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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0日(5) (8)(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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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新的名字?”童维想既然小aa有了新身体,有了新身份,他或许也该有个新名字,a01只是个编号而已,“谢明乔”也不能算他的名字。

“我告诉他们我姓童,因为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见到你了,如果我彻底消失了,我希望有人记得我,记得我姓童,因为我是你的一部分。”

“但是换名字?”谢明乔仰头看着童维,眼中闪烁着炫目的光彩,“不需要换,我其实很喜欢‘谢明乔’这个名字,因为我作为一个人遇见你时,就叫这个名字。”

“好。那我们不换了。”童维眼底浮上一层水雾,他俯下身,在谢明乔的额头上吻了吻。

“以前有一段时间,我很困惑,分不清对你还有对可可到底是什么感情。直到那次在地下城从天上掉下来,程序命令我去救可可,可是我做不到,我只能救你。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你是我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以前,我对可可的好感和好奇是出于那份人格档案的倾向,不是真的喜欢,我作为独立的个体,就只喜欢你,不论我叫什么名字,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童维点了点头,喉头酸涩,他抑制住想哭的冲动,拍了拍谢明乔的头:“你小子还挺会说情话。”

谢明乔咧嘴笑了:“如果要听情话,我有最全的数据库,但我刚才说的明明不是情话,只是我的心里话。”

“……”童维捏了捏他的脸,“别再说了。”

“为什么?”

“再说我会腿软。”

这时,窗外传来敲击声,童维望过去,见是淘宝的快递无人机到了。

无人机下挂着蛋糕,还有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一只小白兔坐在花丛之间,笑容璀璨。

……

情人节过了就是春节假期。

真正过年了,江宅里反而清静不少,大部分佣人各回各家,只留下少数几个厨师还有保安。

黑洞组织的大哥还没有归案,小黑蛇也下落不明,在安保上,江起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杜可是绝对不能单独出门的,即便他带杜可出去玩儿,也有保镖跟着。

杜可的治疗也开始了,每天都要吃好几顿小药片,各种颜色和形状,抓在手里小小的一把,吃起来让人愁眉不展十分惆怅。

杜可生理性不爱吃药,尤其是药片,他总是喝好几口水也吞不下去,那种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的感觉,简直堪比逼着他一连吃几个最讨厌的煮蛋黄。

每次吃药都搞得眼泪汪汪,江起云别提有多心疼了。

于是想了各种办法让他吃药能舒服一点。

“最后一片了,乖,吃掉!”江起云一手端着杯子,一手举着白色小药片。

“这个不吃了行吗?这个只是预防眩晕副作用的是吧?”杜可跟他好声好气地商量,他刚才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一咬牙一狠心直接吃了一把药,结果喝了三瓶水才勉强咽下去,还恶心了半天,没想到还是差了一片。

“我没觉得头晕,就不吃了好不好?”可怜巴巴泪眼婆娑。

江起云无奈叹了口气,杜可以为这是答应了,刚要松一口气,没想到江起云转头自己把药吞了,紧接着就摁着他强吻过来,唇齿交缠间,杜可意乱情迷,稀里糊涂地就把药咽进去了。

还拉上两位小朋友助攻。

江起云让人用淀粉、糖浆之类的东西做了些和杜可的药差不多的小糖片,吃完晚饭之后,两个大人两个小孩面前分别摆一小堆。

只不过其他三个人的都是糖,只有杜可的有糖有药。

“那我们开始吧。”江起云拿出个骰子,往上抛起又接住。他脸上挂着耐心的、温暖的笑,就像组织小朋友玩游戏的幼教老师一样。

四个人轮流掷骰子,谁输了谁吃一片,两个小孩不时欢呼大笑,杜可心里又酸又暖,他从桌子底下伸出手,搭在江起云的大腿上,江起云与他相视一笑,抬手覆盖他的手背,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好了,今天最后一片了。来,我们碰个杯。”江起云把自己的小糖片举起来,和两个小朋友伸长了胳膊举过来的轻轻相碰,再和杜可最后的药片碰一碰,丢进了嘴里。

……

年初五这天清晨,阳光和煦,微风清冽,庭院里弥散着一层薄雾。

花锦市没有太寒冷的冬天,过冬的花草依然郁郁葱葱,被稀薄的雾气映着,像是蒙了一层纱。

杜可醒过来,眼前同样模糊一片,脑子里也像起了弥天大雾,无数记忆的片段像灵巧的鱼摆着尾巴从他脑海里游过去。

他拼命想要抓住。

“可可,你醒了?”江起云比他醒得早,已经坐在床边的扶手椅里严阵以待,只等他醒来,再一次让他看电影获知真相。

杜可转过头,眼前这个男人的形象在一片模糊的背景中鲜明起来。

记忆中的鱼,他抓住了。

“昨晚……我们是不是一起投骰子比赛吃药来着?”杜可不太确定地说。

☆、记忆

“可可……”江起云的心砰砰跳, 极力压制却还是挡不住声音发颤,“你记得昨天的事了?”

按照肖恩教授的说法,如果用药有效果,那么杜可就会由近到远逐渐恢复记忆。

杜可皱着眉头,紧紧闭上了眼睛,眼睫微微颤动,像是在进行一场艰难的思考, 他的头隐隐作痛,只好用指关节顶住太阳穴用力按压。

江起云见状上床坐到了杜可身边,搂住他的腰身, 温言道:“怎么了?难受就别想了。”

“昨天早上你给我看了一个影片?”杜可睁开眼睛,眼圈泛着红,目光急迫,“那些视频、照片、资料都是真的吗?”

江起云点点头。看来肖恩的药确实有效果, 可可想起昨天的事了。

离他出事失忆已经过去了将近109年,一个多世纪他大部分时间在沉睡, 清醒的时间里,也大都在重复同样的一天,他被记忆困在了时间的牢笼里,被迫原地转圈, 如今,终于,挣脱出来了。

“所以我有失忆症?我差点死了所以冬眠……现在是22世纪,我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我和你……结, 结婚了?”虽然只是昨天一天的记忆,但容量堪比宇宙大爆炸,杜可被这巨大的信息量连番轰炸,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说话也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是。”江起云轻轻捧着他的脸,语气柔和而又笃定,“但可可你别害怕。你正在接受治疗,看来效果很好,你记得昨天的事了,这是我们成功的第一步。我们不需要再每天重复看资料,我们有更多的时间享受正常的生活了。”

错位的、逆行的时间轨道终于恢复原位,记忆、以记忆为基础的生活,终于可以如同江河逝水,滚滚向前。

然而,江起云心里既甜又苦,他憧憬未来而又害怕失去,种种情绪难以言表,一颗心被撕成两半。

今天可可想起了昨天,早晚有一天,他会想起一百年前……

但现在容不得他胡思乱想了,杜可哭了起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源源不断涌出来,很快就沾了满脸。

江起云对杜可的眼泪并不陌生,尤其最近一段时间,每天重复一遍知道真相的过程,每天从一个生活美满、亲朋众多的大学生变成一个身患怪病、孑然一身的小可怜,搁谁身上谁都会哭。杜可就没有一天不哭个昏天暗地的,偏他在江起云面前还要逞强,一般都是让江起云出去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

江起云也只能默默等着,等杜可哭得差不得了,再跑进去安慰他。

但像今天这个哭法,他真没见过。

一开始是眼泪流得太急,睫毛上都沾满了水迹,眼睛很快肿起来,急促的抽泣让杜可接不上气,脸涨得通红。

江起云心脏猛地抽紧,赶紧把杜可抱着拍抚他的背,哄道:“宝贝,乖,病快好……”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杜可又咯咯笑了起来,一边胡乱擦抹脸上的泪,一边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我不知道怎么了……又难受,又,又高兴……这么说,我是不是算个正常人了?你今天亲我,我明天就不会忘了对不对?”

