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先得自珍自爱,方能爱人,亦或是为人所爱。
后世可有戏文里面唱道,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可不就是当时冲动将来后悔的小娘子心境的真实写照。
想到这里,王沅用指尖轻轻掐了掐苏六郎,心里才舒了一口气。
幸好自己不曾如此痴迷过哪位男子,也幸好自己如今遇到了苏六郎。
不明所以的苏六郎,本就在因着郭五娘话中之意而有些怒气,正要上前喝止郭五娘的胡乱攀扯,就被感觉到手背上轻微的刺痛感。
莫不是阿沅让自己莫要冲动看看情况?
所以他也停住了,寻思着如何才能让郭五娘不再胡言乱语。
而转角之处,也缓缓走出了一前一后两道人影,正是一脸憔悴表情淡漠的顾二郎,与神色复杂的王元娘。
作者有话要说: 王沅:要不就他吧~
苏六郎:牵到了阿沅的手,好激动,我该说点什么……
片刻之后
苏六郎:阿沅回握了我一下!好激动!不行……我心跳有点快……
☆、挑事
顾二郎还是一身素衣, 看上去比往昔消瘦了许多, 眉心紧蹙,依着王沅看,此时的顾二郎很有几分西子捧心的风采。
在他身后一步,则是王元娘,穿了一身据说是顾二郎最爱的月白衣衫,面色鲜润, 神色复杂。
虽然伤心于这些时日老夫人已经对她放任自流, 不闻不问,但一想到能嫁与心悦郎君, 她便能眉开眼笑心情愉悦, 这种喜悦期待在今日见到顾二郎时达到了顶峰。
只是好景不长, 先是身边婢女窃听得顾二郎将要赴王沅之约,尾随而来又在此处见得郭五娘表白心意自甘为妾。
即使如今知道了是郭五娘假借了王沅名义, 到底还是让顾二郎见着了曾经的未婚妻。
哪怕是已经知晓这并非王沅之过,也难免迁怒于她。
眼见得顾二郎对郭五娘毫无情意,她也就无视了那位不知廉耻的红衣小娘子, 只将矛头对准了心腹之患。
所以王元娘一开口便是责怪:“阿芷, 你与苏郎君虽有昏约, 如何能与他携手并肩于此等场合, 岂不失了礼数?”
言中颇有深意,点出了王沅与苏六郎的昏约,他们两人现今亲密的情状,又指责了王沅不懂礼数, 未婚小娘子在外与郎君拉拉扯扯。
果然,此语一出,她就注意到顾二郎的目光瞟向了两人交握处,脸色也越发苍白,让她既是快意又是酸楚。
在无人的林间漫步,和未婚夫拉拉小手,便是在如今的朝代也是小事,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元娘过虑了,儿与六郎已有陛下赐婚。”
王沅安抚性地压下苏六郎的右手,然后微微抬首,答道。
正儿八经有官方盖章过,所以你就不必多管闲事了。
王元娘也不在意,她本意就是提醒顾郎,再刺刺王沅。
眼见得被诸人无视,郭五娘冷笑一声,哀莫大于心死,不过如此。
她看着脸色苍白,垂眸不语的顾二郎,眼神痴迷。
数年前惊鸿一瞥,从此乱了心,着了迷,苦苦等待蹉跎至今,依旧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
最后又看了顾二郎一眼,郭五娘便转身离去,眸中燃起了火星。
不,她想要的郎君,定然是要得到了的,若否,她必不会善罢甘休。
郭五娘这一离去,场面就有些尴尬了起来。
也不知顾二郎是如何作想,他僵着脸上前对苏六郎揖了揖,嗓音低哑,不复往日清润:“苏兄。”
随后又转向了王沅,顿了顿,才哑声道:“郡主安好。”
原以为王沅传信来,是欲与他筹谋如何再续前缘,原来沉浸前世旧梦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而已。
那也许真的不过是一个梦罢了,只是重复多次的梦魇让他信以为真。
自己前世负她,今世见她与苏六郎两心相悦,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留心着他的王元娘在顾二郎施礼后,也连忙上前与王沅与苏六郎两人见礼,一副不想让顾二郎与他们二人多接触的模样。
四人一时无言,苏六郎正欲开口告辞,可巧就听见了岔路那头传来了人声。
不多时,就见着两位青年郎君带着随从,自路那头过了来。
面容都称得上清俊,气质也是矜贵,又兼身穿繁绣锦袍,显见得是权贵家的郎君。
看清来人相貌,王沅心里有些讶异,怎地如此凑巧能在此遇见,苏六郎却是心道不妙。
这两位郎君说起来,还真不是外人,都是她的表哥,乃是圣人所出的三子与四子,相差不过两岁,一母同胞,俱是惠妃所出。
早早便被分封了秦王与楚王,只不过太子早殇后,圣人一直未曾立新的储君,故而已长成的三子虽封了王,仍是留在了洛京。
眼前这两位,说不准就有未来的新君,在场几人都不敢怠慢,王沅也敛衽行礼。
在外时,楚王一向是以秦王为首的,此时也是年长的郎君挑了挑眉,先开了口,语气温和:“可巧,不过与四郎出来闲逛,就撞见了寿安与苏六郎。不过,顾二郎与王家娘子倒是也在?”
这语气,听起来仿佛正在吃瓜的猹一般,温和语气里也带了几分促狭。
自然是有封号的王沅先答话,她脸色淡淡:“儿不过与苏郎君来此赏花,恰巧遇见罢了。”
一旁的苏六郎也敛起笑容,附和道:“正是如此,不过是巧遇而已。”
另外两位既无封号也无官身,则都肃立一旁,不曾开口。
这倒是无趣了,秦王着实是存着点看热闹的心思,想想眼前两对,其中竟然还有一对曾经还有过昏约,这可真是妙啊。
说不得自己与四郎来之前,是如何针锋相对的呢。
早知如此,方才不如拉着四郎在一旁看看热闹,秦王调笑之心方起,余光瞟了瞟一旁温文儒雅的楚王,只得忍住。
既然见到了苏六郎,秦王就想起了正事,他收起脸上有些轻浮的笑容,询问起了苏六郎:“今日怎地不见苏九娘呢?”
可惜正经不过三秒,他双手背后踱了几步,眼风扫了扫楚王,原形毕露道:“四郎可是心心念念地紧。”
言语间就随意丢下一枚炸雷,也不管其他人如何作想。
听得此言,苏六郎额角直跳,连王沅都微微蹙了眉,得亏是此地人少,若是当众说出,这不是毁九娘的名声么。
若是其他世家听闻九娘被楚王惦记上,又有何人敢来求娶。
可还没待苏六郎开口,楚王就一脸正色地出声反驳道:“莫要听阿兄胡言,我与苏家娘子不过是谈诗论画的交情。”
他客气一揖,算是替秦王赔礼,苏六郎也只得拱手回礼。
大抵是知晓自家兄长这浪荡习性,楚王索性直接就告了辞:“我与阿兄还需去寻赵家郎君,便不奉陪了。”
听闻此言,秦王便是不满,在外也不好落他面子,但他眼珠一转,就笑着对王沅说了句:“寿安可是想念阿娘?我听闻乐阳姑母可是将要回洛京了。”
他瞟了瞟脸色古怪的王元娘,唯恐天下不乱地扬声加了句:“也不知那久居别院的王三郎会不会回京呢。”
随后就被面露不悦的楚王扯着匆匆离开。
他们倒是来去潇洒,也不管在场其他人如何作想。
其实王沅倒是着实不曾多想,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对原身的阿娘阿耶什么的感触不深,回便回,左不过要请几次安。
如今她又与苏六郎有了圣人赐婚,怎么看,也不至于有什么变故。
她有些犯难的是这楚王难不成真的对苏九娘有些意思,若是如此,可就有些麻烦了。
与顾二郎、王元娘维持着面上礼仪,告了辞,王沅便与苏六郎继续往林中深处走去。
重新执了王沅的左手,苏六郎瞧了瞧她的面色,放柔了声色:“卿卿可是担忧长公主与王三郎回京之事?”
