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允她去打秋千。
好在她也不甚在意。
在一旁坐定,尝着据说是阿姊亲自着人做的寒食点心,崔泠心满意足。
家中多长兄幼妹,自己打小就盼望着多个阿姊。没想到还真的有,便是同母异父,那也是实打实的亲姊姊。
可惜嘞,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能与阿姊相认。
许是快了吧,她回想起阿娘的话,倒是有些期待那么一天。
目光瞟向不远处的一对璧人,又瞧见苏六郎看着阿姊时含情带笑的模样,与阿姊脸上遮掩不住的、眉眼间的丝丝笑意,崔泠托着下巴,觉得这个姊夫倒也还行。
容貌俊秀,心地纯良,听说也很有才干,尤其是能讨阿姊喜欢,起码一个面首的职责是尽到了的。
崔家人教导小辈的法子很是不同,有什么事都是不瞒着家中小辈,崔泠也是很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世。
她想想坊间传闻中的沦为面首的阿耶,也并不觉得自己把苏六郎与面首相提并论有什么看不起的深意。
这苏六郎很是不错,就是这苏家未必如外人看来的这般地位牢固,倒是让她替阿姊有些头疼。
可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让她这个年纪小小的小娘子发愁呢,崔泠学着耶耶的模样捻了捻指尖,叹气,谁让她生了一颗九曲玲珑心。
作者有话要说: 苏六:糟糕,我居然还没有送过卿卿定情信物
王沅:多了个妹妹???
☆、簪花
到底还是有些距离, 等到下午去马球场的时候, 王沅一行人就将将卡在了开赛之前。
而勉强安顿好了王沅,苏六郎就骑在马上,一边甩脱外袍,一边往场内赶去。
脱外袍时甚至连缰绳都没有拉,随后直接就将褪下的暗绿袍服甩给了身后的随从,又把方才别在马鞍上的球杖握在了手中, 才挥着杆冲到了裁判台前。
可算是赶上了马球队的赛前惯例活动, 向着裁判计分台致意。
看得王沅都怀疑他差点从疾驰的马上掉下来。以及有些怀疑,既然要来打马球, 为什么还非要在劲装外, 又套上一层宽袍大袖。
四月间五月前的这天气, 难得不会觉得有一点热吗。
隔得有些远,但是王沅还看见他甫一过去, 就被旁边同穿一身黑衣的郎君笑着拿球杖指点两下。
而苏六郎也不生气,笑着回应了什么,还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王沅觉得自己好像大概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自己大概给苏六郎的迟到背了个锅。
她的猜想虽不中也不远矣。
一过去的苏六郎就被交好的郎君戏谑问道:“寻舟何故姗姗来迟, 怕不是被小娘子绊住了脚步?”
随后这调笑的郎君故作反应过来的模样, 拍了拍头, 笑道:“倒是忘了寻舟可是有陛下赐婚,怕不是寿安郡主也来了?”
这话可就问的苏六郎心头一软,他回头看了看台上,与苏九娘坐到一起的王沅, 也正好看见卿卿正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少年郎君一下就欢喜起来,他翘起唇角,冲着王沅笑得更开心了几分。
恰巧此时有阳光自厚重云层中挣脱而出,罩在苏六郎身上,勾勒出穿着紧身劲装的少年郎君矫捷挺拔的身姿。
连着他的笑容都似在阳光下更耀眼灿烂了几分,加之郎君容色过人,惹得看台上的小娘子们议论纷纷,都赞一声年少风流,肆意张扬。
被电了一下的王沅心中冷漠,这苏六郎怎么能天天笑得跟朵花一样,还在大庭广众突然放电。
王沅甚至觉得,附近知晓两人定亲的小娘子们看着她的眼神都冷飕飕的,她安慰自己这必定是错觉。
“阿沅姊姊,我阿兄的马球打得甚是不错。便是从前还在洛京城的时候,都是每次马球赛皆会被两队争先邀约。”
“这不,甫一回洛京,就被晋王邀了去。”
言笑晏晏的苏九娘不遗余力地夸赞兄长,她这会倒是有些佩服兄长的,但凡见过阿兄打马球的,何人不赞一声好。
这话怎么接,自己以前也没见过苏六郎打马球,如果说自己拭目以待,是不是有些太刻意了。
想了想,王沅忽然抓住了关键点:“是晋王邀了苏郎君去的?”
马球场的一侧有太常寺的乐队助兴,节奏急促的乐声伴随着场上激烈的角逐,很是应景。
苏九娘指了指场上拿着虎皮包裹球杖的黑衣郎君,他正俯身一击,将彩色木球传给了一侧早已躬身准备好的苏六郎。
她解释道:“阿兄与晋王早些年曾有过一起打马球的交情,所以这次邀约也就未推辞。”
晋王与苏六郎配合的甚好,苏六郎接过了彩球,虚晃一杖就避开了来抢球的红衣郎君,如弯月的杖首灵巧一勾,就又将彩球勾到了身侧。
他在马背上弯下身,身线流畅,如蓄住气力的弓弦,扬手一击,将见彩球如长了眼一般,直直被投掷进了对方的栏门!
裁判台上的计分之人也连忙为晋王为首的球队计上一分。
整套动作迅如疾风,快如闪电,王沅只看见他俯下身,手臂挥了几下,就拔得头筹。
而场中着了黑衣的郎君们皆是高声欢呼,一旁乐队的曲调都昂扬几分,还有乐工放下乐器当场跳了几节胡旋舞,更不要提看台上有些爱好此道者跟着起哄了。
一时间,场中热闹非凡,乐声人声马蹄声混杂在一起。
按着惯例,苏六郎一拉缰绳,鬃毛修剪编织得整整齐齐的五花马就仰首嘶鸣,俊秀郎君打马而行,在场边绕了一圈。
在经过看台上王沅所在附近时,苏六郎还扬起球杖挥舞两下,然后蓄力高声呼喊了一声:“阿沅!”
场中闹热,苏六郎的喊声依旧清晰可辨,惹得看台上的娘子郎君们都嬉笑起来,有识得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瞟向那道淡烟紫色的纤细身影。
这人,这人可真是……
自己的名字被忽然喊了出来,王沅觉得耳根有些发热,垂下眸不再看他,只觉得这杯子上的花纹还不错。
可惜一旁的苏九娘此时有些不想放过她,嘴角噙着笑意,问道:“阿沅姊姊觉得阿兄球技如何?”
