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按着编好的话回答,“真的是期中考试的奖金。六中是有钱人读的学校,同学们家境大都很好,所以奖金设得也高。”
卫亮狐疑地看她两眼。这个外甥女一向不擅长撒谎,只要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与下意识的小动作便能辨出她话里的真假。
不过这次卫星做足了准备,所以没露出破绽。
卫亮没看出有假,终于放了心。他擦着她脸上的泪,轻轻地叹,“丫头,有些句话舅舅要你必须明白。别人有钱,那时他们祖辈父辈辛苦赚到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所以不要羡慕他们,更不要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小星,穷人有穷人的骨气,要自己努力,一步步去变成真正的凤凰,而不是依赖别人的施舍。这样无论将来那个人对你是否真心,你都能踏踏实实地过下去,懂吗?”
她听得不太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卫亮也看出她没真正听懂,摸了摸她的脑袋,“不懂也没关系,简单地说就一句话,‘要自己努力,不要攀附任何人’。”
她这一次听懂了,忙点头,“舅舅,我知道的。”
“小星,我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卫宁的。”
两人说话间,舅妈王氏已从院子里出来,面上挂了一丝罕见的笑,“小星回来了,怎么还背着书包?快放到屋里去。”
毕竟,那五万块的“奖金”对卫家而言可不是小数目,以后可能还会有,她当然要对卫星好一点儿。
卫星挤出笑,低着头喊了一声,“舅妈。”
王氏笑道,“回来得正好。明天你表姐定亲办酒席,一家人热闹热闹。”
表姐卫珍从堂屋里出来,面颊染着两朵红云,大眼睛扑闪,羞涩而兴奋。她也一改常态,亲亲热热地接过卫星的书包,“小星的房间还没收拾,今晚就跟我一起睡吧。”
卫星不过住一夜就走,王氏正不想收拾,当即道,“也行。你们姐妹俩晚上多说说话。”
卫亮因为家穷娶妻晚,差点让妹妹抢了先,两儿两女中只卫珍比卫星大半岁,才刚成年,其余三个孩子比卫星还要小。
卫珍遗传了部分父亲的好基因,身材高挑,明眉大眼,长得也算漂亮。只是跟卫星比就差了许多火候。
对于这位寄养在自己家的表妹,卫珍一向不喜欢,因为妈妈每次说到这位表妹时都要夹着许多坏话,把卫星和卫宁一起贬得一文不值,说卫宁贱说卫星白白吃喝他们家的。
卫珍那时年纪小,不懂事,自然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后来慢慢长大,卫珍懂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对妈妈诋毁卫星的话有了怀疑,对卫星倒没之前那么刻薄了。
何况她今天高兴,愈发看这位同龄的表妹顺眼。
卫亮夫妇在收拾院子。
明天的定亲酒席就摆在这大院子里,亲戚邻居以及男方的家长等都过来,所以要提前拾掇干净。
卫星本来要帮忙,但卫珍把她强扯入屋中,眼底发着光,从枕头旁的小盒子里拿出一部崭新的手机向她展示与炫耀,“小星,那个人送我的,漂不漂亮?”
那个人,自然就是将成为她未婚夫的男人。
卫珍按亮屏幕,输入解锁密码,翻到图库一栏,兴冲冲地点开里面的图片,“小星,这个就是他。你看着帅不帅?”
卫星挨过头仔细打量。
这是一张在雪地里的照片,上面的男生穿一袭黑风衣,个子也高,倒是有几分帅气。
她点了点头。
卫珍两颊又红了,眼中泛出层层的秋波,将那张照片按在心口,咬唇笑两下又道,“不仅长得帅,家里还很有钱呢。县城买了两套房子,开着一家大饭店,连媒人都说我是走了运才摊上他。”
“他叫朱沛望,沛公的沛,名望的望。”她抚开卫星的手,在掌心划着,“是这么写的……”
卫珍跟朱沛望是相亲认识的。
对方家境比卫家好太多,媒人来说时,卫亮夫妇本没放在心上,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两人见了一见。
谁知竟然成了,可不是乐坏王氏和卫珍?
卫亮因为妹妹的前例,对这门贫富悬殊的亲事倒没多热心,不过见女儿喜欢,也就没说什么。
卫珍挽着卫星坐在床沿,晃着修长的腿,乐得合不拢嘴,一对大眼睛里全是对未来的期待,“小星,我结婚时你就给我当伴娘吧。”
表姐如此温柔如此看重她,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卫星受宠若惊地忙点头。
卫珍扭头看她,咬唇又是一阵笑,“小星,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迟疑一下,卫星忙摇头,“没有。学校里不许谈恋爱。”
卫珍沉浸在自己的爱情世界中,又乐着道,“小星,喜欢一个人真是件好神奇的事。你没有谈过恋爱,绝对想不到的。见到他时,哪怕只对上一眼,心也会砰砰直跳,每天早晨一想到他,就高兴得睡不着……”
卫星有点走神,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高挺的身影和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卫珍说喜欢一个人,哪怕只对上一眼,心也会砰砰直跳……
卫星心上猛跳,忙摇头将他的形象甩出去,不敢再往下想。
当天晚上,卫珍和她躺在一个被窝里,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说朱沛望,说朱沛望家里的人,说跟朱沛望的聊天与相处,说朱沛望当初被多少女孩子看上……
若不是朱沛望发来微信聊天,卫珍怕是要扯着她说上一整夜的朱沛望。
这就是恋爱的滋味吗?能不厌其烦地谈一个人谈上一夜而不停顿不重复。
卫星想,如果跟人说陆一宸,她好像也能……
算了,拉被子蒙头睡觉吧。
她是学生,最该想的是学习。
想陆一宸做什么。
翌日,天还未亮。
卫珍早早起来,摆开一溜儿的化妆品,对着镜子有模有样地梳妆打扮,中间还推醒卫星,让她帮忙看眉画得好不好看,口红涂得是不是艳了以及妆够不够贴合。
恋爱中的女人就是这么狂热而盲目。
卫星眉眼饧涩,一边打瞌睡一边偶尔给出一两点建议。宿舍时,她常见白璐化妆,倒也懂得一点这方面的审美。
上午十点。
朱家载着活鸡、活鱼、活羊、半头猪肉、糕点、烟酒、瓜子水果等满满一车的定亲礼,开着四辆小汽车浩浩荡荡地到卫家。
卫家的亲戚邻居纷纷前来喝酒帮衬。
来的人很多,满满一院子,喧喧嚷嚷。
朱家开饭店,又考虑到卫家经济不宽裕,所以酒菜也是他们自己带过来的,卫家只租借了要用到的十几张圆桌子。
双方亲戚全至,对两位将订婚的新人品头论足,议论着男方多帅多富以及女方多漂亮之类的。
卫星则一直窝在厨房中,忙着烧开水、泡茶叶等,一会儿还要拎着茶壶给各桌子的客人倒茶水。
定亲仪式很简单。
在媒人的主持下,男方给女方聘金,女方给男方一双手工缝制的布鞋和腰带,意味着此次仪式之后男女双方将牢牢地系在一起。
朱家有些家产且出手大方,给卫家的是当时小村庄里最高的礼金规格——八万元。八百张红钞装在一个贴着喜字的红袋子中,鼓鼓的,煞是显眼。
当着一院子亲戚朋友的面,媒人说了数句祝福的话。
接下来该是双方交换礼物。
交换了礼物,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然后双方亲戚朋友落座吃酒。
卫星算着时间差不多,拎着茶壶从厨房中出来,要给各个桌子倒茶水。
她走得很安静,准备绕过人群从后面桌子开始一一添上。
但太阳一出,纵使再安静低调,其所有的万丈光芒也将为世人瞩目。
正要递去礼金的朱沛望怔住了,朱家一众跟来的亲戚也怔住了。未等儿子开口,朱家父母就先问了,“老兄弟,这位也是你家女儿吗?”