其实并没有,王沅看着他有些担忧的模样,奇怪道:难道不应该先担心你亲妹妹吗?
这是不是有点太重色轻妹了,她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出来:“我多年不曾见阿娘阿耶之面,已然淡了。”
“六郎便不担心九娘之事?”
若是阿沅看淡了,也就不会伤心了,苏六郎心下稍安,随即又是高高提起:时人重孝,阿沅单纯善良,能叫她不顾念生身父母,定然是早些年伤透了心。
他的阿耶阿娘对待他与兄长,还有小妹,何等的慈爱。咳咳,便是阿耶曾经拿着棍棒追着他打,那也是盼他成才。
而阿沅这般,无耶娘照应,说不得幼时曾流过多少心酸眼泪,才是如今这般冷冷淡淡的模样。
未曾听见苏六郎回应,王沅疑惑侧首,这回对上的就不是郎君脉脉含情的目光,反而是隐隐闪着母性光辉的怜爱眼神。
王沅觉得,苏六郎这幅神情,若是身后配上对小白翅膀,头上再有个金色小光环,堪称绝配。
圣母小天使已经上线,而被怜爱的王沅满头雾水,觉得苏六郎的眼神仿佛是在看地里黄的小白菜。
这玉兰林里的道路曲折回旋,那厢离去的顾二郎与王元娘一路静默无言,却是在下个转角就又遇见了秦王一行人。
这回没了寿安与苏六郎两人,秦王的神色更加恣意,眼神放肆地打量过他们两人,语气轻佻地开了口:“听闻顾二郎早年因着昏约之事弃家而去,如今这幅模样,倒是做给谁看?”
这刻薄调侃让顾二郎有如重新经历一次剜心之痛,可他如今无官位在身,自是不敢反驳,只得拱手道:“昔时如璋年少,如今悔之晚矣。”
这话让王元娘心里很不是滋味,知晓顾二郎未必愿意是一回事,可亲耳听闻又是另外一回事。
方才红润的脸颊上红晕褪去,精心勾画的黛眉都扭曲了起来。
似笑非笑地瞧着眼前两人的神态,秦王觉得寻衅的心态有了异样的满足。
他打量着王元娘的模样,嗤笑出声:“王家娘子如今可算是如愿以偿,当初应声之举,与当年的乐阳长公主,又有何两样。”
“都是借势迫着郎君娶了自己,好歹,我那乐阳姑母,还是个毫不知情的。”
王元娘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阿兄可是胡闹够了,赵兄可是正虚席以待。”
不耐烦看兄长没事找事的楚王发了话,他见兄长收敛起神色,撇着嘴角,很是不以为意的模样,就知他是默认了。
随即楚王冲着面无血色的两人草草一揖,便算是告罪。
待得秦王一行人走远,各怀心思的两人才一前一后地离开,自始至终都不曾交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最近天天吃瓜,我觉得自己仿佛是漫步在无人看守的瓜田里的猹,遍地是瓜,不知道吃哪个。实在是忍不住带着阿沅一起吃瓜了。
苏六郎:???
此时一只爱八卦还喜欢挑事的秦王路过……
预告预告,明后两天,磕糖磕糖
☆、一对水煮蛋
玉兰林中小道上, 身量稍低的郎君正在肃色劝说兄长:“阿兄何必咄咄逼人, 那顾二郎与王娘子又与你无怨无仇。”
而在他身前半步,与他面容肖似,神色却十分倨傲的郎君很是不屑:“便是说了又如何?”
“不过是顾家的弃子和个不起眼的小娘子罢了。”
秦王的眉梢高高挑起:“一个嫌弃寿安,一个更是怨恨她,便是我与寿安素不来往,那也是我皇家血脉。我不过嘲讽几句, 扒了他们的面皮, 怎地了?”
不怎么,只不过仗着亲王威仪故意跟两个不起眼的人计较, 有些跌了面子, 楚王不动声色地嫌弃兄长。
但想想兄长也不过就是兴致来了护个短, 也算不得什么,他也就不再开口。
虽是跋扈, 秦王与这个同母胞弟很是亲近,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拍了拍楚王的肩膀, 笑着转移了话题道:“我方才提及苏九娘, 你又何必急于撇清?”
提及意动的小娘子, 楚王也有些不自在:“阿兄如此言说, 岂不是毁了她的名声,这不是先与苏家结了怨。”
显然楚王很有自知之明,垂眸说道:“苏家向来中立,想来不会愿意与皇子结亲。”
瞧瞧自家这老实弟弟, 秦王几乎要怒其不争了,他声调都高了几分:“那有何难?苏家不过忠君罢了,你若为君……”
话还没说完,就被楚王急急捂住唇鼻,唔唔几声,秦王只得打住。
见他收声,才放了手。
这下倒真是把楚王惹急了,他面色不虞:“阿兄,便是你行事张狂,也不当如此说嘴。”
“呵,我在阿耶面前,不也是如此么?”
秦王很是不以为意,甩了甩衣袖,张口就来:“阿耶还道我这才是真性情。”
他瞧着楚王眸中厉色渐起,这才掸掸袖,不甚在意地说道:“阿兄日后无意与你相争,素日里放浪些,阿耶都是许了的,定不会与我计较。”
他自嘲一笑:“若非如此,有些话你说不得,阿兄可是说得的。”
此言一出,连楚王也不好说什么了,兄长待他如何,他是最清楚的,且兄长所言非虚。
若是日后他为储君,苏家又要如何拒了他,苏九娘只得嫁了他,而苏家也只能效忠于自己。
至于方才被秦王所嘲讽的两人,早被他们抛诸脑后,不过小事而已。
顾二郎早为顾相所弃,王元娘又无得力父兄依靠,在这偌大的洛京城,若不是与王沅他们沾些关系,只怕是丝毫不起眼的所在。
此时那两位在二王眼中不起眼的所在,却是也不复方才的沉默。
原是王元娘语气轻忽地先开了口:“顾郎,你可是怨儿了?”
