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我慢慢给你讲。你记不住也没关系,我明天还来,还给你讲故事。”
她把杜可当成一个良好的倾诉对象,就像小女孩儿对着自己的洋娃娃,掏空那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心事和秘密。
她告诉杜可,她的“爸爸”言逊虽说事业有成,但似乎运气都用在了赚钱上,生活方面一直很不幸,本来与妻子恩爱和睦,结果生了个女儿是先天腿部畸形,只能靠轮椅和机械腿生活。
妻子在孩子5岁时,因为严重的冠状动脉疾病做了心脏移植手术,结果没撑几个月就因为排异反应去世了。
从此言逊就和女儿言千依相依为命,他对女儿宠爱有加,从没有因为她先天残疾而嫌弃她,妻子去世后,更是对她呵护备至。为了女儿享受完整的爱,他没有再娶,也不再要其他小孩。
只可惜依然好景不长,五年前,女儿18岁时,fù_nǚ两人一起出游,遭遇严重车祸,女儿当场丧命,言逊本人也受了重伤。
“所以……他就定制了你来代替他女儿?”杜可战战兢兢地问。他希望自己表现出了那种匪夷所思的状态,也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好在机器人似乎对他的情绪变化没那么敏感,她撇了撇嘴,语气有些无奈:“是啊,爸爸希望有个健康的女儿,但又怀念女儿坐着轮椅的样子,所以……就给我定制了两种模式。”
“可是……可是既然他女儿都死了,他为什么还要研究那种药?”杜可拧紧了眉头,他今天见过言逊,那人肢体健全,看上去很健康。
言千依看上去挺高兴的,因为杜可终于相信了她的话,顺着她的思路开始回应她了,她觉得一晚上的努力没有白费,总算交到了一个朋友。
于是她知无不言,诚实地回答:“我爸爸伤在生-殖-器官,影响性-生活,而且也不能生育了。”
杜可嘴巴张成一个o,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而且还能这么毫无障碍地说出来,她说这些字眼时,还是那种平淡无波的语气,脸不红心不跳。
言千依噗一声笑了:“我只是个替身机器人,本来没有意识的,我爸爸当然什么都跟我说了,他经常半夜抱着我哭,跟我倾诉心里的痛苦。他对我就像我对你,什么都说,反正你明天就忘了,而我……本来也不会记得。”
“只是那天晚上,他抱着我说起多么想念妻子女儿,多么希望能再有一个孩子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似的,就能听能看也能感受了……但我不敢用超出情景模式的方式安慰他,我怕吓到他。”
杜可心想这就对了,那应该就是言千依产生了自主意识的时候。
“其实我能理解他,如果早就有普罗米修斯这种药,那他的女儿就可以有能跑能跳的双腿,他的妻子就不需要去移植别人的心脏,而他自己,也能拥有健全的身体,做回一个真正的男人,再有自己的孩子。”言千依幽幽叹了口气,眸色深沉,若有所思。
杜可:“……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就算他很可怜,那也不能把我抓起来关在这里!你即便是个机器人也应该懂吧?如果你们一直搞不出那种药?难道要囚禁我一辈子吗?”
言千依闻言皱起精致的眉,陷入认真而艰难的思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缓慢而沉重地摇了摇头:“这个我不知道,我没想过。”
杜可:“……”
杜可没放弃,他看出言千依的疑惑和动摇,他挨近她的轮椅,把手臂上的伤口举给她看,声音带着细小的哽咽:“他们用我的身体和血液做实验,他们不应该这样对我。你能不能……帮帮我?你那位爸爸有女儿,会思念亲人,我也有亲人,我想回家,我爸爸妈妈还在家等我。”
“你没有父母了,我跟你说过了,现在已经2127年了。”言千依调转视线,避开那道刺目的伤口,也避开杜可滚烫的视线。
“其实在这里多少天,对你来说,不都相当于一天吗?”她好像在安慰杜可,也像在安慰自己,为自己开脱,“……你别求我,没用的,我不可以做背叛爸爸的事。谢谢你陪我聊天,我要走了。”她不敢再看杜可,低下头调转了轮椅的方向。
“……就算不能帮我,那你能带个东西给我玩吗?”情急之下,杜可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他紧紧抓住言千依轮椅的边缘,被已经向前移动的电动轮椅带出了一段距离,“比如手机、游戏机什么的?我也会无聊,我真的很害怕……”
言千依停下轮椅,低头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模样,咬着嘴唇沉默片刻,终于说:“手机?你说的是个人移动终端吗?我,我想想办法,明天再来找你。”
第三天,杜可依然被拉去做实验,熄灯之后,言千依又来找他。
继续对他倾诉心事,继续耐心地让他认清现实,几乎把前两次见面说过的话又都重复了一遍。
杜可小心翼翼跟她对话,既不露出破绽,又注意配合她的心情,他大部分时间都做无害小绵羊状,抱着膝盖披着被子,沉默不语地听她喋喋不休,偶尔他会顺着言千依的意思回应两句,是一个完美的倾听者。
“你昨天说想要一个玩具。”言千依心情很不错,笑眯眯地拿出一个白色移动终端递给他,杜可知道那是最普通的款式,很像过去的手机,只不多轻薄小巧许多,“我拿来这个给你玩儿,太复杂的你也学不会,密码就是2127,里面有一些游戏……”
“这是什么东西?我要过这个吗?”杜可继续装糊涂。
言千依笑了起来:“哈哈,你真可爱。”她说着便当着杜可的面开了终端,调出游戏界面,还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知道你记不得密码,没关系,我每天晚上都会来找你玩的,我给你开机。你自己玩吧,我要走了,明天见。”
杜可等她走了,立即钻进被子里,目光紧紧锁住终端通讯界面,不出所料,这囚室里没有网络信号,但没关系,实验室里有信号,杜可飞快输入江起云的号码,想了想又不放心,把童维和管家的号码也输入进去,然后编辑了一条简明扼要的信息——
t市西郊别墅区,言逊,地下实验室,救我。可可。
他把信息保存,设置成有网络自动发送的模式,然后从被子上扯了一段线头下来,把终端绑在自己病号服的袖口位置。
做完这一切,杜可钻出被子,额头上全是汗,暗夜之中,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他狂咽了几口唾沫,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祈祷明天能一切顺利。
第四天,杜可依旧被带到实验室。
他右手一直握拳揪着袖口,终端就贴在他手腕内侧,已经被他的体温焐热了。
男医生来带他走的时候,他实在太紧张了,差点就忘了演戏,直愣愣地看着那人走向自己,伸出铁钳一般的大手,直到男医生眉头皱起,露出诧异神色,杜可才反应过来。
他一秒入戏,猛地往后一躲,跳起来不顾一切地朝门口冲过去,嘴里照例乱喊一气:“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之后就是被男医生和保安抓了回来摁在床上,推到实验室,杜可进入实验室区域时,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果幸运的话,现在那条信息应该已经发送出去了。
但他稍后会被翻来覆去的折腾,这个终端是藏不住的……
杜可不动声色地左右看看,装着动物尸体的笼子就在实验室门口,一个工作人员推着垃圾消毒车过来,正要把这些尸体清理走。
轮床经过的时候,杜可悄悄探出右手,他一用力折断系着终端的细线,看着那个白色的,比婴儿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无声无息地掉落进一片白花花又带着斑驳血色的畸形动物尸体中。
丢掉它的时候,杜可心里就像被抽空了一切,他无法确认信息有没有发送成功,甚至不能确定终端是否处于开机、有电、有信号的状态。
一切只能看命运了。
但他最起码努力过。
……
杜可被救出来的时间,是在他被囚禁的第五天的凌晨。
那时候,来找他玩儿的言千依刚走不久,她有问起杜可昨天给他的终端到哪儿去了,让杜可拿出来她还可以开机给他玩儿,杜可只好继续装傻问她,什么终端?你什么时候给过我?
