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你跟他父亲新娶到家的后妻有点像,像陆一宸这辈子最厌恶的那个女人。”
卫星怔住了。
“一宸知道长相这种事怨不得你,也没道理迁怒于你。你这张脸在旁人看来或许赏心悦目,在陆一宸看来便是一根刺,你懂吗?”何修远勾了唇角,“第二天,他见到你这个样子时,心里怕是恨得要挖掉自己的眼。呵,我爸还夸他有眼光,有鬼的眼光!”
一瞬间,事情便想通了。
那天,酒店中。
他问她,长相重要吗?
她吼出来,难道不重要吗?
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星,你和陆一宸真的不合适。除开其他因素不说,单单你这副模样就很刺他的心,他能忍到现在怕已经是极限了。毕竟跟你走在一起,多少有些像对母亲的背叛。事情说清楚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卫星已哭干了泪,沙哑道,“没有了。何学长,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何修远叹道,“我刚才的建议仍然作数,你回去认真考虑,我等你答复。”
她低下了头,“何学长,我什么都没有,你真的没必要……”
他打断她的话,“有没有必要我自己知道。父子之间血脉相连,眼光也容易相同,就像我和我父亲,就像陆一宸和他的父亲。”
教学楼的灯熄灭了,到了回宿舍就寝的时间。
何修远打开董事办的门,按上她的肩头,半揽着她往外走,“别哭了,回宿舍休息吧。”
出了董事办,他转到旁边的超市,买了一包湿巾,拿了一片为她擦脸上的泪痕,轻轻地笑,“脸哭得这么花,回宿舍可是要被室友笑话的。”
卫星不知该如何回应,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何修远用指尖碰了碰她的脸,“走吧,真的要回去了。”
☆、小别扭
卫星没有考虑一周, 只三天便给了何修远答复。
她不想耽搁对方太久, 也不想再为此事费神。
何修远一直很照顾她,她没有勇气当面拒绝, 于是写了一条短信, 晚上睡觉前用陆一宸的那部黑色手机发送出去。
“何学长,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仔细考虑过了,我们的家庭情况不一样, 舅舅养育我长大,支持我读书, 十分不容易。我不想辜负他对我的支持,也不想辜负何董对我的栽培。你现在是高考的冲刺阶段, 不能分心,我也将升入高三面临高考,也不能分心。所以……何学长, 真的很谢谢你。”
待上面显示出“已发送”的状态,她这才将手机扔下, 转到洗手间洗漱。
出来时,对方已给了回复。
卫星犹豫着点开, 上面只有三个字,“傻丫头。”
心中五味杂陈, 她差点又哭出来。
宿舍断了电,黑黢黢一片。
若是往常, 室友们定然要聊两句,互道了“晚安”才会睡觉。
然而, 这段时间四个人突然都不想说话,就连嗓门最大动不动就咋咋呼呼的宁采薇也蔫了半截,提不起谈天的兴致。
卫星收了手机,将它放在枕边,眼里又慢慢地湿了。
他的手机还在这里,每晚陪着她一起入睡,然而人却远得如隔万水千山。
卫星正要拉被子蒙上头睡觉,这时寝室里最为高冷的白璐出了声,“你们,都还醒着吗?”
宁采薇第一个给了回复,“醒着。”
季茵茵百无聊赖地答,“醒着。”
卫星最后一个小声道,“醒着。”
白璐将刚换的新款手机往旁边一扔,冷淡道,“下下周末是我生日,邀请你们到我家做客。”
宁采薇蹭地坐了起来,“靠,白大小姐可是要开party?”
季茵茵也来了兴致,趴在床头望过去,“请了多少人?”
“你们仨,加上我一共四个。”
“……”
季茵茵抿着嘴儿笑,“这么寒酸?”
“不来拉倒。”
“来来来,至少能瞻仰一下白公主家的千平米大别墅。”
宁采薇双手抱在脑后,仰躺下去,“到时我就想往客厅地板上一躺,从东头滚到西头,再从西头滚到东头,谁都不许拦我。”
季茵茵笑,“你这是去当富豪,还是当富豪家的狗?要不要趴在门口再晒会儿太阳?”
“……”
还有一个没表态,白璐又道,“卫星,你来吗?”
卫星从怔忡中回神,“来来。白璐有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季茵茵以手加额,“送白公主生日礼物?天呐,感觉这个月以及下个月的生活费要全搭进去。到时我们三个就只能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每天喝西北风了。”
白璐道,“这个季节只有东南风。”
“……”
季茵茵是四人中心眼最多的一个,踢了踢卫星的床头,“小星,你负责挑生日礼物。”
卫星几乎被吓到,“我?”