杜可说着,把抹了满手的眼泪蹭到江起云的居家服前襟上,扑在他怀里又哽咽起来。

江起云用力亲他的脸颊,大声说:“对!”他受到这小哭包的感染,也跟着抽了两下鼻子。

接下来几天,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杜可的记忆没有再次刷新,每天经历的事,他都能记住了。

之前发生的事,他也慢慢地回忆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将一颗颗珍珠埋在了沙滩上,埋藏的位置忘记了,现在沿着海岸一路走回去,大风吹过,沙尘尽散,珍珠终于重见天日了。

每捡到一颗珍珠,都令杜可兴奋不已。

年初六,他没用江起云提醒,就叫出了糖糖和果果的名字,自己顺利找到了别墅书房、健身房都在哪里。

年初七,他想起了江起云情人节带他回可可世界去,那绚烂的星空之舞和让人脸红心跳的野-战。

年初八,他想起年前童维曾经来这里做客,还想起那天吃饭的时候,提到了a01……对了,明乔现在怎么样?他应该有新的身体了吧?他知道我的病快要好了吗?

杜可想到童维和谢明乔的时候,江起云正在书房里办公。

春节假期即将结束,开年工作繁多,江总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现在他正在看的是绿野仙踪俱乐部的会员调查报告。

这案子性质恶劣,社会影响非同一般,警察大过年的仍在加班加点,随着调查深入,越来越多的涉案会员被调查逮捕。

其中有一些涉及严重暴力犯罪的,但也有一些只是图新鲜找乐子并没有伤人的,如果只是去喝了杯酒找了个机器人姑娘,这显然不构成重罪,缴罚款就能了事。

比如江起云现在看到的言逊——去绿野仙踪的那一天,江起云就听声音认出了他。

去年年末,带着段睿去出差的时候,也碰到过这位言总一次,晚宴上,他还带了自己坐轮椅的女儿言千依。

想不到再次碰面,竟是在那个地方……

根据调查结果,言逊当天是第一次去绿野仙踪俱乐部,他那天晚上就留宿在了“休闲娱乐区”,也就是俱乐部的红灯区,没想到一夜春宵还没睡醒,就遇到了来清缴的警察。

这点小风浪还不至于让这位互联网大佬翻船,没过一天,他就从警察局出来了。

但很快就上了江起云的黑名单,即便言逊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在江起云看来也成了不值得信任的污点合作伙伴,非要去神秘俱乐部找机器人小姐?这是什么变态嗜好?

他决定过完年,渐渐终止和言逊公司的合作,正好晚上有个约,见见另一位潜在的可以代替言逊的合作伙伴。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杜可探头进来。

江起云关了电脑,招手叫杜可进来,把他抱着坐在自己大腿上。

“怎么了?可可。什么事这么高兴?”江起云习惯性地把杜可总是冰凉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问他。

“我想起童维来了!”杜可两眼放光,“我想起他来家里吃饭,当时还说起情人节放假和给a01换身体的事!”

“我想去看他们,行不行啊?我现在记得家在哪里,我可以自己出门了。”杜可眼巴巴地看着江起云,他的记忆逐渐恢复正常,总是呆在家里自然觉得闷,他想去看谢明乔和童维,目前就这么两个朋友,大过年的还不该串个门吗?

“改天好不好?我今晚不能陪你去了。我约了人,要谈生意上的事。”江起云勾了下杜可的鼻子,说话间站起身,准备去换衣服了。

“我不需要你陪,你如果实在不放心,找两个人送我就好,反正……”杜可紧追着他的脚步进了衣帽间,站在门口绞着手指,有些郁闷,“我又不会开现在那种会飞的车,也搞不清空中立体交通网,目前出门总是需要人送的。”

江起云沉吟片刻,架不住杜可那种殷殷期待的眼神,最后还是答应了,让司机和一个保镖陪着杜可去童维家。

江起云穿戴整齐,精致剪裁的高定西装更衬得腰窄腿长,举手投足间干净利落,有一种不带烟火气的优雅端正。

杜可看着他,轻轻咽了记口水,有点犯了花痴,他猛然想起情人节那天在可可世界海滨公园的草地上,他和江起云幕天席地地干了那件事……

江起云还说了好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幸亏现在他有正常记忆了,要不然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的人是如此“表里不一”,穿上衣服正人君子,脱了衣服狂野禽兽,床上床下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江起云走过来,亲了亲杜可唇角,“想什么呢?”

“没,没有。”杜可慌忙低下头,脸颊一抹绯色。

“别玩儿太晚……”江起云嘱咐了他几句,就下楼出了门。

出大门还没下完台阶,又听见杜可清亮的叫声:“那个……我说亲爱的,你得给我点钱呀。”

“我出去玩儿不能一点钱没有吧,”杜可委屈巴巴地喊,“我自己户头里有好多好多亿,你什么时候给我?”

江起云回过头,见杜可站在门前用财迷星星眼看着他,他忽然感到一种充满了烟火气的幸福,不自觉就扬起嘴角:“就你那点钱,我还会霸占不给吗?床头抽屉里有点现金,够你今天花了,我今天就给你挑一个移动终端,给你办理通讯还有支付id。别急,都会有的。”

杜可点头,朝他飞了个吻,钻回屋子里去了。

出门前,杜可特意在衣柜里挑选了半天,给自己搭配了一身既符合当下审美又在自己接受范围内的衣服,棉麻休闲裤、过膝长衬衣、腰间还要系一根细腰带,长款风衣套在外面,超大围巾一戴,只露出两只小鹿眼,很像一个四处流浪的文艺青年。

终于记得自己昨天穿过什么衣服了,终于可以每天穿衣服不带重样的了,杜可一想起自己在可可世界那三年,每天轮换的都是一个款式做了很多套的同样一身衣服,心里就郁闷的不要不要的。

江起云每天看见的他都和昨天毫无变化,他不会腻吗?