卫亮心中咯噔一声。
有邻居抢着替他答了,“这是卫家的外甥女卫星,在市里读高中,成绩全市第一名呢。”
朱家父母听得两眼发亮,“老兄弟,你们这位女孩儿聘不聘?”
卫亮有些生气,“她还在读书,不聘!”
朱家父母陪着笑又道,“先定下来,等晚两年再结婚也行,想读书的话我家可以供她。”
媒人听出不对,“你家?你们不就一个儿子吗,聘了卫珍还怎么聘卫星?”
朱家父母向媒人笑道,“我们老两口改主意了,想聘刚才的那女孩儿。聘金方面好商量。”
“啪”的一声,手里的布鞋和腰带坠在地上,卫珍气得吼出来,“你们怎么能这样?”她转向对面几乎成为她未婚夫的男人,“朱沛望,你说话呀,你爸妈怎么这样!你来说你要哪一个?”
朱沛望看着人群中吓得无处可躲的卫星,犹犹豫豫道,“小珍,我们当儿女的自然要孝顺,要顺着父母的意思。既是我爸妈看中了……”
不等他说完,卫珍已啐了他一口,哭着跑回屋中,将房门“砰”地关上。
好好的定亲礼却弄成这样子,卫家的亲戚邻居不由气愤。卫亮更是气得差点连桌子都掀了。
朱家父母还在跟媒人商量,“你跟卫家家长说一下,聘这二丫头,我们愿意出双倍的聘金。她想读大学也成,我家供她,大学期间结婚也一样的。”
媒人很为难,“老哥哥,哪有临场换对象的道理?”
朱家父母又道,“卫家二丫头我们夫妻俩看中了。如果他家觉得聘金少了,我们还可以再加。”
媒人连连摆手,“不是钱的问题。”
朱家一位穿得甚是光鲜的小叔走过来,将抽了一半的烟踩在地上,“一个穷酸丫头而已,能被我们朱家看中是她的福气。想要多少钱,让卫亮尽管开口。”
朱家在当地算是财大气粗的福户,不仅有钱,还人丁兴旺,张狂惯了,一眼看中卫星便认定卫星是他们的人,围着她问三问四,吓得小姑娘几乎哭出来。
卫亮气冲头顶,推开一众朱家亲戚,将卫星护在怀里,怒道,“滚,我家哪个丫头都不聘。你们给我滚出去!”
朱家父母还想再商量,“老兄弟,你别生气,有话咱们好好说。”
卫亮愤怒之下,抄起长凳砸出去,“全他妈的给我滚!”
朱家人没料到对方这么有骨气有脾气,被吓了一吓,只得退出院子。朱家父母拉着媒人说和,“你跟他们商量商量,聘哪个不是聘?我们沛望还能配不上他家的穷丫头?”
朱家人坐上车开走了,卫家的亲戚邻居劝了几句,也相继离开。
原本喜庆满满的院子此刻唯余一地狼藉。
王氏剜向卫星的目光跟刀子一样锋利,指着她大声骂道,“该死的丫头,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周回来,是不是想搅小珍的好事自己嫁过去?别痴心妄想了,小珍嫁不了,你也别想嫁!该死不死的贱人,母女都是一样的贱货!”
前面几句尚能忍,最后一句实在说得重了,卫亮扬手给了王氏响亮的一巴掌,“你才贱!你再骂她们一句试试?”
王氏被打懵了。
这些年,卫亮一直忍让着她,从没动过她一手指头,如今为了卫星竟然打她!
王氏大哭,用头往丈夫身上撞去,“对,我自己犯贱才嫁给你。过了这么多年的穷日子,现在轮到你打我了……”
卫星吓哭了,忙向前去拉,“舅舅、舅妈,全是我不好,你们别打架。”
卫亮夫妻俩扭做一团时,卫珍打开门,满脸是泪。她抄起线筐里的一把剪刀跑向卫星,歇斯底里地喊道,“卫星,是你害我的,是你害我的!”
举起剪刀,愤恨地划向她的脸。
卫星疼得一声大叫,捂着脸倒了下去。
☆、一次亲密
只有两天假期。
当天下午, 卫星草草包扎了脸上的伤, 背起书包徒步走四五公里的路坐大巴,再回学校。卫亮多给了她一百块钱, 让她在城里买好点的伤药搽一搽。
卫珍当时气得发疯, 下手很重。幸得卫星本能地抬胳膊挡了一下,剪刀大半划在胳膊上,这才没让事情太严重。
胳膊上一道深口子, 脸上一道不深的口子,小村庄没有多少的医疗条件, 用酒精草草消毒之后便缠上了纱布。
乡村医生说胳膊上肯定留疤,脸上多半要留疤。
卫星抬起缠着纱布的胳膊, 摸了摸包着纱布的脸,没有哭。
卫亮送她到路口时却红着眼睛哭了,“小星, 舅舅对不起你。”
卫星咧了咧嘴,还能笑得出来, 轻轻道,“没事的舅舅, 这张脸留着也是招摇。它没有了我挺高兴的,以后就能踏踏实实地读书了。”
卫亮抱住她, 难过得身子都在颤。
卫星倒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他,“舅舅, 我从来没有想过靠这张脸飞上枝头变凤凰。妈妈的事我一直都记得,我会自己努力, 不依靠那些有钱人。”
卫亮听得又哭了,“丫头……”
最引人注目的漂亮脸蛋没了,这下不用刻意掩饰也能放心地独自去坐大巴。
卫星透过沾了一层灰尘的玻璃窗向外张望,望道旁郁郁葱葱的树木,两侧黄澄澄的无边无际的麦田,还有越行越远的小村庄。
她摸着渗出黏湿之意的纱布,想,这张脸破了,不会再跟他厌恶的那个女人相像,陆一宸再见到她时,是不是会高兴一点儿呢?
她马上就能知道答案了。
因为陆一宸正单手插兜,像座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站在车站外等她,一如送她离开时。见这辆大巴车驶过来,他才仿佛梦醒一样有了动作,目光追上来,长腿迈起,人跟在大巴车的后面一同进了站。
卫星躲在最后一排,低头捂着脸,不敢下车。
如今是看脸的世界,有几个男人能真的不在乎长相?
