的恩怨情仇狗血大剧,可算是要落下帷幕了。
午后入了宫,进了宜政殿,行了礼,王沅一抬头果然就见着了一身宫装的长公主,以及崔三郎,甚至连崔泠也在。
大昭朝的风气果真是好,要是在后世,哪能这么堂而皇之地带崔泠入宫,怕是要被言官的唾沫星子淹死。
见到王沅与王三郎前来,崔三郎就握了握长公主的柔夷,待她看过来时,俊美的脸上就扬起笑意,容光摄人。
而许久不曾见王沅的崔泠则是欢快地叫了一声:“阿姊!”
这会说的是家事,圣人早就屏退了旁人,所以长公主也没制止崔泠这般失仪,也是因着圣人方才对聪明伶俐的崔泠很是喜欢的缘故。
自觉地站到崔泠旁边,王沅抚了抚她的发顶,没办法,长得可爱果真是招人疼的,乌溜溜的大眼睛,沁了水一般。
知道是一回事,见到又是另一回事,看着眼前的女童,王三郎袖中的手攥得死死的,不屑地别开眼去,只当眼不见心不烦。
见人都到齐,坐在上首的圣人扫视在场的几人,比上次赏梅宴时的气息还弱了几分,颇有些重病的模样:“如今人都到了,也把这桩公案了解了。”
他望向王三郎,目光不善:“王泯之,昔日长公主言愿意下降王家,但朕知你已有妻,可有逼迫于你?”
“不曾。”王三郎缓缓一揖身答道。
再是厌恶长公主,也不得不说,元娘的阿娘,实是难产而亡,与皇家无尤。
“可你是如何待长公主的?新婚夜大醉不归,婚后处处冷落,甚至流连平康坊,日日饮酒作乐……你可是对皇家心存怨怼?”
说道此,圣人严厉了几分,二十余年的天子,威仪犹在,让王沅都听得脚尖一缩。
回忆那段荒唐旧事,王三郎脊背弯得更狠了些,艰涩道:“某不敢。”
见他如此,毕竟是要给寿安一个面子,圣人喘了喘气,才接着道:“如今既然已成怨偶,不如朕赐你们二人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可有异议?”
“某无异议。”
他垂着头,看见光滑如镜的地砖上印出模模糊糊的面容,深蹙着眉,枯瘦的脸上显出苦笑的神情。
心里也在笑,终于结束了,从此不相干,哈哈……哈哈哈……终于……还是结束了啊……
前缘已了,王三郎自然是被退下,自出宫了。
而圣人想着让王沅与崔泠这对姊妹多相处一会,又顾忌要商谈长公主再嫁崔三郎之事,便面色慈爱地发了话:“寿安带着阿泠去芙蓉池走走,清晖阁附近的有株海棠开得正盛,不妨去看看。”
想到苏六郎今日好似也当值,说不得就会遇上,圣人笑了笑,却是没有提醒她。
圣人发话,谁又敢不听,王沅只好带着崔泠行了礼,就往外退去。
自然有伶俐的宫人在前面引路,带她们去赏海棠花,她想着难得来个大昭宫一日游,如今这时节不冷不热,倒也不错。
可才出了宜政殿不久,就看见不远处有人慌慌张张地往这边赶来,见到她时眼睛一亮,连忙上前,一开口就嚷道:“郡主!婢子是苏府九娘子身边的婢女,求郡主救救我们家九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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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花枝
九娘?九娘出事了?不对, 九娘现在在宫里?
这一下子把王沅吓清醒了, 昨日苏六郎怎么一点没提及九娘今日要进宫之事,这下可坏了,这个大猪蹄子光顾着吃了。
“九娘出了何事?”
用目光示意阿颜去扶住险险要栽倒的婢女,再给她顺顺气,王沅打量着她的面容,好似确实曾在苏九娘身边见到过。
心下更是焦急了几分, 知道九娘可能确实是遇到事了。
“就是, 就是我们九娘子今日入宫,本以为会在惠妃娘娘拜见后就离开, 可中途有个宫人进来在惠妃娘娘耳边回话……”
“且住!你先说说, 九娘如今在何处?”