她问的忐忑,也不敢正视顾二郎,只盯着他袖口的素色绣纹,心中还是有点点期待,毕竟顾二郎当年说过的,与王沅相比,宁愿娶她的。
听得秦王讥讽之后,顾二郎一直心神恍惚,这些时日被耶耶多次训诫,耳提面命,他已经有些认命,只道前世缘分已尽。
如今见王沅与苏六郎的亲密情状,他更是彻底死心,只当梦魇不过是梦魇。
可当面被秦王揭了旧事,还是又悔又痛。
这会又被王元娘询问,难免勾起他一丝怨气,若是赏梅宴上王元娘肯分说一二,何至如此。
他钻了牛角尖,口气也不大好:“元娘何必在意我如何作想,昏事已定,木已成舟。”
话一出口,他又有些懊悔,明明答允了耶耶收心,日后与王元娘相敬如宾的,此时何必迁怒于她。
何况王元娘毕竟是阿芷的长姐,前世梦中自己冷落阿芷,难不成今生还要如此作践她的长姐么。
就缓了口气,温和道:“如今顾王两家联姻已是定局,元娘莫要多想。”
王元娘的脸色也是又青又白,她如今骑虎难下,抛了颜面与大母的疼爱,才能嫁与顾二郎,可顾郎分明是对她有怨的。
便是日后两人相敬如宾,那也不是她想要的,她付出了这许多,只得个相敬如宾,这算什么。
可她又不敢于此时对顾二郎横眉冷待,怕将他推得更远,只得笑笑:“顾郎所言极是,是儿想岔了。”
可她心里自萌生就不曾散去的念头又升腾起来,若是王沅当初病重去了,那该有多好……
自己明明让人偷拿走了几味药材,想让她继续缠绵病榻几年,怎么就没下狠手,让她就此去了。
毕竟,这么多年也没人发现,当年便是下手了,也不见得会被察觉。
要不然,不至于让自己如今陷入此等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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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管方才见着的几位如何作想,这会王沅还在跟苏六郎在林子里转呢。
不过这会,还牵着手的两人就是有说有笑了,只不过说的是苏六郎,笑的也是苏六郎。
王沅觉得自己仿佛是双口相声中的捧哏的,只负责点头,应声捧场即可。
好在苏六郎一人也说得欢喜,在他心中,王沅就好比是皎皎牡丹花,便是不言不语,那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任是无情也动人。
如果王沅知晓他的想法,大概会嫌弃地想,连牡丹与月季都分不清,还把她比作花,那可算了吧。
“卿卿方才想的是如此啊。”
苏六郎低头看她,含情目光落在如玉耳垂下一晃一晃着的珍珠,那是自己今晨所送的耳坠。
“秦王便是再得陛下宠信,也不敢去向陛下直言说要将九娘许给楚王。”
他接过了王沅手中的所执花枝,轻摇两下,笑着为她分说清楚。
“陛下也不会允了的,起码在他未定下储君之位时,是不会允准此事的。而陛下春秋鼎盛,想来前些年都未定下,短时间也不会制诏宣布太子人选。”
“楚王与九娘不过偶然见得一面,说是对她有意,想来实在是对苏府有意。便是他日后入住东宫,我苏家定然会效忠新君,联姻便也失了用处。
“倒是他自可选其他高门贵女,额外增些助力,不必浪费这太子妃之位予我苏家。”
这话好似在理上,王沅琢磨着,简而言之,就是楚王没当上太子时,圣人肯定不会允许他勾结边关将领,当上太子后与苏家联姻便失了意义,苏家自然会效忠东宫。
想来如今需防的,便是苏九娘莫要与楚王接触,以及早日为她定下昏约最是合适。
她瞧着苏六郎在正事上胸中自有沟壑,也就不打算接着过问了。不费脑,多睡觉,才是养生之法。
两人又逛了逛,就回了亭中,已经有安排好的下人去取了一模一样的花瓶回来,可此时王沅已经没了插花的兴致。
苏六郎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他无意间往水中一瞥,就走到了亭边,俯身扶着袖摆,自水中捞出一枚圆润洁白的物事,笑着道:“卿卿快瞧,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么?”
往他手中物事一瞧,王沅也有些乐,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物,是枚煮熟了的白煮蛋。
这也是洛京城当下的习俗,上巳游春时,常有些祓禊之人,会往流水中投些红枣,煮鸡蛋什么的,让下游之人有幸拾得的,也算是好兆头。
这还有个说法,叫做“曲水浮素卵”,或者是“曲水浮绛枣”。
往年王沅也拾得过的,不过她可没什么兴趣吃泡发了的红枣,或者是没什么味道的白水煮蛋。
不过苏六郎拾得这枚,好似上面还写了字?顺流至此,倒也没将字迹化完。
她伸出手,指如削葱,就想自郎君手中接过,辨别上面写的是什么。
可苏六郎并没有如她所想,第一时间就递给了她。
反而是踱步到桌边,自取了巾帕,先将水煮蛋表面的水渍擦干,才妥帖地放到她的掌心中。
随着王沅转动着手中的鸡蛋,郎君清朗的声调也传了来:“春日春风动,春江春水流。”
音如清泉,念得正是这白煮蛋上勉强可辨的打油诗,言词简朴,便是对着春日最简单的赞美。
这般瞧着,投了这枚水煮蛋的郎君或是娘子,也是很有些风流情趣的。
觉察出王沅有些意动,苏六郎便笑着开口:“这里只得了半首,加上下半首,才够完整。”
他唤了亭外的婢女,吩咐了几句,不多时,就有人送来了一碟白煮蛋和笔墨砚台来。
俊秀郎君挽了挽袖,略微挑拣片刻,才拈起一枚,略蘸了些墨,就提笔写了两句。
又轻轻吹了吹墨迹,待干了些后,才递给了王沅。
把两枚色差不明显的水煮蛋摆到了一起,王沅念出了声:“春日春风动,春江春水流。春人饮春酒,春官鞭春牛。”
小娘子嗓音低柔,念着朴实无华的打油诗作,和着亭外大好春景,再加上今日种种,着实让苏六郎心魂荡漾。
他朗笑出声,伸手轻轻握住王沅衣袖,熠熠生辉的双眸凝着她,一派意气风发的模样,询问她:“卿卿,我带你去泛舟游江,一起投这对素卵如何?”
双手正托着一对水煮蛋的王沅???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打油诗确有其诗啊~~
其实唐时世人很风雅的,街边酒瓶上就有些很有意思的打油诗~
觉得心情很好的苏六郎:卿卿我们去泛舟吧~
突然就被安排了新行程的王沅:???
