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刚过,边疆传来战报,云州之围已解,魏军与南夷各十万大军相拒于云州西南五十里,两军几次交锋各有输赢,但南夷北上的势头已被削弱,京城暂时无虞。
战事一缓,朝中各派势力又开始各自为营,试图从中谋利。
而太子是第一个获益的,先前他亲舅舅贻误军机获罪,带累他被皇帝申斥加禁足,这一次邱泽挂帅顺利解了云州之困,同时也让皇帝恢复了对太子的信任,只因邱家虽是中立只忠于皇帝,但邱家的姻亲故旧大多都是支持拥立太子的。
说起大魏的皇位继承人,就连百姓也不甚唏嘘。如今的皇帝已年逾六十,他膝下本有九子,各个才华出众、卓尔不凡,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在原本的皇后嫡子意外身亡后,其余八子谁也不服谁,一番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之后,此八子死的死、废的废、残的残,竟是没有一个能够继承大统。更甚者,几番争斗起伏之后,这九子各自的血脉统共就剩了两人,一个就是如今的太子,还有一个便是诚郡王。
这诚郡王当时已有十余岁,比太子年长许多,且诚郡王是三皇子所生,太子是八皇子之子,若论长幼理应立诚郡王才是,但皇帝挑中的偏偏是年幼的那个。
不仅如此,抛开宫中的太傅,皇帝直接将当时年仅五岁的太子送去了誉满天下的山石老人处,一边习武艺强身,一边学谋略治国。此举也是为了太子的安危考虑,当时朝纲已乱,皇帝无法兼顾朝政与太子,只能将人送到那位与他有些渊源的世外高人处。
此后十年,太子一直居于宫外,直到五年前皇帝生了场大病,才将其召回正式授了储君之位,待皇帝殡天就由其继承大统。
皇帝的所谓申斥也只是做做样子,这会战事一缓,太子很快就恢复了自由。
太子没了束缚,很快就想到还有一桩事情未了,于是立刻派人上柳家再次提及所谓亲事,让柳家赶快将人送去。
前厅发生的事,柳菲儿还不知晓,此刻的她还在消化着君不染的话,关于两人的纠葛以及她的真实身份。
他说,她不是柳菲儿,他也不是太子的师弟,他们两人只是这个时空的过客。因为一次意外,两人被迫分开,各自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员。如果有一天,他们哪个被这个世界同化了,那便只能终老于此,再也无法离开。而她之所以不记得,是因为记忆出了一点差错……
最初听到这些话时,她完全懵住了,但对方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眼神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她忍不住代入了一下故事里的人,这一下却让她又惊又恐,惊的是那些经历真的似曾相识,恐的是这完全不合常理。
更甚者,对方能够说出许多只有她知道的小秘密,譬如说口味喜好,日常爱好,以及一些常人不太会注意,连她自己都会忽略过去的小癖好。
如果一件两件还能说对方事先有所准备,但比她自己都要了解自己了,这还是巧合吗?
在一番计较后,她半信半疑地让对方教她防身之术,一来验证对方的话,再来学以致用也能让她多一份安全感。
只是当君不染手把手教了她几招之后,有一种叫做本能的东西很快被唤醒,那柄她记忆中从未接触过的利剑,在她手中如行云流水般施展开来。
这一下,她已没有理由不相信,只除了对两人的关系还有一分不确信。
在那之后她的日常爱好便成了练剑,下人们见了,除了青儿,一个个离的远远的,倒是让她清净不少。
“小姐,夫人让您过去。”秀儿奉了柳夫人的命过来叫人,见柳菲儿手中拿着利器,远远站着不敢上前,口中劝着说,“小姐千万小心,这东西会伤到您的。”
柳菲儿不以为意地将剑入鞘,随后淡淡地说:“你先回吧,和母亲说我随后就到。”
秀儿点头应下,随即匆匆行礼告退,仿佛她这里有吃人的妖怪一般。
柳菲儿摇头淡笑,青儿过来说道:“小姐可要梳洗一番?”
柳菲儿点点头,稍稍整饬了一番才往主院而去。她已有些日子没有见过柳夫人,自从那日不欢而散后,柳夫人便彻底无视了她,今日突然说要见她,让她惊讶之余,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结果也恰如她所料,母女俩刚一见面,柳夫人就让人把一个箱子搬到面前,里面一色全是精致的珠宝首饰。
“这是太子让人送来的,你拿了去好好装扮,那日可不能失礼了。”柳夫人说这话时,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眉目带笑,红光满面,整个人都似年轻了几岁,便是当初定下林家也没有如此。
柳菲儿浅浅一笑,垂眸问道:“母亲还有其它事吗?”