这个婢女能不能先说重点, 王沅很是烦躁,等她说完了, 黄花菜都凉了。
“九娘子现在就在清晖阁前,被晋王指使着宫人拦住,说要邀着她去晋王母妃, 刘昭仪的宫里!”
得了准话, 又还是清晖阁, 王沅打算直接过去, 方一迈步就被崔泠抓住了衣袖,她仰头懵懂状:“阿姊,何不问问为何这个婢女会往宜政殿来?”
这话让王沅眉心骤然一蹙。
而婢女一听到这质疑,马上焦急道:“是九娘交待, 若有意外,就让我来寻我家六郎君。他今日正是当值!”
苏六郎今日当值!可让人去传话与他。
可这婢女要引路,自己又不能派阿颜过去而一个婢女都不带。
她瞧瞧眼前的婢女,身边的崔泠和身后的阿颜,有些犯难,这时崔泠甜笑着自告奋勇:“阿姊带着阿颜自去,我去寻苏六郎!到宜政殿门口随便找个甲士就知道了!”
抬眼看看近在咫尺的宜政殿,王沅只好摸摸她的发顶道:“阿泠真乖!这回可麻烦你了,阿姊回头给你送好东西吃。”
随后就领着阿颜与那婢女,径直往清晖阁那边赶,步履匆匆,只怕是晚到一步误了大事。
虽然年纪小,崔泠很是聪明伶俐,传个口信而已。
那边轮值的苏六郎就很快得知了有人找他,他心头一紧,马上想到了九娘,跟身边同僚交待告罪后,就急匆匆地赶来。
可一照面,就见到了曾接过他玉坠的崔十二娘,难不成自己想多了?苏六郎笑笑,步子也慢了下来,开口招呼:“阿泠来了,寻我何事?”
此时阿姊不在,崔泠冷着个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抬头望着苏六郎说道:“方才我与阿姊自宜政殿出,有婢女来寻你,说是苏九娘子被晋王拦在了清晖阁前。”
“阿姊先去了,让我来寻你。”
秦王与楚王倒是没动作,偏偏这个还曾与他交好的晋王拦住了九娘,苏六郎一时血气上涌,他胡乱交待了几句:“阿泠去寻个宫人回宜政殿,莫要乱跑,我去寻九娘与你阿姊去。”就往外奔去。
宫内禁止打马或急奔,他就尽可能地脚步不停,急得额头上都布上了细密汗珠,只想着她们二人可千万不要出事。
与此同时,王沅已经找到了被晋王拦住的苏九娘,正好是在那株一人多高,花朵盛开的海棠树旁。
葳蕤花树下,苏九娘不卑不亢,面不改色地对着拦路的晋王言说道:“昭仪娘子昨天未曾邀约,殿下可是跟九娘说笑?六兄如今正在宜政殿当值,殿下可去寻阿兄闲聊的。”
一句话点明了苏六郎正在圣人身边当值,且还提了提旧日两人曾交好过,还给了晋王个台阶下,当真是说得妙。
可晋王却是不依不饶,他自花树上随手折了一支开得正好的海棠花,就想递给苏九娘。见小娘子不曾接过,还移开了目光,唇角勾起了些,嗅了嗅花枝:“母妃已在倚翠殿候着了,九娘可莫要再推辞了。”
竟是不肯放过她。
早先听闻惠妃邀了苏九娘入宫,他就想来这么一招,也算是给惠妃mǔ_zǐ三人堵堵心,若是传到阿耶处就更好了。
一位小娘子若是惹得两个皇子动了心思,阿耶总是要思量一二的。
“殿下莫怪,实是九娘早与我有约在先,不若让我与九娘同去拜见昭仪娘子如何?”