☆、长啸起
此时王沅是彻底明白了, 但凡跟着苏六郎独处, 总是能突然间就被安排好了行程。
她转着手上的一对水煮蛋,觉得好似先前拾得的那枚已经很是模糊了。于是取过了苏六郎方才搁下的毛笔。
时人所用的毛笔,笔锋胖短,并不似后世所见的那般难用,她也能写的几分。
模仿着苏六郎的笔迹有几分隶书风格的笔迹,重新挑了个头颜色相近的水煮蛋, 把上半首“春日春风动, 春江春水流”写了上去。
正想说让人备着小舟可以出发了,抬头就见得苏六郎正盯着水煮蛋上的笔迹, 眼神专注, 唇角勾起。
他的眼中盈满了和煦春光:“我的字迹不算上乘, 卿卿何必学我。”
这话好似有些不对,苏六郎又连忙补了句:“卿卿若是喜欢, 我回头好好写些帖子亲自送过去。”
想想妆台边装满丝帕的匣子,王沅觉得大可不必,但是他想送, 自己便收着好了, 所以简短地回道:“那有劳六郎了。”
这话坐实了苏六郎的想法, 唇角更弯了几分。
如今反而有些后悔, 早些年未能好好练字,他打定了主意回头多写一些,再挑了最好的送给卿卿。
苏府的下仆调训得力,很快便安排好了一叶扁舟, 还有个壮实下仆站在舟尾,等着为府里的少郎君与他的未婚娘子撑持。
等苏六郎扶着王沅坐在了舟中所铺陈的柔软褥垫上,他才故意一拍手,有些为难地说道:“卿卿,那对素卵被我忘在亭中,可否容我回去取,片刻就回。”
言罢,也不待王沅反应,就直接大步迈上了岸,生怕王沅阻拦他的模样。
这才掀起面纱的王沅唇角有些抽搐,跑得如此之快,是生怕自己看不出端倪吗。更何况,苏六郎这演技也着实浮夸了些。
且看看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王沅也不再管他,这舟小而精致,自然容不下阿颜,她只能自己调整了下褥垫的位置,往舟中心偏了偏。
好在不多时,苏六郎就回来了,将用巾帕托着的一对水煮蛋递给了她之后,就把舟尾的壮仆斥退下去,扬言要亲自替王沅划舟。
看看苏六郎线条流畅的身姿,王沅觉得也不是不可行,也就没有提出异议。
在郎君戴上竹笠,用细布条缚上袖袍时,王沅还注意到他似乎刻意护了护袖袋。
除去胡服窄袖,一般的服裳,袖袍多是宽大,在肘部会缝着个袖袋,可塞些印章碎金等物事。若是小娘子,则会放些胭脂巾帕。
难不成苏六郎今个出行,袖中还带了私章不成。
这个念头打了个转,就如烟消逝,也不是什么值得关心的大事。
不过,王沅细细端详手中的一对水煮蛋,这好似……与方才所写的那对不太相似。
且不论自己的字迹,当然是自己最有印象,就是这对水煮蛋的壳色,好像也更深了些。
她的目光飘到了才扶着长篙的苏六郎身上,难不成他方才把水煮蛋打碎了,这才匆匆回去掉个包。
有些心虚的苏六郎又托了托袖袋,触到了内中圆润的质感,才笑道:“卿卿莫要担心,便是有个一二,我识水性,也是无碍的。”
这人会不会说话的,还没有入江,就开始惦念着落水了如何,王沅有些狐疑,难不成他是第一次撑舟有些紧张。
毕竟少年郎君,还是鼓励下比较实在。
她回身向后望去,朝着苏六郎的方向,稍稍提高了声调:“我自是不会怀疑六郎的。”
一句话使得苏六郎将袖袋中的素卵抛诸脑后,他满心都是,卿卿如此信任我,真是甚好的,怎地这一句话就让自己如此欢喜。
便是眼前的春江春水,都更美了几分。
手中的长篙一抵,载着两人的一叶轻舟就离岸而去,浅浅摇晃在了曲江之上。
顾虑到上游两岸有诸多权贵世家支了帷幕,若是被人认出,少不得还要上岸去拜见寒暄,白白辜负了这独处的好时光。
苏六郎索性就调转了方向,顺流而下。
有舟行江中,舟头有身姿颀长的郎君撑篙,舟中又坐着位带着雪白帷帽的小娘子。
即便是隔得太远,岸边见者也都猜测他们定然是容貌出众。单单从两人周身的出尘气质,他们就能窥得一二。
江面上泛起碧波,又被小舟撞散,听得流水哗然。两岸边有青树翠蔓,郁郁葱葱间,有零零星星的踏青百姓铺了席,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岸边吃着点心。
带着水汽的微风拂面,间杂着隐隐约约的远处华美乐声,渐行渐远。
王沅觉得,再没有比这更惬意安宁的时刻了。
一竿一竿地撑着小舟,泛舟在曲江之上,舟中又有他心悦的小娘子,苏六郎忽而想起幼时翻看诗经时读到的一首《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当年吟唱的摇船越人,也不过是想表达对着楚国鄂君子皙的心悦之意。
可惜的是,鄂君子皙并不通越语,还需央人译出歌词。
可如今舟中的小娘子,日后是要与自己同饮合卺酒,记入苏家谱牒,与自己延绵子嗣,白头偕老的。
不仅仅是生时同衾,死后同穴,便是后人香火祭祀时,他们二人的牌位也是摆在一处的。
有满腔的喜悦难以言表,苏六郎收起了长篙,随意平放在了舟尾,用绳索勾住,而后就走到了王沅所坐之处。
他站在了王沅面前,却没有坐下,而是深深吸气,将修长的手指放在唇间,继而发出了悠远清越的长啸声!
声闻数百步,有岸边闻之者,皆是驻足细听。
啸声初时低而和韵,随着长啸者直抒胸臆,啸声便如长鹰击空,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俊秀的青衣郎君笔直地伫立在面前,放声长啸,连眉眼间都沾染了午后春晖,有些遥远而模糊梦幻。
而王沅静静听着这啸声,听出了他未曾说出的心意,他是真的心悦自己,他为着日后能迎娶自己而欢喜。
少年郎君的情意纯粹浓烈,在澄澈双眸中有着缱绻情思。便是长啸着,也一直凝视着心悦之人。
啸声的尾音低而绵长,正如他的情意一般,有天地清川为证,绵绵而无尽。
啸声已消散天地间,苏六郎却还在凝视着王沅,他灿烂地笑着,耳垂有些红,又慢慢吟了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郎君莫不是欢喜傻了,他都如此明目张胆处处示爱了,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王沅的脑子急转着,难不成就是因为今日自己回握下了他的手。
应该不至于吧,仅仅是回握一下就能把他欢喜成这样……那日后自己与他成婚之时,怕不是要坦着上半身,去朱雀街上狂奔一圈。
脑补了一下,王沅有点想笑,事实上她也笑了出来,唇角翘起,眉眼弯弯。
得了卿卿回应,苏六郎念及卿卿面皮甚薄,自己也不好再逼她如自己这般没脸没皮地表白心意。
就又回了舟尾,拾起了长篙,慢慢撑着小舟回返。
他笑着摇头想道,若是撑着这舟,带着卿卿一去不返,从此逍遥天地间,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小舟顺流而下时,王沅是背对着阳光的,如今回返,倒成了正对着光线了,这可就有些刺眼了。
可她又不愿将面纱放下,便索性掉转方向,面向了小舟的另一面,正是舟尾了,也是苏六郎所在方向。
撑舟的苏六郎便笑着看着王沅转了身,心想,定是卿卿被我方才长啸打动,如此也是与卿卿之心更近一步了。
这些时日的相处,王沅对着苏六郎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譬如他此时的笑意,王沅就能窥得一二。
不外乎是以为自己是想多看他两眼,可以,这很是自以为是。
可是她的目光也挪不开了,眼前之人如斯俊美,又双目含情地凝视着她,着实有些……勾人,也着实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生得好的郎君就是有优势,王沅腹诽道,生得好还知道自己生得好的更是有优势。
直到晚上回了府,瘫在贵妃榻上,半阖着眼帘的王沅半睡半醒间,都觉得耳边有长啸声余音袅袅,脑海中也还能忆起郎君眼中的绵绵情意。
一旁伺候的阿颜瞧着自家郡主脸上隐隐的笑意,也是心中称意,但还是想调侃一二。
“不知郡主与苏郎君去江上泛舟,可是遇上什么趣事?”
