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寰大陆还未统一之前,这林子舟便早已存在?如果真是这般,那隔世岛世外之地未纳入星寰大陆的版图之中也是有可能。
真老。
徐家商号不远,两人走了一段路就看到镇上牌面最大的那处店铺,牌匾金灿流光。沈不瑜松开林子舟的手径直走进去。迎面来的是店家小儿,脸皮带笑问:“客官,欢迎欢迎,您是要典当灵宝,还是兑换钱币?”
沈不瑜打量着殿内事物,柜台上摆着各式灵宝,另一旁的柜台前还排着人拿着钱票。沈不瑜余光看了小二一眼,道:“此地藏宝阁,何日开启?”
小二被那乍一飘来的目光惊了一下,这美人好看是好看,可这眼神也太渗人了吧,他赶忙道:“您稍等,我这就去请掌柜出来。”
林子舟在她身后见到她这副模样,小姑娘不笑的时候浑身气势完全不同,上位者的高傲与本身的气质相合。这怪不得,平日笑容会可爱一些,这沉着脸色与人说话,倒将那居高临下的高傲发挥尽致,加上她那明丽的面容,凛冽的目光,让人胆战心惊。
掌柜掀开后院澄黄帘子出来,摩挲着两手,一出来便扬声问:“两位贵客,久等了,久等了。”
掌柜看到这一对男女,男的黑纹紫袍,生得俊俏,气质温和,而气势更强应该是站在这位公子前面的姑娘,一身华贵紫袍也压不住那张明丽又凛冽的脸,就像是刀尖美人,稍不注意就被那浑身凛冽的气势惊骇到。
不似蛇蝎美人,也不是冷艳,却容不得他人靠近半分。
“两位,这边请。”掌柜让开一路,面上带笑躬身迎道。
他领着两人到里面的厅堂,又遣人上茶水。这天下第一商号走的虽是典当与兑钱的路子,可最能扬名的就是藏宝阁,掌柜从事此行多年,见过多数人,像这样外表不凡的客人来问藏宝阁事宜,自然求的是灵宝,应奉为上宾,好好伺候。
沈不瑜无意跟他玩奉承那一套,开门见山问:“最近一次藏宝阁开启之日,在何时?”
掌柜忙道:“三日后,在金凤楼。”
金凤楼可不是锦华镇上的地方,它所在之地离此处不远,乃是西蜀云岭州。
沈不瑜道:“可有哪些灵宝?”
掌柜一挥手,身旁伺候的人刚忙拿来了一本册子,他将册子递给沈不瑜,后解释道:“西蜀的藏宝阁每月一开,这一次恰好离锦华镇不远,这是最新的灵宝单子,此次拍卖的灵宝,玄阶三件,黄阶三件,多数功法偏多,有一部地阶功法,其他多数是些较为珍稀的材料,尽在单子上,您可看看。”
沈不瑜粗略翻了一下,她对这些功法灵宝的品阶并不在意,但主要看的,是这些灵宝上面可有什么可萃取的材料。林子舟要跟常人一样吐息纳灵,说简单是简单,最简单就是妖兽的妖丹,妖丹天生带灵,这妖丹不毁妖身便可重生。可普通的妖丹不行,这样林子舟的气息就更像是妖,且不说气息上的劣势,就说这沈家姻亲,人妖相恋,她父亲那边不好交代。
妖丹自然是要,不过是要处理炼化过的妖丹,才不会被人看出端倪。
妖丹要生人息,那就不是妖丹,而是人的金丹。
伪造金丹。
沈不瑜曾在秘境中得到一个诡异的秘法,这个秘法就是上古时期某大妖留下之物,名为炼丹宝典,其间记载了伪金丹的炼制方法,这伪金丹是一外带之物,它能让修者身上散发出金丹修士的气息,从而掩盖住本体的气息。
林子舟没有本体气息,他就是借尸还魂,凭借着沈不瑜的傀儡术才得以如常人一般活动,这伪金丹正好为他增添一些灵息,让他以金丹修士的身份立足。
这按秘法上的炼制方法来,需要准备的东西其一便有妖丹,其二再是零散的珍稀灵植。其他材料沈不瑜还是有的,最主要看的,还是高阶妖丹,以及灵效更好的灵植。
这单子上的妖丹普普通通,灵植也没见几样用得上的。沈不瑜心略急躁,又反复翻了几遍,确定这上面没有她想要的东西。这可难办了,若是不能及时为林子舟找到伪造灵息的办法,她也没办法把这人领到家里去。
林子舟坐在沈不瑜旁边,看她微微蹙眉,轻声问她,“你可要找什么?”
第 8 章
沈不瑜微微叹息,捏了个法诀屏蔽了掌柜,才说道:“妖丹,高阶最好,还有一些偏木属的灵植。高阶妖丹为底,木属的灵植有生灵之效,才能给你炼制伪造灵息的宝贝。本以为灵植更容易找,可这次藏宝阁拍卖的多是功法灵宝,灵植没几样,妖丹的品阶也参差不一。”
林子舟从她桌前拿过那本册子一翻,开头几页是灵宝,随着越往后,这册子上的灵宝功法的品阶越来越高。他也许久没有见过这些,乍一看有些印象,却也想不起更多,他问:“藏宝阁的拍卖之物,只有这上面的这些吗?”
“不止,单子是藏宝阁前十天定下的,期间如果有其他物品加入,一般是没写在册子上,不过这种情况要少一些。”沈不瑜有些失望,“也许我们的行程要耽误了,藏宝阁拍卖后若无合适材料,我们便去看看哪里有恶妖,杀了取妖丹罢了。虽然麻烦些,但总比这些破妖丹要好一些。至于灵植,西蜀花州陈家,是我娘亲母族,陈家世代从医,木属灵植也多一些。”
林子舟看她眉头微皱,显然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林子舟将目光重新放在册子上,翻回前面几页,看了那些略显熟悉的灵宝。
掌柜看那两位贵客低声讨论了什么,似乎是对这藏宝阁册子有不同见解。他过了好一会,见他们不再低声说话时,才开口问:“两位可商议好了?”
林子舟将册子放回桌上,眉眼微垂,一副随和模样。沈不瑜二话不说,从乾坤袋里拿出一袋灵石,放在桌上。
掌柜马上明白了,连忙遣人去拿来了两张请帖,请帖上鎏金字写着藏金阁三字,印着藏宝阁的凭证。掌柜双手将请帖递给沈不瑜,恭敬道:“两位,这是三日后云岭州金凤楼藏宝阁的的请帖,二位的雅间房号也已刻在里头,到时二位出示请帖,自然有人带您们去拍卖之地。”
沈不瑜接过请帖,带着林子舟往外走。
出了徐氏钱庄的门,沈不瑜才道:“三日后再去看看,如若没有,我们再想办法。”
林子舟接过沈不瑜递过来的请帖,上头藏宝阁三字甚是夺目,他指尖摩挲其上,微微感应其中阵法,道:“此中阵法很是巧妙。”
沈不瑜才恍然想起身边这位可是半个老古董,她解释道:“这藏宝阁请帖中是徐氏本家的阵法,徐氏阵法也不算太巧妙,只是投机取巧了些,借由本族印记做的一些小手段,不过若非徐氏主脉的人,却仿不了其中精妙。这藏宝阁借此来鉴别这进场的宾客。”
林子舟点头,将请帖递还给沈不瑜。
天色见晚,两人还未走至锦华镇口,沈不瑜突然问:“林子舟,不若我们再走一会?”