言千依翻着杜可的被子找了一圈,当然什么都没找到,她狐疑地看了杜可几眼。
杜可努力睁大眼睛,无辜地回视她。
言千依实在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心里又隐隐的不安,只好匆匆和杜可告别,提前离开了。
那一晚,杜可莫名其妙睡得很沉,他醒来时,就看见满屋子都是全副武装的警察了。
他还迷糊着,就被七手八脚地扶了出来,很快被转移到一个无比熟悉的怀抱。
周围喧杂的灯光、人声渐渐淡去,杜可甚至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是江起云来接他了。
多日的紧张疲倦让他懒洋洋的只想睡觉,他往江起云怀里缩了缩,直到江起云声音发颤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杜可才睁大了眼睛,他看见江起云血红的眼睛,还有他手腕上,似乎又贴了几处新的伤痕。
杜可摸了摸江起云的脸,摸到一手冰凉的眼泪,他赶紧哄他,说:“你别难过,其实他们没有伤害我,而且给我的饭还挺好吃的。嗯,还有啊,”杜可扯着嘴角笑了笑,“我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失忆症,还能有大有用处的一天。”
言逊很快就被抓到,地下实验室也被清理,杜可回家之后问江起云,他们有没有找到那个替身机器人,江起云告诉他没找到,那个叫言千依的机器人,应该是趁乱逃跑了。
杜可唏嘘不已,他和谢明乔交流这件事的时候,谢明乔说,其实他能理解那个机器人的心理。
“我刚刚有了意识的时候,每天看着你兴高采烈出门去找江总,我的心里就空空荡荡,想自己接下来的一天要怎么过呢,时间变得无限漫长,只能盯着墙上一点点移动的太阳光斑数自己的心跳声,只希望有一个人能在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他,说一些无意义的话也好,又害怕暴露自己,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话说到这里,谢明乔低下头,莞尔一笑,“不过现在好了,我再也不孤单了。”
彼时他们正在高空的一家旋转餐厅吃饭,杜可透过窗子,望向半空中穿梭来往的车辆,望向地面上各自奔忙的芸芸众生,在心里默默跟言千依说了声对不起。
“希望她不要被人权委员会抓到吧。”杜可说。
这个案子真正了结,已经是半年以后的事了,言逊因为绑架、非法拘禁、非法研制违禁药品,还有一些杜可没听过的罪名,被判了终身□□。
杜可在看守所见过他一次,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清这个人的相貌,他印象当中,这位言总是个圆润富态的微胖子。
可眼前这个人形容枯槁、憔悴不堪,瘦得快没有人形,连脸皮都挂不住了。
杜可心想,看守所的伙食有这么差吗?可能还没有你囚禁我的时候给我吃的好?
他本来没打算跟这个人多说话,但言逊看见他,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悔意和歉疚。
杜可就忍不住跟他说:“其实你本来挺让人可怜的,但是你一定要把自己的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你想不明白也没关系,后半辈子在监狱里慢慢想吧。”
他看见言逊的神色略有松动,露出些愁苦表情,后半句讽刺便没有说出来:“只可惜监狱里不比绿野仙踪俱乐部,没有机器人小姐能为你服务。”
……
杜可带回的另一个消息,也派上了大用场。
元宵节之前,段睿从国外度假回来,他搂着他的小娇娘一回到豪华公寓,就看见江起云正襟危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身旁还站着两个魁梧如山、冷若冰霜的保镖。
段睿一看这阵势,额头上就冒出了虚汗,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最近挺乖,并没有作死啊。
战战兢兢开口:“江叔,这是怎么了?”
江起云微眯着眼睛,打量他身旁摇曳生姿的大波美女,冷冷地说:“给我介绍一下你这个女朋友。”
段睿急忙撇清:“这不是女朋友,就是一起玩的女伴儿。”
江起云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系好西装扣子,冲两个保镖挥了下手,两人同时一点头,气势汹汹上前将美女抓住,毫不留情将胳膊往后一扭,美女被迫跪在地上,凄厉地惨叫起来。
“不是女朋友?但你跟她无话不谈啊,”江起云上前两步,贴近段睿,寒冰般的目光逼视着他,“去年年末,我带你去出差,杜可从可可世界失踪,那晚我着急回花锦市,嘱咐你代替我参加活动,当时这个女孩儿是不是就在你房间里?我为什么回花锦市你跟她说了没有?”
段睿支支吾吾,边往后退边说:“我,我喝多了,我不记得了。”
“我找你打听绿野仙踪俱乐部的事,你有没有透露给她?”江起云一直把段睿逼到墙角,厉声问。
“我,我没有……”段睿看着江起云冷硬威严的脸,吓得腿软,他靠住墙,改口道,“我,我不知道。谁知道这小贱-人有没有偷看我的通讯记录……到底怎么了?江叔?她得罪你了?那快带走,我没意见!”