况且这次跟上次不同,不是吃几天药就能好的过敏症状,是永久的伤疤与丑陋。
他长得那么帅,成绩又好,会跆拳道,弹得一手好钢琴,还懂许多别人不懂的知识……他这么优秀,身边就该站着一位漂亮又大方的女生,而不是又穷又土还变丑的她。
大巴车上的旅客陆续拿了行礼走下去。
陆一宸等着,一个挨一个地看过去。
旅客中纷纷有人偷眼看他。
两位学生模样的女生更是交头接耳,偷了一眼又一眼。个子稍高的女生捂着嘴,惊叹道,“哇靠,好有型的帅哥。”
个子矮一点儿的女生推了她一把,“喜欢就去要联系方式。”
高个子女生缩了缩扎着马尾的脑袋,“气质太冷硬,不像好惹的角色。”
矮个子女生一阵笑,“就这点出息。”
“你行你上啊。”
“我才不上,我只哔哔。”
……
车上空了,就连司机都下来到对面的候客厅喝口水,歇一歇。
没有她。
陆一宸深而沉的目光轻动,探身向车里望了一望。
卫星吓得忙弯下身子,紧抱着书包,让前面的座椅将自己挡住。
她怕被他看见,屏气凝息,不敢抬头。
“小星,你在躲我吗?”一道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斜前方传来。
卫星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他已悄无声息地上车走了过来。
她抬头看他间,脸上犹渗着血色的纱布便露出来。
陆一宸怔住,怔了之后,眼底迸出愤怒的光。他倾身,蕴着怒气,指尖碰了碰上面若隐若现的血色,沉声道,“谁伤得你?”
他发怒的样子有点怕人。
卫星抬起胳膊挡自己的脸,躲躲闪闪,“没,没有谁……”
陆一宸一拳头砸上座椅扶手,怒道,“说!”
卫星吓得一声叫。
陆一宸意识到自己失态,轻捶了捶脑袋,“对不起,小星。我不是凶你,我情绪有点激动……”
何修远曾说,陆一宸患有严重的精神偏执症,也就是精神分裂症的一种,一旦被刺激发作起来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易暴易怒会有攻击行为。
卫星想起何修远的嘱咐,不敢再触他的怒气,忙将事情轻轻地说了一遍。末了,又强笑道,“没事的。你也说过长相并不重要,一张脸而已,好不好看又有什么关系?”
陆一宸紧按着椅背,手背上青筋突出,将她圈在座位上,一对眼瞳渐渐变得红通通,抑着情绪道,“不一样的,小星。我说过没有人再能伤害你,我没做到……”
卫星忙摇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陆一宸已听不进去,那双眼睛已变成猩红,连目光都似染着血,强忍的怒气突然爆发,精神瞬间崩溃了。他一拳砸碎了玻璃窗,指间淌下殷红的血,“我承诺的,我没有做到,我没有做到!”
他嘶吼一声,转身跑向前,用带血带伤的拳头砸向周围的一切东西。
卫星忙跳出座位,跟过去喊道,“陆一宸——”
车里的砰然响动惊来了司机和车站的安保人员。
他们冲上来,试图制止他。
然而陆一宸已完全失控,不断地打砸着车里的东西,甚至用拳头捶自己脑袋,对欲制止他的司机又踢又打,不许人近他的身。
司机挨了一脚,摔倒向车外,又气又怒,“遇上了一个疯子,打110报警!”
“不要打110,不要叫警察。”卫星在一片狼藉与凌乱中冲过去,将他拦腰抱住,“陆一宸,你醒一醒。”
唤醒一个精神处于崩溃边缘的人并非易事。
卫星未能阻止住,反而被他拖得差点摔倒。
外面的安保人员急得直喊,“小姑娘,太危险了,你快离开他。”
陆一宸甩开她,又要打砸前面的车辆控制台和挡风玻璃。
拳头、脸上和额角都流了血,样子甚是狰狞。
不能让他再自残下去。
卫星没听外面人的劝,更不放他走,将他牢牢抱住,大喊一声,“陆一宸!”
他的动作缓了一下。
就这么一瞬。
她抬手勾上他的脖颈,踮起脚尖亲了上去。
时间突然停止了,世界炸裂了,天地间的一切喧嚣都消失了。唯有他,唯有她,唯有贴在一起的柔软的唇。
心,跳得极快。
他尚未回过神,但本能地揽上她的腰,夺了主动权,俯下身含住她的唇,吸吮了两下。然后……
然后该做什么?
她不懂,他也不太懂。
唇贴着唇,两人大睁眼睛,望着对方,一个目光黑而纯粹,一个目光深而迷茫。
这个场面并未持续太久。
陆一宸精神松下来,力气早已透支,眼睛一闭,晕倒在了她身上。
他个子高,骨架大,身子很重。
卫星被他压得坐入一旁的座位。
恍恍惚惚。
安保人员走上来将人抬出去时,卫星仍懵着神,脑中闪着星星点点的白光,将思维切割得零碎,串不成一条线。
她抬手摸向自己的唇。
上面还残着他的浓烈味道。
唇,全麻了。
天呐,天呐,她做了什么?
卫星将滚烫的脸埋在手掌中,久久不敢抬头。
“小姑娘,你男朋友要被送医院了,你不跟着?”安保大叔拍了拍前车门,吼着嗓子喊。
卫星这才回神,红着脸抓起书包,忙不迭下车追过去。
人还没送到医院,何钧那边便已得知消息,匆匆赶过来。安顿好陆一宸的事情,何钧转眼看见胳膊和脸上缠着纱布的卫星,“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卫星正犹豫着如何解释。
何钧没等着听,招手叫住一位白衣天使,“护士小姐,我家丫头被伤到了,有劳你带她去看一看。”
护士应了一声,把卫星带到一位白大褂医生面前,简单说几句之后,又特意加了一点,“这位是何家的姑娘。”
本来正低头翻病历本的医生立刻抬起头,脸上一瞬堆满笑容,热情地招呼,“小姑娘,坐过来我给你瞧一瞧。”
纱布解下,胳膊上一道皮肉翻开的伤口露出来,深且长,颇为骇人。脸上的伤口也不轻。
医生用镊子小心地取下已被血水染透的纱布,直皱眉头,“这处理也太草率,消毒都没做好就包上去了。女孩子的形象那么重要,万一留了疤,岂不是被耽搁一辈子?”
卫星坐在凳子上,双手按在膝头,忍着疼问,“医生,会留疤是吗?”
医生笑了笑,“如果按你刚才的处理,两处都肯定会留疤。不过别担心,你肤质很好,我们医院又是市里最好的医院,治这伤还不在话下。”
卫星低下眼睛咬着唇,咬出一排细密的齿痕,半晌,小声道,“医生,能不能让它留疤?”
医生虽然惊讶,但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知怕是有隐情也不多问,笑着道,“小姑娘,你可想好了。你是女孩子,要是留了疤对你以后影响很大,尤其是找老公嫁人。别为了一时置气,就把这么漂亮的资本给弄没了。”
卫星沉默许久,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医生,让脸上的那道留疤,算我求你。”
医生道,“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用,我考虑过了。”
“那……随你吧。”
重新处理一遍伤口,又缠上纱布,卫星道了谢,转回病房探望陆一宸。
之前是她躺在病床上,他守着她。
如今角色调换,他躺在病床上,她要来守着他。
中间,何钧过来一趟,询问陆一宸当时病情发作的情况,还有起因。
卫星怕耽误治疗,不敢隐瞒,吞吞吐吐地将事情经过全部说了出来。
何钧也没多过问,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往好听里说是专注执着,往难听里说就是固执一根筋。丫头,你再守一会儿,我还有些情况需要向医生了解。”
傍晚时刻,陆一宸醒了过来。
卫星坐在床边椅子上,低着头不敢看他。唇上的酥麻触感尚未完全消失,一想到当时的亲密情景,她就不由脸发烫,一颗心狂跳。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如此大胆,竟会主动去……
若让舅舅知道,她肯定少不了挨一顿打。
他已经醒了,她一直低头坐着也不是办法。于是起身,局促着道,“陆一宸,你要不要喝点水?”