宁采薇捂着嘴笑,“茵茵,你这样可不厚道。”
季茵茵打了个响指,“反正要赔进去两个月的生活费,赔卫星的我们可以匀给她,赔我俩的就只能喝风了。”
宁采薇“噗”地笑出来,“高明。”
卫星很是忐忑,“那,我买什么?”
“你掏光身上就那么点钱,能买得起什么就买什么呗。白公主看在你辣么穷的份上,就算你买坨狗屎,她也拉不下脸嫌弃。”
“……”
送什么礼物好呢?
宁采薇和季茵茵不肯支招,卫星只得自己想,想来想去没有合适的。白家大小姐一应不缺,不论买什么送去都显得廉价而多余。
自从被回绝之后,何修远已不多来东食堂就餐。毕竟高考在即,他不敢掉以轻心。
卫星对面的位子换成了周扬。
周班长见多识广行事周到,卫星便借机咨询他。
“送白璐生日礼物?”周扬沉吟良久,“白大小姐不缺物质,你们送点精神层面的礼物好了。比如,你们三人录一首歌,或者拍个简短的小视频,或者手工制作小礼物,总之要煽情的那种,一定能过。”
卫星听得眼前亮起来,果然这事该问周大班长。
周扬想了想,又道,“卫星,你文采不错,不如写一首歌。我记得采薇唱歌挺好的,茵茵会弹吉他,我再给你们谱一支曲子,到时吹拉弹唱来一套,白大小姐肯定喜欢。”
卫星简直要鼓掌,“周班长,你可是帮了大忙。”
周扬笑了笑,“小事一桩。”
斜前方,隔着三四排的位子,赵慕和陆一宸等人正在用早餐。陆一宸和赵慕相对而坐,赵慕正对着卫星,陆一宸则背对着她。
赵小弟瞥一眼卫星那桌,见她和周扬有说有笑好不热闹,心情更为抑郁。靠,这到底是谁甩了谁?自从两人掰了之后,宸哥一天到晚冷着脸,是个人都能看他不开心。
而嫂子一开始还每天眼睛肿肿的,然而这几天已经恢复正常,不仅不哭了,还能笑得出来,仿佛已将陆老大完完全全忘记了。
甩人的念念不忘,被甩的倒是潇洒放手。
大佬和大神的境界,我等凡人不懂。
赵小弟食不下咽间,卫星三人已吃完了饭,将餐盘放入收集桶里,一同回教室。
从通道中间经过时,赵慕心中一动,决定为老大出一口气,鬼神使差般伸脚绊向周扬。
周扬始料不及,向前跌去。
卫星忙伸手拉他。
周扬个子也不低,身子也重,卫星非但没能拉住,反而被他带倒了。
两人一起倒在陆一宸桌边。
周扬先倒,倒得很是狼狈,但电光石火间竟很有风度地伸手接住了她。
卫星扑在了他怀里。
赵慕觉得这事办砸了,因为陆大佬的脸色更难看了。
在周围同学的围观下,卫星窘迫着,率先爬起来。她没多想,又伸手拉周扬。
周班长喜不自禁,一手撑着地,一手按上她的手腕借力,站起了身。
平白跌一跤,跌在了陆一宸和赵慕的餐桌边,大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卫星轻轻瞪了赵慕一眼。
周班长因祸得福,满满地抱了一次美人,所以倒也不计较,拍去衣上尘土,打着哈哈笑道,“没走稳,脚滑。”
旁边人调侃,“食堂路更滑,人心真复杂。”
周扬笑了两声,同卫星一起走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他一眼。
陆一宸冷漠地吃着饭,脸色差得跟人欠了他三辈子钱似的。
赵慕将事情办得如此糟糕,只得从其他方面弥补。
饭后,殷勤地为陆老大扔餐盘。
盘子坠入桶中时,赵慕不经意间一瞥,卧槽,陆老大餐盘中间好像有个筷子眼大小的凹陷。吃个饭也这么大手劲,什么时候戳出来的?
陆大佬不高兴,赵小弟行事便要战战兢兢。赵慕久经恋爱场,对老大的心思也猜到一二。
陆一宸前两天装得倒是挺像,又是轻蔑又是嘲讽,然而时间一久便露出破绽,他其实没有放下她。
他是很会掩藏心思,藏得让她看不出来。但假装出来的模样,终归成不了真。
赵慕又想不通透了,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陆大佬这种忽而喜欢忽而不喜欢,到底是搞的哪一出,别扭什么呢?