从花树的另一端缓缓行来,王沅福了福身,冷淡的眼神就对上了晋王,她本就是清冷的样子,这般刻意冷脸,让晋王也觉得不适。
寻常所见都是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寿安倒是个与众不同的,直如天边悬月,清寒可观不可亲近。
想来是将要成了苏九娘的六嫂,少不得来替她脱身,说起来还是要卖乐阳姑母一个面子,晋王心念一转,就道:“若是母妃得知寿安同去,想必也是欢迎的。”
这人可真是无耻,王沅心里暗骂,只想拖延些时间等着苏六郎赶来,正要开口,就听得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哟,二兄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跟两个小娘子还计较上了。”
“怎么着,非得让人知道你母妃的寝殿里,燃得是圣人御赐的苏合香,显摆一二不成?”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方才王沅过来的转角,又过来了两人,面容肖似,神情迥异,正是秦王与楚王兄弟俩。
这下可好,三位皇位候选人在这聚齐了,这可真是不妙。
不似楚王恭谨地行礼,秦王只草草一拱手,就踱步到了晋王身前,一伸手就自他手中夺过了那支海棠花,口里说道:“二兄可莫见怪,这花搁你手上,怕是要浪费了,不若给我,让我讨个小娘子欢心。”
说着,就把海棠花递到了苏九娘面前,见她不接,就顺手插她发髻上。
花枝没有刻意取短,插到她头上还突出半截,很是滑稽,惹得秦王轻笑了声。
见到厌恶的异母兄弟俩,晋王的眉心狠狠地跳了跳,尤其是看见楚王还一副诚恳的表情拉住了秦王,又过来给他赔不是拉偏架。
真是一腔火气,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
一旁的王沅不动声色地把苏九娘往一旁扯了扯,开玩笑,皇子们怼起来,最是容易误伤旁人,可不得避着些。
这会她倒是希望苏六郎来得迟些,莫要趟这摊浑水了。
看秦王这个不饶人的在,就知道大概率是没事了。
天不遂人愿,没过多久,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正是苏六郎,他还微微喘着气,显而易见是一路小跑过来。
一过来见着眼前这局势,倒也乐了,只笑着上前行礼,心知卿卿与九娘皆是无虞。
眼见大势已定,晋王心下烦躁,看秦王这模样,难不成他对苏九娘也有意,同胞兄弟俩若是看上同一位小娘子,那日后……
想到着,他也不想耽搁功夫了,而这会身边随侍的亲信急匆匆地附耳上前说了几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眼见晋王冲着他们冷笑几声,满面春风地离去,王沅心里一个咯噔,只觉得不妙。
难不成要出什么事?
而这时,一队禁卫赶到,领头的还是苏六郎的旧相识,可他脸上满是纠结无奈,只一声令下:“拿下在场的苏家之人!”
☆、梦醒
拿下苏家人?
什么情况!
别说苏六郎和苏九娘两个当事人, 连着王沅跟秦王、楚王都愣住了。
可这是在宫中, 抵抗动武是大过,更何况,能指挥禁卫来拿人,只能是圣人下的令。既然圣人只是下令抓人,就代表两人的性命暂时是无虞的。
想明白了这点,苏六郎就摊手任甲士捆绑, 还笑着开口对昔日的同僚道:“我倒是无碍, 九娘不过是个小娘子,不曾习武, 手无缚鸡之力, 可否宽限一二?”
这倒是好说, 为首的人本就心中愧疚,立刻就答允了这个请求:“苏小娘子就算了, 只绑了苏六郎就是。”
吩咐完了,他面上为难地对着苏六郎说:“实在是陛下有令,寻舟兄, 请吧。”
“只是不知, 阿耶是如何下的令, 到底为着何事要绑了苏家人去?”行事不羁的秦王赶在了王沅前开口询问道。
此时王沅袖中的双手交握在一起, 因为心脏跳动的速度过快,掌心都汗涔涔的,她这会的脸是真的白了,冰白冰白的, 面无血色。
太阳穴仿佛也在突突地跳,没有哪一刻能比现在更能认识到这个朝代,帝王一语,可定生死,可篡尊卑。
即使这个帝王还是这具身体的舅父,史书上的武则天就杀了太平公主的夫婿,薛绍可还是城阳公主的儿子!