这都不会腻,看来确实是真爱了。

☆、印记

杜可像只飞出笼子的鸟, 一路欢欣雀跃,终于见到了谢明乔,不过不是在童维家里,而是在的一家高档餐厅里。

出门前联系童维,童维给了这家餐厅的地址。

司机送到他之后就在外面等着,而保镖就守在餐厅里面,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杜可进了餐厅, 一眼认出独自坐在角落里的谢明乔。

快步走过去,露出明艳照人的笑,杜可朝谢明乔欠了欠身:“你就是一直照顾我的, 呃,a01对吧?”

“嗯,”谢明乔示意他坐,眼神却不自觉地往他斜后方瞟了一下, “可可,你就按你的习惯, 叫我明乔就好。听小白兔说你已经开始恢复了,你都想起什么了?记得我了吗?”

杜可有点不好意思,他摇了摇头:“我大约想起了半个月前到现在发生的事,结合资料里看到的东西, 现在完全可以正常生活了。但是以前和你相处的细节……还没想起来。”

“没关系的,”谢明乔满不在乎地说,“你只要知道我值得信赖,会一直对你好就行了。”

“童维呢?”杜可左右看看, 诧异道,“为什么只有你在这里?”

一听杜可提到童维,谢明乔脸色微微变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朝杜可斜后方一指,硬邦邦地说:“在那里!”

杜可顺着他指使的方向望过去,见窗边雅座上,两个年轻男人正边吃边聊,时而开怀大笑,时而默契对视,你一句我一句根本停不下来,像是老友久别重逢,态度十分亲密。

其中一个正是童维,杜可一眼就认出来了,另一个高鼻深目的混血帅哥,他看着眼熟,资料上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另一个是肖恩,就是你的医生,童维的老朋友。”谢明乔似乎是看出他的困惑,解释说。他说到“肖恩”和“老朋友”的时候,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好像恨不得把说的这个人给咬死似的。

过年这几天,谢明乔好不容易有了新的身体,童维想要多陪陪他,就留在花锦市没有回老家。而绿野仙踪风波刚过去不久,主犯在逃,外面依然不太平,再加上童维刚签了保证书,暂时一切小心谨慎为好。所以他们几乎足不出户,像连体婴一样形影不离,有过差点生离死别的经历,越发觉得能相聚相守弥足珍贵。

谢明乔对童维亦步亦趋十分依赖,隔几分钟就要抱一抱。两个人这些日子腻在家里看了不少电影,谢明乔尤其喜欢爱情片,一有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片段,就停下来要在童维身上实践一番,对照男主学会了壁咚强吻,又对照女主学会了撒娇索吻,简直是可强悍可软萌,花样繁多让童维喘不过气来。

童维要出门,谢明乔也次次要跟着,每次都拍胸脯保证,出门绝对小心谨慎,不会露出破绽,害自己被抓走,又连累小白兔爸爸。

童维是既深感无奈又倍觉甜蜜,他一想到aa小宝贝曾经在人权委员会冰冷的玻璃囚室里无依无靠,在恶魔俱乐部的血雨腥风里挣扎求生,而那些小aa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没能及时出现,守护他平安……

一想到这些,童维就心如刀绞,觉得小aa再怎么腻着他都不过分,他愿意宠着他,惯着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肖恩的访问交流行程已经结束,过年还带着团队在周边游玩了一番,现在马上就要回国了,童维再不邀约这位帮了大忙的老朋友实在说不过去,终于抽出时间来请他吃饭。

临出门,谢明乔又用各种实际行动表示“我舍不得你走,你别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他现在学乖了,怕直接说出口显得自己小气幼稚,就用依依不舍的眼神和“黏在你身上”的行动表达诉求。童维穿衣服,他在一边找围巾和手套,童维换鞋子,他在一边递车钥匙和包,童维刚出门,他就扒在门框上看表……

童维仰天长叹,觉得自己上辈子大概做过抛妻弃子这种事情,这辈子就被一个小磨人精缠上了。

他只好返回身,把谢明乔从门框上扒下来,无可奈何地说:“小宝,我带你去,但你单独坐好不好?我跟肖恩叙旧,你在旁边总是不方便,而且他这次来,我实在太怠慢他了,实在不好意思……”

谢明乔目的达成,对这点妥协完全没意见,但他想到这不失为讨个小便宜的好机会,便指着自己的嘴唇说:“那你亲亲我,我就答应。”

童维对两人之间这些亲昵的小玩笑早已习以为常,一把勾住谢明乔的脖子,把他的头拉下来一点,与他交换了一个唇齿留香的深吻,亲得意犹未尽的同时,还不忘赞叹一下这个身体的舌头做得实在太逼真,湿滑灵巧香软温存,简直是人间极品。

但到了餐厅,独自坐在角落里的谢明乔就后悔了,当他亲眼看见这个身高腿长形象好气质佳的肖恩教授,当他看见童维和肖恩一见面,就彼此很投入地进行了一个热情友好象征“友谊”的拥抱,当他看见这一对好友入座之后就相谈甚欢,互换礼物,小酒喝得美滋滋,举手投足都是惺惺相惜……肖恩还帮童维拉凳子递纸巾,童维居然还帮肖恩倒酒夹菜……

当他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他就觉得不但自己不该来,也不该让小白兔爸爸来,好气呀,简直分分钟想冲上去把童维拖走,带回家,关起来,在他身上刻下属于自己的印记,就让他对自己一个人说话,对自己一个人笑。

“你好好想想,可可,”谢明乔眼神不住地往童维那边飘,一边问杜可,“你应该见过他的,你、江总、还有小白兔,一起去找他看病。当时什么情景?这个肖恩跟我的小白兔有没有特别亲密?”

杜可知道这件事,但没有相应的记忆,他努力在脑海里搜寻,忽然一个灵光乍现,脑子里就像发生了一场大爆炸似的,把他“在绿野仙踪探险”追溯到“江起云带他找肖恩治病”这期间的记忆全炸出来了——

在恶魔俱乐部的惊心动魄,把坏人砸的满地找牙的椰子、狮子面具、寒光闪闪的刀锋、几乎被斩断的手指、血淋淋的芯片……

在别墅生活的点点滴滴,江起云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因为情绪起伏太大生病发烧、和管家在海上钓鱼闲聊……

华丽的幕布揭开,映着无数记忆片段的镜像轰然破碎,闪着光的镜面碎片被一阵狂风席卷,在杜可脑子里轰轰烈烈呼啸而过。

“啊,我想起来了!那次我们去看病,童维一直坐在角落里,肖恩教授一直看他,还叫他‘小维’来着。”杜可摁着太阳穴缓了好一会儿,抬起头对上谢明乔含义莫测的目光。

谢明乔:“……”

小维?!

你是他什么人啊?!居然敢叫他“小维”?