柳夫人闻言敛了笑意:“怎么,还在和娘置气?”说着挥退了屋里的下人,开口道,“这事如今由不得你,也由不得你爹和我,你若不想柳家满门获罪,就好好应了,若迁怒了太子,柳家遭了殃,你还能得了好?”
柳菲儿听了只是弯弯嘴角:“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对柳夫人已不抱幻想,自从知道自己不是真的柳菲儿,她震惊之余也很庆幸,对这份亲情更是看淡了许多。
柳夫人便将先前说过的诸多好处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见她确实没有排斥之意才放了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柳菲儿有些心不在焉,然后就听青儿说了这样一番话:“小姐也不必难过,虽然现在名分差了些,但以后太子登位,凭您的才貌如何也能得个妃位,到时岂不是可以给那些小人狠狠打脸?”
青儿指的小人不外乎林家之流,可她岂会拿半生幸福去换一时快意,这样亏本的买卖,她又不是傻了——不,就算她傻了,有人也不会同意。
等她独处时,君不染不意外地出现在她面前,顺带给她带了一个消息:诚郡王在路上遇刺,凶手被指向了太子。
“真是太子做的,还是诚郡王自导自演了一出苦肉计?”
对于柳菲儿的疑问,君不染只笑笑说:“有区别吗?”
柳菲儿依旧不解:“就算是太子做的,可这和我的事有多大关系呢,就算能拖延时日,还能改了太子心念不成?”
却听君不染不甚在意地说:“这就要看诚郡王能做到何种地步了。”
原来,诚郡王暗地里一直在笼络各方势力,顺便挖太子的墙角。这一次确实是太子的人动的手,只不过并非太子授意,而是有人假传旨意,里应外合做了这场戏,目的不外乎趁着太子近来地位有些起伏,想要进一步打击太子的势力。
而且,皇帝是真的老了,即便心里明白底下人心思不齐也无可奈何,二十年前的夺位之争怎可能不留下遗患,几败俱伤的势力背后,哪个甘心让如今的太子坐收渔翁之利。
可以说,皇帝将皇位传给太子的同时,也将几方势力的仇恨转嫁给了太子。
而诚郡王此人城府深又会做人,才干更不在太子之下,让他眼看皇位旁落,自己屈居人下,如何能甘心。
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利用也好,合作也罢,诚郡王如今的实力完全可以叫板被皇帝护着的太子,偏偏太子为人最是急功近利,还将皇帝为他筹谋来的一方助力推了开来。
却说这山石老人本是皇室中人,后遭遇变故之下对皇家心灰意冷,遂离宫出走,此后几十年再未踏足京城一步,而之所以收下太子不过是还了皇帝最后一分亲情。
而皇帝本意是想让太子同山石老人生出祖孙情谊,日后得到其背后势力的支持。
君不染说:“师傅本是皇位的正统继承人,背后有多方势力支持,就算最后他弃了皇位,那些人依旧尊他为主,皇帝一直忌惮在心,本想让太子顺理成章继承了那些势力,哪知师傅又收了一个徒弟……”他顿了顿接着说,“那人的结局想来并不好。”
“为何这么说?”柳菲儿不解。
“猜的,那些得来的记忆里,此人心思简单,心肠太软,又岂是太子的对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皇帝忌惮的,太子又怎会放心得下。”君不染说着嘴角一弯,“如今名正言顺的翻了脸,倒是省得以后再撕破脸了。”
柳菲儿瞪他一眼:“你故意拿我作筏子?”
君不染明智地没有应,而是说:“我同他性情不合,最好也不过是井水不犯河水,决裂是迟早的事,早点划清界线也省了麻烦。而你的事没得商量……莫非你愿意?”说到最后口气有点怪怪的。
柳菲儿也不傻,很干脆地否认了。
既然得了这个消息,她也就只需安心等待后续,按照君不染的说法,诚郡王一事中并没有他的手笔,如果真的不用牵扯到夺位之争中,那是最好不过,柳家虽对她不仁,她也不想他们因她的缘故而惹到是非,当然也仅此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