“殿下莫要为难某,某也只接到了命令,还要赶着将他们二人押入诏狱回去复命,这便去了。”
这位苏六郎的同僚有些为难,他要是知道什么缘由,就不至于现在一头雾水的就来押人了。
被十几位甲士簇拥着,双手绑在身后的苏六郎自王沅面前过去,还不忘对着她微微一笑以示安抚,随即就被推搡了一把,又很快挺直了身杆,昂首阔步地往前走,倒不像是被押解之人,反而是像赴宴一般。
见到苏六郎的背影离去,王沅就甩开了焦急搀扶着她的阿颜,急匆匆地往她来时的路径而去。她要去寻长公主和崔三郎,他们与圣人同在宜政殿一定知道些什么。
不要慌,她对自己说,先打听清楚再说。
海棠树下,方才还热闹着,转眼就只剩秦王和楚王兄弟俩,他们倒是不在意王沅情急之下就失了礼数,毕竟是未婚夫婿出了事。
有些烦躁地瞧了瞧楚王蹙着的眉头,秦王弯腰拾起了方才从苏九娘头上掉落的那支海棠花枝,语气不复平日的轻佻:“只怕是边关出事了啊……”
还没有到宜政殿,就撞见了长公主与崔三郎一行人,还是崔泠先看见了她,遥遥地就喊:“阿姊!阿姊来了!”
来不及平复细细地喘息,王沅恭敬地福身行礼,抬头就对上了长公主慈爱怜悯的目光,并且先开口堵住了她要说的话:“阿沅可是为苏六郎而来?”
看样子长公主是真的知道,不知道自己此时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她温顺地回应道:“阿娘可愿告知一二?方才六郎就已经被押走了,阿沅很是担忧。”
“此事事关朝堂之事,阿沅且回去吧。过几日就有了分晓。”一旁的崔三郎回应了她,唇角常噙着的一丝笑也淡了许多。
“昔日曾闻陛下赐婚阿沅与苏六郎时,曾道,若是你们二人有一方愿意解除昏约,皆可允准。”
自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的崔三郎眼中有了些担忧,他有些犹豫道:“阿沅不妨考虑一二。”
这是何意?!
仿佛是晴空中炸响了一道霹雳,眼前三双带着如出一辙的同情怜悯的目光让她的心都沉了沉。
显而易见,长公主他们是不愿意让自己蹚这摊浑水,甚至想让自己索性退婚了事。
这或许是最容易解决麻烦的方法,王沅都心动了,可是她眼前浮现了苏六郎方才的一笑,这个才冒出来的念头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见打听不出来什么,王沅强作镇定,与长公主一行人一同出了宫,板着冷冰冰的脸,让长公主与崔泠都是欲言又止。
一直到王沅上了自己的牛车,与他们分道扬镳而去,崔泠看着阿姊带着婢女们离去,才倚在长公主身边,满脸不解:“阿姊是不愿意放弃苏六郎吗?”
点了点崔泠粉粉嫩嫩的脸颊,长公主叹气道:“情之一字最是误人,你阿姊若是不放手,只怕我与你阿耶都不得闲了。好在阿泠年纪小,不知也好。”
这话惹得崔泠心中不悦,她最是不耐烦被长辈们当做孩童对待,可她看着长公主笼罩在愁绪里的面容,也就忍下了反驳,只一味装作乖巧,好让阿娘省省心。
与长公主一行分开后,王沅自然不会回王府,王府之人哪个能帮得上忙,只怕还会扯她后腿,譬如王元娘估计巴不得瞧她笑话。
可这会自己能找谁?