林子舟略有疑惑,却也未阻止,道:“嗯。”
沈不瑜轻轻一笑,便做主拉了他的手,转身另一方向行去。
林子舟知道这姑娘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提出多走一会,自然有她道理,果不其然,沈不瑜拉着他走到了大街繁华的地段,映入眼帘的,是地处其中一座刻着锦华牌匾的酒楼。
酒楼所在地方不远,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地方。
此时正是镇上热闹时刻,雅间已没了位置,两人只好在一楼的大堂里坐下。
酒楼内来往人头赞赞,沈不瑜与林子舟择了一处较为靠窗的位置坐下,恰好与酒楼中央处的阁台相处不远,台上此时摆了个案台,身穿灰白长衫的男子拿醒木拍案惊人,带着乡音说着下一回书。
沈不瑜点了几壶美酒,侧头看到那书生模样的说书人,道:“正好,这酒楼还有个说书的,你听听,也能多长些见识。”
林子舟面色未改,看似平静,其实目光打量着酒楼内的一切,从物到人,尽揽入眼中。这酒楼内部同那钱庄一般,跟他从前所见之物变化甚大,若说他那个时代这民间酒楼仅仅是个雏形,那如今所见,已经趋向完善,也令他惊叹新奇。
沈不瑜托着腮看着不远处拍案的说书人,只听他道:“那么我们再来说说,这西蜀的广为流传的几件奇事。”
说书人话音刚起,沈不瑜伸出手在林子舟桌前敲了敲,道:“开始了。”
林子舟回过头,轻笑道:“好。”
“这西蜀啊,要真说起来,有三大世家奇事。”说书人语调轻快,开篇道:“这第一,众人皆知,闻名星寰的天下第一钱庄是哪家开的,可不是那西蜀浮安城徐家?徐家看似低调,谁不知底蕴富可敌国。徐氏这一世家从商数千年,如今能有这般成就可离不开徐家当今主脉,主脉虽在外界传闻甚少,可有一件事,惹人好奇。而我们要说的这第一件奇事便是这徐家大少爷徐清光。”
沈不瑜听到此,嗤笑一声。林子舟疑惑地看向她,只见沈不瑜微微摆手,道:“无事。”
“徐家世代从商,按道理来讲,这徐家大少爷徐清光可是要继承家业,再续徐氏主脉。可这徐清光非但没有继承家业,反而淡出徐家,转而向那缥缈仙道去。您们说奇不奇,这徐清光放着偌大家业不要,偏要去做苦行僧。您们可知为何?”说书人问。
台下有人答:“那你倒是说说。”
“继承不了家业还有能有什么缘故,这徐公子没那从商本事,年纪轻轻便游历西海,还拜入修道界名门,成了一名剑修。徐家主脉人丁稀少,这徐清光又不是个人才,徐家可愁了心,只好将这大少爷的身份往其他地儿放,您们瞧这江湖上哪还有徐少爷的名号,说得都是那剑修徐清光。徐老家主可没琢磨这事,这徐清光没天赋就算了,这主脉人丁稀少,可总要有人给这徐家主脉添香火。据说这从剑道清心寡欲,这徐清光相貌不凡,芳心相许的女子可不少。可这从仙道若与凡界女子牵扯上了,这徐清光的仙途还能走成?”
“所以这徐家现在能这般和善让徐清光去从剑道,是因为徐清光早有血脉诞下,这徐家怕是要传孙不传子,才这番淡定。”
酒楼内小二上酒菜,沈不瑜就着酒杯一抿,笑道:“老徐还有儿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林子舟偏头看了她眼,继续听。
台下有人问,“这也不太稀奇啊。”
说书人拍案摇头,淡定道:“各位看官别急,还有两件奇事呢。这第二大奇事,便是西蜀花州陈家,花州陈家,这可是西蜀有名的医修世家,古往今来走出了多少位医修奇才,传闻皇家太医院,这陈家人就占了半数。嫁人当嫁陈家郎,娶妻当娶陈家女,这话可不是乱说的,可奇就在于,这陈家主家大小姐陈三思啊。”
“陈三思陈大小姐,出身陈家主脉,承修家学,当了济世天下的医修。这医术高明不说,听说也是沉鱼落雁的美人,陈家前头投拜帖相见的世家公子可不在少数,传闻中原那地,皇城里人也曾投贴想娶这陈氏姑娘为正妻。”
“可陈姑娘不若其他女子,她门前慕客无数,却无心成家立业。陈家可招女婿入赘,她皆不要,也不持女子陈规,花名在外。她不仅让这些投了帖的公子上门,隔着垂帘对谈,谈不谈感情另说,没谈出感情来,就几杯茶水伺候,只要秉着谈情说爱的念头上门,谈得好的多去几回,不好的隔日拜帖就递不进去,陈大小姐虽是女子,可论起风流,无数浪子都比之逊色。您说这是才子有意佳人无情,还是陈三思陈小姐异于常人,伤风败俗?”
沈不瑜捧腹笑道:“这也能传,这些人也不仔细想想,若是陈三思真风流成性,这哪家的公子还敢要她”
林子舟也觉得那说书人话里的意思清奇,不太合常理,他问沈不瑜:“可陈小姐又是怎样的人?”
“先说这徐清光吧,徐家与沈家世代交好,我与这徐清光小时候也算玩伴。徐清光并非不接着徐家生意,相反他在经商之途上天赋异禀,不仅如此,藏宝阁这密令上的阵法就是他改善的。可惜此人是个剑痴,少年时被游历的清虚门的长老领了去,从此入了剑门,便很少回徐家,可他要真回来,这徐家的支脉又能蹦跶出什么事来,这徐清光是个能人,徐家主脉也非愚昧,要真是老徐不接徐家家业,徐家也另有他解,修道人长寿,这传承家业也不急。”
“再者说这个陈三思,此人是我表妹,那些上门的公子可不是慕名来求姻亲的,而是上门求医,陈三思的医术青出于蓝,可无意上门看脉,这人看病不就得自己上陈家的门,只是刚好,美人医师,求医的男子多了些。不过啊……”沈不瑜嗤笑一声,道:“你别看陈三思表面冰清玉洁,沉鱼落雁,此人就个嘴特别能说的女子,这沈陈两家的密事她知道最多,你回主家要是看到我这表妹,可记得别与她多说话。不过三句,她总能从你只言片语里看出点名堂来。她不应当学医,应去做那神棍。”
林子舟了然道:“原来如此。”
沈不瑜轻笑道:“听听也行,这说书人说的,倒也不全是假。”
沈不瑜话音刚落,那说书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那这第三件奇事,便是开阳城沈家。”
“沈不瑜沈少主。”
第 9 章
沈不瑜一口酒险些没咽下去,她轻咳几声,这前头才看了老徐跟表妹的笑话,这没想到一杯酒还没喝完,这运势就到了自己头上。
林子舟倒了杯茶水推至她的面前,似笑非笑地问:“说得可是你?”
能不是我吗?