好似还不错,毕竟上来就拔了头筹,感觉自己一杯酪浆都没喝完,他就进了球,可以说很是干净利落了。
“自然是不错的。”
一说完王沅就有些后悔,不错就不错,加什么自然二字,倒显得她对苏六郎很有信心一般。
“苏郎君的球技在洛京城里,也算是不错的。”
她强行找补了句,就看见苏九娘对她笑得暧昧,一副我懂你心意的表情,让王沅嘴角都抽了抽。
随即她又理直气壮起来,本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夸夸他不是很正常的吗,都是小事情便不要多加烦恼了。
泼了油的马球场地面纤尘不起,苏六郎如入无人之地,在球场上连连进球,眉开眼笑,英姿勃发。
初时王沅还在心里为他喝彩,后来都看麻木了,就听得乐声和小娘子的尖叫声,恍惚觉得来到了后世的追星现场。
嗯,从外形与球技来说,苏六郎若是到了后世,保不齐还真的能走红网络,王沅有些好笑地想到。
场上的郎君鬓角微湿,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本就紧身的劲装窄袖几乎贴到了肌肤之上,倒是更显身形。
这让一直目光追随着他的王沅有些耳红心跳,毕竟苏六郎除了一张脸,这身材似乎也很不错,有几分少年郎的清瘦,又有行伍出身的矫捷,绝对是符合她的审美的。
今日打球倒是与以往不同,看台上可是坐着他心悦的小娘子,苏六郎使出往昔打球的十分手段,愣是将彩球始终勾于杖下。
眼见得又进一球,苏六郎依旧往看台上望去,见得王沅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只觉得这球不仅撞进了栏门,几乎是撞到了他的心里。
他笑得灿烂,面颊微红,也惹得相熟的郎君都想打趣打趣他。
“寻舟这回可算是在寿安面前出尽了风头。”扯着缰绳靠近苏六郎的晋王调笑道。
可惜苏六郎已经不是年少时与他一同斗鸡走狗的纨绔郎君,自然知晓应当是避嫌,再者,他来赴约不过是圆了旧日情谊。
如今的晋王,可不是当年与他一同走马游街的李家二郎君了。
“不过是想让阿沅看看我的球技,倒让殿下见笑了。”苏六郎收敛了些笑容,还是实话实说。
不意外年少玩伴这般态度,晋王也多少能理解一二,他颔了颔首,就径直往彩球的方向去了。
苏六郎不过是苏家嫡幼的郎君,如今苏家俱在边关,他在京中不过如质子一般的存在,便是拉拢他,也无用处。
倒是不如娶了苏九娘来的实在,可惜阿耶定然不会允准,而自己也早有了王妃。
想了想埋的棋子回报说楚王对苏九娘似是有意,晋王嗤笑一声,想得倒美,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等到球赛终了,苏六郎所在的一队果真更胜一筹,其他郎君也知晓是苏六郎的功劳,便将实现约好的彩头让给了他。
裁判之人还亲自为他簪了朵牡丹花,时人喜牡丹,如此可算是一种赞扬奖赏的意义了。
还未换衣,苏六郎就在看台前勒住了缰绳,下了马就直奔王沅与苏九娘所在地,他笑得灿烂:“阿沅与九娘且等我片刻,我去换衣便来。”
见两位小娘子都应下,他拔下了插在黑色巾帻里的牡丹,一俯下身就轻巧地簪到了王沅发髻上,轻笑一声:“如此甚好,很是衬阿沅。”
就笑着大步流星地离去,留下王沅被苏九娘看了又看。
抚了抚发间碗口大小的牡丹花,王沅有些愣神,还是抿了下唇没有说话,倒是苏九娘一直笑得眉眼弯弯的。
去寻了隐蔽所在换衣,苏六郎先揩抹了一番,换了干净素白的里衣,又披上方才甩给随从的锦袍。
他轻松地叹了口气,还好自己机智,来时把打球时的衣着穿在里面,这才能脱了外袍就上场。
至于为什么非要穿这件外袍,他想得简单,无非是九娘与明思都夸这件比劲装更衬他些,想着给卿卿多些好印象罢了。
郎君星眸熠熠,眉眼弯弯,想道,如此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天准时复更,请假条删掉啦~
☆、樱桃红
随着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洛京城王府里, 上上下下的人也都是心头火起,只觉得一团焦躁,便是饮了南边来的新茶,也浇不下去。
“长公主果真是要回洛京了。”
正堂里,老夫人叹了口气,额上的皱纹成了个川字, 她用帕子拭了拭并不存在的茶渍, 对着面前空着的堂屋说道。
一旁跟随她多年的嬷嬷小心瞧了瞧老夫人的脸色,试探道:“许是长公主不过是念着郡主的及笄礼将至, 才回呢。”
院落传来了清脆的鸟啼声, 倒也并不是廊下金丝笼里困养的画眉, 是被院中的扶疏花木招惹来的野雀。
这时节,院中正有红艳艳、水盈盈的樱桃果挂在那樱桃树上, 煞是喜人,各样的雀儿也就来了,便是日夜安排的婢女守着, 也总是拦不住, 到底还是损了些。
“也许是长公主与我临川王家的缘分尽了, ”老夫人又叹了口气, 她也并不是什么都未听闻,“这原本也不过是段孽缘罢了。”
“派人去传个信与三郎吧。”
老夫人偏了偏头,又吩咐道:“也让人采些熟的正好的樱桃,送到阿芷那边。”
“可要给元娘送些去?”
嬷嬷给老夫人又满上一盏茶汤, 将茶壶放回了红泥小炉上,热气腾腾的茶汤带着些咸涩的味道,是放了不少好物与这南边来的新茶砖一起混煮的。
这话惹得老夫人眉头皱得愈深,她的语气都有些尖刻:“元娘可还记得我这老婆子?”
“日日寻隙便要往顾相府跑,这满洛京,有哪家的小娘子如此恨嫁?王家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
说到气时,老夫人一拍几案,骇得屋内婢女们身躯一颤,立刻低了头以免招了主人家的眼。
嬷嬷也难得见她发这么大的火,不免安慰起来:“元娘想来也是对顾家郎君不甚放心,到底怕他勉强,所以想亲近一二。”
“再说了,到底有圣人赐婚,说起来不算什么。”
老嬷嬷用巾帕擦拭着几案上的水渍,是方才老夫人拍桌时震出来的,她有些不解:“便是郡主,不也常被苏六郎邀着出去吗?您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再者,气大便会伤身。”
可这话却让老夫人怒火更盛了几分,她抚了抚花白的鬓角,手肘支到了几案上,半阖了眼。
“苏六郎是倾心阿芷,自个去求的,她可是自己眼巴巴凑上去的,还抢了自家小娘子的昏事。如今还不收敛,就不知有多少人在看她的笑话。”
“这也在看我王家的笑话。”
“洛京有多少的好儿郎,她偏偏去抢阿芷的。还是说王家家训不严,门风不谨,府中小娘子为个郎君都能争抢起来。”
顿了顿,老夫人语气缓了些,却是风雨欲来:“让人去通知三郎时,便说,他但凡还有一星半点儿顾念着元娘与阿芷,就该立刻赶回来。”
“我却是没有能力替他再管教女儿了。”
“他也避了这么多年,懦弱了这么多年,再不归来,何不干脆入道出家,再不与王家有牵连来得干净!”