“宸哥,大丈夫能屈能伸。要不你去和嫂子道个歉,就此和好吧。”
陆一宸没有理他。
“宸哥,嫂子不知道你喜欢她。你这样疏远她,结果怕是不妙。”
陆一宸垂着眼睛,仍是没理他。
“宸哥,嫂子和周扬抱在一起了!”
陆一宸霍地抬眼,眼底射出掺着醋意掺着怒意的光。他顺着赵慕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没有见到卫星和周扬,顿时知道是赵慕诳他。
那畔,赵大爷怕陆一宸踹他,早撒丫子跑了个没影。
陆一宸回了教室,不知是否有意,经过第三排时挨桌沿太近,将她无意间推至桌外的练习册带得掉在地上。
卫星正要弯腰捡,抬头见是他,便没有立刻去捡,而是向里挪了一挪,先让开路。
陆大佬冷着脸,没有看她,也没有看路,一脚踩在那本练习册上。
“……”
待他走过去,卫星才小心地捡起练习册,用袖子将上面的脚印轻轻擦掉。
自从何修远跟她说了内情,她对于陆一宸便多了一份愧疚。她以为这张漂亮的脸在他面前纵使不加分,也断不至于减分。谁知全不是这样。
这些日子,他经常对着这张脸,对着它说话,对着它笑,心中该是压抑着何等的隐痛?
所以,他从不主动坐到她面前吃饭。
长相重要吗?
但凡被问的人,都回答说“重要”。
陆一宸怨她才是正常的吧。
卫星摸了摸自己的脸,眼底又潮湿了。
陆一宸忍不下去了,陆一宸怕是恨了她。所以,陆一宸非但不再做她的保护伞,反而开始有意无意地欺负她。
经过通道时,只要她将练习册放得稍微靠外,那么撞落她的练习册,接着一脚踩上去,已成惯例。
打饭时,只要遇在一起,他定然要将她挤到后面去。
体育课上练习传篮球,他隔着十多个人,准确地将篮球抛得擦着她的头顶飞过去,吓得她抱头一声叫。
月考改卷,他给她的卷子每科都少打十分,让她在年级段的名次滑了十多名,以致于她被班主任叫去谈话。
卷子全部密封,他是如何在堆积如山的试卷中认出她的呢?
对此,高二一班的同学颇为不平。
男神甩了女神,男神不但不内疚,却反过来欺负女神,处处跟她过不去,给她使绊子添堵,就差恶狠狠地对她说,“下晚自习,别走!”
然而没过几天,这一幕也给补上了。
女神每天下晚自习都是最后一个走的。所以男神只要有心,那么定能堵到她。
眼见着将熄灯,卫星合上练习册正要回寝室,这是陆大佬从外面进来了,单手插兜,面无表情地挡住教室前门。
卫星不敢跟他争,低着头,要转到后门出去。
然而,后门不知何时竟锁上了。
“……”
卫星只得磨磨蹭蹭地到前门。
白璐和季茵茵睡得早,若回去太晚,洗漱时有响动会打扰到室友。
她在门口处停住,不敢抬眼看他,硬着头皮,小声道,“同学,请让一让。”
陆一宸自然没让,他本就是来堵她的。
他的个子高,肩宽,站在那里跟扇门似的,将出去的路封死了。
教室马上就要熄灯,宿舍里也将熄灯,卫星着急回去,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轻推他,“同学,你让一让。”
这时,灯熄了。
教室里一片黑暗。
黑暗中,他按住她的肩,将她一把推倒在桌子,身子一低,呼吸顿在她面前。
卫星吓得一声惊呼。
从光明骤然落至黑暗,双目尚未缓过神,她看不清他的动作,看不清他的目光。
只知道……
他的呼吸急促,近在咫尺,灼热而浓烈的男性气息喷洒在她口鼻之间。
有那么一瞬。
她以为,他是要吻她。
心。
突然。
跳得很快。
扑通,扑通……
像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一样。
☆、 小和好
两人对峙着, 呼吸缠在一起。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唯有他的心跳。
她的心跳。
扑通扑通……
他的呼吸在靠近。
近了。
更近了。
她甚至预感到他的唇挨上她的唇时的那种感觉, 尚未碰在一起,唇便已酥麻了大半。
陆一宸停住了。
在距雷池一毫米的地方。
他一手按着她的肩, 一手按在桌子上, 虚压着她,胸口的衬衫贴着她心口的校服,两颗心跳得格外剧烈, 像有两面鼓在擂。
喉头上下轻动。
他的声音沙哑而充满磁性。
他说,“小星, 我们……和好吧。”
这一刻,卫星突然相信人体内部是有光源的。
不然如何能在黢黢的黑暗中, 看到那双亮得如同星辰般的瞳子。
这一刻,卫星突然懂了空气中存在粒子波。
不然双唇并未触碰,为何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轰然炸裂的大脑空白。
这种恍神并未持续太久。
因为心跳得太厉害, 她的心脏承受不住,突然抽搐般疼起来。
陆一宸吓了一跳, 忙将她扶起来。
好一会儿,这阵痛感才捱过去。
心脏上的疼唤回差点被迷惑的神志, 卫星靠着身后的桌子,仰头看他, 冷冷地笑,“你说好就好, 你说不好就不好?你想理我就理我,不想理我就把我扔在一边, 陆大公子,你当我是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闷了许久的话,今晚终于有机会说出来。
陆一宸按着她的肩,半晌,低下了头,“小星,对不起。”
“还有呢?”