沈不瑜莫名觉得林子舟在看笑话,她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清了清嗓子,道:“可不是吗……”
这说起沈家沈不瑜,这台下众人可热闹多了。林子舟明显感觉到热烈的氛围,而主人公却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看着台上那个说书人。
台下有人道:“沈少主啊,您倒是快讲,最近有什么新奇的 ”
“那倒不急,各位看官也听了好几回了,可这不也有新人来吗,容我细细道来。”说书先生从袖里掏出一把扇子,“啪”地一声打开,继续道:“这三件奇事,先头说了徐陈两家,可西蜀三位少年天才,还差了大名鼎鼎的沈家沈不瑜。这沈不瑜乃陈大小姐的表姐,徐公子的青梅,三位可算是年少相识,关系甚好。可有一点,这三位可相同了,那便是今日之奇的由来,这三位人中龙凤,与姻缘此道,都不大顺遂。”
“这沈家,是西蜀开阳城沈家,沈家,大家知道吧,闻名星寰,傀儡道第一世家。这修行上的事情,我们这些凡人也不大懂,只需知道这名号很大便是。沈家家主乃是傀儡道鼎鼎有名的沈独行,沈独行之女,便是这沈少主了。据说沈少主长得不差,较之陈三思姑娘,不落下风。沈独行为女广招贤婿,不看出身,不看资质,这沈家之底蕴,那可深厚着呢,这话一放出去,愣是没人上门。你们可知为何?”说书先生摇了摇扇子,故作悬念道。
可这沈家沈少主的传闻,江湖人众皆知,台下有人起哄道:“还能为什么?谁敢娶啊。”
周围嘻嘻哈哈的声音响起,林子舟一愣,看向沈不瑜,问:“你先前与我说,你不愁嫁?”
沈不瑜咬牙切齿:“他们的话你也敢信?”
台下还有人不清楚,问:“这为什么啊?”
知情人回他:“说沈家少主你可能不知道,那沈魔头的名号可听说了?”
“沈家沈少主,那闻名天下的傀儡道天才沈不瑜啊,不过此人还有另外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号,叫沈魔头。”说书先生一拍案,台下熙攘的声音收敛,他才继续道:“这沈不瑜性格阴晴不定,可令小儿啼哭,一手傀儡术心狠手辣,手下傀儡大多是是死人残肢拼凑,别人的傀儡道走得正经,而她,手段邪恶得很。”
“这不论她修行之事,据说啊,在沈家,没有一个人都不怕她的,跟她说话,稍不注意就没了半条命,指不定看你不顺眼就地炼成傀儡,活脱脱一个蛇蝎美人,这沈魔头的称号也因此而来。”说书先生继续道:“而且还是天煞孤星的命,十岁那年克死亲生母亲,为人孤僻不爱说话,阴冷邪乎。这沈家纳婿不是一天两天了,传言这天煞孤星最好命的时刻要到了,这沈家家主沈独行想借此命格赶紧把她亲事给定下,免得终老一人。”
“兄弟,没听说过吧,都说娶妻莫娶沈家女,这话便是从这来的。”
“这沈不瑜还能嫁出去?这得哪个男的才熬得住她这命格。”
“哪个世家敢要她?岂不是拖累家族,要是她那克夫克家,命格硬得很,保不定就家族兴衰就按在她头上,一克就没了。”
“可沈家也不像是被克啊,这天煞孤星只克了她母亲?也未必会影响他人啊。”
“等你见了那沈不瑜就知道了,没台上那个说的好看,听说面相丑陋。”
周围熙熙攘攘又开始讨论,林子舟微微侧目看向沈不瑜,小姑娘比先前淡定多了,面色如常地喝着酒,道:“屁话倒是挺多的,讲也没讲对。”
沈不瑜解释道:“你可别听他们胡说,不是我嫁不出去,而是我压根不想嫁。”
林子舟目光微沉,看着沈不瑜故作平常,那台上的的说书人还跟台下的观众对着话,关于沈不瑜的传闻一句两句蹦出来。说至她招婿的事儿,又说到她横行霸道为祸一方,说法不一,却句句不留情。
沈不瑜开始还有些起伏,到后面已经面色如常喝着酒。
林子舟从说书人的话中慢慢捋着徐沈陈几人的关系,原来小姑娘命格不好,又年少失母,虽于修行上进阶非凡,却也不受人喜爱,名声多舛。
茶入口适温,茶香满溢,林子舟好久没尝到这些味道,不知觉多喝了几口。说到后面时,讨论也渐渐消止。
沈不瑜酒一杯接一杯,林子舟看她那喝酒的豪迈劲儿,不由问:“你酒量可行?”
沈不瑜眼底带光,自信道:“自然。”
林子舟伸手将她手中的酒杯拿下,拈起一旁的茶壶给她倒了杯茶,道:“酒虽醇香,莫要贪杯。”
沈不瑜轻笑一声,目光微沉,“贪杯也好,入喉解闷。”
沈不瑜听这些传闻也非一天两天了,这多数离谱的事情是从沈家后院传出。她父亲沈独行一生仅有一位妻子,那就她母亲,自母亲死后,沈家主脉也只有沈不瑜一个女子。族中长老,便提出让沈独行纳妾一事,久推不行,沈家主家的后院也渐渐多了些其他女子。沈独行挚爱发妻,未曾碰那些女人,却也无心料理后院,这女人越塞越多,这后院的事儿也就多了。
林子舟见小姑娘隐隐有些落寞,想了一会,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沈不瑜回过神,问:“你还有故事啊?”
林子舟道:“我有个朋友,出身并不是很好,是世家里的私生子。他自幼受人脸色,因出身缘故在世家之中也难以生存,他本人性子淡泊,无意去争夺。后来他长大,觉醒了不错的灵根,家族里勉强才往他身上倾斜了资源。可世家森严,对于私生子再好也不过是看在灵根上,同辈几个年长于他的人,便设计引他犯错,嫁祸多事于他,这久而久之。”
“他的名声也变得不好,被长辈厌恶,被世人诬蔑。”
林子舟抿了一口茶,沈不瑜好奇问:“后来呢?”
“他被驱赶出家族。”林子舟平静地说:“不仅驱逐他,还废他修为灵根,机缘巧合之下,他到了隔世岛。”
沈不瑜微微蹙眉道:“这家族未免也太过分了,他后来如何了?”
林子舟道:“他后来恢复修为,回去大闹一场,害他辱他之人,皆落得惨烈下场。而他也因仇恨,毁了那世家根基,虽未屠门灭派,却也名声狼藉,当真成了世人辱骂的魔头。”
沈不瑜从中听出其中意味,问:“你想说什么?”
林子舟柔声道:“你知道的。”
“我朋友的性子过于平淡,后来才会让人变本加厉地对待他。我想与你说,这名声确实可以淡泊,但该不该忍让,则需另论。如若是你还算适应这夸张名声,为得自在,不去争辩,当这些传闻愈演愈烈时,你若是再忍气吞声,适得其反”林子舟道,“沈不瑜,我知你非他人所说的性子,像你这样的姑娘,也应当被更多人喜爱,而非到处受人非议,落得如此名声。”
“你在担忧我?”沈不瑜笑道,“还特意编了个故事来给我当典例说教。”
林子舟道:“你并不高兴。”
沈不瑜问:“若照你所说,我应当怎么做?”