“要。”
“……”
她只是找个话题搭讪,不用答应得这么干脆。
他的两只手都受了伤,缠着绷带。
她只能喂他喝水。
卫星端着盛水的纸杯,还未挨近,脸就先红了,停在床畔,觑他一眼,又觑他一眼,小声问,“你,你能自己喝吧。”
陆一宸没回答,只垂下眼睛,望向自己缠着绷带的双手。
“……”
卫星调高病床前头,让他半靠着坐起,低着头将水杯慢慢送到他唇边。
他的唇很薄,淡粉色,跟面部轮廓一样的犀利冷硬,如同刀削出一般。然而她却知道那双唇远不似看起来那么冷那么硬,而是温热的柔软的,有点甜,像棉花糖。
唇瓣轻动,他咬着纸杯吮了两口水。
卫星忍不住又想,他shǔn xī她的唇时,是否也同样的动作?
甫一想,唇瓣又酥麻起来,如同过电一般。他吮上她的唇的刹那,天知道那是一种多么震撼而奇妙的感觉。
所有的神经仿佛都绷紧了,大脑空白,身体全然不听使唤。
只有他,只有他唇间的温软触感。
心上一阵狂跳,跳得心口有点疼,卫星不敢再想下去。她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要解释点什么,毕竟主动的那个人是她,责任该由她来负。
当时情况紧急,她慌乱之下失态,所以才做了逾距的举动。
对,就这么说。
这个解释合情又合理。
我只是碰了一下你的唇,别的什么都没做,我可以向你道歉,只是不能负责。毕竟我们还是学生,学生要以学习为重。
对,就这么说。
他一定能理解。
我们以后还是同学,是好朋友。有些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吧。
态度恳切一点。
他一定会同意。
将三段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能熟背下来时,她才慢慢抬起头,嗫嗫嚅嚅,“陆一宸,大巴车上的事……”
陆一宸张口,松开咬着的纸杯,“大巴车上有什么事吗?”
“……”
卫星心上猛地一跳,愣了愣,“你不记得了?”
他比她更愣,“记得什么?”
“……”
原来他不记得。说的也是,当时他正处于精神崩溃边缘,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怕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既然他不知道,那么事情就能当没发生过。卫星松一口气,笑了笑,“没,没什么事。”
一杯水饮尽。
她转身再去倒水时,陆一宸平静的眉眼有了动静,慢慢展开,眼梢轻挑,于冷硬中扬起一抹极浅的笑。
他轻轻闭上眼睛,抿了抿唇。
☆、 一世承诺
这几日, 何钧发现外甥变了, 目光不再像往常那样冷,就算一个人病房独处也能眉梢含着一丝柔软, 而且特别爱抿唇、舔唇, 以及下意识地抚唇。
何钧也是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谈过恋爱,隐约从外甥的神情变化与小动作中读出不寻常的意味, 踱步进来,微掀眼皮看他, 沉吟道,“一宸, 你们是不是……”
越了那一道线。
陆一宸倒也不惧,抿了抿唇,轻轻地笑, “舅舅,我既然承诺了就不会越界线一步。”他微微垂头, 眉眼里全是笑,“就是……无意中碰到了一下。”
何钧哭笑不得, “至于这么高兴?”
陆一宸跟这位舅舅一向亲近,也不多遮掩, ,咬着唇又笑了一下, “挺高兴的。”
何钧卷起手里的报纸,敲上他的脑袋, “小小年纪就学着找媳妇,臭小子,长能耐了啊。”
陆一宸辩驳,“我这年纪放在古代,说不定娃都打酱油了。”
何钧哼了一声,“现在是古代吗?净耍嘴皮子。”他在床沿坐了,正要继续唠叨下去。
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卫星这几天申请了走读,中午以及下午饭间能出去。
这家医院距学校不算远,坐公交三站路就能到。所以每天中午或下午吃了饭,她都会过来看望他。
陆一宸听出来人,忙用胳膊肘将何钧推起来,“舅舅,小星来了。你出去避一避,别打扰我们过二人世界。”
何钧气得吹胡子瞪眼,但最终还是出去了。
房门口。
卫星恰遇见他,恭敬地打招呼,“何董好,是要出去吗?”
何钧含糊地答道,“公司有点急事需要处理。小星你来得正好,帮忙照顾下一宸。”
卫星忙应了,让开路等何钧先走,然后她再到病房中探望。
时值中午,正是饭点。
护士送了两份盒饭。一份陆一宸的,一份何钧的。
陆一宸伤到的是手,缠着纱布和绷带,自然拿不了筷子。
何钧不在,卫星只得坐到床沿耐心地喂他。
陆一宸心中自然无比高兴,却又怕她瞧出端倪,只得尽量绷着脸,装出全不在意的模样。
她心思浅,直白,什么想法都挂在脸上。他则不同,擅于掩藏自己的心思,将一颗心沉入深底,让她寻不着看不见。
卫星照顾着他吃完这顿饭,又倒了杯水递到他唇畔。
陆一宸叼着纸杯喝了水。
常言道,温饱思他欲。
陆公子吃饱喝足之后,便开始盯着她看,目光甚是温柔,甚是灼灼。
卫星扛不住,慢慢地低下头,小声嘟囔,“你,在看什么?”
陆一宸抬手,用缠着绷带的手轻触她胳膊和脸上的纱布,“还疼不疼?”
卫星摇了摇头。
陆一宸将她面颊旁散下来的两根头发别向耳后,颇为苦涩,“小星,我没有保护好你,我食言了。”
卫星忙道,“跟你没关系。”
他很想将她抱入怀中,但终究将这冲动按捺下,把手从她面颊旁收回来,“小星,一定要好好的。”
“陆一宸,你也要好好的。”她将手伸出来,“我们不如拉钩吧。”
小拇指勾在一起,大拇指轻轻相碰。
卫星冲他笑了笑,“你要好起来,我也要好起来。既是拉了钩,一百年都不许变。”
陆一宸不说话,只目光更温柔了。
一百年,人生能有几个百年?这颗笨星,可是许了他一辈子?