眼瞧着老夫人不愿再开口,只是凝神喘息,嬷嬷招呼着婢女轻手轻脚地退下。
她匆匆走过回廊,去寻人与王三郎传话。
想到沉寂许久的王府大概又要闹热起来,嬷嬷忍不住叹了口气,怕是要出什么乱子。
等老夫人着人送来的樱桃到的时候,王沅其实也正在吃樱桃,也不止是樱桃,纤白的玉手里正捧着个玉碗,里面是伴了冰的水果什锦。
五月自然是有不少水果可吃,不止是樱桃,还有桃子,枇杷,杏,李子,杨梅等等。
便是罕见的荔枝,这个季节也是有的,只是过于昂贵,很是难得。
当然了,在王沅这边倒是真的有,是与樱桃一同,今早被苏六郎送来的。
随后就被她命着婢女,削皮去核,切成小块,拌上砸得细碎的冰沙,再浇上醇厚香浓的酪浆,可以说是时令美味了。
果香伴着酸甜酪浆,凉凉的,王沅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多来几碗。
“郡主,这冰碗太凉,可不得多食。”
碎碎念的阿颜在一旁叨叨,可也没拦住王沅,只能愤愤地看着她让人盛来了第二碗,打定主意一会的第三碗一定得拦下来。
“苏郎君可是有心了,婢子听那苏明思说,一共也不过十数颗,苏郎君留了一些给九娘子,其他的都给郡主送了来的。”
“便是他自己,也未尝尝鲜呢。”
阿颜一边说,一边笑着在一旁做些细碎针线活。虽然是有绣娘随侍,这些贴身物事,还得贴身的婢女做才合适。
听闻此言,王沅用银匙舀了一瓣荔枝,抿了抿冰冰凉的果肉,到底还是耽搁了些时候,不算新鲜,但毕竟也是苏六郎得了赏赐就送了来的。
她突然想到了那句诗仙形容某位贵妃的诗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好似也没什么关系,怎么就联想到这个了,王沅心里腹诽,自己真是被苏六郎带的脑回路越来越奇怪了。
这荔枝还是很甜的,她心里想。
这晌,就有婢女撩开了珠帘,进了屋,低头禀告道:“郡主,老夫人遣人送了些樱桃过来,来人正在外面等着呢。”
老夫人遣人送樱桃,这倒是稀奇,毕竟是长者赐,不敢辞,她便让来人进了屋来。
来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婢女,王沅倒还真有点印象,每每在老夫人院落用早膳,好像就是她在为几人布食。
“郡主安好。这是老夫人院中新熟的樱桃,命婢子送些来,还是方才摘下洗净的呢。”
来的婢女很是活泛的样子,笑容满面,倒像是来给王沅道喜的一般。
闲闲地拨弄着呈上来的樱桃,王沅忽然想到了原身手札中的记录,心中一晒,若是原身还在,这可不就是来道喜的一般。
老夫人院中的樱桃树也是有来历的,听闻还是原身的耶耶年少时栽下的,轻易不得采摘。
原身幼时曾见老夫人带着王元娘摘樱桃,等自己一过去,欢声笑语就戛然而止。虽然也分了些樱桃,到底是没有了滋味。
更别提老夫人头一次捡了樱桃先给她送了来,真是罕见了。
她不开口,周围人也没人说话。
送樱桃的婢女微微抬头,用余光偷瞄着上首,只看见黑漆木盒里有殷红的樱桃果,更有削葱根般的玉指在轻轻拨弄。
眼中黑,红,白三色交织,竟是有种说不出的清艳靡丽,让她一时看呆了去。
她很是识得这寿安郡主的,毕竟每日都会在早膳时见着。
她又是王府的世仆,对着旧事一清二楚,所以对郡主也很是同情。到底是上辈人的事,何苦牵连到下辈人。
可每每见着寿安郡主冷冷清清,不惹凡尘的冷淡模样,又觉得许是郡主心里也不甚在意。
她正想着呢,就被上首传来的清冷女声打断了思绪。
“便替我多谢谢老夫人。”这声音无悲无喜,倒像是浑不在意。
送樱桃的婢女只得应是,就退了下去。
一出门,就又被塞了打赏的荷包,摸了摸里面硬物的轮廓,她连忙谢过,随后脚步轻快地回去复命。
这差事果真是好,怨不得方才都抢着来,郡主果真是大方。
“郡主……”阿颜也知晓几分樱桃的旧事,此时语气犹疑,吞吞吐吐不似平时的爽快模样。
“这樱桃便赏了你们。”
王沅有些不以为意,她不是原主,对着樱桃也没什么心结,只是突然想起了旧事,想着原身短暂的一生,有些唏嘘。
而且自己毕竟占着她的人生,即便是原身本就已经离去,到底想起来也是觉得有些愧疚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有些恍惚,苏六郎喜欢自己,是喜欢这张美貌的面容,还是单纯喜欢自己。
随后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出来,唇角微弯,怎么就自织罗网痴了起来了。
自己在原来时代的长相与现在也有个六七分相似,只不过如今有了空闲,日常保养得当,自然是比原来社畜的自己强上不少。但到底还是这样的长相,没得变。
随即她就发了话:“去把七□□取了来。”这便是想了起来要敷个面膜了。
眼见得郡主不知想起什么又高兴了起来,阿颜也一扫愁云,马上招呼着婢女把妆台上精致的瓷瓶取来。
又让人去取水来为郡主洁面。
阿颜一边调和着有美白功效的药粉,一边对着陷在柔软靠枕里的郡主絮絮念:“郡主,苏郎君送来的樱桃更红更大呢。”
她细细地观察,发现王沅脸色没有丝毫不悦,语气就又欢快了几分。
“听苏明思说,这是今日苏郎君趁着休沐,天未亮就早起出城,亲自去挑选的,就怕下人不仔细,挑得不是最好……”
挑个樱桃还要亲自去,王沅表示冷漠脸,好吧好吧,她其实已经习惯了。
不过,苏府离着城门也是远得很,他这么一个来回,岂不是凌晨就得出发?能吃得消么?
而被她惦念着的苏六郎,其实现在正在补觉,眼睑阖上,浓长的眼睫掩出一片阴影,显出几分温雅文气。
他轮值了夜班,又起了个大早出城去选樱桃,早就疲乏不堪。
等安排好苏明思亲自去把荔枝与樱桃送到,也就栽到了床榻上,很快就呼吸均匀。
作者有话要说: 满血复活!我回来啦!
☆、绣帕子(捉虫)
就在王沅要及笄的前不久, 天气已经回温, 花气袭人也可知昼暖,更是已经到了可以把夹纱裙全收回箱笼底的时节。
一直传闻要回京的乐阳长公主,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洛京城。
官道上翠荫如盖,长公主的仪仗队浩浩荡荡,慢行在朱雀长街上,惹得驻足的行人无不侧目。
而这些王沅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正在屋中跟块手帕较劲。
前些时日, 苏六郎与一众交好的世家郎君去了坊间,饮酒听书。
席间有位郎君酒后开始夸赞其自家娘子的贤惠, 不止是里衫亵衣, 连着外袍都是亲手所做。
一针一线, 俱是心意,他还红着脸表白心意, 便是自己不纳妾,那都心甘情愿。
这话倒是惹得不少郎君感慨万千,而苏六郎则是格外留意了起来。
所以再见面的时候, 就跟假作不经意, 与王沅提起了此事。
他一边说, 一边连着瞟了她几眼, 后来索性放下杯盏就盯着她看,眸中有碎光闪动。
在王沅看来,苏六郎就是在明晃晃地表示着:他酸了,真的很酸, 酸成了柠檬精那种。
可这做衣服,好像很困难的样子,自己在做好的衣服上打个补丁算吗?王沅有些为难地想。
“六郎也想要件外袍吗?”开玩笑,里衣是不可能的,成亲前绝对没有的,想什么好事呢。
好在苏六郎向来是个知足的人。
他不自觉地垂眸,目光移到王沅纤白的指尖,见着指尖上微微的粉,突然就想到了执手时握住的柔软娇嫩,心中一漾。
“外袍由着府中的绣娘去打理便是,何须卿卿动手。”
他的娘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便可,他阿耶就是这般宠着阿娘的。
“若是卿卿闲暇,”他道出了心声。因着第一次索要物品,还有不甚好意思,玉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继续道:“能否为我绣一方帕子?”