被阿颜打断了回忆,王沅也没什么怒意,她未曾睁眼,有些漫不经心地应道:“不过就是苏郎君长啸了一声,让我开了开眼界。”
自前朝以来,就有诸多名士喜好长啸吟诵,特别是喜欢发啸于长风皓月下,山水纵情时,并引以为傲。
在苏六郎啸声初起前,王沅也是没想到他还有这等风雅的喜好,毕竟也曾听说过他年少时斗鸡走马的纨绔行径。
想不到,如今她识得的苏六郎是这般模样……
“苏郎君竟是会长啸!”
这可让阿颜大吃一惊,她是郡主的贴身婢女,比这一般小门小户的嫡出小娘子见识都多,对此也是了解一二。
她正想夸赞苏六郎一番,就发觉自家郡主仿佛是已经睡了过去。
取了夹纱被替郡主盖上,又仔细地掖了掖被角,她才示意着周围婢女小心退下。
轻手轻脚地取了自己的被褥铺在郡主的榻边,直到睡过去之前,阿颜都在庆幸,郡主得以遇上苏郎君,真是上天垂怜。
作者有话要说: !!!
这章不想写小剧场!
就想说!甜不甜!甜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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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起舞
王沅一直觉得, 四月与五月, 俱是旅游黄金期,无论是原先的时代,亦或是如今的大昭朝。
这不,方过上巳不久,便是寒食与清明双节一起过。
这大昭朝的清明节,与王沅原时代的清明节可不一样。在大昭朝, 清明仅仅是个节气, 只是恰好尾随在了寒食节之后,才有了姓名。
而她的原时代则是将上巳、寒食、清明三节合一, 统称为清明节。
所以在大昭朝, 往往是双节同过, 先是寒食节时去为先人扫墓,接着便是清明节踏青郊游。
不过也不会很冷清, 寒食与清明也是有着种种习俗的,这不,王沅正拿着方才收到的帖子在思量。
其实早在看清熟悉的帖子式样时, 王沅就已经大概猜到了何人何事。
这般精致的花笺, 一看便是柳箐亲手淘制, 而其中的内容么, 过几日便是寒食节,不外乎邀着她去打秋千去。
是的,在寒食、清明节时,娘子们三五成群地去打秋千, 就是大昭朝的风俗。
而郎君们也有自己的活动,蹴鞠,打马球,斗鸡,拔河……
她还听闻,去年圣人组织着大臣们拔河,有位御史台的大夫,明明年事已高,偏偏自认老当益壮,上场之后就闪了腰,据说足足休了小半年才好。
就能窥得时人对这些娱乐活动多么热衷了。而这打秋千之事,往年她也是跟着柳箐和卢娴一起去的。
只是今年么……
王沅手指抚上了发上簪的月季花簪,有些犹豫。
一旁的阿颜宛如她腹中蛔虫,直接就问道:“郡主可是在想,要赴柳娘子的约,还是去看苏郎君打马球?”
这话就问到王沅的难处了,她折了折花笺,有些为难道:“若说按着先后,上巳时,苏郎君就提及此事。”
“可往年都是与阿箐一道,今年又怎好毁约。”
“只是往年约着打秋千的也不是这日,阿箐如何想着要提前了?”
这原因,阿颜也是当真知晓的,她凑近了些,悄声道:“前几日,柳娘子曾来府中小坐,婢子听着她的婢女私下议论,道是崔郎君近些时日要来洛京呢。”
崔郎君,莫不是柳箐的那位未婚夫?
说起来,王沅还是见过的,好似是江南某位大员的嫡出郎君,生得不错,待阿箐也好,堪称良婿。
原来,是阿箐要去跟未婚夫相约,所以比往年推前了一天。
这可就难倒了自己,阿箐要去见未婚夫,自己也要去见苏六郎的。
眼瞧着王沅微微蹙眉,阿颜出了个主意:“郡主不妨遣人去寻苏郎君,说明原委,再问问这马球赛约的是上半场,亦或是下半场。”
“再将另外半天许给柳娘子。”
“打马球与扎秋千的所在,都在城南,郡主骑马来回,定是能赶上的。”
这主意听起来不错,听起来也可行,王沅当即就遣了人照做。
可派出去的人带来的消息,倒是与她所想的不同。
王沅正坐在几案前,翻看着邸抄,看些八卦,而眼前恭敬的下仆则是在回话:“苏郎君道,郡主尽可与柳娘子约在午前。”
“郎君还言及,那日一早,便会来接了郡主,也会带上九娘子。待到午后,再与郡主一起同去马球场。”
这人可真是粘人,王沅忍不住想,都是娘子们打秋千,他去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看她打秋千不成。
事实上她也的确猜到了苏六郎的心思。
苏六郎想的也不过是,卿卿想打秋千,甚好,自己能拉满弓弦,自然也能推她入云。
得了话,时间又能岔了开,王沅就有心思想些别的事。
按着时下风俗,寒食节也是有些特色点心的,比如说寒食粥、寒具、子推蒸饼,俱是容易保存的食物。
这与寒食节的家家户户都要熄了家中烟气,冷炊冷灶有关,断了炊,可不得想些法子。
而王沅想的,便是她今年想亲自做些吃食,带去与好友和苏九娘分享一二,嗯,如果还有剩的,就当便宜了苏六郎。
而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做什么好?王沅撑着雪腮,陷入了沉思……
寒食粥是各种食材混在一起炒熟磨碎做的,这太麻烦费力,显然并不适合自己,自然是放弃掉这个选项,让厨下的人准备好即可。
另外两样都是面食,倒可以考虑一二。
翌日一早,王沅就带着婢女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厨房而去。
原本阿颜还以为郡主是一时兴起,到了大厨房也做不出什么,可等她看着郡主卸下腕上玉镯,指使着人过来和面,就觉得郡主这回可能真不是玩笑话。
王沅首先要做的,便是相对麻烦的寒具。
这名字起的倒是与寒食节很是相合,实际上她早先也曾吃过的,只不过她吃的时候,还没过世的外婆告诉她说,这叫做馓子。
做起来也不难,就是把面抻拉成细细条状,再卷集在一起,弯曲盘起后下入锅中炸熟即可。
抻面很是需得几分力气,王沅索性指了几个壮实的婆子,在一旁协助。
在她看来,最要紧的是和面时加进去的材料。
时人做寒具时,俱是用蜂蜜和面,炸出的寒具很是香甜。虽然王沅觉得也很不错,只是打算加些芝麻便好,工序就按照原先的方法做。
但怎么能少了咸口的寒具呢。
她想了想,就指使着人找出了曾经用在天花包子里的调味料九练香,又大概估计了下分量,撒了些盐,就让几个婆子交替着开始和面抻面。
最后等油锅滚了之后,就又指使着厨子将盘好的面条下锅油炸,待到金黄时就赶紧捞出。
等凉了之后就让阿颜尝了尝,果不其然就收获了阿颜的赞叹:“加了九练香的寒具,也很是美味,郡主好巧的心思!”
不就是换个材料么,至于么……
王沅有些心疼自己了,仿佛这几年太过咸鱼,甚至还没有让人琢磨着做出些现代的美食来。
以前不过是原身自幼在王府长大,忽而性情大变,还对庖厨之事提起了兴趣,难免引人疑窦。
若是日后嫁到苏家,再想出些巧妙法子,只推说是偶然思得,相信自然也是无人置喙。
看来出嫁也不全是坏事,起码有机会尝尝曾经的美食了,她安慰自己道。
让人照着这法子再做些妥善收到匣子里,王沅就开始安排着做些子推蒸饼。
先是让人去取了昨日就吩咐厨房之人磨好的米粉。
见着台上一大袋磨好的米粉,她伸手捻了捻,很是细腻,便决定稍后让阿颜打赏了厨房的众人。
随后又唤了几位婆子加水和面,还特意让她们掺了些酒曲进去。
眼瞧着众人都忙活了起来,阿颜可算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口:“郡主,婢子愚钝,为何这枣糕就叫了什么,子推蒸饼了呢?”