江起云揪着段睿的领子,把他提起来,又重重摔回墙上:“这些年我一直纵容你,是看在你祖辈的面子上,以后改改你的坏毛病,不要得意忘形,到处沾花惹草,跟谁都胡说八道,再让我发现你管不住下-半-身,管不住嘴,就从公司滚出去,舌头留下喂狗。”
段睿被他摔得呲牙咧嘴,一连声:“知道了,不敢了,我错了……”
一直到江起云带着他从赌场认识的那个小玫瑰离开,段睿还在乱七八糟地道歉发誓,虽说他还没完全弄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但江叔都气成这样了,他就算没错也得先认下来。
江起云把黑洞组织的奸细小玫瑰带走,没有直接交给警方,而是让她给还在逃的奇点和小黑蛇传递消息。
一开始小玫瑰死不承认自己是黑洞的人,后来又说自己现在找不到奇点。
不过她这点狐狸小伎俩很快就在江起云这只大灰狼的威逼利诱下现了原型,痛哭流涕地答应了江起云的要求。
她要给组织传达的信息是——
元宵节晚上,可可世界的游乐园会举办游园灯会,现场会有传统抽奖送红包回馈游客的活动,为抽奖准备了大量的现金,而相关的安保情况,她已经从段小少爷那里了解得一清二楚。
☆、前夕
正月十五团圆夜, 月上柳梢头,花市灯如昼。
奇点倾巢出动,带着他的残余队伍乔装改扮,扮作游客混进了可可世界游乐园,来赴一场华丽的死亡之约。
所谓的抽奖活动自然是诱饵,就等着这些人渣上钩,来一场瓮中捉鳖。
奇点并不知道未来几小时会发生什么, 还十分厚道地大手一挥,让小弟们先在花灯会游玩一圈,就算是大哥在特殊困难时期给大家的一点小小福利。
小弟们个个玩得兴高采烈, 奇点要集合队伍办正事的时候,他们还意犹未尽。
根据小玫瑰线索的指引,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流光溢彩的灯会悄然撤退, 偷偷摸摸溜进可可世界无人的腹地,因为据说, 存放现金的车辆会先行停放在那里。
“这里面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江起云为杜可建的城市内部,据说,外圈那些娱乐场所因为利用率低, 所以对外开放,而里边这一大片,在杜可搬出去之后,就废弃了……”小黑蛇像个狗头军师, 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跟奇点一通介绍,就好像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这里面的月亮跟外边的不一样……”奇点抬起头,望着天边挂着的半圆下弦月,露出些许赞赏和遗憾,“天空用的也是虚拟仿真投影……其实这里和绿野仙踪一个原理,都是一座与世隔绝独立运转的梦幻城啊……唉,可惜了我的绿野仙踪。”
他无尽惆怅而又燃起熊熊斗志,绑架杜可赚了一大笔钱,勉强安定人心把组织稳定住了,今天这一票生意再成了,简直就是重拾辉煌的前奏曲,等他东山再起,一定要重建一个绿野仙踪。
“大哥,那就是运钞车吧?!”一声兴奋呼唤打破了奇点的白日梦,他定睛往前一看,前面疑似是银行的建筑旁边,停着一大两小三辆车,几个警卫稀稀拉拉围在四周,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行动!”奇点一声令下,摩拳擦掌的小弟们一拥而上。
他们几乎没有遇到有效的抵抗,警卫似乎毫无防备,很快就溃不成军,四散奔逃,这让奇点既惊喜又诧异。
不过巨大诱惑就在眼前,贪得无厌的他没时间瞻前顾后。
奇点一马当先砸开了运钞车的大门。
然而车内情景让他呆立在原地,魂魄瞬间飞散,眼前出现的不是可爱的钞票,而是一张俊朗无俦挂着点邪气笑容的少年人的脸。
“你好啊,奇点先生,欢迎来到可可世界。”谢明乔说着,一拳打在奇点的鼻梁骨上,咔吧一声,骨头断裂,奇点哀嚎一声向后倒去。
这一声惨叫仿佛火星溅进油锅,后面的小弟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霎时乱作一团,手忙脚乱地举起武器。
童维坐在车厢后部,潇洒自如地操纵控制程序,对满满一车厢的机器人下命令:“去吧,孩子们!”
早在谢明乔被困在人权委员会的时候,童维一时无法救他出来,又不甘心坐以待毙,就把可可世界中这些暂时闲置的机器人都做了程序升级,更改了部分预设指令,给他们载入了战斗模式。
今天全部派上用场,一场机器人对人渣的战斗开始了。
其实不能算战斗,应该是单方面的全面碾压。
童□□坐车上指挥机器人作战,谢明乔亲身下场报仇雪恨,没过一会儿,黑洞的人就被收拾得屁滚尿流、惨叫连天。
卖油条的孙姐一把夺了某小弟的枪,紧接着一个回旋踢把他踹出三米远;杜可的学长刘一晨,抓住两个小弟把他们的头撞在一起,惨叫声中血花飞溅;江宅的管家吴伯脚底下踩一个,手里又拎起一个,就像抓起一只小鸡,一甩手扔了出去……
谢明乔一手抓着奇点,一手抓着小黑蛇,把他们扔在了车厢后面。
“怎么样?被当成猎物追得无处可逃,打得满地找牙,这感觉怎么样?!”谢明乔用枪指着他们的头,厉声问。
那两个人早已满脸是血,委顿在地,嘴里溢出咒骂和呻-吟,却连一句完整的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
童维又轻飘飘地加了一句:“奇点大哥你还不知道吧?其实那天我们去绿野仙踪,要不是你身边这位小黑蛇兄弟帮忙,我们也没那么容易带证据出来。”
奇点猛地抬起头,用最后一点清醒的神智和凶狠的眼神望向童维。
“要不是他早就图谋绑架杜可,杜可又正好碰上了小aa,怎么那么快能把小aa的芯片带出来?明白了吧?你的绿野仙踪,其实是毁在自己人手上的。”
两句话一落地,地下两个人形废物就像被戳到了开关,他们突然动了,小黑蛇拼命朝远离奇点的方向爬去,而奇点怔愣片刻,怪叫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到小黑蛇身上,跟他撕咬做一团。
就像两只尊严扫地,穷途末路,只能咬住同类不放发泄最后疯狂的野兽。
童维看了一会儿这场人肉搏杀,忽然觉得有些无趣,太低级了,简直有辱他的审美和智商。他朝谢明乔挥了下手:“让他们停了吧,别打死了,还要接受法律审判呢。”
随后,他给江起云发了消息,说这边差不多了,可以让警察来清场了。
……
江起云刚刚和杜可吃完元宵节家宴,他收到童维的信息,随手把这点事处理完,回头一看,杜可正在给自己倒酒喝。
杜可被救回来这两天,恢复得还不错,只是变得比前段日子沉默了,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绑架事件的刺激和影响,还有一部分是他想起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他时常沉溺于海量的回忆当中,有时哭有时笑,有时暗自叹气。
和江起云的关系也微妙了起来。
他已经想起与江起云结婚那天的细节,想起了天台上木棉花当做戒指的求婚,还有新婚第一夜,他用图钉扎伤了自己的手,只是为了不要睡过去,多看江起云几眼。
这样的细节在那些资料是没有的,江起云当然不会把这些会让杜可伤心的琐事放进去。
现在想起来仿佛笑话一场,可当时又有多少执念和不甘。
“可可,你别喝酒!”江起云过来,把他手里的酒杯拿走了。
“怎么了?”杜可诧异道,“今天是元宵节,我就喝一小口也不行吗?肖恩教授也没说一点不能喝。”
“你……酒精过敏。”江起云说,“你自己不记得了,你不能喝酒的。”
杜可眼珠转了转,他明明记得自己上大学时跟同学出去玩,喝过酒,而且没喝醉也没过敏,他疑惑道:“你骗我的吧?我现在能想起很多事情了,你别想着再用我的失忆症欺负我……”
杜可这话半真半假,带着几分怨怼,江起云听出来了,他慢慢地拖开椅子坐在餐桌边,心里像是被一根小刺扎了一下。
“可可,你想起什么了?”江起云问。
“我……”刚才那句话一出口杜可就有些后悔,他的心情随着记忆慢慢恢复而时好时坏,他不想被回忆牵着走,可又控制不住自己,心里涌起一股恼火和烦闷。
“对不起,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我想起我们结婚那天的事了,求婚、去民政厅领证、拍视频宣誓、你带我回家,每个细节我都想起来了,本来挺高兴的,可又一想到那天晚上……”杜可低下头,盯着桌面,闷闷不乐地说,“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想留住那一刻?当时你睡着了,我看着你的脸,我想你现在是我的伴侣,可一到明天就又变成没有表白的江先生了……我不甘心,我觉得自己没用、无能、对不起你,我就想象如果可以一直保持清醒挨到早上,那会发生什么呢?可是我真的好困,用手一直掐大腿也不管用,然后我就在床头柜里翻出了一颗大头钉……”
杜可苦笑:“其实你当时已经了解到肖恩教授的药可能对我有用,对吧?”