林子舟又将那杯茶推至她的面前,沈不瑜只好端起饮尽,才听他继续道:“你想怎么做,无需拘束。”
林子舟又道:“而且这说书人,说的话皆不属实,只将世家之事摆在案台上供人笑话,哗众取宠……”
林子舟并不大声,也许先前两人说得较多,这一句话倒被周围人听清。
周围众人目光聚集在此桌,听着林子舟说话,安静片刻又哄堂大笑,还有几个笑着对林子舟道:“兄弟,听说书就听说书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就是,听个书,这么较真。”
周围笑声让沈不瑜心上烦躁散去,她心觉好笑,这林子舟是哪来的人,这么关键时候如此好笑。
“停!”沈不瑜摇了摇头,笑着将林子舟的袖子拽了拽,道:“你可真是个老古董啊,我可多谢你为我名声多废话了几句。”
沈不瑜笑着解释道:“你可知何为说书,这书,本来就是话本里的故事,这先生将江湖传闻杂糅其中,虚实相接,七分真三分假,大家也都知道,可这源头还是来自于江湖传闻,你止不住众人的嘴,清者自清,莫要白费力气。”
沈不瑜是真没想到林子舟看似正经跟他说着话,还讲上了朋友的故事来给她缓解心情,这种变相安慰的话沈不瑜倒是头一回听,也并非说从前无人安慰她,而是身边朋友早已将江湖上的传闻当做虚无,若是听上几句还会打趣自己一番。而眼前这位老古董,披着年轻人的相貌,内在里还是这样一位为她着想的实在人,沈不瑜心道:“难得,难得我沈不瑜身边还有这般老实人。”
林子舟脸色微微一怔,到底吃了沉睡多年的亏,没想到这说书座下的看客抱着这样的心思,这样一来,倒是显得他过于认真。
沈不瑜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见他不说话,这模样看起来有些委屈,她轻声道:“没事啦,多谢你为我解释。”沈不瑜收回笑容,嘴角微微一抿,目光温柔,“为我讲理的,你是第一人,多谢你。”
“不过啊,现世有现世的规矩,你多年未入世,性子又温和,虽然这说书多少是传闻,但传着传着变成真的也是常见,世人的恶意,其实有时候并没有想象的那般重。”沈不瑜说完,好奇问:“林子舟,假若今天是你被摆上来说,你会怎么做?”
林子舟停顿一会,回道:“我不会为难,也并不在意。可我们处境不同,女子的名声,所受恶意往往比男子更深,沈不瑜,你看得开,不代表可以不重视。”
沈不瑜眉眼笑开道:“既然你不在意,那便知我心境,于我眼里,男子与女子又有何区别。”
林子舟不说话。
沈不瑜将茶杯中的茶水饮尽,又为他添上一杯醇酒,道:“试试这酒,你喝完这杯,我们就该走了。”
林子舟一杯饮尽,沈不瑜笑着将他拉起。店小二过来结账,沈不瑜将厚厚的一袋金子扔在桌上,那店小二赶忙道:“客官,用不着这么多,这一壶酒再贵也就几两钱,您这给太多了。”
林子舟眼神一转,看向沈不瑜。
沈不瑜轻笑一声,道:“不错,这剩下的金子,就当是我沈不瑜请这诸位看客的一点茶水钱。”她声音不大,但恰好周围寂静,众人看过来,眼底惊讶。沈不瑜看向那台上的说书的书生,面不改色道:“今儿这书,我听得在兴,但下次劳烦诸位讲故事,改改台本,我沈不瑜可不是没人要。”
沈不瑜将林子舟拉过来,宣告道:“我已觅得良婿,不好听的话少说点,我这夫君可听不得。”
话音刚落,不顾满堂惊愕,带着林子舟就往外走。
第 10 章
沈不瑜走在前头走得潇洒,而走在后面的林子舟在离开之际,右手轻微变化,一个繁复又古老的纹痕从他手中脱手而出,大气且深奥,又带着隐隐的威压。那纹痕一脱手,便窜进酒楼,在中央案台之上,高高悬浮,纹痕一闪,瞬间消散。
沈不瑜似乎感到了什么波动,微微回头一看,只见林子舟上前来,道:“走吧。”
沈不瑜蹙眉看向那酒楼,道:“我方才感觉到灵压波动……”
林子舟将施法的手置于身后,轻笑道:“话多者,小惩一番,不足为奇。”
沈不瑜闻言,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酒楼,突然扑哧笑出声。
几日后,自西蜀锦华一地传出一骇人消息,那开阳城沈家沈魔头在锦华酒楼听台上说书,这说书恰好不好,讲的就是沈魔头的传闻,这沈魔头听完非但没有当场发作,反而请了全酒楼的看客喝了酒水。
当日满座惊骇,楼中看客在沈不瑜注视下瑟缩闷声不敢作为,直到魔头走后,才劫后重生般聚众谈论。酒楼的掌柜拿了沈不瑜的金子,不敢收他人钱财,听笑话的众人只好硬生生承了这沈不瑜的情,喝了她请的酒水。
不过,据说喝完酒水,那些楼中看客,在茅厕足足待了三日,方得解脱。
于是江湖上传,沈魔头请酒,霉运当头。
当然,这是后话。
锦华镇外,在飞鸢身侧等候许久的车夫,终于看到远方走来的两人。天色已黑,车夫提着灯笼,往前走了几步。见着了沈少主嘴角带笑与身边人说着话,这让往前走的车夫硬生生止住了脚,一股凉气由背而生,他看到沈少主身旁的那个男人,嘴角微动说着什么,面色温和,举止淡定。沈少主与他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来,车夫僵硬着身子不敢往前走,见鬼了,这沈少主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待走到前头时,两人便不再说话。沈少主又恢复以往那副模样,她与车夫微微点头,才跟那男人一起上车。车夫恰好借着光看了那男人的长相,此先来的时候他没注意看,这一看才发现这男人气势与着装像是成年男子,而面孔温和,隐约里还透着少年的稚嫩。
完了,少主还吃上嫩草了!
回到别庄时天色已经大晚,月上梢头,晚风徐徐。
管事站在别庄门口,看着天上的飞鸢缓缓下落。车夫拉了缰绳,掀开车帘,里头的两人借着长蹬走下来。管事匆匆忙忙地跑过去,在那两位的前头停下,急声道:“少主,您可回来了。”
沈不瑜闻言微微蹙眉,与林子舟相看一眼,再问管事:“怎么了?”
管事擦了擦额间细汗,道:“庄上来了客人,是来找您的。”
“客人?”沈不瑜想不到会有谁跑来别庄找她,要说这消息传到她父亲那里还有些时日,那便不是主家来的人,她问道:“是何人。”
管事道:“这……来的是陈家陈三思小姐,陈小姐听闻您在此处,特意过来拜访。”
林子舟一听,陈三思?花名在外的神棍陈大小姐?
沈不瑜一听,微微闭眼又蹙眉睁开。她头都大了,表妹陈三思,她不好好在花州待着,怎么跑到这大老远的云岭别庄来了。沈不瑜瞥了一眼林子舟,后者疑惑地看向她,沈不瑜深吸一气,这陈三思眼尖,若是她见着了林子舟,必定会深究其中缘由,紧抓不放,没被她套出话最好,要是一不小心露馅,岂不是前功尽弃?
更何况,林子舟的存在在别庄已不是秘密,她也无法将其藏起来。只能硬着头皮带着林子舟去见人。
还没见着父亲,就要见这位祖宗,可不大妙。
沈不瑜敛去眼中焦躁,与管事道:“请陈小姐去主厅,我稍后过去。”又侧头与林子舟道:“走吧。”
管事赶忙应是,领着口令匆匆往别庄内走。
两人走回小院,刚一进院门,沈不瑜就拉着林子舟快步走到屋里,将门关上,郑重道:“事情有些不妙。”
林子舟见小姑娘面色凝重,问道:“陈三思陈小姐,可是此先你说的那位极能套话的医修姑娘?”