这就跟寒食节的来源有关了,没想到阿颜居然是不知的。
好在王沅此时正空了一会,便为她细细讲解:“寒食节,是与一对君臣有关。”
“曾有国君年少被放逐,有名为介子推的臣子始终追随左右。后来国君得以继承王位,分封时却忘了这位臣子。等再想起时,介子推已自去隐居,并不愿出山。”
“国君便放火烧山,想将其逼出,却只在火过后,寻得介子推的尸身……”
“这个故事婢子听过的!”
阿颜拍了下手,恍然大悟的模样,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婢子不知道,那位臣子就叫介子推,所以才有了子推蒸饼。”
“那这位介子推好生奇怪,为何不愿意接受国君的封赏呢,白白丢了性命。”
王沅却没有为她答疑的心思,因为从她心里,觉得这介子推也是够冤了。
好不容易功成身退,能够回乡野隐居度日,偏偏遇上个偏执的君主非要逼他出来,最后还被活活烧死。
便是后世人都称赞他高风亮节,鄙弃功名利禄,种种美名诗作自不必言。
但是以己度人的王沅还是在心里为这位咸鱼前辈鞠了一把同情泪,真难,太难了。
以往见到的子推蒸饼都是用面做的,不够松软香甜,冷了之后更是粗糙难咽。王沅特意换了米粉,又加了酒曲,做出来的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子推蒸饼还是寒食前一日再做才好,好歹图个新鲜,今日做的不多,但尝完之后还是余下好几方。
一旁的阿颜眼珠一转,就劝她道:“郡主做的这许多,何不先送些给苏郎君尝尝,也不枉苏郎君日日送食过来。”
这话好像有些道理,王沅也就赞同了。
“那今日再有人来送食盒时,就将这些交于来人,捎回给苏郎君吧。”她面不改色地交待道。
等领着众人回转时,还遇着了王元娘。只是对方原本复杂的目光略过了王沅裙上溅到的油渍,就变得鄙夷轻蔑。
阿颜有些不忿,王沅倒是无所谓,左右也不打算把新作的点心分她。她现在看见王元娘就想绕道走,只觉得对方看上去很想搞事情的样子。
啧啧啧,真的是,麻烦啊……
而在这日晚间,下值的苏六郎就收到了据说是王沅亲手所做的枣糕。
在听得下仆回报说,是郡主的婢女道,此物是寿安郡主在厨房亲自忙了许久才得的。
苏六郎整个人怔住了,继而笑了出来,高声道:“明思,明思,让人打赏给他!重重地赏!”
等到回报之人下去之后,苏六郎连忙洗了手,打开了食盒。他一连咽下了几口香甜的枣糕,还对着一旁垂手拱立的苏明思道:“你可听见了,这可是阿沅亲手所做!”
自然是听见了的,一旁的苏明思翻了个白眼,自家这郎君,这些年成熟稳重了不少,偏偏一遇到这寿安郡主相关的事,就被打回原形。
吃两块点心就乐成这样,简直让他想起去年时,陪着郎君去厨房,把所有人赶出又看着郎君亲自动手的窘迫,说好的君子远庖厨呢?
难不成这儿女私情如此牵绊人心,浓眉大眼的苏明思打了个寒颤,小娘子什么的,真是可怕,自己可不想如六郎君这般喜怒由人,还是晚点娶亲好。
而苏六郎呢,他却是越想越喜形于色,一把拎起墙上悬挂的佩剑,大晚上的,让人点了许多灯烛,照得灯火通明,自去院中舞起了剑。
一时间,庭中剑光凛冽,三尺青锋,寒如秋水。
愣是折腾到了三更天,才大汗淋漓地去洗漱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王沅:为着美食也可以考虑嫁进苏家
苏六郎:!卿卿给我做好吃的了!
☆、两个妹妹
上巳节时, 满洛京的人家都往城南去, 而苏六郎赶着去接王沅,也就让苏明思带了苏九娘先行出城。
可这寒食清明,是一连休假数日的,朱雀街上也没那么拥挤,这会众人自然就不必分批行事了。
所以王沅就又见到了明丽动人的苏小娘子。
她客气地福了福身,温声唤道:“九娘。”
毕竟是未来的小姑子, 姑嫂关系处得好便是好, 最差也得有个客客气气。
若否,那日后可就糟心了。
而苏九娘也大大方方地笑着冲她道了一声:“阿沅姊姊安好。”
语气中很有几分亲近之意, 这也让王沅的眉梢一动, 神色更温和了几分。
又见着了自家阿兄一见钟情, 再见着迷的寿安郡主,苏九娘心里还是忍不住感慨, 无怪阿兄如此。
即便是苏家人都生得好,便是自己也不差,见着寿安郡主, 也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一声。
她这么想, 也就直接开了口夸赞:“郡主今日这一身很是雅致素净。”
今日王沅只着了一袭淡烟紫色的罗裙, 无纹绣装饰, 连发上只简单地用玉簪挽了个髻,可苏九娘觉得,有着这等仙姿玉貌,又何须外物衬托。
王沅也打量着苏九娘一身浅妃色衣裳, 心里摇头,小小年纪,又是明艳挂的长相,不应该穿些明亮的服色,这颜色有些老气了。
看来带着未来小姑子买买买,是日后要提上来的日程了。
但这会还是得勉强回道:“九娘这一身也很是不错。”
两人相视,苏九娘一笑,王沅温和颔首,倒都把苏六郎晾在了一边,只能干巴巴地强行插话:“那下次休沐,带你们去东市选些新花样的布料可好?”