消息这会还没有传出来,洛京城里知晓之人就不多,也只有在政事上嗅觉敏锐之人能窥探一二。
对政事敏锐之人!
王沅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好友柳箐,然后立刻下了牛车,让护卫的家仆将马儿让出来,头上的装饰性的步摇晃晃悠悠,她就随手拔了丢进车里,就带着忧心忡忡的阿颜往柳府去。
好不容易到了柳府,恰好今日柳箐正与崔五郎在府中竹林里烹茶,通传的婢女就引着她们主仆二人往竹林而去。
等见了好友,王沅只觉得眼眶有些酸酸的,顾不得行礼,伸手扯住她的衣袖道:“阿箐,圣人下令要将苏家人都押入诏狱!”
这消息让一旁本还闲适品茶的崔五郎都顿了顿,而柳箐更是满眼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好友。
洛京城里人人都知晓,寿安郡主貌若天仙性格冷淡也似天仙,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为个郎君如此慌乱,连一贯精心打理的整齐发髻都散乱了些,可她看上去却是毫无察觉。
可这会柳箐也只能先安慰好友,她抚了抚王沅的手,示意她就坐,温温柔柔地开口问道:“苏六郎与阿玥可还好?”
“阿玥?”
王沅有些迟疑,这是?
见她疑问,柳箐再是担忧她也有些好笑,可此时也只能先为她解答:“苏家九娘子,单名就是一个玥字。玥者,左王右月,神珠也。”
可这话却是勾起了王沅久远的回忆,怪不得她第一次听说苏六郎的名号就觉得耳熟,哈,苏玥的长兄,苏津……苏玥……苏津……
大昭朝的国姓是李姓,秦王名叫李肃。
苏玥、李肃、苏津,王沅看了看眼前的崔五郎,他之前说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来着,是崔寒。明明已经有了那么多提示,可自己如今才发现,怪不得……
“阿沅,你怎么了?”
见到好友面色不对,柳箐感觉搀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好友,轻轻摇晃她:“阿沅?阿沅?”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看着面色焦急的好友,王沅忽然就恍惚了,这是真实存在的大昭朝吗?
她伸出手想触碰一下好友的面容,还没有够到,眼前就一黑,陷入昏迷之前还迷迷糊糊听见柳箐急切慌乱的声音。
或许,今日就是一场梦?
作者有话要说: 稳住,我们能赢!
☆、知后事
原木色的木桌, 银色的笔记本, 旁边盛了半杯白开水的玻璃杯,还有一盏蘑菇造型的可爱台灯……
太久没见过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王沅有些懵,随后又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她原先书房里的布置,还有台灯下的金属笔筒。只是太久没见, 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自己的东西。
她抬起手, 就看见了左手食指上浅浅的伤痕,那是她在父母离婚之后, 搬出来独居时, 第一次学做饭的时候切到的, 难道她回来了?
用力掐了自己一下,一点都不疼, 还好,还是在梦中。
她对原先的世界并不留恋,还不如在大昭朝的时候, 有柳箐有卢娴, 最重要的是, 还有苏六郎, 对,她还不知道苏六郎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定得回去!
执念一起,眼前的情形又是一变。
她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原先时代的自己,正趴在床上,光洁如玉的双足软软地倒勾着床边,手里捧着本电子书阅读器,正看的津津有味。
这是在看什么?为什么看着看着就皱了眉呢?
王沅突然有了些好奇,她近前来,就看见了黑白色的电子墨水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她微微瞠大了双眼,就看见了熟悉的人名:苏玥……李肃……还有……苏津!