沈不瑜应了一声,手中微变,紫光微起,她从虚空之中拿出手掌大小的傀儡娃娃,将其置于手上,又咬破另一只手的手指,沾着血在傀儡上头画了个隐晦符文。待符文画完,那符文迅猛地印入傀儡娃娃的额间,没入其中,紧接着,一股与沈不瑜本身相似的气息从傀儡娃娃体内散发出来。
沈不瑜将傀儡娃娃递给林子舟,道:“陈三思虽是医修,但修为不及我,这傀儡上有我一滴血,能粗略伪装你身上气息,假不了其他,只能凑活着用,并非长久之计。好在来的是她,我这傀儡手段她不熟悉,能瞒得住。”
傀儡娃娃散发着灵息,在沈不瑜手里就像活物一样。
林子舟接过傀儡娃娃,将其放在袖中,又见沈不瑜蹙眉打量着自己。
林子舟微微一顿,正欲问些什么。
小姑娘皱着眉头走过来,替他理了理衣服,道:“陈三思问你话时,你不要多讲,我来说。”她微微低头时,发丝微垂两边,不见那凛冽眉眼,显得乖巧温顺了些。
林子舟微微一怔,小姑娘抬头,一脸凝重地看着他,嘱咐问道:“知道吗?”
林子舟无奈道:“我尽量。”
沈不瑜轻叹一声,拍了拍他肩膀,道:“尽量可不行,要是能过我表妹这关,遇到我父亲,我们自然能多些底气。这陈三思这时候上门,因何来这别庄我不大清楚,但她如果在这别庄待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在其他人口中听过你。林子舟,这可不比在下人面前糊弄,陈三思是心思巧妙的人,不下点功夫,从她手中过关,可不简单。”
小姑娘面色凝重说着话,把这事看得十分严重。林子舟心想,此先在酒楼听自己的传闻时,她最多也就烦躁了些,也没把事情看得很重。可眼下不过是表妹上门拜访,她却如临大敌,甚至拉他到院里来,细细嘱咐。
可见,她是真的紧张。
林子舟道:“陈三思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般,过了她这一关,不仅少了许多麻烦事,说不定会多帮你掩饰一番。”
沈不瑜重重点头,道:“你说得对,要真过了才行。你可有过经验,就比如,彼此心悦的男女,他们是如何相处的?”
林子舟一愣,“大致是亲昵一些?”
沈不瑜细想一会,也琢磨不出所以,她细想了以前身边姑娘的表现,才恍然,她对男子的大多印象,多自表妹口中听来。
那她这岂不是班门弄斧?
林子舟见沈不瑜神色紧张,便道:“如今还未见到陈姑娘,不如等见到时,再做定论。”
沈不瑜也知未雨绸缪解决不了眼下状况,可万一真被揭穿这层伪装,她岂不是只能任由父亲安排?
沈不瑜道:“多听少说,我还是能勉强稳住她。”
林子舟觉得好笑,问:“你这模样,莫非她是洪水猛兽不成?”
沈不瑜道:“要真是洪水猛兽还好解决,这陈三思......”
沈不瑜话还未说完,只听见院内传来管事的声音,“陈小姐,您稍后一会,属下去禀明少主。”
门外传来熟悉的嗓音,沈不瑜心头一跳,只听见陈三思道:“不用了。”
管事赶忙拦住:“陈小姐,属下知您们姐妹情深,可少主刚刚外出归来,总要更衣沐浴一番,您要不主厅等等?”
沈不瑜眉头一跳,什么姐妹情深?
“不用了。”
沈不瑜赶忙将林子舟推至墙角,她伸手搭在林子舟的肩上,抓着外袍的往下扒。
林子舟反应过来,抓住她那肆意的手,惊问:“做什么?”
沈不瑜着急道:“脱衣!”
陈三思不顾管事阻拦,推开了门。管事眼看拦不住,着急跳脚,又不得不跟着陈小姐往里走。
入门不远,是一绣着山河的坐屏,屏上挂着几件散衣。沈不瑜的院子没她准许,这沈家别庄的下人不敢进,这屋内浴桶还未来得及撤下。
陈三思注意到那屏风上挂着的衣衫,不是女子衣饰,也非沈不瑜常衣,显然是他人衣物。陈三思眼前一亮,这别庄下人所说不假,她这表姐果然瞒着众人,在别庄藏着个男人。
她四处观察,又听到里屋传来些许声响。她推开管事的手,径直往里走去。
恰好拐角,陈三思见着了她向来强势的表姐,竟然靠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男人外袍滑落,露出白色里衣,她表姐的手放在男人的脖颈处,姿势暧昧,似在撩拨。
他们侧头看向陈三思,陈三思只瞧见她表姐略微羞涩的脸,以及那男人探究的目光。
这这这,没想到沈不瑜居然是这样的沈不瑜。
陈三思眼光一动,掩下心中激动,面不改色,对着那突然往过来的两人,淡定道:“打扰了。”
第 11 章
陈三思退后几步,离开了里屋,走到院子里。
沈不瑜松了口气,从林子舟身上离开,“还好还好。”
林子舟微微蹙眉,将自己凌乱的衣服整理好。沈不瑜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得失笑问:“是我唐突了?”
林子舟摇头,看了她一会,道:“是我不大适应。”
沈不瑜道:“难为你了,那你可要早点适应,我们时间不多了。”沈不瑜说完,面色略微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胛,然后转身离开。
林子舟手微微一僵,看着小姑娘如负甲提刀上战场的背影,莫名眉头一跳,他怎么觉得,这贼船要翻?
沈不瑜出来时,陈三思正站在院子里与管事说着话。陈三思今日穿了件粉白色长裳,挽着简单发髻。她五官精致,却带着柔和的气息,虽与沈不瑜是表姐妹,但与沈不瑜长得不像。若说沈不瑜是那刀锋美人,这陈三思截然相反,她是端丽温婉的气质,面容姣好,略微一看,就叫人心生好感。
陈三思一听屋门微响,回过头来,柔声问候:“姐姐。”
沈不瑜走出来,问:“不是让你领她去主厅等候吗?”
管事赶忙解释:“这......陈小姐说要过来寻您。”
陈三思走过来,拉住沈不瑜的手,道:“姐姐与我走走罢了。”
沈不瑜觉得陈三思那手像是加了术法一样粘人,那手微凉,与沈不瑜手上温热相触,另沈不瑜莫名心虚。
这祖宗有点不对劲儿,这么腻乎?
陈三思问:“姐姐?”
沈不瑜将手搭在陈三思手背上,想要借此别开她手,没想到她抓得紧,这一推居然没推下来,她僵硬着身体,道:“去主厅吧。”
站在一旁的管事立马弯腰点头,下去安排。
沈不瑜带着陈三思往前走,陈三思微微一顿,笑脸问她:“姐夫呢?”
“姐夫?”沈不瑜一顿。
陈三思微微一笑:“听闻姐姐最近在为夫婿的事奔忙,方才匆匆一见,那位公子难道不是姐姐良人吗?”
来了!陈三思从不无故献殷勤,大摇大摆闯进来还不是要一看究竟!
陈三思那表面温和的笑容底下,不知藏着怎样心思。
沈不瑜如临大敌,正想着要怎么来应对她时,林子舟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怎么站在这儿?”