中午课间还算长,毕竟带着午休。
卫星因为要陪他,便在医院午休。她在床沿趴下来,迷糊着眼道,“陆一宸,我睡一会儿,十五分钟后喊我呀。”
他“嗯”了一声。
她伏在床边,伏在他身前睡过去。
陆一宸听她呼吸均匀了,一只手按在床上,一点点地挨过去,指尖触上她侧露出来的小半边面颊,唇角勾起,慢慢地笑了。
年少的爱慕,纵使只是轻轻一碰,也觉砰然心跳,无限欢喜。
卫星陪了大半个午间,又坐公交回学校上课。
陆一宸闲着无事,翻了两本军事杂志之后叫来护士,让她传话给外科的陈医生,说有空过来一趟。
陈医生便是为卫星治脸上划伤的那位。
何家公子传唤,陈医生很快就过来了。
何家在c市的产业虽然铺排不甚大,但占据的都是高精端领域,而且何钧的声望很高,又因为筹办了六中,接纳许多富家弟子在里面读书,c市但凡有些名头的富豪与何钧都有所来往。
某种程度上说,何家是c市的人脉中心,何家人说话极为有分量。
陆一宸叫陈医生来,是要问卫星脸上的伤。陆公子养病不赶时间,大大小小方面问了许多问题,“伤得重不重?”
“要不要缝合?”
“多久能好?”
“换药时疼得厉害吗?”
“现在多久换一次药?”
……
“对了,会留疤吗?”
陈医生本来正滔滔地回答,听到这个问题不由一顿。
半秒不到的迟疑,陆一宸已觉察到异常,又道,“不要留疤。”
陈医生讪讪地笑着,应了声“好”。
眸光微沉,陆一宸冷着一张脸道,“贵院的医疗水准全市有目共睹,我和舅舅都信得过。脸上一道划伤而已,不至于留疤。”
陈医生笑得愈发勉强,“那是。如果这点伤都治不好,我也不用在这医院干了。”这句话算是以自己的前途做了保证。
“劳烦陈医生了。”
陈医生从病房出来,摸一把后颈,触手一片汗意。他啐了一口,对方不过是个尚未长大的孩子,气场却是十足,说话也极有分寸,压得他一个成年人几乎抬不起头。
留疤吗?
那小姑娘说要留疤,何家二公子说不要留疤。
陈医生擅于钻营取巧,早从旁人的谈话中得知卫星不过是一个跟何家有点关系的乡下丫头,不是有分量的人。
得罪一个乡下丫头,还是得罪何家公子?选择起来并不难。
三周后。
卫星到医院拆下纱布的那天,对着镜子映照,发觉那张脸非但没有留疤,反而比之前更白皙光滑有神彩。
她到外科去问,“陈医生,这,这怎么回事?”
陈医生想了想,半天,拽出一句文艺的话,“大概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
一张脸又长回了原来的样子,卫星隐隐生出一股对陆一宸的内疚。以后他怕是还要继续对着这张不喜欢的脸。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郁闷地想,留道疤就这么难吗?
陆一宸也在这一天拆了纱布与绷带。他体质好,恢复很快,其实早就愈合了,只是不舍得放弃能与她独处的机会,愣是拖到现在才出院。
班里的同学受伤住院,按理说高二一班的学生们应该有所表示,过来慰问探望以及在他出院时象征性地接一接,喊两句“欢迎回校”等等。
毕竟,市医院距六中并不远。
然而一班同学全都装聋作哑,像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一样。
卫星只得每天一个人探望,一个人接他出院。
何钧见她过来,又抛下一句“公司有点急事我得马上回去,小星你来得正好……”
“……”
她好像每次都来得正好。
有些出院手续需要本人或家属签字。
卫星是同学,自然不能代劳,便在楼下等着。
夏季日头盛,晒得很热。
卫星拎着一包陆一宸的东西,移到树下的阴凉处等候。挪过去后,才发现水杉树旁倚着一个很帅气但有点痞里痞气的男生。
他穿的是宽松乞丐裤和绿格子t恤,跟水杉树差不多的颜色。
卫星正一心等陆一宸,没有注意到他。
男生夹着快燃到尽头的烟,见她过来,便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熄了。双臂抱胸,笑哈哈地道,“美女,我赌赢了。”
卫星莫名其妙,“什么赌赢了?”
男生指了指地上的烟头,“我赌你在我抽完这支烟之前,会走过来乘荫凉。可不是赌赢了?”
“……”
蛇精病一样的搭讪方式。
卫星没有理他,拎着包向陆一宸所在的办事厅张望。
男生痞痞地笑着又搭讪,“美女,是等男朋友出院吗?”
卫星对他很没有好感,往旁边挪了一挪,说话也带了刺,“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等我家亲戚?”
男生又是哈哈地笑,“你提着的是kc男式学生款双肩包,适用于16~20岁的学生;左边的拉链没拉全,露出的是男式深蓝色衬衫领子;网状侧兜装的是sl青春款保温杯,300元一个;外兜鼓得很平整,而且有四角,装的大约是书本。所以,你等的应该是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家境很富裕的男同学。”
“美女你穿的是校服,脸上很素净,没什么打扮,扎头发的皮筋很廉价,地摊上一块钱能买一打。所以你们肯定来自两个不同的家庭。”
“这么大热天,你拎着书包等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往树荫下躲,可见你对他很关心,一时没想到顾自己。”
“这个年龄段,能让一个女生这么在意的男生,八成是她男朋友。”
卫星惊住了。
她实在没想到一个混混般的男生能有这么毒辣的眼光,虽然最终结果有所偏差。
男生依旧是双臂抱胸,痞痞地笑着,“美女,有兴趣认识一下吗?”不等卫星回话,他又道,“我叫卓小利,卓越的卓,蝇头小利的小利,a大附中高二年级学生,微信号是名字的汉语拼音首字母zxl123,手机号码是151****6589。”
“……”
卓小利踢了一下地上的烟头,“美女,我都介绍了这么多。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留个联系方式可好?”
卫星没说话。
卓小利又道,“说一说是哪个中学的总没问题吧。”
卫星只得道,“六中的。”
“高几?看着你很像高一学生。”
“……是高二。”
“几班?你是七班的吗?听说七班是重点班,一本上线率百分之百,前二十名全能考入名牌大学。”
卫星有意为自己班级争一口气,“我不是七班,我是一班的。”这话刚说完,她恍然发觉自己的信息已被对方套了个底朝天。
卓小利亦知她觉察到上当,不由哈哈大笑。
卫星气得拎包就要从这片荫凉地出去。
这时,陆一宸已办好手续,从办事厅中走出来。左右一扫便看见水杉树下的卫星,以及笑声尚未落尽的那个痞里痞气的男生。
陆一宸的脚步顿住了,目光也顿住了,顿在那个男生身上。
卓小利追着卫星的视线,也看到出来的人,目光同样顿住,半晌,嚷出声,“我靠,是陆宸天!”
☆、一段过去
陆一宸脚步只顿了一顿, 目光也只顿了一顿, 便从卓小利身上移开。他走过来,接了卫星手中的书包, 单手甩在肩上, “小星,走了。”
卓小利从怔愣中回神,快走两步到前面, 倒退着跟他们搭话,“陆宸天, 原来你转到了c市。我说怎么打听不到你的消息。”
陆一宸没搭理。
卓小利斜眼挑卫星,“你女朋友吗?长得不赖啊。”
陆一宸仍是没理。
卓小利又道, “小雅如果知道你交了女朋友,一定很伤心。她可是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到处打听你的消息, 有次还跑到你家去问,在外面等了大半天, 结果连门也没进去,路上给我打电话哭得稀里哗啦……”
陆一宸脚步停下来, 冷漠道,“这位同学, 我不认识你,请你走开。”
细长的眉毛一挑, 卓小利嚷了起来,“我靠, 陆宸天你够能耐啊。就算我们关系再不好,那也是三年同班同学,你竟翻脸不认人?”