这话引得苏九娘冲着他揶揄一笑,打趣道:“如今可是沾了阿沅姊姊的光了,这可是难得呢。”
苏九娘心中琢磨,六兄又不用承接家主之位,苏家也无须联姻,娶妇时自然是不必考虑太多。
这寿安郡主瞧着也是个好性的,只是话少了些,若是阿兄喜欢,自己也定会尊她敬她,与她亲近的。
平时见苏六郎不觉得如何,被阿颜和柳箐卢娴打趣也不见得怎样,可被苏九娘这么一说,王沅只觉得耳后有些发热,许是天气有些热了,她安慰自己道。
眼见得王沅有些不自在,苏九娘又给了兄长一个调笑眼神,便未再开口,要是把这未来嫂嫂羞走了,只怕回府可不是要被阿兄埋怨了。
一行人也就骑着马,往着城南而去。
说起来,王沅自觉与苏九娘的气场,未必十分相合。
尤其是,自己只想苟着享受,而苏九娘则显然是世家最想迎回的宗妇标杆,待人得体,善理中馈。
再看看她小小年纪就能主持了上次的上巳出游,与自己这种万事不理的咸鱼显然不是一路人。
她甚至都脑补出了,苏九娘看到自己,说不定有着学堂里优等生看差生的无奈。
不过看看身侧苏六郎,王沅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人比人,还是有个衬托的,比起苏六郎,自己好似看上去要靠谱许多。
不过最重要的是,有苏九娘在,即便是在洛京苏府,也有了料理府中事务的话事人,便是自己嫁过去,也是可以偷闲的。
这可实在是太美好了。
这样一想,下回倒真的要约上这个未来小姑子一起出门逛逛,培养培养感情也不错的。
等到了扎秋千的场所,他们就看见在城南特意辟出的空地上,已经有不少小娘子让府中下仆扎起了秋千架。
每一架都隔着好些距离,小娘子们三五成群,也算是互不打扰。
不少人在架上绳上,别出心裁地悬系了各色彩绸,迎风招展,很是鲜亮,也有不少秋千架上还缀有各色时令鲜花装点。
下了马,苏九娘理了理衣摆,就识趣地开了口:“阿兄,阿沅姊姊,我去寻郭三娘去。”
她笑着说道,刻意用目光在王沅身上打了转,明明白白地表示了那便不打扰你们二人了的弦外之音。
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苏六郎很是满意小妹的识趣,还上手轻揉了揉苏九娘的发髻,也便让身边的苏明思跟着她去了。
等目送着苏九娘离去,苏六郎就往王沅身边凑了一步,掸了掸袖子,故意埋怨了一句:“九娘如今是越发淘气了。”
淘气?王沅对着苏家的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也觉得苏九娘便是真淘气些,也是正常。
苏家的长房一脉,家主苏琉娶妻陆氏,夫妻二人共有三子一女,苏六郎与苏九娘便是最幼的。
原本照此情形,苏九娘就是中苏府最得宠,也是唯一小娘子,便是再骄纵淘气也是有情可原。
可王沅也没有接他的话意,反而替苏九娘说话:“我看九娘这般,可是稳重许多。”比起你,可是强多了。
可惜苏六郎对上她时,会错意是经常的事情。
所以还是笑着叹气道:“九娘的性子,与两位兄长,与我皆不相同。”
“便是阿耶都曾言道,九娘的性子似乎是有些颇似耶耶。”
两人正说道着,就听得有娇俏女声自不远处传来,唤道:“阿沅!这里!”
这一听便是卢娴的声音。
王沅抬头四顾,果不其然,不远处系了浅青色飘带,缀了粉色蔷薇的秋千架下,脆生生站着的小娘子,可不就是她么。
她与苏六郎也便收了话题,往着秋千架处走去,很快就嗅到了蔷薇的醉人香气,满架蔷薇一院香,不外乎如是。
“苏郎君安好。”
卢娴只草草地行了个礼,她自觉苏六郎与王沅已成定局,对着苏六郎也没那么客气,还促狭地调侃了几句。
“方才便见着你们过来,还想着肯定是看见我的。
“只可惜,你们二人便是来了,也只是一处叙话。如此这般,倒是半晌未察觉,这里还有人等着呢。”
这般打趣他还不放在心上,苏六郎看了看王沅,依旧没有移开目光。
他才并不在乎别人怎地看,只是此时他也不便开口,最后还是王沅转移了话题。
“阿箐怎地还未来?”
这可是奇了,竟有一日,竟能是柳箐比卢娴还到的迟了,她抬头看了看云深处,虽是阴天,也能辨别今日的太阳,可不是自西边升起的。
提起这个,卢娴就泄了气了,她瞟了一眼自觉站到一边,还微笑着看着王沅的苏六郎,只觉得三人中,唯一未曾定亲的自己,如今倒落了单了。
“听闻,阿箐的那位崔郎君,昨日便到了洛京了。”
“如今倒好,三人约好的,到场的,可是五人了。”她还刻意拉长腔,叹了口气,语调颇有些酸酸的。
可见是背后不能议论人。
卢娴话音刚落,就见得有位郎君携着小娘子缓缓而来,正是她话中所说的崔郎君与柳箐。
这两人倒是不闪不避的,竟是直接就携了手来的。
那郎君容貌偏向华艳,气质却是皎洁如月华,凝神静气地携着将娶的小娘子招摇过市,也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
而一向从容温雅的柳箐却是有些不好意思,王沅甚至都看见了她面颊上晕染的红霞。
这神色在阿箐身上可是少见的,她甚至有了些想打趣一下的心思。
随即,自己的右手就被一团暖热裹住,一旁的苏六郎竟是不知何时也过了来,直接就牵住了她的手。
这是跟眼前这对学的?
一时之间,王沅真是有点想笑了,她侧首回望苏六郎,心里感慨,这郎君可真是,让人心甜。
可如此,她倒也就不好去打趣柳箐了。
等崔郎君与柳箐过来时,还是柳箐先松了手。
崔五郎自然是识得另外两位与柳箐交好的小娘子,只单与苏六郎见了礼,嗓音清冷。
“某自江南来,崔家行五,名寒,字闻清。想来,君便是苏家六郎君?”
能与寿安郡主如此亲近的,自然是她的未婚夫婿了。
而苏六郎也放了王沅的手,拱手作揖,随后起身打量着眼前郎君,试探问道:“某名津,字寻舟。崔郎君便是岭南节度使崔慎崔使君之孙?”
对面的郎君闻言,微微动了眉梢,抬眼看向苏六郎,弯唇答道:“正是,寻舟好眼力。”
这位崔郎君倒是自来熟,直接就称呼了自己的字以示亲近。
不过这也是客气话,正如崔五郎知晓苏六郎此人,苏六郎与柳家交好,也并不是不知道他的。
已经认识到卿卿与柳家娘子关系匪浅,他对着崔五郎也起了几分交好之心。
“崔使君盛名,可说是如雷贯耳,我也是听过阿耶说起过的。”
见这崔五郎脸上并无自得之色,苏六郎笑意更真诚了几分,眸中熠熠:“若是有机会,我也是想上门拜访的。”
这话也是出自真心,那位崔慎崔使君,当年可说是惊才绝艳,覆手风云的人物。
一旁的王沅其实有些云里雾里,崔使君又是何人,好似没在洛京城里听说过。
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她拿的又不是权谋宫廷的剧本,闲着没事操那么多心做什么,再不济还有苏六郎呢。
而卢娴和柳箐显然知晓一二的,但脸上也没有露出异色,让王沅打消了一丝好奇心。
几人正叙着话,就有个七八岁的女童自崔五郎身后窜了出来,发上系了红色丝带,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雪肤乌发,灵气十足,直接就抱住了王沅。
女童嗓音娇嫩,如黄鹂鸟一般,脆生生地唤道:“阿姊,可算见到你了!”
在场的众人,除了柳箐与崔五郎,俱都一头雾水。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萌物出场了~~~敲可爱~~~
最近一直在吃瓜,有好几个出事的了,我果然是一只老猹
心疼地抱住自己
☆、一双玉佩
小娘子很是可爱, 可自己以前也未曾见过的, 王沅有些茫然,不过眼下她叫自己一声阿姊,从年岁上说,好似也没什么错。
倒是气定神闲的崔五郎脸上的平和仿佛裂了开,难得皱了眉,他冷声唤道:“阿泠, 回来。”
“我不嘛, 这可是我第一次见阿姊,阿姊真好看!”