陈三思闻言回头,将目光放在这个男人身上,他身上气息有些矛盾,长相隐约可见少年模样,却有一双沉寂如长者的眼睛,将他浑身气质模糊起来,看起来像是温和沉稳的人。陈三思莫名觉得这个男人不似表面那般简单,和善归和善,可这点矛盾也太奇怪了。
沈不瑜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转头看了林子舟一眼,道:“这位是我表妹,花州陈家陈三思。”
林子舟道:“林子舟。”
陈三思收起满心疑惑,面上带笑作揖道:“林公子。”她松开拉着沈不瑜的手,微退几步,举止得当,“方才叨扰了二位,是妹妹冒失,还望见谅。”
沈不瑜站在林子舟身前,微微拉了下他的袖子,面不改色与陈三思道:“无妨,走吧,去主厅。”
别庄的主厅与沈不瑜的院子相距不远,陈三思与沈不瑜平排着走,而林子舟则站在沈不瑜的另一边,一条路总归那么宽,三个人一齐走,倒有些不太自在。陈三思微微落后一步,侧眼恰好可以看到沈不瑜两人的背影。陈三思细细打量着,她这表姐走路的姿态如常,步伐均匀,不似着急或是另有掩饰。而这别庄里冒出来的男人,与表姐保持着拳头距离,左手微微后摆,似乎另有动作。
陈三思心上一动,指尖微微施法,左右沈不瑜的步伐。
沈不瑜时刻注意着陈三思,从她微微后退一步开始,便注意着自己的步伐表态。陈三思不得不防,无论是对谈,还是细微的动作,这姑娘的想法总比别人要细致一些。所以,当陈三思那股灵力缠上自己脚踝时,沈不瑜就注意到了。
她正想着要佯装拌脚,还是如常继续走时,林子舟的左手轻轻扶上了她的腰,将她往他的怀里一带,她稳稳靠上了他的肩胛,林子舟轻声道:“路稍窄了些,让陈小姐先行。”
沈不瑜没想到林子舟来了这一手,陈三思在后面走着确实难防,这会用灵力拌脚,指不定一会又有什么小心思,留她在后面着实是隐患。林子舟这一带,解决了她的难题,又提了陈三思一句。
老古董也是老狐狸啊。
陈三思小心思不成,又被这男人带上话头,她手上灵力一收,柔声道:“路确实窄了些,下回姐姐可让管事修缮一番。”她三步两步走到两人面前,跨过石槛。
陈三思走在两人前方,再细想方才林子舟的一番动作,先是将姐姐拉到怀里,避开了她的动作,又将她的位置提了提,看似平常,其实是一番算计。他早知道自己落后于他们,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动作,陈三思自己算是他们晚辈,他们提点再正常不过。若她不往前走,才是真不对劲。
这林子舟的作为,未免太过于熟稔,而姐姐也不会因他的唐突而感到不适应,好似两人早已习惯彼此的存在。
陈三思眉头一皱,姐姐也太能藏了吧?早认识了这男人,瞒得沈家上下,若不是别庄下人意外撞见,她还打算藏多久?
沈不瑜可没去猜测陈三思心中所想,林子舟身上散发的气息与她出自本源,方才林子舟揽住她时,她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些理所应当的适应。这可不大对,沈不瑜微微蹙眉,她能时刻关注着陈三思,却对林子舟放宽了戒备,难不成是因为气息缘故?
主厅不远,很快就到,
管事早已备好茶水点心,几人各自坐下。
沈不瑜落座主座,往下左边坐着沈不瑜,右边是林子舟。沈不瑜开门见山问:“思思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别庄,花州离这甚远,想必也不是特意过来。”
陈三思将手中茶水放下,道:“前几月离家游历,恰好归途路过此地,听闻姐姐就在庄内,便进来拜访了。”
沈不瑜又问候了几句她的修行历程,两人寒暄了几句。林子舟不发一言在一旁听着,这倒像是姐妹之间的问候,不见什么心思掺和其中。林子舟此先以为沈不瑜言重,陈三思年纪小,一个小姑娘哪有那般可怕。直至方才路上,这小姑娘看似正常后退一步,其实酝酿了不少心思。
沈不瑜跟陈三思你来我往说了一会,陈三思先沉不住,开口问道:“我还未听姐姐说,与林公子是何时相识?我虽与姐姐亲厚,却未听姐姐说起。”
沈不瑜对她的提问早有准备,悠然道:“我与子舟相识不久,算是一见钟情。”
陈三思看似平常,话出口时却一针见血,她问:“姐姐说得未免太平淡些,这怎么个一见钟情,也得细细说来,好让妹妹取取经。不若让林公子说说,想必姐姐也好奇林公子心中所想。”
沈不瑜心里一口闷血,这陈三思果然不放过一丝机会,硬是要刨根究底说清楚。沈不瑜心中一急,出口道:“子舟。”
此先答应我的!不要应她话。
林子舟听到沈不瑜那声呼喊,他十分淡然,“陈姑娘想听什么故事?”
沈不瑜袖中的手一抖,后背一僵,解释道:“这一见钟情的事,自我们口中说出,也没多大意思。”
陈三思可不管有没意思,她道:“这其中意味,自然是听者有意。林公子你可不知道,姐姐平日性子淡然,对男女之情向来不在意,此番与林公子一见钟情,我实在好奇,是怎样的相遇,才让姐姐动心。”
陈三思三句话里两句都在引林子舟应话,沈不瑜神色一沉,看来陈三思不问究竟誓不罢休了。
林子舟丝毫不乱,他平静地看向陈三思,轻声道:“听者有意,可说者不一定有意。这一见倾心,若要说起来,我未必也能说清。瑜儿性子淡然,也不想将此事过多宣扬。”
沈不瑜一愣,这林子舟说起糊弄人的话怎说得如此顺畅,还未对上口的事儿也能轻描淡写地叫上瑜儿二字。沈不瑜耳尖一红,这林子舟平日模样尽是扮愣,没见过世面的老古董,对起这巧妙心思的陈三思,还能如此云淡风轻。
陈三思微微一笑,“我实在是好奇,也未多考虑姐姐的心情,是妹妹心急。只不过,此事是好事,姐姐的婚事家里人一直在意着,我听闻沈家后院那几位都在出谋划策为姐姐的事‘操心’,若姐姐觅得两人,想必姑父也很是高兴,这没必要藏着掖着。”
陈三思又问:“林公子,是哪里人。”
沈不瑜目光一沉,陈三思话里有话,表面说是高兴事,其实是在提醒沈不瑜,这件事沈家还不知道,陈三思问她藏着不说又是何意。
林子舟不紧不慢地说:“林某乃四海游荡之人,不值一谈。”
陈三思轻笑一声,沉声问:“林公子这不值一谈的身份,未必够得着沈家的门槛。”
沈不瑜闻言,面露不悦,如若是平常对谈,陈三思这对话的意味,沈不瑜知道她有备而来也任她去,可这拿着沈家来压林子舟,莫名的,沈不瑜感觉烦躁,她打断道:“陈三思,谁是沈家人?”
陈三思被沈不瑜这一问,顿时哑口,她表姐向来淡泊,从不沉声厉问后辈。在沈陈两家里向来是长姐风范,何时为了外人如此厉声护犊子。
为了个外人,竟然如此质问她。
第 12 章
沈不瑜这一声打断,夜半烛火摇曳,几人无话。
过了好一会,陈三思才道:“姐姐心善,可有心之人不少。若姐姐不留点心思,被有心人利用怎办?”