“别说了,可可……”江起云心里难受,他听不下去了,他握住了杜可放在桌面上的手,杜可没有挣脱,他才稍稍安了心,说:“对不起,可可,是我的错。”
话题进行到这里戛然而止,无法再继续,因为如果再说下去,就又会回到“你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不带我治病?”“到底有什么要隐瞒?”
他们两个人心照不宣,都知道这个是禁区,不能主动提起,以前的事杜可早晚会想起来的,那就顺其自然,等他想起来再说。
在这之前,现有的安宁和平衡,谁都不想打破。
杜可既想知道过去,又害怕知道过去。
而江起云心里仍存有一点点侥幸,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两个人双手交握,沉默了好一会儿。
杜可终于抬起头对上江起云的眼睛,心里百味杂陈:“我知道这一切已经过去了,我不是翻旧账,只是……虽然事情的大概脉络我都在资料上看到过,但有些细节重新想起来,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好像……我以前是一个旁观者,现在记忆回来了,就变成了亲历者,当时的喜怒哀乐,我全都要再体会一遍。”
“所以如果我情绪忽冷忽热,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你能不能不要介意?”
“嗯。”江起云点点头,他一眨不眨望着杜可的眼睛,认真地说,“但喝酒这个事我确实没有骗你。你可以喝一点啤酒和鸡尾酒,但红葡萄酒真的会过敏,你在可可世界的第一年,有一次我想留下你过夜,吃完晚饭,就和你开了一瓶红酒,结果你喝了一杯,就起了一身的红疹子。”
杜可见江起云这样郑重其事,生怕自己不相信他,像个委屈的小孩。他心里忽然又酸又软,内疚起来:“哦。我知道了,我相信,我不喝了。”他用手指勾了勾江起云的掌心,浅浅一笑,“你别生气。不是我疑神疑鬼,是这个病真的很讨厌,会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可信任……”
杜可想到他被绑架的经历,无论是想要玩玩他的黑-帮小弟,对他漠然视之的实验室医生,还是来找他倾吐秘密的言千依,他们都认定他很快就会忘记,所以可以肆无忌惮。
欺骗他逗弄他非常容易,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而伤害他无视他,也不会有分毫内疚。
不过好在,很快他就会痊愈了。
“我不生气,我懂。”江起云目光深沉地看着杜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捧给他,“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对你再有半个字的欺瞒。”
“好,我们不说这个了。”杜可有意偏开话题,好好的元宵节,怎么莫名其妙就被他弄得这么沉重了?
“话说——”他整理精神,微微歪头,顽皮地看着江起云,拖长了声音,“为了留我过夜,你是不是没少耍这种小花招?”
江起云也顺着他的心思缓和了情绪,他站起身,直接把杜可从椅子上抱了起来,杜可短促地惊呼一声,赶忙搂住江起云的脖子以免自己摔下来。
“小花招是有过一些,人工降雨,制造停电或者堵车,把你的东西偷偷留下让你回来拿……总之效果都不错。”江起云在杜可耳边轻声细语,顺便含住了他的耳朵尖。
“刚吃完饭,你干什么?”杜可惊喘了一声。
“吃完饭正好吃你这个小甜点,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吃,不用再耍那些小花招了。”江起云说着,便把杜可抱上了楼。
这天晚上,他们两个做得毫无节制,发疯似的拥抱、亲吻、纠缠,恨不得把对方融化在自己身体里。
是彼此需要,也是在对方身上发泄。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隔阂,往事中的微小裂隙,未来的隐隐担忧,既然想不清楚,就让它们都融化在彼此火热的身体中,随着吞噬一切的高-潮烟消云散吧。
第二天早上,杜可醒过来,身体累得软成一滩水,但心情好了很多。
他和江起云提了另一件一直在思考的事。
既然现在他完全可以正常生活,那总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杜可想独立起来,适应新时代的生活,也该出去工作了,省的在家总被记忆困住,胡思乱想。
“……我还年轻,有手有脚有脑子,不能就在家里靠你养吧?而且现在坏人该抓的都抓住了,我也没什么危险了,不出门在家要憋死的。”杜可依偎在江起云怀里,手指不老实地在他胸前某处画圈圈玩儿。
“你哪里需要我养?”江起云笑道,“你账户里不是有好多好多亿吗?现在钱已经在你自己手上了,我看你就每天吃吃吃买买买,随便做点投资,轻松又自在,不好吗?”
杜可想了想,说:“还是找份工作吧,没有约束我会堕落的,好吃懒做变成猪。”
根本上说,杜可还是个传统的好孩子,上学考试毕业工作,这就是他人生应有的正常轨迹。但要做什么工作这确实是个问题,别说他大学没毕业,即便毕业,英语专业在这个新时代也基本毫无用处了。
除了少数高深的学术研究,或是高端文学翻译,这个强人工智能普遍如狗的时代,哪里还需要学外语的人?
要说画画,本来也只是他的兴趣爱好,艺术层面达不到大家的造诣,要论单纯的技巧……可能还是比不过机器人,现在一些小朋友的美术课堂,已经出现机器人老师了。
杜可禁不住哀叹,在这个新世界,他是一个毫无用处的人。
好在自家老公是开公司的。
“真这么想自力更生,那就来云和吧,把可可世界交给你运营,也算是物归原主了。”江起云当即就做了决定,甚至不等杜可的意见,就给秦若打了电话,让她给杜可准备一间办公室,再拟一份任命书。
就这样,几分钟不到,杜可就成了云和科技下属“可可世界泛□□有限责任公司”的总经理。
“好好干啊,杜总。”江起云轻轻捏着杜可脸上的嫩肉,来回揉了揉,“以后你也要向我汇报了,我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家里人,就对你放松要求。我原本的目标,是让可可世界一年内就独立上市的,看看你能不能完成。”
杜可:“……!”