一方帕子,王沅觉得,也许大概还能苟一下,绣个花纹或者小图案即可,就直接答允了,也不管得了许诺的郎君如何欢喜。
所以她现在就看着桌上一筐针线发呆,只觉得无从下手。
浅色编制筐内有十多块素白丝帕,还有打磨圆润的木质绣绷,扎满了银针的针线包,锋利的小金剪并着各色丝线。
一旁的阿颜还在喋喋不休:“郡主,绣线要劈丝,最多可以一根劈成十六份,丝线份数越多,绣出来的花纹越是精细。”
听到王沅耳中,便是:越细,她的眼睛越花。
听起来就很是麻烦的样子,她都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也就有了几分恹恹的样子。
一看她的神色,阿颜就觉得不妙,连忙劝解:“郡主,这可是答允送给苏郎君的帕子,便是不求精细,绣上些常见的卷草纹也是好的。”
可是卷草纹也是有不同样式的,有忍冬,兰花,牡丹、荷花等等等,是有繁复的,也有简洁的。
虽然想着苏六郎总认错牡丹,又为自己簪过牡丹,两人与牡丹很有些渊源,王沅有点想绣点牡丹纹样的卷草纹上去。
但是也只是想了想,毕竟绣牡丹花,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这时,她灵机一动,原汁原味的牡丹卷草纹她来不了,勾画个大概式样,还是有个法子的。
便让阿颜取了细炭笔,就着素帕勾勾画画,省去了繁琐的细枝末节,只保留了大概款式,总算是绘出了简约版的卷草纹。
“阿颜瞧着如何?”王沅面上不显,冷清依旧,心里却难免有些洋洋得意。
“郡主简省了许多,也是可行的……”
瞧着简单几画的卷曲花纹,阿颜有些勉强,心里叫苦,自己已经为苏郎君争取了,有比没有要强的。
既然花样简单了,配色上就需要自己花些心思了,王沅正挑拣着丝线,就有婢女匆忙进了屋,直接就禀告道:“郡主,长公主府派人来了,要接您过府一叙。”
一旁的阿颜眼中蓦得放出神采,她笑着回头道:“郡主,长公主回洛京了!”
然后就对上了依旧在配色的王沅,面上无波,对着婢女的通报恍若未闻。
等挑出了合适的蓝绿凑成了渐变色,王沅才放下手中的丝线,淡淡道:“为我梳洗吧。”
“再让人去备了牛车。”
头一次见长公主难免要收拾打扮一二,再说长公主府离着王府不远,坐车也不会很累。
阿颜摸不清王沅的心思,还是忍不住在路上就问了出来:“郡主可是不欢喜么?”
透过轻薄的帘幕,王沅瞧了瞧随车步行、喜形于色的阿颜,慢慢开了口:“许是等的久了。”
是很久了,原身至死都未等来,而自己自然是不在乎的。
而阿颜却误解了这意思,她很有几分羞愧,自己只想着长公主回来,能见到跟随长公主的亲人,倒是忽略了郡主的感受。
她虽是自幼被送来郡主身边随侍,但每逢年时,郡主仁厚,也总能去城外与亲人相见,叙叙话。
可郡主却是多年未曾见过长公主了,怕是……多少有些失望怨恨的。
其实王沅此时还有些迷茫,自己见了长公主,该是什么态度呢。
若是原身,许是愤懑,许是失落,也可能因着天生的善良心地,只剩一腔孺慕亲近。
可自己做不到啊,长公主对自己来说,只是个曾听闻,有几分渊源的陌生人而已。
若来到原主身上的是个贪慕权势的,说不定还会巴巴地凑上去,讨好原主的阿娘。可自己并不是,也觉得现在的状态便很好很惬意了。
理论上,她似乎还应该感谢长公主为她带来的地位财势。
可自己如今代替了原身活下去,若是原身本是有怨恨的,自己如此,岂不是替原身原谅了这个抛弃她的生母?
这关系真是复杂万分,也让王沅有些头疼。
索性打定了主意,以不变应万变,她不求长公主什么,也不必与她过于亲近。
左右,当年也是长公主将原身丢在王府里,不闻不问,没道理现在又要与她母女情深。
就像她在现代的生母一般,只当对方不存在,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吗?
她想得倒是好,可一进屋就被个小娘子抱住,软糯地连声地唤她:“阿姊,阿姊,你可来了,阿泠想你了!”
这不是崔五郎的小妹,崔十二娘吗?怎么会在长公主府里?
有一个大胆的猜想破土而出,王沅面瘫着脸,往堂中正首望去,就对上了一个长相妩媚的丽人,与她身边,年约三十的俊美郎君。
她又低头看看集合了堂中夫妇样的两人大部分优点的崔十二娘,突然觉得心头一跳,继而一痛。
又是原主残留的余念在作祟吗?
好在这痛感转瞬即逝,王沅又恢复如常,不过是多了个同母异父的便宜妹妹,不是什么大事。
自己当年也不也是这般见着了亲爹的私生女,还没比自己小几岁,都是小事情小事情。
“阿沅……”
长公主有些迟疑地唤着,即使这名字也曾魂牵梦萦,但到底是这许多年来,第一次见到真人。
她没有唤自己当年为阿沅取的乳名,可是见着阿沅与其生父肖似的长相,还是难免有些隐隐作痛。
随即就别开了眼,这是她最不愿意触动的回忆,也是她这辈子最后悔之事。
一旁的郎君见状,握住了长公主的左手,安抚地紧了紧。
他转向了堂中站着的小娘子,虽然不喜王五郎,但他对着王沅也有几分爱屋及乌之意,就替长公主开了口:“这便是阿沅么?”
“你年幼时,我曾在宫宴上见过你,小小的一团,如今都要及笄了。”
他很是温和慈爱地说道,让王沅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姓王了。
宫宴,王沅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说话的郎君,能出入宫廷宴会,难不成不单是长公主的面首?
崔三郎何许人也,自然是察觉了她的异色,便站起身里,开口为她解了惑:“我便是崔五郎的叔父,在家行三,你随着阿箐唤我一声三叔也可。”
怪不得崔十二娘养在崔家,还充作崔五郎的亲妹,王沅有些恍然大悟。
只不过,这两人孩子都有了,为什么不自己养着,古代丁克一族吗。
“长公主今日才回,就将你叫来,其实长途跋涉,体力已经有些不支。”
“阿泠便留在此地,陪着你阿娘。阿沅你便随我出来,我为你答疑解惑,如何?”
崔三郎看上去很关切长公主的模样,也似乎他才是长公主府的郎主,直接就安排地妥当。
如此,王沅才说了入府后的第一句话:“如此甚好。”
且看看崔三郎要说些什么,难不成是为长公主抱屈,让她体谅长公主的难处与苦衷?
实话实说,她并不能也不想替原主原谅长公主与王三郎,并不是每个生命自己决定来到这世间的。
可等两人走到府中湖心亭时,崔三郎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很是诧异:“我认识长公主时,她还未嫁予你阿耶。”
这是什么情况?王沅有些懵了,一出狗血三角恋大戏?当年之事另有隐情?还是自己真的不姓王?