杜可还在拼命回忆:“肖恩教授好像和童维关系很好吧,是他学长?那天,童维对他态度冷冷淡淡的,他也不生气,我们要走的时候,肖恩好像还拦着童维让他请吃饭来着……”

然而杜可话还没说完,就眼见谢明乔像一只小猎豹扑食似的,从座位上窜了出去。

就在刚才,他居然看见那个肖恩用纸巾抹掉童维嘴角上一个饭粒。

当他是死的吗?!

“哎,你干嘛去?!”杜可目瞪口呆。

只见谢明乔气势汹汹地扑到童维和肖恩那一桌,那架势简直是要把正谈笑风生的两个人给生吞活剥了。

杜可的心提了起来,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过去拦着?这是要打架吗?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结果再一眨眼工夫,谢明乔拖了一张凳子,华丽丽、硬生生地挤在两个人中间坐下了,那张桌子不大,童维和肖恩面对而坐,现在他夹在中间,形成了一个三足鼎立的局面。

杜可:“……”

童维不自觉往后缩了一下,警惕道:“你干嘛?”

肖恩:“……这是谁?”

谢明乔闭了下眼睛调整情绪,电视剧里演过的,面对“小三”应该拿出“正室”风范来,他再睁开眼时果然笑得风度翩翩,转向肖恩:“肖恩教授你好,我叫谢明乔。童维是我的监护人,也是我的男朋友,我们现在生活在一起。我很高兴认识你。”

肖恩啼笑皆非,他带着好奇、探究和少许怜惜的眼神望向童维:“这就是……你刚跟我说的你的‘跨越物种的另一半’?”

谢明乔:“……”嗯?小白兔爸爸和朋友介绍我是“另一半”?顿时心花怒放。

童维忍着笑,点了点头。

他板着脸转向谢明乔,佯怒道:“我跟朋友吃饭谈话,你突然跑过来打扰客人,这样很没礼貌,你快和肖恩教授道歉。”

他没有真的生气,你对一个智商卓越,但情商尚不完善十分一根筋的机器人不能一下子要求太高。而且这种霸道的占有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让童维很有安全感,像吃了酸辣火锅似的,通体舒畅酸爽过瘾。

谢明乔皱起眉,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沉默片刻,他冷着脸对肖恩说:“对不起,肖恩教授。”

肖恩刚想摆手说没事,谢明乔又说:“但小白兔爸爸是我的,是我的你不能抢啊,长得帅也不行,以前关系好也不行……你要跟他保持恰当距离,不能随便叫他昵称,知道吗?”他说得直截了当,摆事实讲道理十分认真。

童维:“……”他扶额深呼吸,心说这个熊孩子,看我回去怎么教育你。

肖恩噗一声笑了,他拍了拍谢明乔的肩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你说的没错。我会注意。但你也别误会,我跟童维上学的时候关系是很好的,那时候我确实追过他,他没答应,后来我们就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小伙子我跟你说啊,我是很会谈恋爱的,你哪里不懂可以问我,一段关系当中,给对方留出自由的空间很重要,控制欲和占有欲也要注意分寸,太少了对方会觉得你不在乎他,但太多了,对方又会喘不过气来,可能过不了多久就厌倦了……”

谢明乔一开始对肖恩的话很是不屑,但听着听着不由得被吸引了,这谈恋爱的事光靠着看爱情片似乎是学不全的,没一会儿,他就单手托腮,做出认真聆听状,沉迷于肖恩教授恋爱宝典小课堂不可自拔了。

这边杜可等了半天,不见谢明乔回来,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想机器人也不能免俗,果然谈了恋爱,都是要见色忘友的。

他孤零零的没人陪,还好有美食聊以慰藉,自己一个人吃完了几道菜,便想着去跟童维他们打个招呼,打道回府得了。

打招呼之前,杜可去结账,把童维那一桌的一起结了。

一百多年了,终于自己花了一次钱,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

灯火璀璨的餐厅外,夜色正浓。

距离餐厅大门不远处的隐蔽位置,停着几辆黑色飞车。

其中一辆最大的车里,烟雾缭绕之中,副驾驶位转过一颗别致的阴阳头,对后排一位大黑天还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说:“大哥,我的人跟踪杜可来到这里,发现害得绿野仙踪被连锅端的罪魁祸首也在里面吃饭。咱们要不要行动?”

话说,绿野仙踪俱乐部暴露,黑洞组织账户被冻结,人员被清剿,损失惨重,多年基业几乎毁于一旦,江湖号称“奇点”的黑洞大哥逃到了地下城最后的秘密据点,痛心疾首之下咬着牙收拾残部、重整队伍,最后规整出的组织成员,一双手一双脚就能数出来。

小黑蛇这个组织小头目也在其中。

俱乐部被清剿时,场面极其混乱,仿佛洪水滔天摧枯拉朽,曾经为了私活进入猎场企图绑架会员这件事也被冲刷得渣都不剩。

所以大哥奇点对小黑蛇私下那点勾当完全不知情,还以为他是自己家的好同志。

且这位好同志还给他带来了一桩能够帮助他东山再起的好营生。

小黑蛇两次绑架杜可未遂,手下小弟折腾个精光,还被警察和江起云的私人调查力量追得无处可逃,又加上被绿野仙踪事件牵连,作为黑洞组织成员再添一笔通缉罪状,他就像只过街老鼠,每天在阴沟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除了回去投靠组织,再赌一把,简直别无出路。

靠着自己的力量绑架杜可卖钱显然是不可能了,但他把这条情报告诉大哥,如果成功了总还能分到些好处,而且万一组织还有重新崛起的那一天,他就会成为在危难之际协助大哥渡过难关的忠臣良将,成功上位走上人生巅峰指日可待。

奇点听闻这桩买卖后十分高兴,他现在既需要赚钱,又想要报仇,绑架杜可简直是一举两得,没有不做的道理,当下就拍板决定,要集中力量搞定这一票生意,能不能翻身在此一举了。

奇点摘下墨镜,右眼角处赫然一道长约寸许的伤疤,一对小眼睛精光闪闪,鹰钩鼻子分外醒目,嘴角微微耷拉着,整张脸给人一种阴鸷狡猾又特别丧的感觉。

再加上连日来担惊受怕,急怒交加,这种“丧”就像病毒似的,不仅布满了他的每一寸肌肤,也在身边人脸上蔓延。

“你确定把这个人绑了交给那位老板,我们就能马上拿到那一大笔现金?”奇点小眼睛眯成缝,咬着牙再次跟小黑蛇确认。

小黑蛇点头如小鸡啄米:“咱们拼这一把,钱也有了仇也报了,今天这块肥肉出门,就带了一个司机一个保镖,机会千载难逢啊。”

奇点沉吟片刻,拍了一把大腿,下定决心:“一会儿兵分两路,你带着人去偷袭那个工程师和机器人,务必一击即中,别浪费时间,争取直接弄死完事,我带人去抓小肥肉,结束之后我们回地下城碰头。”

小黑蛇其实不太满意这样的安排,两次和谢明乔短兵相接,他知道这个机器人有多难对付,而且也不甘心把第三次抓杜可的机会就这么让给别人,在哪里跌倒了总还是想在哪里爬起来的。

但当着大哥,他也不敢说什么,何况时间紧急,容不得胡思乱想,遂点头同意。

“要实在弄不死就算了,你们人好好回来要紧,报仇以后还可以再找机会。”分别行动的当口,奇点又冲小黑蛇补了一句。

小黑蛇听了竟还有几分感动,转头颇为悲壮地说:“大哥放心!”