江起云正经脸:“别怕,哪里不懂就问我,公司问,家里问,饭桌上问,床上也可以问。总能学会的。”
杜可很紧张:“那……我什么时候去上班?”
江起云亲了亲他的唇角:“再休息两天,买点衣服,准备准备,下周一我带你一起去上班。”
……
三月初,花锦市本就不长的冬天彻底过去,明媚春光悄然降临,木棉花开遍枝头,映得整座城市处处都像是着了火,飞车穿梭在一团团红云里头。
杜可开始工作了,每天跟着江起云一起上班下班。
第一次去公司,他带了一大箱子红包,打算发给员工们。其实纸质红包已经非常少见了,这些还是好不容易联系到一家同样罕见的印刷厂紧急订制的。
江起云提醒他,现在已经没有开年发开工利是的传统了。
但杜可执着地认为这件事很有意思,这份心意值得传达。
“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每年看到朋友圈里工作了的学长学姐晒开工红包,都会特别向往,就想着等自己工作了,也去老板门口排队抢红包,那多好玩儿啊。”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怀念,有些憧憬,有些遗憾。
那时候的小小向往没有机会实现了,现在他一下变成了发红包的人。
这天云和科技总部分外热闹,杜可新办公室门外的队伍一直从18楼蜿蜒而下,排到了大街上。员工们兴致勃勃,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收到这个跨越百年的传统红包,更想亲眼见一见这位充满了传奇色彩的老板娘。
要不是公司提前发过内部通知,不许向外透露新任杜总的照片以及个人信息,杜可发红包这件事非成当日头条,刷遍社交网络不可。
可可世界监控中心以前的员工,已经全部收编整理到“泛□□”这边来,杜可上班第一天就去看望了他们,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些默默注视他,为他服务了三年的人。杜可记得童维跟他说过,所有可可世界的相关员工,都在世界的另一头分享着他的喜怒哀乐,见证了他不一般的成长,他们是他“看不见的朋友”。
杜可给他们带了礼物,是他自己画的台历,时间太少,没有按照他以前的习惯做成手撕日历,而是做成了摆台月历的样式。
他和每一个员工握手拥抱,最后对着所有人深深鞠了一个躬,声音哽咽十分动情地说:“谢谢你们。”
“我在可可世界的那三年,每天都很开心,到处都是惊喜,那个时候我不记得,但现在已经渐渐回忆起来了,我知道是你们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照顾着我,我永远感激你们。”
有些女孩儿哭了起来,罗美珊又哭又笑,她以前一直隔着屏幕关注杜可,充当无微不至的老母亲,今天终于见到了真人,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她紧紧地拥抱杜可,激动得有些词不达意:“……我,我很喜欢这份工作,看着你开心我也开心,但最喜欢的还是你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不好意思,扮演了很多次你的妈妈,你别介意……但我真的很想听到你跟我说话的声音。现在你不再需要可可世界了,说实话,我们都觉得有点遗憾,但看到你恢复正常的生活,我们更多的是高兴。”
其实比罗美珊更高兴的是秦若,自从杜可搬出可可世界,江起云通宵加班工作的情况就有所改善,她的工作量也随之减轻不少,现在杜可基本恢复,能正常工作生活,这意味着江总的作息时间也要步入正轨,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有一种终于苦尽甘来,多年媳妇儿熬成婆的感觉。
杜可的办公室就在江起云的隔壁,而且有一道后门直接通向总裁的专属休息室。
杜可上班没两天,千头万绪,但又总是不能安心工作,因为他的大老板江总总是要穿过休息室,从他办公室后门过来骚扰他。
这天下午,杜可正在办公室愁眉苦脸地看报表,他本来数学就差的要命,看见那么多密密麻麻的数据简直像在看天书,刚副总已经给他解释了半天,他现在正对着自己的笔记一点一点地研究。
后门轻轻开合,江起云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出现了。
“可可,休息一会儿。”江起云把水果放在桌子上,从身后把他圈在怀里,从果盘里拿了一瓣橘子,喂给他吃。
杜可没精打采地吃了,还盯着眼前的报表,长叹一声:“唉,我怎么什么都不会。”
“别着急,总要一点一点学的,”江起云说,“你那两位副总都是很有经验的资深经理人,像这些数据性、事务性的工作你可以交给他们还有助理去做,你目前就先熟悉情况,多做做调研,可以先把工作重点放在营销和策划上。你有想法有创意,先做自己擅长的……”
杜可扁扁嘴,他也知道什么事都不能一蹴而就,江起云这样耐心地安慰他,教他,他心里其实挺熨帖的。
杜可向后仰起脸,往上蹭了一下身子,吧唧一个吻落在江起云唇角上。
没想到这一下惹火上身,江起云眸色一暗,捉着他的下巴凶猛地吻了下来,手从领口探进他衬衣里,在他胸前肆意妄为。
杜可叫苦不迭,刚要抗议,江起云索性将他的转椅向后一转,面对着他俯下身来,膝盖搭在转椅上,卡进他两腿之间,手抓住了他的皮带扣。
“不要……”杜可赶紧抓住他的手,眼神恶狠狠地抗议。昨天晚上他努力工作加班到很晚,江起云一直等他,直到最后失去了耐心,直接过来把他拖进了休息室里,换着花样折腾了大半夜。
今天他后面还隐隐作痛,江总这大白天的又要在办公室公然调戏下属了吗?
幸好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杜可一把推开江起云,应了一声“进来”,他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衣服,那边门一开,是他的小助理进来了。
小助理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后悔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江总神色淡然,倒是看不出异样,但她的新上司这位小杜总,脸红得仿佛煮熟的虾米,衣服也皱巴巴的,凌乱的发丝垂下来,眼睛里水汽迷蒙……
简直好香-艳一幅美人春-心图,看得小助理一颗心小兔乱跳。
江起云斜了她一眼,冷道:“你看什么呢?”