沈不瑜方才口快,语气是重了些,眼下看陈三思委屈兮兮地说着话,心里头那强硬的劲儿也没了。她解释道:“子舟并非你所想之人。”
陈三思秀眉一蹙,这男人心思可不浅,看似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背地里说不定多少手段。可姐姐这副样子,显然是被这男狐狸迷的不清。陈三思本想与这不知哪处冒出来的林子舟交谈一二,试试他与姐姐的感情如何,再摸透他的底子。眼下,姐姐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可这男狐狸不一定对姐姐是真感情。
若两人彼此相爱,这沈家门槛的事儿自然不存在,沈陈两家谁不希望沈不瑜觅得良婿。这虽说是姑父听信后院狐言来定下的招婿一事,可事实上也是姑父的一番心意,不仅如此,在陈家,也有几位长辈对沈不瑜的婚事极为看重。
“是妹妹多想了。”陈三思妥协道。
沈不瑜心里松了口气,她借此道:“天色已晚,早点休息吧。”
这一天确实奔忙,沈不瑜自锦华镇回来本就天色大黑,又突遇这陈三思上门,赶着夜色兵荒马乱了一回,此时已是四更天,沈不瑜与陈三思是修行之人,外出修行之后日夜不分早是常事。
可别庄的下人们没经历过这等阵仗,你说这半夜会客扰人清梦,寒暄几句谈到四更天,哪家主客会这般行事?按理来说,本应是白日会客,夜晚休憩,可这两位祖宗一谈,别庄上下都得提着心盯着。
夜风骤急,树影摇晃,风过云动间,沈不瑜与林子舟走回了小院。里屋被收拾了一番,不似先前杂乱,沈不瑜走到红木桌前坐下,倒了茶水,松了口气道:“你对上她不见得输,只可惜她这人就会紧追不放来说,我们准备还不充分,多说无益,可她应该不会罢休。不过还是个姑娘,多少有些冲动行事,你莫要在意。”
两人隔着桌坐着。林子舟摇头,对于陈三思此人,虽然话是重了些,可心思还能看透。大抵还是个跟小姑娘年纪相仿的女子,虽有心思可段数不够高。林子舟见过不少老谋深算的人,未把陈三思的话放在心上。
他心中另有打算,问道:“三天后藏宝阁,陈三思在此,可对你去云岭州一事有所影响?”
沈不瑜倒是没想到这事,“应是无碍,她不了解傀儡一道。即便我们拍了东西,她应当也不会细问。若是细问,就说是我琢磨傀儡时用的材料,常人也不会想到伪造金丹一事。”
屋内烛光微动,沈不瑜看着对面的林子舟,衣袍上的细纹在烛光下暗了些,显得他面孔苍白,他眼皮微垂,遮住沉寂无澜的眼,似乎另有心事。沈不瑜觉得,她为林子舟挑的这副身躯与林子舟气质也有相合的时候,他身上虽有沉寂如老朽的气质,可这垂眸沉思时,又较之前更温和安静一些。
沈不瑜心想,这一日对于林子舟而言,过于惊骇与被动,他先从傀儡之躯中醒来,对现下世道还未真正了解,又被自己带着在别庄下人走了一回,再者去锦华镇,回来又遇陈三思。她险些因此露馅失策,可林子舟除了片刻茫然,其他时候又沉稳可靠。即便神魂强大,要真正接受这些事物,并非易事。
沈不瑜觉得自己对他,到底强硬了一些。他虽不说出口,可这高阶神魂与傀儡躯体契合本非易事,如若傀儡躯或是神魂其一反噬,其间滋味也仅有他自己清楚。
如此一经波折,他这般沉默,可是身体疲惫?
沈不瑜试探问道:“你可有感到不适?”
林子舟微微抬头,摇头道:“并不是,只是在想些事情。”
“想那隔世岛的事?”沈不瑜倒了茶水,推到他的面前,道:“不如等回开阳城,我再想想办法帮你打听一二,主家的藏书里或许有记载隔世岛的事情。”
林子舟闻言笑道:“我若需要帮忙,自会喊你。我只是在想,你先前所说掩盖气息之事。今日见到陈姑娘,不过是始端,往后我若要帮你应对此事,自然更需要其他准备。”
沈不瑜微微一怔,别过头没有去看他的眼睛,道:“林子舟,你我本是互助,如若你只为我的事忧心,虽于我有益,可我却并不高兴。今日本是我为难你,还要你为我细想,我像是仗势而为。”
林子舟看见小姑娘微微侧开的目光,失笑道:“世人为何那般说你,你连手下傀儡都不甘利用,行得如此坦荡,该说你心善,还是要说你愚昧呢?”
沈不瑜一怔,反驳道:“没有。”
林子舟摇头笑道:“沈不瑜,你若当真要当这沈少主,你还不够果断,今日不论是陈三思,还是我,你都可以利用。你身上的侠义与大义,放在谋略之上并不适用,如此一想,你落得如今名声,其一是他人缘故,其二是淡泊且仁义。”
沈不瑜微抿着嘴,眉头微蹙。
“也不是说淡泊仁义不好,而是放在治家谋事之上,略输一筹。”林子舟将茶水端起,饮了一口放下,“隔世岛之事,我想过其他缘故,运气好点,我还留在我那方世界,只是时过境迁。运气差点,如今星寰大陆与我此先的世界并不相合,而我不过异世而来的孤魂。”
沈不瑜对林子舟的话有些在意,又听到此,微微一怔,她喃喃道:“你是说,也许你是异世而来,这也并无可能,只不过……”沈不瑜话未说完,忽然一停。林子舟目光循来,小姑娘撑着桌子站起来,突然道:“林子舟,你可对你此先世界形势有所了解?”
林子舟一顿,“这自然是认识的,我年少时也离岛游历过,对大陆的事情也知道一些。”
沈不瑜将桌上茶壶移开,从纳戒中掏出一卷泛黄的古老卷轴,她摊开摆在林子舟的面前,道:“是我疏忽了,这是星寰大陆目前的地图,你看看,是否与你先前所见相似。”
林子舟目光放在那摊开的地图上,地图上地势分明,山河交错,各地城池清晰标明。地势一线犬牙差互,城池错落繁复,沈不瑜伸手指向其中一个位置,道:“我们便在此地,西蜀云岭州附近,如若你说到的隔世岛真是海上宝岛,那应该在东海一代。”她又将手移到另一位置。
林子舟认真地看着地图,他将地图上陌生的城池遮住,抛开陌生的城池不看,这地图里的大陆走势确实是与他从前所见走势相似。
沈不瑜又将手移到了中原地带,在一个红圈位置重重地点了几下,道:“这儿,理应说是星寰大陆最古老的城池,皇城无双城,你可听过?”
林子舟一怔,无双城?
他敛去眼中复杂神色,手指摩挲在地图上无双城的位置,道:“无双城,我记得。”
沈不瑜手一停,笑道:“那便是,你还在你熟悉的世界里,只不过孤魂野鬼当久了,人间变化极大,修行者未必跟得上凡世变化,更何况是你呢?”