☆、不过担忧
原就是下午才来的长公主府, 等王沅听完了属于长公主的前尘旧事, 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阿沅,你若是对长公主有怨恨也是应当,只是这些年她也确是念着你。”
崔三郎双手负后,袖袍熨帖,没有一丝皱纹,整个人完美而细致。
他凝视着湖心碎碎金光, 慢慢道:“不求你们再续母女之情, 只当是有血缘的陌生长辈,面上和气, 来往一二。”
“可好?”
听完了一出旧戏, 王沅其实心内呵呵, 说到底,原身还是当年之事的牺牲品。
但是崔三郎所提的要求也并不过分, 且她虽是同情原身,这些年也受了长公主不少好处,如此也是能做到的。
她侧身转向崔三郎, 轻轻一福身, 算是应下了。
俊美如天人的郎君虽是有了年岁, 一颦一笑仍是动人, 他见王沅应下,笑容越发和蔼了些:“今日已迟,阿沅不妨留宿,晚间一起用膳如何?”
能不留下吗, 现在这个时辰,再回王府,十有八九会被宵禁的巡防小队拦住,便是她是圣人亲封的郡主,也会先被抓起来再说。
眼前这位崔三郎,难不成掐好了时辰,非让她留宿不成。先是下午急匆匆把她召来,又是拖着她说了许久的话。
王沅瞧着他的笑容,越发觉得自己好像看见某种毛茸茸,长尾巴的生物,嗯,就是冬天可以做大氅,一笑双眼就眯成月牙的那种。
不过此时也是无可奈何了,左右就是吃饭气氛尴尬了点,没有了熟悉舒适的贵妃榻和床,别的忍忍还能苟。
她垂眸,客气疏远地应下:“幸何如之。”
可等到吃饭的时候,王沅才真觉得尴尬,十分特别极其地后悔,如果方才直接把牛车扔公主府,骑着马就回去了。
说不定这会就能瘫在柔软的贵妃榻上了。
而不是此时有一大一小相似的眉眼一直盯着她瞧,时不时还劝个菜。
大家都是一人一案几,分食的,何必劝什么菜。
不过她也不觉得十分的如鲠在喉,毕竟对于她来说,这杀伤力也只够让她有点尴尬了。
“阿沅,听闻你喜爱天花配上九练香,这是今日才得的,很是新鲜,尝尝看如何。”
在王沅面前,长公主没有半点昔日直出王府,养了俊俏面首乐不思蜀的潇洒,温软妩媚的嗓音中反而多了些小心与试探。
一旁的崔泠察言观色,也刻意装作乖巧模样:“阿姊,这很是美味呢,你尝尝看!”
对此已经免疫的王沅,默默用筷子夹起小巧的包子,细嚼慢咽,依旧是不发一言。
本以为就要这般尴尬到最后,就有婢女碎步趋前,竟是没有去长公主身边,而是直接去了崔三郎身旁,小声禀告。
瞥了一眼垂着冷淡眉眼,专心吃包子的王沅,崔三郎笑得揶揄,他直接开了口,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那便请苏六郎来此,让人多添副食案碗筷。”
苏六郎来了?
他来做什么,王沅有些无奈,难不成她还能在原身亲生阿娘这里受委屈不成,她抬起眸子,往门外望去。
果然有俊秀郎君正沿着回廊往正堂行来,步履匆匆,身上绯红常服已经有了褶皱,郎君蹙着眉,看上去很是焦急。
这会太阳尚未落山,屋内也未掌灯,匆忙而来的苏六郎进屋的片刻间,身后曳斜的夕阳光线为他周身镀上金边。
见到王沅面色如常,苏六郎暗自松了口气,手上卸了力,上前长揖行礼。
他不曾听闻过崔三郎,但见着与崔十二娘,崔五郎相似的容貌,也有了几分猜测,此时只能按下惊诧不提。
这会崔三郎倒是不再开口,由着长公主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年郎,据说是要娶了阿沅的苏家六郎。
身姿挺直,俊秀有神,想来也是洛京城世家中的佼佼者,长公主见到真人,心下满意了几分。
“六郎不必多礼。只是不知,六郎为何而来?”
长公主故意问道,她直接称呼六郎,已是以长辈自居,可见对苏六郎很是满意。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崔泠忍不住轻笑出了声,惹得长公主和崔三郎都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开口责怪。
虽是问的苏六郎,其他三人还是很快将目光转向到了王沅身上。
而苏六郎直起身,也将目光转到了王沅身上,这下,她便成了屋内众人的焦点了。
问得是苏六郎,都看她做什么,自己脸上也没长出花,王沅腹诽,也觉得长公主就是故意看热闹。
这会尴尬的气氛仿佛更浓郁了些。
“今日本是与阿沅相约,可到了王府才知阿沅来了此处,只得赶来了。”
苏六郎也是早有说辞准备,就将袖中准备好的,原打算过几日就送给王沅的一只错金钗取出,精工漆盒装盛着,显然是价值不菲。
一听就是现场编的,王沅自然不会拆穿他,而长公主也不会追问下去,便温和地开了口:“竟是如此。”
“如今天色已晚,不妨一同用膳,再让人收拾了客房出来。”
这话应了苏六郎心意,他就爽快答应了下来:“多谢长公主。”
在崔三郎目光示意下,苏六郎的食案摆到了王沅身侧,他不由得对崔三郎生出几分感激。
他侧头看身侧不远处的小娘子,细细观察她面上的神奇,见确实并无异色,才彻底放下心来,唇边也就带了笑。
几人继续用膳,一时安静了下来,有苏六郎在,长公主也不好再对王沅殷殷嘱咐,也就专心用膳,毕竟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而崔泠则是瞟着苏六郎与王沅的眉眼官司,心中嗤笑嫌弃,真当长公主府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
可长公主与崔三郎却是有些满意的,以阿沅如今地位,也不需攀附高门权贵,寻了苏六郎,不过是为着真心二字。
一时餐毕,长公主本是想与王沅叙叙话,但见她今日这冷淡模样,也就知晓她对着自己很有几分心结,便也不再勉强。
这时察觉她心意的崔三郎就开了口:“方才与阿沅在湖边叙话时,见湖边有早开的荷花。”
“阿沅不妨领着六郎去走走,月下寻荷,香远益清,也是妙事。”
这是让他们有机会说说话了,苏六郎此时的感激又多了几分,只觉得这位崔家郎君很是妥帖。
怪不得能得了长公主青睐,从一众面首中脱颖而出。
而王沅本就打算安抚一下苏六郎,想来他今日休沐,还能匆匆赶来,是上了心的。
也便一同起身,福了福,道了一声:“是。”
就领着苏六郎往湖边而去。
瞧着一对璧人的身影远去,长公主叹了口气,面上神色却是满意的。
“如今可是放心了?”崔三郎拉过她的柔夷,挑起眉笑着问道。
“接下来便看苏家如何了。”长公主摇摇头,到底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苏六郎的出身。
“何必担忧,届时也定不是毫无办法。”崔三郎远离朝堂多年,倒也不是毫无盘算,只是此时也不想让乐阳担忧。
“我瞧着这苏六郎可是有些呆的。”
崔泠瘪瘪嘴,她看出来苏六郎很有几分痴心,要不然看他这模样,还是觉得他不甚聪明,配不上阿姊。
崔三郎何许人也,一眼就看透了自家小娘子的想法,笑着道:“阿泠是聪慧,只是到底还小,不知这情之一字,最是误人。”
言讫,崔三郎的目光就凝在了长公主面容上,看得崔泠一阵牙酸。
今夜弯月如钩,好在长公主封地富庶,供得起湖边四周悬挂的照明宫灯,还都坠着流苏,随着微风摇晃。
如同以往一般,仆婢们都远远缀在后面,苏六郎熟稔地握上了王沅左手,他微微皱眉:“卿卿可是觉得夜风有些凉?”