看见这些字眼,王沅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即就感觉自己仿佛被巨大的漩涡卷了进去,眼前一片漆黑。
但她感觉到自己是在缓缓下坠失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空气的密度仿佛是现实世界的几倍,这感觉甚至像是漂浮在水中,荡漾着无边无际,又密不透风。
她睁着眼,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传说中的黑洞,足可以吞噬一切。她想指挥着自己伸出手去抓,却是什么也没有,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手的存在。
索性闭上了眼,梳理起铺天盖地涌进来的回忆,关于一本书的回忆。
是的,她现在确定了,她根本不是什么穿越时空,她是穿进了一本书里,一本她甚至已经忘记书名的书里。
原本是想不起来的,毕竟书里直接用的人名指代角色,而在大昭朝,直呼其名可是相当于指着对方鼻子骂,一般都是称呼排行,或者称呼字的。
也怪不得自己听见苏九娘的名,才想起来了这本小说。
这本小说里,女主就是苏九娘,男主则是那位秦王,想想九娘小小年纪万事周全的模样,再想想秦王吊儿郎当的风流画风,他们俩居然是官配,这可真是让人觉得有些一言难尽……
书里着重描绘了苏九娘与秦王相爱相杀的全过程,最后甚至还是be。简而言之,就是夺嫡之乱,晋王借苏六郎之手间接害死了楚王,让与楚王一母同胞的兄长恨毒了苏家。
即使后来得知苏家无辜,仍是步步紧逼,甚至招了楚王曾动心的苏九娘入宫伴驾,处处羞辱。
又逼得苏家仅剩的儿郎,也就是苏六郎上了战场,却又暗示官员故意断了粮草。
最后这两人当然是没有在一起,苏九娘伤郁之下黯然离世,另一位则是明知苏九娘临死前安排之人下了穿肠毒药,仍是将毒酒一饮而进。
而苏六郎的结局就更是惨烈,陷入埋伏腹背受敌,粮草不继援军不来,身边忠心耿耿的亲卫一个个倒下,终于也沦到了他。
王沅甚至想起了书中的细节:“万箭穿心后的一瞬,颤巍巍的手自怀中取出一方锦帕,凑近淌出殷红血液的唇边轻轻一碰,就没了气息,至死还攥着心悦之人为他绣的帕子……只是他再不能回去娶她了……”
想到原书里苏六郎最后的结局,梦里的王沅只觉得心脏猛地被狠狠一搅,几乎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阿颜正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给昏迷的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就看见自家郡主眉心紧紧一蹙,甚至在昏迷中还伸出手死命揪住心口的衣物,很是痛楚不堪的神情。
这让阿颜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她轻轻扯着王沅的手,哽咽地诱哄着:“郡主别难过,柳娘子已经打发崔郎君去打探消息了。”
她说着说着就哭得破了音:“郡主你快醒过来吧……苏郎君还等着郡主呢……”
大约是因为听到了苏郎君三字,阿颜泪眼朦胧中就看见了郡主的眼睫似乎动了动,她连忙胡乱擦了擦眼,就看见郡主果真是慢慢睁开了双眸。
只是看上去眼里还有些茫然,与平时清晨睡得正熟时就被她喊醒一样。
“阿颜,这会是什么时辰了?”
睁开眼缓了缓神,王沅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她已经知道了接下来的即将影响未来的主要细节,就怕耽搁了事。
“郡主已经昏迷半个时辰了,刚才柳娘子请了医师过来,说郡主是心神起伏,一时郁结所致的昏迷……”
半个时辰,那就是一个小时,现在还来得及!
还好还好,还以为自己昏睡了一天,那可就误了大事了!
掀开身上的薄纱被,王沅就要下榻,还让阿颜赶紧服侍她。阿颜不知所以,但还是听从了,也不敢多言,就怕郡主再急出什么病症。
她被安置在柳箐的卧房中,一出房门就撞上了正回来看她的柳箐,可算是见到了救星,连忙上前求助。
“阿箐,我知道崔五郎手下一定有身手好,能飞檐走壁的侍卫,能不能向你求借一人。崔五郎想要什么,但凡我有,一定双手奉上。”
她身边没有得力的人,若是自己孤身前去苏府,也不一定能进去。更何况,现在说不定,圣人已经下令让应天府的捕役封住了苏府。
若是明天再抄出那般要命的东西,苏府就在劫难逃了,苏六郎的阿耶和长兄不久后会因为没有人接应而殒命,便是日后平反,人也是没了。而她是断断不能让此事发生的。
眼神有些复杂地看向好友,柳箐有些疑惑,阿沅一向万事不上心,竟是知道闻清随身养的有这等子做阴私事的异士么?