林子舟还在看地图,沈不瑜就看着他手指微动在确定什么,她道:“你也不用太担忧掩盖气息之事,今日我本就为难你了,先休息两日,我们再出发去云岭州藏宝阁,总有办法解决。”
林子舟应道:“嗯。”
沈不瑜松了口气,微微伸了个懒腰,轻声道:“林子舟。”
林子舟抬头。
“今日多谢你。”小姑娘抿嘴一笑,道:“如今我们可是说好了,你与我成亲,我随你找隔世岛。”
林子舟微微一怔,后笑道:“我以为我们早说好了。”
沈不瑜闻言,一笑置之。
林子舟吹灭了屋内烛火,沈不瑜靠在床边,黑暗之中,看着林子舟在屋内的太师椅坐下,微微倚靠,闭目凝神。
沈不瑜本想说让他到床上歇息,只好作罢。
天边吐白,晨光熹微。
沈不瑜睁开眼时,屋内寂静,入眼灰暗床帘,她微侧着头,前方青花瓷瓶倒着浅浅的影,不远处的太师椅人去椅空。
沈不瑜起身下床,披上外袍。
推开院门时,庭院里站着一身着劲装的男子,他长发束起,手中拿着枯枝,一比一动地重复着剑招。沈不瑜不从剑道,可也看得出林子舟的招式张弛有度,持枯枝的手腕力道把持得当,脚步变换间轻巧灵敏,又稳中有进。
这一看确实是完善的剑招,只不过看久了,发现林子舟的步伐偶有停滞,沈不瑜倚在门扉上看了一会,发现林子舟的步法不太稳。
她观察许久才恍然,虽然她捡来的这具身体天选之资,可林子舟生前的修为带不来,简单的术法还好,若是要正与他人对决,林子舟这具躯体并不如他神魂强悍。
“傀儡术将你神魂与这具身体绑在一起,纵使傀儡秘法能让这具身体具备修行的资质,可躯体毕竟是死躯,比平常修士,修炼起来要更难一些。这招魂把你招来,傀儡也会继承你此先一半修为,你若要恢复鼎盛状态,很难。”沈不瑜轻声道。
晨光满布的庭院里,鸟鸣清脆。
林子舟收起招式,看到刚刚睡醒的小姑娘靠在门边看他,神色慵懒。
他姿态挺拔,收招而立,朗声问:“睡得可好?”
第 13 章
“很好。”沈不瑜几步上前,走到他身边,道:“一人练武挺寂寞的,我陪你练几手?”
林子舟退后一步,微微摆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沈不瑜了意,走到他身前,拱手道:“那便请公子手下留情。”
沈不瑜赤手空拳,林子舟将手中枯枝丢下,起手式一起,两人拳掌相接。沈不瑜步法轻巧,借力打力,一掌袭来掌风凛冽。林子舟见状,伸手钳住她的手腕,将那迅猛袭来之势扭转回去。
沈不瑜一掌未成,又被林子舟钳住手腕,她脚尖借力,腾跃而起,身法变换间,从林子舟手下逃脱。
林子舟负手而立,仅用右手来应对小姑娘的迅猛的进攻,钳手腕,借掌推力,毫不慌乱。沈不瑜目光微沉,脚快一步攻其下盘,林子舟微微后退,与沈不瑜脚尖擦过。两人你来我往间,那攻击之势愈来愈慢,最后林子舟一掌推力,将小姑娘推后几步,拱手作罢。
沈不瑜微微喘息,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剑修,可这拳脚功夫,也毫不逊色。”
“你近身功夫不行,我虽对傀儡道了解颇少,但也明白近身功夫对于修者的重要。沈不瑜,傀儡术精湛,是你取胜武器,可一旦傀儡未能傍身时,你便浑身破绽。”林子舟走过来,抓着她的手腕微微拉至胸前,“剑修失去剑,也有一战之力,你可知方才,你为何攻不得手?”
沈不瑜被这突然动作弄得微微发愣,“为何?”
“你看不清破绽,就比如你认为我下盘不稳,执意攻我下盘,却完全忽略了我其他破绽。人对之他的弱点,总有防备之心,你若要攻他众所周知的破绽,一击不成,便要考虑其中算计。”林子舟将她的手按在胸前,“就比如此处,比起我下盘,此处更容易,出其不备。”
沈不瑜将手从他手中抽回,瞬间出脚绊他,林子舟眸光微动,脚法轻动,躲开一击。
沈不瑜道:“出其不备,不见得有用。”
林子舟无奈摇头道:“方才只差一点,可你还要多练。”
沈不瑜理了理外袍,笑问:“怎么问,林公子要教我近身功法吗?”
林子舟弯腰捡起枯枝,又听闻她这么一问,声音微沉回答她:“如果你想学,可每日与我晨起练功。”
晨起练功?沈不瑜修行时不分昼夜,大多时候入定都会寻个僻静之地沉心其中,鲜少像林子舟这般晨起打磨技法,锻体强身。沈不瑜从未说特意要求自己在某个时辰开始修炼,她好奇问:“剑修晨起挥剑,这个我听说过,可晨起磨炼近身功法可有什么讲究?”
林子舟起手挥完一式,道:“并无讲究,仅是我习惯而已。不过我们那时候,晨起修行是诸多师门的讲究,从上晨课起,到日暮而归。怎么?你这般问,莫非现在变换了规矩。”
沈不瑜一顿,沈家傀儡术是她自小学起的,懂事起便沉溺在傀儡的世界里修行,日夜在她眼里并无分别,这晨起修行的规矩只是耳闻,她也从未顺从这众所周知的规矩行事,林子舟这一问,反倒显得她与众不同了。沈不瑜微微错开目光,回道:“并不,仅是傀儡术修行规矩不多,我鲜少晨起修行。”
林子舟笑问:“那你今日早起可是为何?”
沈不瑜道:“修修傀儡。”她说完,两指微抬从虚空中召唤出几只傀儡来,其间两只是小儿模样,另有一少女模样的傀儡站在一旁。林子舟好奇地看过来,沈不瑜的傀儡他只见过那只与她相似的小傀儡。这召唤出来的三具傀儡,两个小儿,一个少女,身着衣物平凡朴素。小儿傀儡刚一落地,便坐在地上,圆溜溜的眼睛看向林子舟,眼睛奇异,像是特殊的珍宝,琉璃带彩,与人眼分明。
沈不瑜席地而坐,将小儿傀儡拉至怀中,解开他们的小辫子,重新编起,她道:“这是我常用的三个傀儡,两个小孩叫鱼一鱼二,姑娘叫鱼三。”
林子舟坐在她旁边,刚一落座,那鱼三姑娘如黑曜深邃的目光看过来,隐约杀气,却很快收敛住。沈不瑜侧头,道:“鱼三凶了些,不用太在意。”
沈不瑜先是帮鱼一鱼二梳好小辫子,又为他们清理掉木轮关节中的细小杂物,她有特意备好如细长毫笔的小刷子,掀开小儿臂膀上的衣物,替他们擦拭清理。她就坐在那,怀中小孩安安静静,鱼三蹲在她身旁,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不吵不闹就静静地看着她。
林子舟见到小姑娘认真细致地做这些细小事情,将怀中的傀儡视若珍宝对待,温柔又安静,她轻手细致,将孩子揽在怀中时,头微微靠在孩子的耳侧,替他擦拭指甲中的泥土,喃喃道:“鱼一是不是又玩泥巴了?”
鱼一晃悠着脑袋,咧开嘴笑,似在回应。
林子舟轻声问道:“这傀儡也是招魂来的吗?”
沈不瑜闻言一顿,道:“与你的招魂,有些不同。傀儡术也有分别,鱼一他们是孤魂野鬼,游荡世间,傀儡师可设下契约收服,再为他们制作相应的身躯寄宿。而这种招魂方式,魂魄入体时会失去大半神智,就像七八岁孩童一般,只会听从傀儡师的号令,不知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