“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还有吗?”
“请你,请你原谅我。”
“没有了?”
“……”
卫星推开他按在肩头的手,移步要向门外走,“陆同学,你继续反省吧。”
陆一宸身子一转,挡住了她,绞尽脑汁地思考,“还有……”
她笑眯眯地望着他。
“还有……”什么?
她心情愉悦,语调也变得轻快,“你慢慢想,我先回去。”
“还有……”
他见她真的要走,不觉慌了,张开手臂将她一把抱在怀里,靠在她耳边轻轻道,“还有这个。”
“……”
男人多是下半身思考,女人有时也不能免俗。
陆一宸的个子在六中男生中算是拔尖的,但卫星自小体弱,又营养没跟上,所以比同龄女生矮了一些。
这么一抱,就像一棵参天大树护着一棵细挺的小树。
仿佛能遮风挡雨,能让她依靠一辈子。
头挨在他领口,口鼻间是他衣领处散逸出的男性荷尔蒙味道。浓烈如酒,让人生醉。
不知怎的,卫星突然回想起那天在校医室,从他领口窥到的大片春光。
轰的一下,大脑死机了。
陆一宸见她没有再出声,以为答对了,挨着她的耳朵尖轻轻松一口气。
松气?松你妹啊。
完全不是这个答案好吗!
突然,一道光从走廊照过来,校卫提着手电筒前来查各班级锁门情况。见左边一间教室门仍半开着,诧异了一句,“一班的门怎么没锁?”
卫星吓了一跳,忙挣开他的怀抱要跑出教室。晚自习熄灯十分钟以后,一男一女仍在教室,学校会以疑似恋爱进行通报批评。
陆一宸将她按住,推到门后面。自己则手插兜,懒散转到门外,扬手打了个招呼,“我还没走呢。”
陆一宸在学校的名头颇响,且跟校卫打过几次交道,校卫倒也认得他,笑道,“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去?”
“这不正准备走了。”说话间,他顺手带上门,“咔嚓”一声落了锁。
教室里面的卫星:“……”
校卫见门锁了,便没有再向里面照着看,道了一声“早点回去”,转去三楼检查。
卫星从门后跑到窗户边,拍着喊道,“喂喂,我怎么出去?”
“你不是有钥匙吗?”
“……”
她一向来得早,所以拿着班级钥匙。
一脸大写的蠢字。
陆一宸从窗户缝中接了钥匙,开门放她出来,又重新将门锁上。
两人一同下教学楼。
时间已不早,夜深了,道路上几乎见不到人影。
路灯下,两人的影子拉得有些长。
走到半途时,卫星轻声嘟囔,“陆一宸,刚才还有的不是那个。”
“啊?”
“以后有事两人一起商量,不要把什么都闷在心里。你又不是女生,干嘛动不动就让人猜你的心思?”
陆一宸笑了笑,“好。”
她抬起脚,轻踢了他一下,“真是被你气死了。”
“那我送你一个礼物弥补吧。”
“哎?”