抱着王沅的小娘子不但不松手, 还抱得紧了些, 仰着头瞧她, 眼中盈着点点星光,很是可爱的模样。
其实王沅并不喜欢小孩子, 尤其是又哭又闹的熊孩子,有时刷某博时,实在是恨不得打他们一顿才好。
可对上眼前这可爱乖巧的小娘子, 她感觉自己心都被萌化了, 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系了红色绸带的双鬟, 她望向崔五郎, 询问道:“这可是崔五郎的小妹么?”
见唤不回小妹,崔五郎也不勉强了,很快就恢复了温和神态,他有些头疼的模样回复道:“正是十二娘, 很有些跳脱,郡主莫怪。某代她赔罪了。”
王沅正要说无事,就感觉手上略微一痛,却是被方才还很乖巧的崔十二娘一把将她手腕上的玉镯薅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崔家的小娘子,难道还缺个镯子不成。
就见笑嘻嘻的崔十二娘把明显宽大的镯子,硬生生套到自己手腕上,晃晃荡荡的,很是不搭。
得意地打量了几下晃荡的玉镯,崔十二娘把自己脖子上戴着的一块玉佩拽了出来,润泽无暇,一看就是极品。
她用力取下,塞到了王沅手里,很是高兴的模样,严肃地回头交待道:“我这是与阿姊换信物,阿兄你莫要拦着我。”
随后她就又抱住了王沅,仰头撒娇:“阿姊,好不好嘛!”
换信物……
几人都被这崔十二娘说得懵了,只听说过两情相悦的娘子郎君互换信物的,没见过哪个小娘子嚷嚷着要跟人换信物的。
何况他们二人初初见面,倒是勾动各人心思。
玉镯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倒是这玉佩一看就是价值不菲,这样一换,十二娘不觉得吃亏么,王沅心里摇头。
不过想想自己与崔家也不大会将这些小物件放在眼里,倒也不算什么。
十二娘看上去倒是古灵精怪的,自己也有些被萌到了,但是也不能接受的。
看这玉佩的样式,倒像是长辈赠与小辈以示祝福的常见款式。
她正要开口,就被崔五郎出言打断:“阿泠是真心想唤郡主一声阿姊,若是郡主不嫌弃小妹顽劣,此物便作认姊姊的谢礼了,望郡主莫要推辞。”
崔五郎眯了眯眼,方才他突然想起,这玉佩以前并未见过,是自长公主府探望后,十二娘身上才多了一对这般模样的玉佩。
既如此,这玉佩的原主是谁,也就显而易见了。
柳箐也瞧出几分蹊跷,她索性顺着崔五郎的话,接了句:“阿沅与我的关系,还担不起阿泠一声阿姊么?”
她笑笑:“还不接着,阿泠可要哭给你看了。”
这句话还惹得崔十二娘撇了撇嘴角,很是不虞的模样,心想阿箐姊姊就会调笑她。
突然多了个小妹的王沅很想表示,崔家人是有随意认亲的习惯么。
她低头看着正抱着自己的十二娘,水汪汪的黑眼睛中满是孺慕,好似自己是她的亲姊姊一般。
算了,认一个小妹妹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两人也就只是口上称呼,并不需要开祠堂改谱牒的。
抚了抚十二娘的发顶,王沅眉眼微弯,语气温和地唤了声:“阿泠。”
眼见这冷清如玉人的阿姊冲着自己笑了,默认了自己唤她阿姊,还接了自己的信物,早早知事的崔泠心中暗笑。
阿娘真是想的太多,阿姊明明是很好说话的,自己撒撒娇就将玉佩送了出去,她想到荷包里的另一块玉佩,只觉得心满意足。
不过……
崔泠松了手,重新抱住王沅的左臂,她瞟了瞟站在一旁神思不属的苏六郎,那位据说是阿姊将嫁的郎君。
生得倒是俊秀,看上去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怎么这会还能出了神。
崔泠很有些嫌弃,一看就不是像他们崔家人那般,个个有九曲玲珑心,这苏六郎倒像是个光明磊落,心思纯良的道义之辈。
这种人最容易吃亏了!
另外两位小娘子中,柳箐倒是不意外,她与崔十二娘很是相熟,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明就里的卢娴倒是看着崔十二娘两眼放光,这小娘子很是可怜可爱,真想上手揉揉她的小脸。
不过好像太轻浮了些,小娘子如今都七八岁,知事了,倒也不好明晃晃地逗她,卢娴不由得有些心虚。
王沅平白无故地多了个认的小妹,自己觉得似乎也得正式介绍给苏六郎一下,毕竟,嗯,日后他也是得被称呼……的。
可这一偏头,就看见了苏六郎站在一边,望着她们有些出神的模样。
这是什么情况,还能突然发起呆?
王沅有些疑惑,唤了他一声:“苏郎君?”
被王沅这么一唤,苏六郎才回过了神,他有些讪讪,摸索了下,自腰间取下了个小配饰,还是他是出门前所挑,玉质也是上乘。
他递给了崔十二娘,温声笑着道:“这便送给阿泠吧。”
这惹得其他几人都笑了起来,倒是头一次见这般自觉的郎君,还没有把阿沅娶过门呢,就眼巴巴地把自己当崔十二娘的姊夫了。
被打发了物事的崔十二娘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郎君也太自觉了,阿姊是怎么看上这么个郎君的。
其实苏六郎方才出神亦是有原因的,他瞧着崔十二娘嚷着要与卿卿交换信物,瞳孔一缩,突然想到一件天大的事。
他竟然未曾想起过要送与卿卿一件定情信物!
这是何等的过失,苏六郎有些慌了,卿卿会不会心里对他有些看法。
可等回过了神,苏六郎也没想到马上可行的补救妙法。
他寻思着,卿卿六月便要及笄,到时自己除了之前准备的礼物,再将定情信物赠予卿卿,也并不会突兀或是显得自己方才想起,倒也可遮掩一二。
他心里放下了事,眉眼也就更生动了几分,眼见得一旁崔五郎伸手去推站在秋千架上的柳箐,就催促道:“阿沅,我也来推你如何?”
这当然是好的,苏六郎一看就是有几分练武的底子在身,许是还能推得高些。
这点心思很快就得了验证。
王沅双手紧抓着绳索,站在了边缘缀着粉蔷薇的木踏板上,被身后的苏六郎一推,就见眼前的景物倏尔后退,耳边还有呼呼风声。
“阿沅,可要再高些?”身后的苏六郎笑着高声问道。
他也只是说说而已,下一把就陡然加了力,王沅就觉得自己仿佛是变成断线的风筝,直要荡到天上去一般。
含着笑意的清朗男音自下方传来:“阿沅,这可够高吗?”
言罢,他自己先笑了起来,惹得被婢女推着的卢娴斜了眼看他们,还轻哼了一声,很是为自己心酸。
就像是被一阵阵风急速吹过,淡烟紫色的裙摆在空中飘起又堆集,王沅只觉得自己每每下坠都要屏住气息,心跳得骤急。
可又有一种放纵的快意,甚至让自己有了放手的冲动。
大概类似于登临高处,向下俯视时,即便是知晓会粉身碎骨,也总会容易让人忽然有跳下去的冲动,当然,这也不过是想想而已。
在附近也有不少识得的不识得的小娘子在三五成群的荡秋千,所以苏六郎的声音传了出去,也引了不少目光过来。
可推着秋千的郎君依旧我行我素,一心想让王沅荡得再高些。
而在附近,崔十二娘正独自坐着。
崔泠年纪尚小,便是崔五郎疼爱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