随即就扬声要唤了苏明思过来,却被王沅制止。
“许是风吹的,这时节,也是不冷的。”
荷花都要开了,这季节晚上越凉快才是越好的。
“六郎今日不是轮值吗?”
拜苏六郎休沐必来,来不了也必送东西过来,王沅几乎被迫记住了他轮值时间,甚至比记自己的某些小日子都记得清。
这话问得苏六郎有些讪讪,微微低头:“本是轮值,听闻卿卿被传至长公主府,就与同僚调换了。”
这话不对,王沅立刻察觉到了,她侧首看着苏六郎,有些疑惑:“六郎不是轮值,又如何知晓此事?”
被问到了关键,苏六郎只得实话实说:“听闻长公主将要回京,怕是卿卿会被召去,就安排了人时刻在王府外打听着。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突然得知自己一直被监控,王沅有些无语,但想想他也是好意,就不打算追究。
只是她还有些疑惑:“六郎是一听说就来了吗?”那怎么赶着晚膳来?
这就问到了苏六郎的小心思了,他顿了顿,望进了王沅向来疏淡的双眸,认真道:“原以为卿卿很快得出,可等了许久,很是担忧,只好贸然求见。”
“我担忧卿卿,便来了。”
“卿卿可是受委屈了?”
夜色深深,微风袭来,带着几不可察的荷香。
眼前的俊秀郎君,在烛火的映照下,眉目间满是担忧诚意,眸中闪烁不定。他在问她,你可是受委屈了,我担心你,所以就来了。
仿佛是厚厚的硬壳上被凿出了缝,温软如水的情意就渗了进来,王沅张了张口,忽然就发现自己哑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闪光灯预备预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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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舟渡津
恍惚只是一瞬间, 王沅很快收敛好了情绪, 她微微一笑,仰头柔声道:“无事的。”
可见到王沅突然微笑,苏六郎更慌张了,他很少见到王沅无缘无故地笑,也知她生性冷清,这会如此, 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打击伤害。
“卿卿莫要如此。若是有委屈, 我定会设法帮你,或是早日娶你入府也可。”后半句却是声调低了些。
他说得真心诚意, 王沅却是僵住了脸上的笑, 心里嫌弃, 自己平时笑得少了,给个笑脸还吓到他了, 这是什么神奇物种的郎君。
尤其是后半句,明晃晃地夹带私货,当她听不出来吗。
方才见王沅突然微笑, 苏六郎有些慌, 见她不笑了, 反而有点更慌了, 他试探问道:“卿卿对着我,但说无妨。”
他怜惜地看着王沅在灯火明灭间的面容,心里又有些迁怒长公主与那位崔姓郎君。
觉得他们还不如不回洛京,早些年不也这么过来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让卿卿有伤心的机会。
原本王沅觉得自己还好,不过是知晓了些与她不相关的旧事。可这会,被苏六郎询问关切,忽然就有了倾诉的念头。
两人沿着湖边修好的青石路慢慢踱步,即便是道边悬着灯笼,苏六郎也不甚放心,左手提着一盏明亮宫灯,右手牵着她,这般缓缓而行,也勾起了她的回忆。
左右自己将来是要嫁与他的,想来他也不会说与他人道,王沅就慢慢地说着其实与她不相关,但又与她的真实经历,有着某些相似之处的故事。
“人人都道,乐阳长公主在曲水流觞宴上看上了王家三郎。”
“直接就向圣人言说要嫁予他,因此吓得王三郎的发妻难产而亡。”
“而乐阳长公主嫁入王家产下一女后,便离府独居,甚至还养了面首。”
王沅才开了个头,就感觉苏六郎握住她的右手用力了些,她有些好笑,索性用另一只手抚了抚他的手背。
随即就感觉到,他的右手好似颤了颤。
“今日崔郎君,便是堂上那位郎君,倒是给我讲了个不同的故事。”
“当年的曲水流觞宴,不止有个王三郎得了乐阳长公主的青睐。”
“还有位自江南而来的崔三郎,他对着普通世家的小娘子装扮的乐阳长公主同样是一见钟情。”
“可他年少自矜,当时未曾上前询问,只令人暗暗查访,终究是错过了。”
“等终于得知长公主离府别居,有了机会,他就混在了他人所赠的面首中,进了府。”
“百般解数,终于在几年后得了长公主另眼相看,继而与她定了情。”
“两人甚至还得了一女。”
“而长公主也终是被他感化,恢复了生气。如今回洛京,一则是为了长女的及笄礼,二则是为了与王家和离。”
停住了脚步,王沅望向远处隐于黑暗的虚空,轻声问:“这故事可还中听?”
“是否如话本所说的一般缠绵悱恻,曲折离奇?”
故事是中听,可苏六郎在乎的,也只是故事中,连名姓都未曾出现的她而已。
“卿卿如何作想?”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少年郎君的意气风发,听在王沅耳中,自踏入长公主府中积起的丝丝郁气,也就渐渐消散了去。
“崔郎君对我道,长公主自离府后,缠绵病榻数年,又怕见了我伤心,便将我丢回王府。”
“随着我年岁渐长,又担忧我已生怨憎,便也只在暗地里关注。”
“既是如此,维持此状便很好,我知她是我阿娘,生我育我,却不曾养我。”
“如此,只当寻常长辈,面上平和,等闲不常往来,甚好。”
等她说完半晌,也未得郎君回应,王沅有些疑惑。
正欲瞧瞧苏六郎的神情,就见他俯身将手中所执宫灯放置到了地上,在烛火中暗色的袖袍扬起一道弧线。
随即她就被一个温热有力的怀抱虚虚拢住,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百和香,尾调甚至有些甜,这让她心里嫌弃了一下。
洛京城中达官贵人是有此喜好不错,但没想到,苏六郎这厮居然也熏香!