陆一宸一张脸冷得几乎结冰,转身要从旁边的侧门出去。
卓小利跟上去,两手一拍,嘻嘻哈哈地笑,“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抖出之前的事惹你女朋友不高兴。你不想我说,我就偏要说。小美女,我给你说陆宸天在b市读初中时交过一个女朋友,叫孙和雅,长得可漂亮了,是文渊中学的校花呢。他们还亲……”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
因为陆一宸飞起一脚将他踹得翻了两个跟头。
“……”
陆公子的专车早等在外面。
西装革履的司机见他们出来,早就打开了车门。
陆一宸攥上她的手腕,大踏步走到车前,将她按入车中,自己也紧跟着坐过来,冷道,“开车。”
司机见气氛不对,不敢怠慢,立刻发动车子开出去。
卓小利爬起来,撵着跑了一小段路,喘着气大声骂道,“陆宸天,你个日狗的敢踹我,你等着吧……”
车子飞快地驶离,他的声音听不到了。
两人沉默地坐在后排座位上。
半晌,陆一宸按上额头,低且哑道,“小星,不是他说的那样。”
卫星心口闷闷的,但仍挤出一丝笑,目光飘着不往他身上落,摆摆手道,“其实……没关系的。”他们只是同学而已,他交没交过女朋友,有没有亲过别的女生,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沉默,长久的沉默。
六中距市医院不远,又是大中午,道路畅通,开车片刻便到了。
车子停在六中门口。
以往两人同坐一辆车时,陆一宸都会先下车,然后很绅士地绕到她的一侧打开车门,再一手按着车门上方免得她不小心碰到头,一手递向车内让她扶着下车。
这一番动作很熟练。
卫星现在有点明白过来,应该是之前为另一个女生做过多次,所以才能这么自然而流畅。
心口愈发闷了。这一次她没等他,自己动手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陆一宸连书包都没拿,从车子另一侧转来,大踏步跟上,“小星……”
卫星没有回头,仍是摆手,“没关系的,真的……没什么关系。”说着,竟一路小跑回了学校。
陆一宸停在门口,望着她跑入宿舍楼再看不见。
他倚上门卫室外侧的墙,只觉心烦气躁,从兜里掏了支烟点上,狠狠抽了两口,垂着眼睑,眼底又浮现出浓重的阴影。
司机拎了他的书包送过来。
陆一宸也不接,只一口一口地抽烟。
司机叹了口气,“大公子,女孩子心眼小,你多哄两句,跟她解释一下。”
额发散下来,遮了半边脸部轮廓,陆一宸目光垂地,掩在阴影中,“怎么解释?”
“就说没有啊,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呢?”
“……”
司机不再多说,将他的书包放在旁边的石阶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半晌憋出一句,“想开点儿。”
尚是午休时间。
宁采薇三人各自在床上午睡。
以往,卫星是不回宿舍的,她学习向来努力,午休时间也在看书做题,困了就趴在课桌上眯一会儿。
打开宿舍门,脱了鞋袜和外套躺上床,侧身面对着墙闭了眼睛。
一颗心闷闷的疼。
泪水从闭着的眼睛缝中渗出来,流了满脸,她怕室友觉察,拉被子蒙上头吞着声音哭。
为什么要哭?
她也不知道。就是很想哭,想大哭一场。
一想到他为她做过的那些事也曾经为别的女生做过,一想到他的唇也碰过别的女生的唇,卫星就忍不住要哭,就想再也不理他了。
陆一宸……是谁?
她其实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是好学生,还是坏学生?是天才,还是吊车尾?是只对她一人温柔,还是对其他女生也同样温柔?
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今天恰好碰到他之前的同学,那么他是不是打算将那些事情一直瞒着她?
可是,她又以什么立场责备他呢?
他们只是关系好一点的同学而已,他没有义务向她坦白过去。
卫星一边哭,一边又觉得自己哭得毫无理由。
她早该想到的。
他之前那么优秀,家境又好,怎么可能没有女孩子喜欢,怎么可能一直是一个人呢?
纵使他现在成绩不好了,门门考零分,不是还有许多女生赶着给他写情书,堵在食堂向他表白?
他现在是一个人,因为他沉默了,不愿说话,不愿与人交往。
然而之前他不是这种性格,b市报道中,还有那本相册中,他都是阳光开朗的,是爱笑的。
陆一宸笑起来有多么好看,多么迷人,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却是亲眼见过的。
一颗心仿佛被捏来捏去,捏得生疼,卫星咬唇强忍,蒙着头断断续续地哭。
午休时间毕竟有限。
不多时,闹铃响了,该起床回教室了。
宁采薇等人下了床,见卫星竟然回了宿舍,不由小小吃了一惊。宁采薇是个神经大条的,走过来轻轻推她,“小星,起床啦,该回教室上课了。”
满脸是泪,卫星不敢抬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其他三人穿好衣裳,扎起头发将出门,见卫星还是蒙头捂在被子中。
宁采薇怕她迟到,抬手便要掀她的被子。
季茵茵拦下了她,“走了走了。”
宁采薇还没抗议出口,便被推搡出门。
白璐紧接着一脚踢上宿舍门,将两人关在门外。
“……”
宁采薇在门外喊了一声“别迟到”,只得跟着季茵茵一起下楼。
卫星以为三人都走了,慢慢掀开被子,挂着满脸的泪坐起来。抬头间却见白璐倚着宿舍门,正一脸冷淡地看着她。
她下意识地要蒙头躲起来,却又慢慢地将拉起的被子放下。
反正都被看见了,再掩盖有意义吗?
卫星也不多解释,木着一张脸,趿拉着拖鞋到洗手间洗脸。
白璐等在外面,蹙了蹙精致的眉,“跟陆一宸闹别扭了?”
乍听到这个名字,一腔怒气倏然发作,卫星忽地提高声音,“跟他有什么关系,不要提他。”
白璐动了动唇角,似乎想笑,但又忍住了,“洗脸吧,待会儿一起回教室上课。”
脸上的泪痕可以洗掉,但眼睛的红肿却难以消除。
卫星对着镜子,按了又按,却毫无效果。她很郁闷,她才不要让他看见她哭肿的双眼,她才不会为他哭。
白璐见此,走回自己的位子,用毛巾包了冷茶袋拿来,覆上她的眼睛,“等五分钟就能消了。”
卫星接过来捂着,闷着声音道,“谢谢你。”
白璐在床沿坐下,双手扣起放在膝头,淡淡道,“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大家也能帮忙出一出主意。”
卫星嘴硬着,“我没事。”
没事能哭成这样?白璐忍不住又想笑,半晌,揣测着个中缘由,说了一句,“陆一宸还是不错的。”
卫星气得跺脚,“不要提他!”