夜色之中,几辆车分成两队,悄无声息向着不同方向追了出去。

……

吃完饭之后,谢明乔跟着童维,与肖恩道别,杜可刚和他们打过招呼,已经先走了。

肖恩对谢明乔千叮万嘱,让他在恋爱过程中遇到什么问题一定要跟他联系,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毕竟童维学弟的幸福也是他的头等大事之一。

送别肖恩,童维开车,谢明乔坐在副驾驶,正在回味肖恩给他上的恋爱课。

“一定要有独立的思想和人格,要记住他只是你生活的一部分,永远都不是全部……先爱自己才能招人喜爱,不要变成另一半的负担……爱情就像指间沙,攥得越紧漏得越快,你越粘人,人越怕你……”他喃喃重复着肖恩教授的至理名言,不时点点头,“肖恩说的有道理,我受教了。”

童维很欣慰,伸手过来摸摸头:“对嘛,宝贝,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圈子,我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你慢慢地也会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朋友,我们就像是两个圆,彼此相交的部分最大,但不完全重合,还是有其他部分要和别人相交……”

谢明乔默默无语,望向窗外茫茫夜色,过了半晌幽幽道:“但我看见你和别人举止亲密,有说有笑,还是会生气。”

童维:“……”别着急别生气,教育熊孩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任务,要有耐心,慢慢来。

“其实你这样想,我也能理解,毕竟我这么优秀,你会吃醋也是正常的……”童维悠然自恋道。

“你知道,我刚才看见你和肖恩在一起,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吗?”谢明乔打断了他。

“什么?”

谢明乔忽然动了,他直接跨到驾驶位,两腿一分,坐在了童维大腿上。

童维大惊失色,喊道:“干什么?我还要开车!”

“可以调自动驾驶。”谢明乔说着,反手把车辆行驶模式切到自动驾驶,随后一俯身,调整座椅把椅背放倒,不由分说把童维压在了自己身下。

童维只觉得眼前一黑,这小崽子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眼罩,把他眼睛蒙住了。

“哎!冷静!”童维挣扎着大叫,“小aa你要干什么?!”他几乎被谢明乔压得喘不过气,心肺都要从嘴里被挤出来的感觉,这个身体……这个金属骨架,又被他自作主张加了结实肌肉的身体实在是太特么沉了。

“我想在你身上刻记号……”谢明乔胡乱撕扯他的衣服,在他脸上、脖颈上、锁骨上,没轻没重地又亲又啃,手也不管是放在哪儿,反正只要是童维身上,他都一气乱摸,语气无比迫切而又充满危险,“之前每次可可睡着了被送回来,身上就有这样的吻痕和指印,我告诉你,我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那是江总给可可留的记号,我也要有!”

他已经看过很多爱情片、动作片和爱情动作片了,两个人感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做那件事,这标志着彼此的彻底占有和归属。

他无数次想象着占有童维,从身到心,从现在直到永远,让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不是,不是!”童维勉强塞了条胳膊在自己和谢明乔之间,张大嘴喘了口气,骂道,“你他妈先放开,你懂什么?!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他不是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自己“跨越物种的另一半”有非一般的亲密接触,他为了这个,还专门趁着这个换身体的机会,优化了谢明乔的器官和感应系统,理论上来讲,他现在是可以有生理反应,也能获得快感的。

但是,但是他死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摁在下面这么欺负,简直有种正在被霸王硬上弓的感觉,小崽子半点经验都没有,这么搞会死人的啊,喂!

“我知道啊,”谢明乔振振有词,一只大手握住童维两个手腕,轻轻松松摁在头顶,毫不费力就制止了他的挣扎,“我偷偷看过小电影的,车里做的我也看过,不就是把这个东西捅进去吗?”他说着,隔着裤子,把自己身下真·坚硬如铁的东西往前顶了顶,“我研究过男性生理构造了,我不会搞错的。”

童维被顶得翻了个白眼,那种会被搞死的恐惧感更加强烈了,他声音都控制不住抖了起来:“你你你……先放开!小混蛋你做这个之前,要先问人家愿意不愿意!!不愿意就干,那叫强-暴!是特么犯罪的!……你再不放开,信不信我念口令直接把你关机!”我艹,简直欲哭无泪!

“啊……”谢明乔动作一僵,好像某些爱情片里是有这么一个步骤来着?

他放开童维的手,手掌撑在他头两侧,将眼罩也扯了下来,低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无比虔诚地问:“那……我可以吗?你爱我对吗?你愿意的是吧?”

童维身上的重量骤然一轻,大量空气涌入肺部呛得他咳了两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奄奄一息地说:“在行驶中的车辆上做-爱违反交通安全法……先回家,我教你。”

“坐过去啊!”童维话说完,谢明乔却没动,童维以为这小混蛋又要搞事情,厉声喝道。

然而谢明乔还是没动,他保持着跨坐在童维大腿根的姿势,眼神仿佛暗夜萤火,穿透后车窗,直勾勾地盯着夜空中某处。

“小aa,怎么了?”童维看着他的眼神,心里猛地窜起一股凉意。

“有人跟着我们……”谢明乔一秒变身,从饥-渴小泰迪变成护主大狼狗,他单手把童维抱起来塞到副驾驶,几乎是在同时,连着完成给童维披衣服,转身坐定,切换驾驶模式,把枪拿在手里等一连串动作。

一手控方向盘,一手打开车窗,在后方敌军钻出敞篷扛起火箭-炮的刹那,谢明乔抬手一个点射,正中后方炮-手眉心,那人惨叫一声,头上爆出一朵血花,连人带武器栽了回去,带动整个车身猛然一震。

“是不是黑洞的人来报仇了?小aa……”童维把自己半-裸的身体遮了遮,喊道,“别跟他们硬拼!我有办法,咱们先跑!”他从前面置物匣中翻出一个台球大小的黑色小球,打开车窗往上一抛,这小发明他接应杜可从可可世界跑出来那次就用过,一层灰色的雾气弥散开,将车包裹其中。

谢明乔与他对视一眼,默契点头,在隐身雾气的保护下,他让飞车猛地下降了两条车道,拐进了另一条小路。

后面的车果然没有追上来。

“想不到这伙余孽这么快就死灰复燃了!”童维气得拍了一下车窗,“今晚看来不能回家,我们出去躲一躲,我这就报警……”拿出终端要拨电话的瞬间,童维突然想到了杜可。

既然这起袭击疑似黑洞成员报复,那么他们既然追踪到了他和小aa,是不是也追踪到了杜可?