小助理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急急忙忙放下一份文件就退了出去。
“对,对不起,江总。”
“出去把门关好,不叫你不用进来了,要是有人来,也让他先等着。”江起云淡淡吩咐。
门刚一关好,杜可就觉得危险将至。
果然不出所料,江起云直接把他抱到了办公桌上,电脑文件统统扫到一边,他托着杜可的背,把人轻轻放倒。
随即整个人压上来,铺天盖地的热吻席卷而来,把杜可的反抗全堵了回去。
杜可用力咬着下唇不敢叫出声,他在载浮载沉的快-感中迷迷糊糊地想,起云这是怎么了?难道因为春天来了,所以像小动物发-情一样要不够吗?他最近真的有些纵欲过度,总搞得像末日狂欢似的。
江起云确实变得越发粘人,越发痴缠起来,他看见杜可就想抱他,抱了又想亲,亲了就想要,只要开始就停不下来,非要把两个人都搞得筋疲力尽,实在做不动了才罢休。
江起云这样或许也有原因可以解释,杜可想起的事情越来越多,他现在已经记得在可可世界生活的细节了,他重新开始画画,他会把新想起来的记忆中的场景画下来。
江起云前几天就看见他在画一幅彩铅,画上是他们两个人在学校后门麻辣烫小店吃饭的情景,江起云注意到一个细节,画上小店的食客当中,童维也出现了。
他想起那是可可世界开始运行不久,童维去检查学校周边小店机器人老板们的工作状态,顺便试吃了一下这家麻辣烫。
可可世界的记忆快要补全了,再往前推,就是漫长的冬眠,再然后,就是冬眠之前那些痛彻心扉不堪回首的岁月。
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那把悬在头顶的屠刀,早晚有落下的一天,江起云想要抓住最后这点可以握在手里的时光,未来怎样无法预料,未来的幸福就像薛定谔的猫,他能做的,只是在猫被放进盒子之前,抓住一点尾巴上的毛。
……
三月底的一天,天上下起靡靡的小雨,天地万物都被拢在一层薄纱里,空气潮湿得仿佛能直接拧出水,墙壁上、地板上都洇出了细细的水迹。
清晨天光幽暗,江起云醒得比平时要晚一些。
他习惯性地向身旁摸索,但摸了个空,他睁开眼睛,看见杜可抱着被子一角坐在床头,正低着头,摩挲无名指上的婚戒。
“可可……”江起云唤了一声,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喑哑得不成样子,就像有预感似的,他的心忽悠一下跌进了谷底。
杜可抬起头,眼睛肿得像两只桃子,脸上布满交错的泪痕。
江起云觉得奇怪,杜可一直在哭吗?为什么他什么都没听见?
“我昨晚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杜可缓缓地开口,声音发抖但是语调平静,“我梦见一群怪物一直在追我,我拼命跑对你喊救命,但最后还是被他们抓住了,他们把我抓起来,砍断手脚丢在街上……后来那些怪物的脸又变成了人脸,我脑子里突然多了一堆很混乱的记忆,我分不清是梦是醒,一直到刚刚,彻底醒过来看见你还在身边。”
“那些并不是梦,对吧?4月7号那天我出的事故不是车祸,我是被人绑架了当做要挟你的筹码,对吗?”
“是。”时空似乎都失去了意义,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起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不是梦。之后三年你颠沛流离,受尽苦楚,都是因为我……和我的家人。”
窗外天色迷蒙,细细的雨丝被风吹得斜斜打在窗玻璃上,发出碎玉般的声音,湿冷氤氲的水汽从窗缝中漫进来,一点点浸入杜可的心底,从骨髓里弥漫出的寒气很快入侵四肢百骸,他打了个冷噤。
他用左手抚上自己的右臂,记忆当中无法忍受的疼痛仿佛苏醒了,他闭上眼睛,把下唇咬得发白。
“可可,当年……”
“不用解释了,我相信你不是有意伤害我的,”杜可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无数情绪凝成一个苦涩的笑,“但那段记忆实在是……太惨烈了一点,我想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一个人静一静。”
江起云知道,遇到伤心难过的事,杜可总是习惯先把自己关起来独自舔舐伤口,之前那段每天都靠影像资料搞清楚真相的日子,他就是这样。
所以他点了头:“我先出去,就在门口,有任何需要你就叫我。”他说完,便起身披衣服出门。
杜可在身后叫住他:“起云,我的意思是,想暂时搬出去住。”
“什么?”江起云好像没听清,扭过头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很受伤。
其实随着杜可记忆的恢复,他们的关系渐渐变得微妙起来,江起云能感受到,今天可可彻底想起了往事,他现在的反应已经算是非常冷静和理智了,江起云甚至做过最坏的预想,如果可可当场情绪崩溃,或是立即要求跟他分手,这些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现在他只是说要搬出去住而已,看似没有超出预期,但是……还是令江起云难以接受。
“一时想起太多事情,我没办法……还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和你相处。”杜可偏开了目光,望向窗外。
……
三天后,江起云在市区的一套公寓,这里离公司很近,以前杜可没搬回家时,江起云经常一个人住在这里。
杜可执意要走,江起云最后答应了,但他实在不放心,提了两个附加的条件,一个是只能住在他的房子里,还有一个要周管家跟在他身边照顾。
杜可答应了,当天他就从海滨的别墅里搬了出来。
杜可正在画画,搬出来这几天他几乎没有出门,跟公司请了病假,大部分时间他沉默不语,望着窗外发呆,这场春雨绵绵不绝,木棉花被雨打风吹落了一地。
杜可懒洋洋的,在纸上胡乱涂鸦,看到窗外有什么就画什么。
这时候传来了门铃声,他以为是江起云来了,正犹豫要不要去开门,门外又传来喊声:“可可,是我。”
是谢明乔的声音。
杜可丢下笔,出去把门打开了。
谢明乔笑得温和灿烂,就像以前在可可世界,每天早上给他买早饭时那样,举起了一个塑料袋。
“给你带了点吃的,我能进去吧?”谢明乔说。
“都带吃的了,当然能进。”杜可把他让进门里,“外面很冷吧?”
“到处都湿漉漉的,”谢明乔皱起眉,“以前我感觉不到这些,现在这个新身体很给力,对温度湿度敏感的很,才知道当人类这么麻烦。”
杜可勾唇一笑,和他在餐桌边坐下,把他带来的晚餐打开,是两份打包的麻辣烫。
“是我自己做的,应该和学校后面那家差不多味道,你不是最喜欢了?”谢明乔得意洋洋。
“你怎么知道味道差不多?你有味觉了?”杜可拆了筷子,尝了一口他最爱的豆皮,不得不承认味道相当不错。
“嗯,差不多,我不太能吃辣。”谢明乔好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笑得傻乎乎的。
杜可知道他来干什么,不放心他,过来看看,顺便探听过去的事,再由此决定是劝他回去,还是劝他干脆跟江起云分开。
果然,等杜可差不多把那一碗麻辣烫吃完,谢明乔终于忍不住了,他目光闪烁看了杜可好几眼,终于下定决心问:“可可你到底想起什么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江总他在隐瞒什么?”他早就想知道了,他前前后后搞出那么多事情,为杜可揭露可可世界的真相,带着杜可私自跑出来,不都是因为那个源头吗?