然后就感觉到苏六郎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动作轻柔,倒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有郎君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清缓柔和:“卿卿,这不是你的错。”
这话说的,自然不是我的错,王沅有些不适,想要推开他,却始终未能伸出手。
“长公主不曾将你带在身边,卿卿自然不必勉强自己去亲近她。”
“便是卿卿有怨怼也是寻常,只是世人重孝,且长公主这些年也在暗地照应,便如方才所说,将其当做寻常陌生长辈便可。”
“卿卿未必能选择耶娘,这不是你的错。”
这时苏六郎微微低头,下颌触到了王沅的发髻,上面有朵精致的珠花,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有细碎的珠光。
明明是清朗温和的少年郎君声线,可王沅偏偏听出了一丝醉人之意,如三月春风,如绿蚁新醅酒,让她有了些微醺感。
“长公主如何,王三郎如何,崔三郎如何,都不干卿卿之事。”
“往昔怎样,旧日如何,也已过去。”
这时王沅感觉到他收紧了双臂,让自己的面容贴上了他的前襟,柔软细滑的布料透出他身上的热度。
“可日后,有我。”
“我名津,字寻舟,你便是舟,我所寻的,便是你,我便是卿卿所停的津渡。
“卿卿有我,便足矣。”
这人可真自恋,把名与字都拿出来说情话,王沅突然觉得苏六郎年少时传出的纨绔名声,一定是在学堂所习得的,都攒到了此时。
可她也不曾开口,只是轻轻抓住了他袖袍一角,攥在了手心。
随后就感觉发上被插入了什么,抬手一摸,入手冰凉,是个簪子的模样。
突然就想起了晚食时,苏六郎所寻的借口,想必就是那支错金簪子。
一时寂静,有微凉夜风送来荷香虫鸣,王沅微微侧首,越过环着她的郎君的肩头,就看见了漫天星斗。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
作者有话要说: ps.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出自李清照的《南乡子》
今天是情话boy·苏六郎一枚!
☆、早食
水汽氤氲中, 王沅正泡在浴桶中, 水面洒满的新鲜花瓣被阿颜浇下的热水冲散,贴上雪白纤细的颈,甚至还有几片挂到了锁骨浅窝上。
“郡主,要让人去王府取些用具来吗?”阿颜小心翼翼地问道,手上动作却是没停,捧过了装满澡面的盒子。
“明日便回。”
不耐烦跟阿颜绕圈子, 王沅戳破了她这点小心思, 她并不打算在长公主府多待,早点回自己在王府的咸鱼小窝才是正道。
“阿颜如今也到了年岁, 若是想寻了依靠, 我也可允了你。”
到底阿颜的亲人在长公主身边, 若是让她寻个好人家嫁了,也是可行的, 王沅觉得就是在时下,她也算是个好主子了。
“郡主,不要赶阿颜走……”
这话一下子就让阿颜慌了, 她急急地跪了下来, 不顾裙摆被水渍浸湿, 满脸慌张无措。
她跟随郡主多年, 郡主竟是要赶她走吗?
被主人家驱离的婢女,定然是遭了厌弃的,这让她日后如何立足。
这些年,她也只是听从长公主府的指令, 对郡主尽心尽力,从未将郡主的私隐回传回去啊。
“婢子从未将郡主的私隐传回过长公主府,郡主莫要赶婢子走。”
委屈失落恐惧交织在一起,阿颜的眼中泛上泪光,她咬着唇,却也不曾放下手上的澡豆盒。只是手上用了力,几乎让圆润的盒子角陷入了肌肤里。
“郡主若是赶婢子走,婢子,婢子便撞死在这!”
水花一哗,王沅转过了身,湿漉漉的长发随意用苏六郎送的错金簪束住,看着眼前言语间有了死志的阿颜,长睫轻扫,忽然清醒了几分。
平日里再是亲密,两人的地位始终千差万别,自己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阿颜惶恐至此。
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了。
“阿颜,”她尽力放柔了声音,“我当然信你,也并非要赶你走。”
被水润泽后越发白嫩的手臂浮出水面,王沅支肘俯身在浴桶边缘:“你也到了年岁,我为你寻个好人家可好?”
“这样也可与你家人多些相处时日。”而且日后也并不是没有相见的时机。
得了王沅的安抚,知晓并不是如自己想的这般,阿颜的抽噎声缓了下来,她抬头望着眼前的郡主。
“婢子的家人将婢子送来,本就是为了搏个出身,待郡主出嫁后,能在未来郎主府中得个管事好差事的。”
“婢子也是想一直服侍郡主,跟着郡主左右的!”
这好似也是常见的,一般未出阁的贵族小娘子,身边都会有几个贴身的婢女,出嫁后也会多加提拔,甚至有给自己夫君做妾的。
王沅一阵恶寒,幸好苏家有家规,苏六郎应当是不纳妾的,而她也绝不会毁了阿颜。
若是阿颜愿意,便如此吧,自己不惯让人贴身侍候,也就这么一个贴身婢女,若是阿颜走了,难免不趁手了。
用指尖擦了擦阿颜脸上的泪珠,王沅温声道:“莫哭了,你若愿意,我自是不会赶你走的。”
“去擦洗一下吧。”
可阿颜直接就着半湿的袖子一抹,就咧唇笑道:“郡主应了,日后可不许赶婢子走!”
她献宝一般将捧了半晌的盒盖打开:“这澡豆可是宫中秘方,长公主年少时改良的版本,添了些许百濯香,经久不散呢。”
盒子里上细细密密的粉末,王沅沾了一点嗅了嗅,香味馥郁却不熏人,离远了点就似有似无,也就让阿颜用上。
在百濯香的气息中,她又想到了苏六郎身上的丝丝香气,也不知自己今日换下的衣物上,是否也沾了淡淡的甜味。
在外总没有在府中自在,王沅一早就醒了,在婢女们的侍奉下才洗漱完,就听得阿颜笑着道:“苏郎君可是在院落外徘徊许久了,郡主可要让他进来?”
这人倒是没有赖床的习惯,王沅一阵牙疼,难不成日后成亲后也得跟着早起不成。
“让他入内吧。”行叭,先让他进来再说。
“阿沅,你可要与我一同去坊间尝尝刚出炉的早食?”
苏六郎还未曾入内,王沅就听见了他的声音,满含笑意。
不过他的提议真是好,这样自己就可以避开跟长公主一家三口一同用膳了,一起吃饭什么的,实在是过于尴尬。
“六郎可是有了主意?”既然说了,必定是想好了。
王沅一转身就看见了一身白衣的苏六郎,让她凝住了眼神。
他昨日来的匆忙,长公主府又久无主人家,崔三郎就让人给他送来了这身白衣。
这还是王沅头一次见他穿这种素淡颜色。
要说苏六郎的长相,是偏秀丽精致挂的,可他气质如此,也不显女气,只让人觉得无非是俊秀出众的少年郎君,打马长街意气风发。
而他自己平素也总穿了青绿绯红的亮色衣衫,如今换了一身白衣,倒多了几分出尘的清隽。
总结而言就是,人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苏六郎倒是丝毫没有察觉王沅正赞赏他的美色,他对穿什么本就随意,这会兴致勃勃地介绍着:“我素日上朝时,会去一家云吞店,很是鲜美。”
“离长公主府不远,阿沅觉得如何?”
大约确实是起得很早,王沅都注意到他头上有几滴露珠,亮晶晶的。
她招了招手,苏六郎有些疑惑的近前,又在她的示意下低了头,就感觉到有什么轻轻地扫过他的额上,还嗅到了淡淡的香气,只觉得心底一震,仿佛有什么在心中开了花。
等王沅擦掉那几滴露珠,就见到苏六郎还保持着低头的动作,好似耳根还有点红?
“六郎?”有些好笑地唤苏六郎回神,昨天都抱过了,也没见他耳朵红啊,难不成是因为天太黑,没看见吗?