而且小黑蛇也疑似是黑洞的成员,他几次三番不就是试图绑架杜可吗?

谢明乔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们两个同时转头,严肃对视,一齐脱口而出:“可可!——”

马上调转车头,冲着江家海边别墅的方向冲去。

杜可还没有自己的通讯终端,童维只好给江宅的周管家打电话,接通以后一问,杜可果然还没到家,他马上要周管家安排人出去接,说杜可可能有危险。

这边谢明乔将车飙到最快速度,隐身雾渐渐淡去,车子在夜空中幻化为一道虚影,快如闪电。

然而还是晚了。

童维正在打报警电话,就看见前方半空悬停着两辆闪着红蓝警灯的车,再仔细一看车身上印着交警字样。

那片区域下方是一大片草坪,这个位置因为快要到海边,接近高级住宅区,所以相对车流较少。

童维他们过不去,悬停在警戒线外向下一看,草坪上也停着两辆警车,围拢着一辆已经坠毁的黑色豪车,那辆车似乎坠毁之前就受到过袭击,无比坚硬的车身框架都被烧融扭曲,在草地上摔成一堆破烂金属,兀自冒着滚滚浓烟。

但童维还是认了出来,那是江家的车。

他呼吸一滞,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车窗外隐约传来警察的喊声:“司机和一个疑似保镖的青年男子当场死亡,现场判断,车里应该还有第三个人,目前下落不明。”

……

杜可晕过去,又在颠簸中醒来,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束缚,被人摆成一个侧躺的姿势。

他没有马上睁开眼睛,因为听到周围的人似乎是在议论他。

“妈的,抓到了!大哥一出手果然万无一失!”这个声音听上去有点熟悉,杜可在记忆的汪洋里搜索,这个……好像是在绿野仙踪绑架他的那个阴阳头的声音。

“你说那位神秘老板要这个小子,是因为他身体里有一种神奇的药,能让人断肢再生?真有这么邪门?”这是个相对沉稳低缓,带着阴冷森然气息的男声,光听声音就让人脊背发凉。

小黑蛇连忙附和,献宝似的说:“大哥你不知道,还有更邪门的呢。这个杜可有失忆症,早上一起来前一天的事就忘了,他现在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冬眠之前,离现在有一百多年了。”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早就背着我打这块肥肉的主意了?”奇点眯缝着眼睛,狐疑问道。

小黑蛇心肝一颤,他不敢让大哥知道自己接私活,更害怕他知道自己曾经私自进入绿野仙踪想偷人,最后绿野仙踪被清剿,其实他阴差阳错帮了不小的忙。

“没有没有,”小黑蛇额角渗出冷汗,急忙摆手辩解,“之前云和段家小少爷来赌场玩,曾经跟我打过一个照面,我当时觉得这个败家小少爷以后说不定还能敲出油水来,就派了个美女在他身边当眼线,断断续续得到一些消息……这个杜可是江起云的心肝宝贝枕边人,为了解决他失忆这个问题,姓江的给他建了一座城,就是可可世界,大哥你听说过吧?”

“那不就是个游乐园吗?”奇点说,“我女儿总吵着让我带她去。”

“对外开放的那只是一部分,其实里面还有好大一片是仿照百年前的花锦市建的。后来不知怎么,杜可从里面搬出来住到江家去了,也幸亏他搬出来,要不我们真没机会下手。”

奇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琢磨了一会儿,勾起向下耷拉着的嘴角笑了起来:“他有这个邪门的失忆症,那我们更没有后顾之忧了,反正明天他就记不得我们了,说不定连自己被绑架都不知道,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杜可仍闭着眼睛装昏迷,刚才听到的话信息量巨大,他心念电转,很快分析出最有价值的信息:

这些人绑架他是因为他身体里的普罗米修斯,他们要把他带给一个老板,并不会立即伤害他;

阴阳头对另一个疑似是他上级的男人有所隐瞒,他不敢说实话;

段小少爷身边有他们的奸细;

还有最有价值的一点——现在这些人并不了解他的治疗进程,他们不知道他已经有了正常的记忆功能。

……

但杜可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要怎样利用这些信息,就听又一个嬉皮笑脸的声音响了起来:“明天就忘了今天的事?这么有趣吗?不如把他弄醒,让大家来玩玩?是不是今天被咱们干得半死不活,明天还能跟咱们称兄道弟?光想想就要笑死了……”

杜可一听这话,差点当场惊跳起来,恐惧让他想要尖叫想要哭喊,但他还是忍住了,一动没动,一声没吭。

小黑蛇重重拍了一下说话那人的头,杜可清清楚楚听到清脆的“啪”的一声,紧接着一声“哎呦”。

“……你干什么?我说错了?”那人对小黑蛇怒目而视。

“这个人,”小黑蛇一指杜可,“不是能随便玩的,咱们现在指望着他换钱,你给弄伤了弄残了,老板不要了怎么办?你以为咱们还和过去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有钱吗?有生意做吗?”

一阵沉默,周围只余呼吸声、叹气声。

“小黑蛇说的对,别他妈再动歪心思!”奇点指着小弟们,恶狠狠地说,“特殊时期,都给我消停点!这个人,咱们卖了拿钱走人,谁也不许动他一根指头……来,给他打一针,小黑蛇你今晚亲自看着人,千万别再节外生枝。”

打针?打什么针?

杜可什么都来不及做,就只觉得胳膊上一疼,一股冰凉液体被注入体内,他抽搐了一下,再次晕了过去。

……

杜可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纯白色的房间。

有人给他换了衣服,像是病号服,但也是纯白色的。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就睡在房间一角的地毯上,地毯是白的,被褥也是。

另一个角落里,有陶瓷水槽和抽水马桶。

除此之外,这个房间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杜可抱着膝盖,缩在墙角,他在一片刺目的白色中闭上眼睛。

新的旧的记忆一起涌进脑海,他想起自己去找谢明乔吃饭,在回家的路上遭到袭击,保镖为了保护他被打死了,他被一伙人绑架,他在车上听到那些人的谈话……

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么现在,他已经到了“买主”这里吗?

起云在找他吗?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

就在这时,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一扇门被打开,走进两个戴着口罩穿白大褂的人。

一个身材高大孔武,应该是个男人,另一个瘦小很多,是个女人,拿着一只药箱。

他们来到杜可面前,蹲下身。

杜可自出本能地大叫起来:“你们是谁?这是哪里?你们要干什么?!”