白璐不再多说,小情侣闹别扭常有的事,过几天将这页翻过去,两人又能和好了。只是不知陆一宸哪里惹到卫星了,让这只小乖猫也炸了毛。
敷好眼睛,卫星拿下冷茶袋,换了衣服将回教室上课。
卫星很生气,连带着对他的手机也生了气,从兜里掏出来,气愤愤地扔到床上。又觉得扔得不够远,索性打开衣橱,扔到最里面,接着“砰”地关门。
白璐在一旁围观得直笑。
卫星转眼见她闷笑模样,愈发气愤,“我跟他绝交了,再也不要跟他说话。以后你们都别在我面前提他。”
白璐尽量板起脸,“他怎么惹到你了?”
“他没有惹到我,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够任性,我支持你。”
男神和女神又掰了。
现在,围观男女神的恋情进展已成为高二一班全体同学的共同爱好,看他们分分合合闹别扭,只觉比自己谈恋爱还要刺激。
每当学习累了,做题做得头疼了,同学们就三三五五聚在一起,窃窃地八卦起陆男神和卫女神的那点儿事。
这次与以往诸次皆不相同,是女神果断甩了男神。女神再不向后看一眼,而且一边做作业,一边还能在男神经过时伸脚绊他。
有次男神走得不太留心,竟真的被绊倒了。“扑通”一声摔在地上,胳膊肘都擦伤了。
“……”
不仅如此,女神还趁替他做作业之机,将他的物理作业做得十个错九个。
严厉的郑老头便将男神叫到办公室,不留情面地批评一顿,“找代做都找不到业务熟练的,你还能有什么出息?”
“……”
男神心里苦,但是男神不能说。
又是一节物理课。
郑老头按着讲桌上的一摞周测卷子,肃着一张脸道,“陆一宸,你的卷子为什么没交?”
陆大佬虽然门门挂零门门白卷,但卷子每次都按时交。
陆一宸站起来回答,“老师,我的卷子交了。”
上周四测试,物理课代表收的卷子。
于是,郑老头转向卫星,“周四测试,陆一宸的卷子交了吗?”
“没有。”
“……”
未等郑老头出声训斥,陆一宸已拉开椅子,叹息般道,“老师,我没交卷子还撒谎,我自己站出去。”
经过卫星座位时,他脚步顿了一顿,转眼看她。
卫星做了亏心事,多少有些忐忑,但转念想起他亲过其他女生,立刻将这点忐忑扔到九霄云外,抬起头瞪他。
郑老头早等得不耐,“看什么看,出去。”
高二一班的同学们乐得瞧热闹,于是陆大佬继物理测试卷没交还撒谎之后,又依次出现了语文测试卷没交还撒谎,数学测试卷没交还撒谎,化学测试卷没交还撒谎……到了最后,陆大佬索性不再反抗。
生物老师:“陆一宸,你上周的测试卷为什么不交?”
陆一宸按着桌子站起来,“我有错,我自己出去。”
生物老师:“……”
生物老师是个和蔼的中年女教师,见对方认错态度这么良好,不打算过多追究,“算了,别出去了,在位子上站一会儿就行。”
这时,卫星站了起来,“老师,他会挡到最后一排的同学看白板。”
最后一排从不看白板的赵慕等人:“……”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子说得对啊。
赵慕作为陆一宸的第一小弟,私下里提醒他,“宸哥,我摸着良心给你一句忠告,趁还没有表白,赶快换个嫂子吧。之前是兄弟我眼瞎,以为这是个能随意拿捏的小绵羊,现在才知道嫂子她厉害着呢。将来结了婚,宸哥你就算练到黑带九段,也不一定镇得住她。”
陆一宸垂着眼睛,不说话。
张铭凑过去,“慕哥你这话提醒得太晚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上了贼船还想下来吗?这时让宸哥换嫂子,信不信现在的嫂子能整死宸哥。”
“……”
☆、一段张狂
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天。
三天之后, 卫星消停了。
熄灯之后, 宿舍四人卧谈。季茵茵抿着嘴儿笑,“小星, 不整他了?明天我们还可以匿名举报他抄袭作业, 让各科老师再对他批评一遍。”
宁采薇道,“对对,还可以举报他抽烟打架, 私下里拉帮结派,带坏六中学风, 必须得处分。”
白璐半倚在床头,玩着手机漫不经心道, “不如周末趁他出门时,找两个社会混混堵他。然后我们打110,说他们斗殴打群架, 让警察把他抓到局子里教育一周。”
“……”
卫星趴在床头,单手托腮, 闷了好一会儿方道,“算了, 感觉也没什么意思。他只是不跟我计较罢了,我知道的。”
宁采薇探出头, “话说我们为什么要整他?”
卫星捂心口,“你们不知道原因还跟着出主意?”
季茵茵掩口笑, “痛打落水狗嘛。”
白璐扔开手机,“小星, 你来说说为什么?”
卫星想了想,正色道,“整他还需要理由吗?”
“……”
这跟你上一句说的好像不一样。
四人翻身躺好,又各自想了一会儿。
宁采薇没憋住,第一个开口,“到底还整不整?能让班级大佬抬不起头,见了我们就想绕道走,这感觉还真有点爽。”
卫星拉被子蒙头,“别爽啦,快点睡。我们是来学习的,大家还是把心思用在正经道上吧。”
季茵茵笑,“其实他表现还算可以,被整得那么惨,全程没辩解过一句。想一想人家可是两个年级段都叫要敬称‘宸哥’的大佬,冷起脸来跟阎王似的,如今被我们按在地上打……对了小星,你们究竟闹了什么别扭,他欺负你了?不像啊。”
更像你欺负他。
卫星在被子底下瓮声瓮气道,“没什么事,以后也不用再提他,快来睡觉。”
时间已经不早。
四人又说了几句话,相继躺好准备睡觉。
宿舍安静下来。
这时,一阵极轻的震动声传来。
“谁的手机在响?”
卫星这次第一个回答,“不是我的,我没手机了。”
宁采薇大喇喇地躺着,“我早关机了。”
白璐看一眼床头,“不是我的。”
季茵茵拿来枕边的手机,还特意按开检查了,“也不是我的。”
“声音好像是在衣橱里。”
这句话提醒了卫星。两天前,她生气之下把那部黑色手机扔到了衣橱里,就再没有管过。她慌忙爬起来,打开衣橱,“抱歉,应该是我的。”
把手机从角落里翻出来。
黑黢黢的夜里,屏幕显得极亮。是一个来电,上面显示“陆一宸”。
她向上扫了一眼,见最上头未接来电的图标已经密密麻麻排满,不知有多少个。她怕打扰到别人,手机一向调成震动模式,又把它扔在了堆着衣服的衣橱角落,所以到现在才听到它的响动。
白璐翻身向外,“是不是陆一宸给你打电话了?接一下,听听他怎么说。”
听他说?听他说当初是怎么跟那个女生好的,怎么亲的?卫星又是一阵气闷,按下关机键,又扔回衣橱中,关上橱门,“没什么好说的。”
重新躺上床,她似对室友解释,又似自言自语,“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男生宿舍,408寝室。
夜已经深了。
同学们相继上床睡觉。
唯有陆一宸站在阳台上,拿着手机一遍遍按键,然而等来的是清一色的女声回复,“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打到最后,甚至成了“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把手机扔在阳台的洗衣机上,他倚着护栏,从兜里掏了一盒烟,点燃,一支接一支地抽。
不知不觉间,竟将剩下的半盒烟抽空了。
他上下摸了一遍衣兜,没找到新的,于是踢了踢隔开阳台和寝室的落地窗,“赵慕,你的烟借我一盒。”
老大传唤,赵慕自然不敢怠慢,摸出那包藏了许久的从老爸那里顺来的境界玉溪,下了床送过去,“宸哥,您抽。”
送了烟,赵慕却没有急着走,也倚着护栏站了,迟疑半晌,方问道,“宸哥,你和嫂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其实只是问一问,没想过陆一宸能回答,毕竟让陆老大开口说心事,比撬开保险箱还难。
然而陆一宸却回答了。他狠吸了数口烟,望向下面空荡阒寂的校园,缓声道,“之前的一些事情,也是我自作自受。”
之前?