难不成是苏六郎平素与她闲聊时告知了她什么。
“阿沅要这样的人有何用?”还是要先问问清楚,难不成阿沅还能幻想着去把苏家人从诏狱偷出来不成。
就知道阿箐一定会寻根问底,王沅示意身边婢女们都退下,等两人周围没了旁人才开口:“六郎曾告诉过我,他有一些事关苏家的秘事的文书藏在了书房之内。”
“如今苏家出事,若是圣人下令抄检,定是会被发现,倒是可就遭了。”
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眼中已经有了些泪光,可是都被对面的柳箐收入眼中,不知道该感叹好友对自己的信任,还是苏六郎竟是连这等事都告知给了她,这两人许是真的情根深种了。
“阿沅莫急,我答允你就是。”想来难度不大,闻清应当会愿意帮这个忙,柳箐就一口应下。
松了一口气的王沅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苏六郎从未告知过她这些话,她要让柳箐派人去取的,正是有人要构陷苏家的伪证。
☆、不慌不慌
拿到书信的时候, 王沅不由得有些感慨, 难怪日后能得帝王青眼,一步步登上高位,人称一声崔相公,崔五郎如今便是年少,也是不可小觑之辈。
这才过了一夜,一大清早阿颜就把书信呈了上来, 是在正屋堂中发现了一个锦盒, 然后撬了锁头,才取了出来。
只能说, 阿箐和崔五郎办事, 就是细心, 其实能出现在她屋中的盒子,寻常婢女们肯定是不敢打开的, 但送信之人还是在盒上加了把铜锁。
“郡主,这里面是什么啊?”
阿颜识字不多,站在一旁探头探脑, 还是很好奇的, 尤其是好奇这盒子是如何得来的, 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屋中。
展开书信看了看, 果然如同书里描写的一般,王沅的唇角就泛上几丝笑意:“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阿颜不知更好。”
这书信伪装起来很是下了几番心思,封皮有些揉搓的褶皱, 看上去很像是自边关不远千里传来的。而信中的字迹,更是跟苏六郎同出一脉,大约也是跟苏大将军的字迹一模一样。
想着书信里借苏大将军之口,让苏六郎带着苏九娘趁机逃出洛京,去边关与之汇合,逃亡西域占地为王的筹划,王沅的眉尖就蹙了起来,书中并未详细说明究竟是何人将此信置于苏府。
这个筹划粗看荒唐,细细考量也并非完全无理。
如今西域通商之路已开,丝绸香料之路上的小国光是盘剥行商的关税,就富得流油,苏家人若是能遁走,占一国为王,岂不是比效命于大昭来得痛快。
是晋王,还是另有其人?难不成是秦王楚王一党之人?不应该啊,苏家便是娶了她寿安郡主,可长公主也非是对东宫储位有心之人,苏家更是忠君的孤臣。
这其中究竟是谁在捣鬼?
从书中后来的蛛丝马迹来看,似乎还是晋王一党可能性更高些……
见她久久不言,又陷入了沉思,阿颜只能放轻了手中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梳理着手中乌黑冰滑的长发,生怕惊扰了郡主。
又过了半晌,王沅倏尔睁开了眼,眼中闪过一丝愉悦,便是不知是谁又如何,她如今已经改变了今日苏府即将要抄检出通敌书信的情节,日后也一定能改变苏六郎,乃至苏九娘的结局。
事在人为,何况她已经知晓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