男医生似乎有些不耐烦,直接摁住他的手脚,制止他的挣扎:“别乱动!再乱动就把你绑起来。”

女医生抽出针管,动作利索地在他胳膊上消毒、绑绷带、扎针,一边饶有兴致地与男医生闲聊:“小张,你知道吗?这个人是老板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到的,这是个特别神奇的人。”

“知道啊,”男医生显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轻慢道,“咱们搞了三年多研究,不就是为了普罗米修斯吗?这个人是唯一一例普罗米修斯的治愈病例,老板把他弄过来,不就是为了给我们做实验。”

“这只是一点,”女医生笑道,“这个小可爱还有顺行性失忆症。”

“什么失忆症?”男医生奇道。

女医生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抽满血的针管轻轻从杜可胳膊上撤出来,然后仿佛逗一只小猫似的,用轻柔玩笑的语气问杜可:“小可爱,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吗?”

杜可怔愣了片刻,随即拼命挣扎起来,像发了疯的小野猫似的,嘶叫道:“你们是不是有病?!今天当然是4月7号!这是哪里?放我出去!”

☆、逃生

“哪一年的4月7号?”女医生站了起来, 收拾好药箱,一边继续问他。

“当然是2018年的4月7号!”杜可喊道,他拼命挣扎用尽力气,可完全挣脱不开那个男医生的束缚,最后气喘吁吁放弃了,浑身瘫软下来,开始哭泣, 声音也变得又细又小楚楚可怜:“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是要钱吗?你们要多少钱?你们可以联系我父母,我爸爸妈妈会给你们的……”

女医生没有理会他,而是冲男医生耸了下肩膀:“看见了吧?他的记忆停在了一百多年前的某一天, 后面发生的事都记不住,每天醒来记忆就刷新了……神奇吧?”

男医生摸了摸下巴,和女医生一起走出去,随口说:“是有点意思, 不过这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重新陷入安静。

这个房间没有窗子, 杜可甚至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他抱着被子,静静蜷缩在墙角,完全失去了时间流逝的概念。

他很快停止了哭泣, 刚才大哭大闹很大一部分是做给那两个人看的,既然这里的人也以为他还患有失忆症,那不如就顺水推舟将计就计,装失忆给他们看,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防备他,说不定很快就能看到转机。

虽说身处绝境,但杜可的头脑却异常清醒。他已经经历了太多在常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在无知无觉中练就了一颗强大的内心。这种强大和镇定平时被埋藏在柔软的外表之下,但到了危急时刻,就破土发芽,迅速长成参天大树,给他带来支撑和保护。

就算没有人来救他,他也要自己救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给他送饭,餐盘上放的是小米粥、咸菜和半个煎饼,杜可猜想现在应该是早晨,而他也许已经离开了花锦市,有可能在北方的某个城市。

这个认知让他很恐慌,这样一来,能被迅速找到的希望更加渺茫。

很快他的想法被证实,第二次来给他送饭的人,与门口看守他的保安闲聊,抱怨外面下了大雪,天气极冷,气温降到零下十几度了。

杜可只能根据送餐这件事判断时间,第三次送餐之后,又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灯熄灭了。

骤然降临的黑暗让杜可毛骨悚然,他缩在被子里靠数数恢复了冷静,熄灯了是让他睡觉的意思,看来他被关在这里的第一天,终于过去了。

被囚禁在黑暗中什么也做不了,杜可到底没有冷静到在这样的境遇下还能安然沉睡的地步,他索性放任自己的思绪,让它们在记忆的沙滩上继续挖珍珠宝藏。

现在他可以回忆起找肖恩教授看病的事,再努力往前推进,杜可艰难地想起他跟着谢明乔从马场离开可可世界那一晚的细节,还有他们三个一起到地下城住快捷酒店的事,在江起云找到他之前,他也遇到过一次绑架未遂,同样是那个叫小黑蛇的阴阳头干的,这个人绑架了他三次,第三次终于成功了。

还真是锲而不舍啊,杜可气愤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可笑。

现在他都想起来了,等他出去了,一定要让这个小黑蛇付出代价。

他还想起那次江起云找到他之后,焦急心痛而又自责的模样,他答应带自己去治病时,那种既惶恐不安又如释重负的神情。

杜可想到江起云,心里泛起柔软的思念和细密的心疼。

说起来他还真是不让人省心,丢了一次又一次,起云现在一定着急疯了吧?

其实这些年,几乎每一天,他都在为自己殚精竭虑吧,本来那样俊逸优雅的年轻人,现在眉心间深刻的纹路,面容里说不出的沧桑,不都是因为他吗?

杜可忽然想,如果当初他知道真相的时候,选择了不再治病,而是老老实实地住在可可世界呢?那后来这许多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江起云的生活会不会轻松一点?他会不会笑得更多一点?

不用日复一日面对崩溃痛哭的他,不用为了他失踪遇险而担惊受怕……

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选错了?

想到这些,杜可忍不住哭了起来,大颗眼泪滑出眼角落在枕头上,小小的啜泣声回荡在安静如同坟墓的房间里面。

“你在哭吗?”忽然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就在离他非常近的地方。

“啊——”杜可吓得尖叫一声,猛地坐了起来,他一直沉溺在自己纷乱的思绪中,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黑暗之中亮起一道柔和的光,来人自己带了个圆球状的便捷灯,她把灯举起来照向杜可。

杜可下意识眯起眼睛,抱着被子缩在墙角,害怕得瑟瑟发抖。但出于本能,他还是看向光源的方向,视线中出现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面容秀丽,气质娴雅的少女,她肯定比杜可要小,脸颊上挂着点肉嘟嘟的婴儿肥,一笑起来眼眉弯弯,显出两团可爱的苹果肌,是一副讨人喜欢的长相。

只不过现在被唯一那点亮光照着,她脸色被衬得惨白。在暗夜之中的囚室里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少女,依然让人触目惊心,喜欢不起来。

“你你,你是谁?”杜可的声音颤抖不停,虽然来人看起来天真无害,但他还是警惕地紧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他们告诉我你有失忆症?”女孩儿把轮椅往前移动了一点,朝杜可微微倾身,“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你看我这个样子,能伤害你吗?”

“什么失忆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杜可还记得自己的策略,既然要伪装,那就要演好每一个细节,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轻心,杜可努力做出一副惊恐愤怒而又慌张无助的模样。

“对,你有失忆症,所以你不记得自己失忆了。”女孩儿恍然大悟,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我怎么这么笨……”

杜可注意她说话的语气十分平缓,几乎没有起伏,他大睁着眼睛看着她,一声不吭,静观其变。

“我是个很特殊的人,我不方便经常出门,也没有朋友,我爸爸管得很严,什么都不让我做,我在家是真的很无聊啊……”女孩儿长长叹息一声,自顾自地说,“我有秘密,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不是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吗?万一他们出卖我怎么办?你说对吧?”她朝杜可投来温和而期待的一瞥,似乎是希望他给出肯定的回答。

然而杜可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女孩儿又开始自说自话,语调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唉,我已经很久没出门了,上次出去玩还是新年的时候,爸爸带我去了一个晚宴……”

杜可越看这女孩儿越觉得诡异,她对他说话的态度,完全不像面对一个被绑架的受害人,而是像面对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宠物。她似乎有许多话憋在肚子里想要倾诉,也不在乎杜可有没有反应。

“所以,我爸爸带你回来,我挺高兴的,你可以陪我说话……”女孩儿冲杜可狡黠一笑,指着天花板一角,“你放心,我把监控屏蔽了,没人知道我们说什么……你会替我保守秘密对不对?哈哈,反正你明天就忘了……”

“这是你家?”杜可忽然问,既然这位不正常少女想跟他说话,那他就顺其自然套套话好了,“你们为什么要绑架我?”