“你闭上眼睛,稍等一下。”
她依言闭了眼,“你快点啊。”
窸窸窣窣的一阵。
陆一宸折身回来,打了个响指,“睁开吧。”
她慢慢张开眼睛。
熏黄的路灯光下,他把手掌摊开,掌心中是一枚青草编制的戒指。
卫星心上一跳。
陆一宸抓起她的右手,将戒指套在了她小指上,眨着眼睛露出笑,“翠色型,白璐同款尾戒。”
“……”
我靠!人家是的铂金镶钻。
陆一宸弯腰,含着笑打量她多姿多彩的表情,“高不高兴?喜不喜欢?陆家公子手工制作,纯天然无公害。”
卫星气得七窍生烟,“我们的友谊……走到了尽头!”
“友谊是否走到尽头不好说。不过,如果十分钟内走不到宿舍,今晚就要露宿街头。”
“……”
已到宿舍关门时间。
两人只得一路狂奔回去。
她向右,他向左,连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说,一口气冲入宿舍楼。
宿舍早就熄了灯。
卫星小心翼翼地开门,怕打扰到已经熟睡的室友,正要悄无声息地溜进去。
不料,门刚打开,宁采薇便探头过来,“回来了?”
卫星怕扰到白璐和季茵茵,忙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季茵茵将盖在脸上的课本扔开,“嘘什么嘘,我们还没睡呢。”
“……”
卫星蹑手蹑脚地进来,小心着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你不回来,我们哪里能放心睡?”
上次的事情真是吓得魂都掉了。
卫星心里用过一阵暖流,“让大家担心了,我下次一定早点回来。”
“不早点回来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你。反正……”季茵茵声调一转,捏着腔道,“真是被你气死了。”
白璐沉着嗓子接话:“那我送你一个礼物弥补吧。”
季茵茵:“哎?”
白璐:“闭上眼睛,稍等一下。”
季茵茵:“你快点啊。”
旁边,宁采薇已笑得几乎要在床上打滚。她们三个见卫星迟迟不回来,担心她像上次一样出意外,于是一起下楼找她,谁知竟撞见了这一幕。
卫星:“……”
关在洗手间,还是不出来了。
他送的青草尾戒还在掌心。
卫星拿起来戴上小指,大了一圈,老掉,换在无名指上倒是刚刚好。
算了,陆大公子临时手工制作,尺寸方面也不能要求太精细。
因为怕她们笑,卫星在洗手间躲了好一会儿,听得外面安静下来,这才无声地拉开门,爬到床上睡觉。
手机指示灯在闪烁。
她点开查看,见是微信有新消息。
对方是一颗星星头像,她的账号和昵称。
已有三条消息。
“到宿舍了吗?”
“快来睡。”
“小星?”
卫星忙回复,“来了。”
对方立刻给了回应,“怎么这么晚?”
“……去洗澡了。”
对方秒回,“坦白从宽。”
“……”
大佬要不要这么犀利?
卫星只得将事情用简洁明了的语言坦白了。
对方“正在输入……”许久,最后发来一句话,“她们也是关心你。”
“我知道的啊,我又没介意。”
“白璐这周末过生日是吗?”
“嗯。”
“小星。”
“嗯。”
“这周末也是我的生日。”
“……”
说晚了,负分滚粗!