而苏六郎只是眸色一沉,他看着眼前的心上人,觉得自己的咽中有些干:“阿沅,我已派人与长公主说过了,我们这便出发吧。”
一直到坐到简陋却干净的云吞摊上,王沅都有些不解,长公主居然还挺好说话的,以及苏六郎居然这么贴心替她打好了招呼。
搅了搅粗瓷碗中热气腾腾的云吞,也就是饺子,闻起来好像还真得很香的样子。王沅低头,就着勺子尝了一个,比起素日里尝的,好似多了些配菜,鲜香美味,果真是不错。
见到王沅眼角眉梢透出了丝丝餍/足之色,苏六郎也很是满意,递了个眼色让苏明思打赏摊主,不枉他一大早就安排人去通知摊主务必打理仔细。
等到王沅突然咬到了个硬物,就很有几分懵,这是什么。
用手帕托住,吐出来的物事金光闪闪,像是个小的金锭?
“以往吃早食的时候,就想着,如此美味,日后定要带阿沅来尝尝。”
“今日阿沅尝到了彩头,日后一定会事事顺心的。”
对面的郎君看到她帕中之物,笑着温和,眉宇却是有几分得意的,一看就让人知道,这是他安排好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百濯香的由来:
《拾遗记》中说:孙亮作琉璃屏风,甚薄而莹澈,每于月下清夜舒之。常与爱姬四人,皆振古绝色:一名朝姝,二名丽居,三名洛珍,四名洁华。使四人坐屏风内,而外望之,如无隔,惟香气不通于外。
为四人合四气香,殊方异国所出,凡经践蹑宴息之处,香气沾衣,历年弥盛,百浣不歇,因名曰“百濯香”。
☆、又一遭
又不是年节, 就能在饺子里吃出金锭来, 更何况还是坊间的小食摊,怎么可能包了贵重的金锭,一想就知道是苏六郎搞的鬼。
一时之间,周围的喧嚣与氤氲的食物香气仿佛都消失了一般。
王沅手中握着的瓷勺沉了沉,托着帕子的左手也仿佛托了千斤重物,还在手心中发烫。
郎君所为何来, 不过是见她昨日难过, 想讨她开心罢了。
“多谢六郎。”顿了半晌,王沅缓缓勾起了唇角, 绽出笑容, 不似以往浅笑, 灿烂了许多,眉眼微弯, 嫣然如斯。
见着她如此,苏六郎也放下心来,嘴角的笑容弧度又大了几分, 曲指用分明的指节敲了敲油滑桌面。
“阿沅笑时甚美。”他如是说道, 语气真诚, 眼神也是。
听了这话, 王沅表示自己拒绝回应他的夸赞,并且继续吃起了碗中的饺子。果真是难得的美味,不如教府中人也学着做做,只是怕摊主是不愿泄露秘方的。
所以也就完全没注意到远处有同样白衣的清雅郎君, 正远远看着与坊间食摊格格不入的两人。
正是出府会友的顾二郎。
初初见到熟悉的身影,他还有些不敢置信,毕竟坊间路边食摊,粗鄙简陋,阿芷清冷高贵如九天玄女一般的小娘子,如何会在此吃早食。
可等看见她对面的苏六郎,顾二郎苦笑了一下,阿芷如何,都与她无关了。
眼见得两人相视而笑,而自己只在前世新婚时见过阿芷如此灿烂的笑容,后来还在自己的刻意冷落中彻底消磨殆尽。
心口密密麻麻仿佛针扎一般的痛楚,顾二郎转身就急急离去,还险些撞到行人。
吃完早食,苏六郎就将王沅送回了王府,一直到了王府的大门处,苏六郎都很是不舍,可眼见日上三竿,还要去宫中替换轮值的好友。
只得再三交待:“卿卿若是有事,便让人去寻王府出门右转,巷曲第二家之人。”这是直接将自己安排的人手告知了她。
“六郎路上小心些。”
最后一丝因为他派人盯着自己的不悦,也因着对方的坦诚相待而消散,王沅投桃报李,也就关心了他一句。
“有卿卿在,我又怎舍得出事。”
因着她的关心,苏六郎很有几分雀跃,眉眼舒展了开,撒手将缰绳甩了出去。
俯身靠近王沅的耳边,压低声道:
“还未等到卿卿及笄礼过,我可是等着猎雁,来问名的。”
离得有些近,郎君温热的气息吹到了她的耳畔,几丝碎发拂动,微微有些痒。
而郎君话中之意,更是勾人,在时下可说是十分露骨了。
可惜王沅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只一掀眼帘,瞳色疏淡的眼眸里,并没有什么喜怒之色。
看着苏六郎眼里,就是阿沅害羞了,才故作镇定,而她盯着自己的模样,更是有几分懵懂天然。
随即又瞥见了她眉尾的朱砂痣,在如冰如雪的肌肤上小小一粒,越发殷红如血,苏六郎眸色深了些许,心中有了异样的心思。
可是他担心唐突了佳人,只能忍下,想着来日方长,便又轻笑出声。
一直到少年郎君打马扬长而去,王沅望着扬起的烟尘,也不知道这人又笑个什么。
大概自己是理解不了他的神奇脑回路了,她回过神,让婢女上前扣门。
来开门的下人瞧见是府中的郡主,颇有些畏缩之色,壮着胆子开口提醒道:“老夫人交待了,郡主若回,还请立即去老夫人院中。”
这倒是奇了,自从宫宴与王元娘撕破了塑料姐妹情,老夫人对她们两人都有些眼不见心不烦之意,除了惯常的早膳,很少召她们前去。
难不成……
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王沅只觉得方才的好心情都被打散了,瞟了瞟在她目光下缩了缩肩的下仆,只觉得坏事成真。
这种猜测在府中下人们尽量掩饰着的,仍是躲躲闪闪的好奇目光下,越发的坚定,直到见到堂中一身靛青色素净衣袍的中年郎君时,彻底尘埃落定。
果然,在继乐阳长公主回京后,原身的生父,王三郎,终于从别院,回来了。
也是,要不然和离书,可就少了一方的签字了。
见了与原配发妻长相肖似的元娘,又见到乐阳长公主为他生下的阿芷,王三郎内心不可谓不复杂。
再是不喜乐阳,也对长相肖似自己的女儿,也是很有几分怜惜之情。
他面上不显,淡淡地招呼道:“阿芷如今,也长大了。”
堂中跪坐在王三郎身边的王元娘,此时面色轻缓,长久积压的怨气暂时少了些,颇有几分看笑话的心思。
阿耶方才见她时,很是怜爱,温声问询了几句,才让自己坐到身侧。见到阿芷,可就冷了许多了。
想到冷冷淡淡的顾二郎,和那些潦草简短的回信,王元娘觉得此时才有几分心满意足。
阿芷阿芷,王府的人,老夫人,王元娘,如今又加了个王三郎,个个都唤长公主为原身取的这个乳名。
难得丝毫不知道当年长公主的用意吗?分明是喊出来恶心她的。
她在现代的本名就是王沅,自然也是厌烦被喊阿芷的,索性假借长公主的名义说道一二。日后便是她知晓了,也不会怪罪。
端看昨日,长公主与崔三郎都唤自己阿沅,就知晓长公主也是不想再提这个乳名的。
“儿拜见阿耶。”
礼不可废,要不然传出去很是不好听,王沅恭敬地行了个肃拜礼,随后直起身来,正色道:“儿昨日见了阿娘,她言说道,昔日所取乳名,不过戏言,还望日后,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