“什么?绑架?”女孩儿怔愣了片刻,连连摆手,“不不,我爸爸没有绑架你,他只是想请你帮忙。你身体里有一种神奇的药,你知道吗?”

杜可茫然摇头。

“唉,没有记忆真是可怜……”女孩儿充满怜惜地看着他,“反正你明天就忘了,我跟你说了也无所谓。有一种药叫普罗米修斯,能帮助修复肢体的残疾,大概三年多前,被云和旗下的一家生物制药公司研发出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种药没有在市面上流通过,那个制药公司也莫名其妙解散了。我爸爸很需要那种药,于是就自己组织了研发团队,结果搞了三年也没能搞出来,不久前,他听说普罗米修斯曾经在一个人身上获得过成功,于是就找了些黑-社会的人帮忙打听那个人的下落……最后找来找去,”女孩儿一摊手,“你就在这里了,他们需要你身上残留的药物做实验,就这么简单。”

杜可看了一眼女孩儿的腿,她穿着长裙,但依然能看出轮椅下面是空空荡荡的,“……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爸爸为什么需要这种药?为了治你的腿吗?”杜可问。

女孩儿掩嘴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有一丝嘲笑和悲悯:“你们人类,总是被自己的眼睛蒙骗。”

“人类……”杜可喃喃道。

女孩儿冲杜可眨眨大眼睛,掀起了自己的裙子,她确实没有腿,大约在大腿一半的位置,就只剩截肢的惨白断面了。

但紧接着,眼前的一幕吓得杜可魂飞魄散,不知女孩儿按了什么开关,只见截肢断面处缓慢长出两条白皙修长的腿,伴随着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我是个替身机器人,爸爸定制的,为了代替他死去的女儿。”女孩儿轻描淡写地说,说话间,她站了起来,朝杜可走近两步。

“啊——”杜可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他脑子里一团乱,又惊又怕,实在无力思考和应对眼前的局面,先装晕过去再说,想来一个完全没有新时代记忆的人,看到这种场面,吓晕过去也很正常吧。

“呀!”果然机器人女孩儿说,“我忘了你不知道有机器人……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明晚再来找你说话。”女孩儿俯下身,探了探杜可的鼻息,确认他没有大问题,便转身自己推着轮椅出去了。

杜可听着她蹑手蹑脚地出去关好了门,才重新睁开眼睛,他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瘫在地毯上,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深深呼吸数次平复情绪,杜可反复回想女孩儿说过的每一句话。

现在这个时代,人工智能普遍应用,各种机器人替身也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女孩儿为什么要半夜屏蔽了监控还找他说话。她说她有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没有朋友很寂寞无聊……

杜可忽然想到了谢明乔。

他不就是因为产生了自主意识,才开始想要挣脱束缚,追求自由的生活,才开始动了心思按照自己的价值判断来拯救我的吗?

这个机器人女孩儿的秘密,是不是产生了自主意识?她不敢被人发现,又想找人倾诉,所以选择了“失忆”的我?

杜可想到这里,觉得这或许是个好机会,那女孩儿说明天还会来找他,到时候要随机应变,再跟她好好聊聊。

杜可胡思乱想着,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杜可在睁开眼睛之前,在脑子里把被绑架之后的事从头到尾过了一遍,他酝酿好了情绪,一睁眼就仿佛影帝上身,从茫然无措到惊恐崩溃演了个遍。

一边哭一边尖叫捶墙,嘶哑吼叫:“这是哪里?!放我出去!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很快就有人来了,好像还是昨天的那两个医生,他们像逗小猫小狗一样问他同样的问题,问他今天是哪一年,几月几号。

杜可还是回答:2018年的4月7号。

那两个人就笑了起来,这次他们没有当场抽血,而是把杜可带到一间实验室,在那里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把他绑在病床上做各种检查、抽血,还在他的手臂上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似乎是想观察它自动愈合的情况。

他就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人摆弄,叫喊、哀求和哭闹都无济于事,那些工作人员对他的激烈反应漠然对待,只把他当一个实验用品。他们似乎都知道他有神奇的失忆症,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没有必要向他做出任何解释,也没必要理会他的诉求。

管他干什么?反正他明天就忘了。那些人一点也不内疚。

但这样也有一个好处,他们在杜可面前肆无忌惮地闲聊、打电话,对他毫无防备,杜可一边继续扮演无助的受害人,一边仔细听他们的每一句对话,强迫自己记下每一点可能有用的信息。

“……t市的交通可真是越来越差了。”

“是啊,工作日出城到郊区都这么堵。”

“言总说他今天会亲自下来看看实验进度。”

“哎,你们有没有觉得言总的女儿最近怪怪的……”

“听说是个机器人替身?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只言片语被分析整理,杜可知道了这里是北方的t市,这个秘密实验室是在老板郊外庄园别墅的地下,以及他们的老板,姓言。

过了中午,杜可在实验室见到了他们口中所说的言总,那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距离太远,杜可没看清他的相貌。

被送回囚室的时候,杜可已经不再演情绪崩溃,开始演麻木绝望,他大睁着眼睛,连眼球都不动了,就固定望向某处,随着轮床推移,杜可看到实验室里有一些笼子,里面关着小白鼠还有兔子,那些实验动物大多数奄奄一息,而且多有畸形,有的兔子长出了四只耳朵,还有的小白鼠一条前爪长得比整个身体还要长。

很多已经死去的畸形动物被堆在一个笼子里,肢体纠缠,嘴角流出的血已经干涸,沾在白色毛发上红到发黑,纠杂在一起糊成一团。

这都是药物试验失败的结果吧,杜可想,他默默收回视线,指甲掐进大腿以保持冷静,他忽然有些心灰意冷,绝望而悲哀地想,如果一直逃不出去,他会不会也变成一只小白鼠,早晚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他们研究了三年也没有成功,还要研究多久呢?其实即便他们成功了,也不会放他出去吧。死人的嘴最安全,比失忆症还要保险。

但不能放弃,他不要变成小白鼠,江起云一定在发疯似的找他,他在家等他。

那么多次他都找到了,这次也一定可以的。

……

这天晚上,熄灯之后,机器人女孩儿如期而至。

似乎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她怕吓到杜可,这次态度更加温柔谨慎,说话更加慢条斯理小心翼翼。

为了表示诚意,刚开始说话她就自我介绍:“我叫言千依,我是个机器人。你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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