陆一宸从不主动提起之前。赵慕也曾问过几次,但每回都被陆大佬一个眼神冻翻,一而再,再而三,三次之后就没有问的勇气了。
不过,今晚陆大佬似乎很伤情,说不定能套出点东西。
赵慕在心里过了一番套路,小心陪着笑,“之前能有什么事情让嫂子介怀?宸哥你该不是有前女友吧?”
陆一宸手上一顿,将那支烟重重按熄在护栏上。
赵慕笑得有点僵,“还真有啊。”停了片晌,他又嘟嘟囔囔道,“其实有前女友也没什么,像我之前交了那么多女朋友,小美不是也没抱怨?”
陆一宸重新点了一支烟,又开始抽。
“只是嫂子和小美不一样,而且你也没跟她说过这事。她乍一知道,心里肯定不舒服。”赵慕挠了挠头,“不过你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事?你连表白的话都没说过,没道理坦白过去。宸哥,我觉得这事不能怪你。”
陆一宸抽烟不说话。
阎王脸一样的陆大佬之前竟然交过女朋友,看他那副不沾女生的模样还以为是个百分之一百的纯情呢。赵慕心中起了好奇与八卦,暗搓搓地凑过去,“宸哥,之前的嫂子长啥样?和现在的嫂子比,哪个更漂亮更有味道?”
陆一宸沉默着,沉默到赵慕以为这话白问了时,他慢慢开了口,“叫孙和雅,是b市文渊中学的校花,成绩好,长得也好看。”
赵慕眼睛瞪大了,陆大佬果然出手不凡,每一任女朋友都是颜值与成绩双高。
张铭和黄浩宇听得有八卦可扒,也一溜烟儿挤过来,猫着腰躲在窗帘后面偷听。
陆一宸抽了两口烟,接着道,“这件事说起来是我混账,对不起人家。当时我和班里的一位卓姓同学不对付,明里暗里争过许多次。卓同学有点喜欢孙和雅,那时年少轻狂,我就……抢在他前面追了。”
“文渊中学在b市名气很大,差不多相当于六中在c市吧,里面的牛人美女很多。孙和雅是当时全校公认的校花,长相气质都很出众,性格还特别高冷,平日都不跟男生说话就算看也只斜眼看的那种。”
“我当时就是想气一气那位卓姓同学,实在没想过……能追到她。”
赵慕震惊了老半天,竖起大拇指,“宸哥魅力已能monster kill。”
陆一宸没理他,抽了好一会儿烟,又道,“我自己主动追的人家,当然要负责任,于是就交往了。女生啊,你懂的,有时挺麻烦的。”
赵慕忙点头,感同身受,“对对,屁大的事在她们那里都能成惊天大事,一时没顾到就说你不在乎她,要吵架闹分手,一有空还得出去买买买。换了件新衣服,你说好看她说你没眼光,你说不好看她能给你一耳刮子,还不能多看其他女生,更不许跟漂亮女生说话……总之,一个女朋友能顶一双随身跟着的唠叨爸妈加爷爷奶奶。”
“……”
夜幕深,夜气凉。
香烟缓缓燃着,红光一闪一闪,如同星子一般。
陆一宸两指夹烟,凭着护栏望向暗沉沉的远方,仿佛在回忆,“孙和雅其实还好,不算粘人。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我追她是跟卓同学争闲气,不是真的喜欢她。当然,这也是实情。她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质问是不是这样。然后……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有些懵神,觉得很对不住人家,冲动之下就……亲了她,说是真的喜欢,让她别多想。”
赵慕猛地拍上护栏,激动道,“我靠,宸哥你竟有这种情史。想我赵慕换了二十多任女朋友,还没有一次敢当众亲过。论魄力,兄弟我只服你!”
陆一宸很是尴尬,别过脸去,“不久之后,这件事被她爸妈知道了。她家家教很严,禁止早恋,她爸妈当周就办了转学手续,送她到其他中学。”
“之后就断了联系,也没有再见过。”
陆一宸将燃尽的烟头按熄在烟灰缸中,抽了一支新的点上,叹道,“事情就是这样。你说,小星会原谅我吗?”
赵慕皱眉考虑良久,“那要看嫂子信不信你的解释。如果全信,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如果只信你主动追的还当众亲过,事情可就难办了;如果全不相信,那……要不你重新再编个故事?”
陆一宸气得抬脚踹他,“滚!”
☆、天利和(加作话)
如果一个女生肯跟你怄气, 那说明她多少还有点在乎你。
如果一个女生连怄气都懒得怄了, 那么你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已经直线下滑。
卫星不再联合小姐妹打压陆一宸,赵慕从旁分析, 这可不是好兆头。
赵大爷殷勤出主意, “宸哥,今天下晚自习之后,等教室人走光了, 你过来跟嫂子解释吧。事情越拖越难办。”
陆一宸以手支着额头,半边脸庞笼在阴影中, “她如果不原谅我,该怎么办?”
赵慕道, “早说早了事,你不说怎么知道她原不原谅。退一万步讲,就算不原谅那也有个结果了, 兄弟们再一起帮你想办法。”
陆一宸不说话了。
此时的不说话便是默许。
卫星学习用功,晚自习之后, 一向是班级里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然而这两天她却转了性情,宁愿把练习册带回宿舍做, 也不多留在教室一分钟。
所以,陆一宸堵了个空。
卫星和宁采薇回寝室的路上, 经过操场外时,一个绿格子t恤黑色哈伦裤的男生从旁边走过来, 拦下了她们,痞里痞气地笑着招呼, “卫星同学,好久不见啊。”
宁采薇见是个陌生的男生,有些警惕,“你们认识?”
男生笑眯眯道,“当然认识。卫星,你说是不是?”
卫星一阵烦闷,但也没有拆穿他,“什么事?”
男生指了指人来人往的操场,“到那边去说吧。我想跟你聊一聊。”
卫星抱着练习册要走,“对不起,我没兴趣。”
男生不慌不忙,在后面笑嘻嘻着道,“你真的不想知道吗?你这样不知彼可是很危险的。万一他服软了,用花言巧语哄你,你又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要被他哄过去?”
卫星的脚步停下来,好一会儿,将练习册交给宁采薇,“采薇,你帮我把东西先带回去。”
宁采薇虽然是粗神经,但也听出这男生话里有话,“小星,你真的认识他吗?他看起来不像好学生,要不要我留下来跟你一起?”
卫星不愿将事情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