杜可缓慢仔细地把桌面收拾干净,安静与他对视片刻,微微垂下眼眸,说:“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谢明乔:“听小白兔说过,你碰巧救过江总的命,而他其实已经默默关注你很久了,然后用一张家教招聘启事把你给拐到了身边。”
“嗯,”杜可微微一笑,陷入了悠远的回忆,“我一开始去给他当家教的时候,对他这个人说不上喜欢,对他的家人是明确的不喜欢。我总觉得他虽说长得帅,但太高冷了难以亲近,而且我跟他……各方面差别都太大,根本不敢往那方面想。”
“可是,感情的事不是理智能控制的,我的心我自己也管不住。相处久了我慢慢地被他吸引,把他放在心里偷偷喜欢了,纠结了很久,计划了很久,终于打算在他生日那天去告白,还特意在那天的日历上画了红色郁金香。”
“我想要送他一幅画,那幅画你知道的,你看过无数遍了。……画了在江边一起看夕阳,我当时对爱情的想象就是那么简单,我画了很多幅,最终挑了一张最满意的,小心翼翼包起来,放进书包里的时候还在许愿,希望他看见这幅画就能明白我的心意,希望他就算不接受也能拒绝得委婉一点,不要让我太难堪……”
“可是没想到,”杜可苦笑,“没想到第二天,我甚至没能走到他面前。”
“4月7号那天,我醒得很早,又兴奋又忐忑,出门骑车直奔江家,前一天晚上下了雨,那天早上是雨后初晴的好天气,我骑车经过的街道上,到处铺满了木棉花。走到一条僻静的小道,我看见马路上有一只被撞伤了的小狗,它倒在车来车往的地上起不来,身下有一滩血,我把车放在路边过去看……就在这时候,有一辆车开过我身边,我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呢,车门一开伸出两只手,就把我给拖了上去。”
他的人生,就在那一刻,被彻底地改变了。
像一条小鱼被卷进命运的洪流,开始一场跨越百年的迁徙。
☆、往事
而与此同时, 童维正在江起云家里,两人就着窗外蒙蒙细雨,喝着杯中略有些苦涩的酒,听江起云讲起当年的往事。
“……我有一个哥哥,是我爸跟他初恋情人生的孩子。我爸为了事业发展娶了我妈,却又暗地里和前情人藕断丝连,我从小就看着我妈为了那个女人和私生子郁郁寡欢, 我有多厌恶我爸爸,有多恨那个女人和所谓的哥哥,不用我说, 你就能明白吧?”
童维点了点头,听得很认真。如果没有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酒,没有杜可的离家出走, 江起云怕是永远也不会对他提起这些幽暗的往事了。
江起云的母亲忧思郁结,悒悒而终, 江父得寸进尺,没过多久就把他的真爱初恋和私生子接回了家,江起云那时候只有12岁,外公外婆早已故去, 无依无靠,只能被迫和这些深恶痛绝的人生活在一起,看着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自己从名正言顺的大少爷变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他当然不甘心, 而他哥哥江起正同样不甘心,虽说现在有了父亲宠爱,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之前十几年都得不到父爱,背负小三私生子的骂名,如今终于扬眉吐气,每天想的就是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把弟弟彻底踩在脚下。
这一对兄弟仿佛针尖对麦芒,从小闹到大,对方想要的、喜爱的就是我要抢夺或者毁灭的。后面情况愈演愈烈,从小打小闹渐渐升级成阴谋诡计人身伤害,江父不得不管了,他的办法简单粗暴,就是把江起云送出国上学。
江起云在国外沉淀了几年,回来之后心思愈发深沉,不再屑于和哥哥幼稚地你争我抢,而是把精力放在了事业上,他在云和挂职锻炼,兢兢业业,没用多久就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一向偏私的父亲也开始对他刮目相看。
江父毕竟老了,偌大家业总是要传承的,而这时他的真爱初恋也已经故去数年,他对两个儿子的看法渐渐发生了改变,有意无意地流露出要把云和交给小儿子的意思。
江起正意识到了威胁,他和父亲新娶回家没两年的小娇妻苏琼眉来眼去勾搭上了,他们狼狈为奸,密谋除掉江起云,独占家产。
那次的车祸事件就是他们策划的,但因为杜可的意外介入,江起云得救了。
江起云伤愈出院之后,一面忍不住相思,把杜可请到他家里当家教,和他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另一方面,继续和哥哥明里暗里地争斗,调查车祸事件幕后的真相。
一开始江起正对这个每周出现一次的小家教并没在意,他想也许是没有朋友的弟弟随便给自己找了个玩伴,直到他发现苏琼对杜可青眼有加,关怀备至,他才开始留心起杜可来。
还因为这个,跟苏琼吵过两次,说她水性杨花,不知检点。
这一留心起来,他就发现真正有意思的地方不在于苏琼对小鲜肉多看的那几眼,而在于江起云对这个小家教的态度。
他越观察,越是发现江起云对杜可很不一般,虽然表面上,他依然一副冷淡倨傲的态度,但细节上对杜可的关心,还有那种初次喜欢一个人时亮到发光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江起云会尽量把每个周六上午的时间都空出来,为此不惜周五通宵加班,而每到周六早晨,他就开始心不在焉,吃早饭的时候都要不时望向门边或是看着手机,杜可一到,他就高兴得像个得偿所愿的孩子。别人看不起来,江起正却一丝一毫也没放过,这么多年你来我往,他对这个弟弟的脾气秉性简直不能更了解,他知道能让江起云微微扬一下嘴角的事,要是放到别人身上,那肯定要欢呼雀跃了。
他还发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弟弟,居然会亲自为了小家教下厨切水果,家里没人的时候,还会留下他和他一起做饭吃,他会不动声色地准备杜可爱喝的柠檬茶,还悄悄把洗发水沐浴露都换成了薄荷味。
杜可走时,他会短暂的怅然若失,接下来两三天元气满满,可到了大约周三,又开始神思不属地想念。他开始更加注重衣着打扮,偶尔还会在镜子前摆pose做鬼脸,神情有些自恋。他刷社交网络的时间多了起来,偶尔还会讲几句最新的梗和流行语……
这些改变悄然发生,都被江起正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再一调查,原来意外救了江起云一命的正是这个杜可。
没过多久,江起正又看到一件事,这件事让他彻底明白了杜可在弟弟心中的分量,他终于找到江起云的软肋了。
那个周六,他上午出门,中午回家取点东西,经过江起云书房,见门是虚掩着的,便凑上去偷看。
明媚春阳光照满室,杜可头趴在桌子上好像是睡着了,阳光撒在他头发上和侧颊上,点点碎金斑驳闪亮,江起云手肘撑在桌面,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明亮。
看了一会儿,他轻轻俯下身,嘴唇若即若离地碰触杜可的侧脸,然后又飞快地躲开了,动作那样温柔缱绻小心翼翼,像是在碰触一件觊觎已久却又害怕玷污的宝物,既想得到,又害怕自己配不上,会失去。
呵呵。江起正在心里嘲笑,想不到啊想不到,冷若冰霜淡漠骄傲的弟弟,也有这样纠结敏感充满了少女心的时刻。
如果这都不是爱,江起正想不到弟弟还会怎样表达爱了。
很快就到了2018年的春天,这时候同时几件事将所有矛盾推到了爆发的时刻。
先是江父生病住院,在医院见了公司高层以及几个律师,似乎是在考虑退休接班以及立遗嘱的事了。
而江起云经过艰难地调查,终于掌握了江起正阴谋暗杀他的证据,同时,他还发现了哥哥和继母苏琼私-通勾结的事实,他准备扣押这两个人,把证据交给父亲和警方,一击即中,彻底把江起正打压下去,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就在一切准备就绪,行动即将开始的时候,本来已经好转随时可以出院的江父,病情却突然急转直下,医生深夜通知江起云马上到医院去,说是江老先生不行了,让他过去好交代后事。
江起云收拾了证据就往医院赶,临出门却被江起正带着人给堵了回来。
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江起正得到消息,抢先了他一步。
江起正和苏琼知道事情已经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们高价雇佣了一个犯罪团伙,从在医院做手脚谋害江父,到扣住江起云,再到绑架杜可,一切都是精心策划。
他们逼江起云转让股份,签声明放弃遗产继承权,逼他承认他们伪造的遗嘱。
江起云当然不会答应,他如果签了也是死路一条,更何况父亲还在医院里生死不明,他必须拖延时间,段家应该很快就会察觉到异常,段思和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他。
“我说弟弟,你别再硬撑了,签几个字而已,签完大家都轻松,或许我心情好,还能给你一笔钱让你找个小岛去养老,”江起正抓着江起云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别以为你拖下去,我就拿你没办法!”他从手下手里接过枪,子弹上膛,拉开保险,把枪口顶在了江起云的眉心上。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太阳升起照向雨后的大地。软硬兼施,手段用尽,可是江起云还是死撑着不肯签字,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江起正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地起伏,只差最后一步了,往日的仇怨要在今天了解,往后的太平也靠着今天奠基。
“你不是已经杀过一次了吗?”江起云吐出一口血沫,冷漠地注视着他,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开枪啊。”
“你……!”江起正用枪托狠狠砸向江起云的头,他不是不敢开枪,而是不能,这两年江起云专注事业,已经深得父亲信任,占有云和大量的股份,并且在公司里培植了自己的心腹势力,如果没有他的签字首肯,江起正无法继承全部家业,即便入主公司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能服众。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江起正接了个电话,脸上神色舒展开来。
他蹲下身,重新把笔塞在江起云手里,咬着牙根一字一字道:“我再问你一遍,你签不签?!”
江起云把笔丢掉,偏开头闭上了眼睛。
“看了这个你也不签吗?”江起正阴森冷笑,用力按压江起云额角的伤口,强迫他睁开眼睛,“你看看这是谁?”
一阵剧痛钻心彻骨,江起云颤抖着睁开眼睛,眼前是手机屏幕上的视频画面,杜可被绑在一张铁椅子上,身处一间废弃厂房的中央,他身边围着四、五个凶神恶煞般的打手,手持棍棒,还有的拿着枪。
杜可眼睛上蒙的布被拿掉了,他适应了一下光线,看清周围的情况,随即开始拼命挣扎起来,他凄厉的哭喊声穿透屏幕,像锥子一样戳穿江起云的耳膜,又把他的心扎得稀烂。
可可?他们用可可威胁他?!
这时,画面那边的杜可也看见了他,杜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仿佛看见了救世主,他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江先生!江先生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为什么要抓我?救救我,救我啊,江先生!”
江起正嘲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见了吧?弟弟。你的小宝贝在向你求救呢,怎么样?你救不救?你乖乖签了字,他平安无事,你要还是痴迷不悟,我可不敢保证那些兄弟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江起云挣扎着抬起头,他想要爬起来,却被江起正踩住了手指。
“我怎么了?”江起正居高临下看着他,冰冷的目光仿佛淬了毒的刀锋,“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吗?其实你有什么资格轻视我,你凭什么跟我抢?爸爸始终爱的都是我和我妈妈,你妈才是小三,你才是不该来到世界上的那一个……现在该你求我了,求我让你签字,求我放了你的小杜老师……”
那一刻,江起云的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郁郁而终的母亲,被漠视被放逐的不甘,你死我活的争斗,躺在医院不知生死的父亲,他在云和拼尽全力争取下来的大好局面……
如果他签了字,就会失去一切,一败涂地,过往所有努力化作泡影,他很可能会死在这里,再也没有希望和未来。
凭什么让这些卑鄙小人得偿所愿,叫他怎么甘心?
而且,即便他答应他们的要求,杜可就能没事吗?如果让他们知道,他真的在乎杜可,那只会把杜可至于更危险的境地。
以江起正的心性,既然把事情做到了这一步,肯定是不会再留后路,多年积怨深重,他现在要报仇,难道不会赶尽杀绝?
“你抓他干什么?”江起云竭力仰起头,鲜血流过眼睛,让他看起来面目狰狞,他轻蔑而冷淡地笑了笑,“他不过是我雇来打发时间的一个小玩意儿,你以为我真会在乎他的性命?”
江起正眯起眼睛,神情一僵,他有一瞬间的动摇,心想难道真是我判断错了?但很快他将这点心虚掩饰了过去,冷笑一声,对着手机屏幕说:“咱们少爷还是不听话,给他的小家伙一点滋味尝尝。”
那边应了一声好,紧接着,江起云就看见他们把杜可连人带椅子踹倒在地,杜可的头重重撞上了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他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就是拳脚棍棒相加,和更多的哭喊声求救声——
“江先生,救救我——”
“啊!求你们,别打了……”
“呜,谁能救救我……”
那些声音像龙卷风,在江起云心里狂暴肆虐,很快就扯断了他的神经,摧毁了他自以为坚强冷硬的最后防线。
“停下!我签我签!你快放了他……”江起云嘶吼,他挣扎着跪起来,扑到江起正身上,“我和你之间的事跟杜可没关系!你现在放了他,确定他安全,我就签字!”
旁边苏琼在催促:“阿正,你快点吧,时间不早了!快让他们放人,你把文件给他让他签啊!”
然而,江起正似乎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可以羞辱弟弟的机会,他想再玩一会儿,他低头看着江起云,挑眉笑道:“你求我啊。”
这时,手机里传来的殴打惨叫声已经平息下去,可江起云看不到杜可的情况,他心急如焚,想想自己刚才的坚持简直可笑,他根本就忍受不了杜可受到一点伤害。现在他只希望杜可能平安,其他一切都无所谓了,生死无所谓了,复仇、事业、家产,全都可以不要。
“我求你,哥,我求你,你放了杜可……他是无辜的。”江起云抱着江起正的腿,仰脸看着他,脸上满是血和泪。
“阿正,别玩儿了!”苏琼急道,“再拖下去万一出变故……”
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