☆、生日会
这周周末, 中午最后一节课上完, 高二一班又全体出动了 。
高二一班最近的班级活动略密集。
这次的目的地是c市三大豪宅之一,白家千平米庄园级大别墅。
全班同学一个个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一般, 几乎要抛起课本欢呼雀跃。
虽说六中是c市最有名的贵族学校, 虽说高二一班是高二年级段壕二代的集聚地,但是壕二代也是分级别的,有初级、中级、高级以及顶级之分。
宁采薇算是初级壕, 季茵茵是中级壕,何修远是高级壕, 白璐是顶级壕。像赵慕这种,属于高级有余顶级不足的壕。
论起白家的产业, 全国各地都有遍及,且近些年不断向国外拓展,已成功进军欧美市场, 并占据了重要的席位。
去年,白璐他爸白士炜还随同国家主席一同出外访问, 参与中美企业圆桌会议,商讨两国经济合作事宜, 真真风光无限。
白家产业做得太大,白璐父母生意方面忙碌无暇, 对女儿的事情自然难以分出精力,只能尽量用金钱来弥补, 听说这座庄园级别墅正是白士炜特意为女儿买下的。白士炜夫妇还曾商量着送白璐到国外读书。然而白公主拒绝了,这才到了六中读书。
像白家这种在金字塔端的顶级壕, 放眼全六中,一把手绝对数得出来。
所以,高二一班的同学们一听说要到白公主家开派对,顿时炸开了锅。
白公主性情高冷,不与人多来往,本来只邀请了寝室的三人。
然而,卫星吞吞吐吐地说周末也是陆一宸的生日,能不能兼顾着将陆公子捎过去。
白璐没多想,同意了。
陆大佬虽然成绩奇差,但在班里的威望很高。
宸哥过生日许多同学都要意思意思的。
于是捎了陆一宸之后,发现陆一宸后面跟着一班的人。
周扬灵机一动,统计班上本月将过生日的同学,前去跟白璐商量,借此机会把一个人的生日派对办成了集体生日派对。
“……”
算了,反正白家装得下。
白家大别墅背山临水,左傍烟树,右伴竹径,自然环境得天独厚,极其优美。
别墅一共五层,地下两层,地上三层。
外有私属园林、巨大的泳池、足球场、篮球场等。
内有出门厅、序厅、过廊、主客厅、中西餐厅、大卧室、书房、茶室、钢琴室等。
地下两层有红酒储存室、私人收藏室、英式台球室、雪茄室、家庭imax影院等。
另外,别墅底层还有一道酷炫的旋转梯直达顶层。
总之,大家能想到的这里都有,大家想不到的这里也有。
休说卫星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一班的壕二代们也瞧得眼花缭乱,就连赵大爷亦是惊赞,啧啧叹个不停。
一下子涌来这么多人,将白家的佣人们吓了一跳。
乍看之下还以为是观光团走错了地方呢。
一位类似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挨着白璐低声道,“大小姐,请全班同学到家里开派对,这件事白总和夫人知道吗?”
白璐扬起修得精致的眉,“他们如果能回来,那么自然也就知道了。”
“……”
同学们欢呼着涌入豪华大别墅,男生在拍桌子吹口哨,女生在连连尖叫,将这栋别墅闹得沸反盈天。
卫星心里很是忐忑。本来白璐只邀请了寝室三人,若不是她要求带陆一宸,哪会有现在的场面?白大小姐一向冷傲,待人疏离,不知可会不高兴?
白璐瞧出她的心思,浅浅地勾了勾唇,“热闹点也挺好。这些年,家里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她搭上卫星的肩,“小星,你给陆纪委准备了什么惊喜?”
卫星低了头,“惊喜算不上,就是一件小礼物罢了。他前天晚上才说,能准备什么惊喜给他?”
白璐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我给你支个招,简单省事,还保证让他又惊又喜。”
卫星忙竖起耳朵,“什么?”
白璐一脸正经,“你亲他一下,比送什么都能让他惊喜。”
“……”
亏她以为是什么绝世好招。
卫星有些羞有些窘,“要不要也亲你一下?”
白璐点向自己的唇,“美人,亲这里吗?”
“……”
卫星自然不接受那种歪招,但生日礼物总要送的。她转了一圈,没有在豪华大别墅内找到陆一宸,只得发微信给他,“陆一宸,你在哪里?”
“房子后面的小花园。”
卫星从喧喧嚷嚷的人群中穿过,出了门,转到房子后面。
盛开的花丛后,繁茂的枝叶间。
陆一宸单手插兜,倚着一棵不知名的树,正一根一根地抽着烟。
若在以往,她肯定第一时间生气。但现在她已明白抽烟对他的真正意义,心中不由紧张,“要不要回去?”
陆一宸轻抬手,示意她不必再靠近,“没事,撑得住。”见她站着不动,又道,“你先和大家一起玩,我抽两根再过去。”
卫星踟蹰片刻,却是沿着花园小径走过来。
陆一宸见了,忙要掐灭烟。
她摆摆手,“不用灭,我说两句话就走。”
陆一宸还是按熄了,“等会儿再点根新的。”
走到他面前,卫星将一直攥着的右手递过去,慢慢张开。
掌心是一只编织的有些歪歪扭扭的吉祥结。
“很久没编过东西了,不太熟练。有点丑,你凑合着收下吧。”她抿唇,冲他笑了一下,“生日快乐。”
陆一宸拿过来,两指捏着瞧了一瞧,啧啧两声,“是挺丑的。”
“……”
卫星红了脸,伸手要抢,“嫌弃就还给我。”
陆一宸五指一收,握在掌中,笑着道,“嫌弃归嫌弃。你既然送了,我怎好意思不收?”
卫星羞恼得一跺脚,转身便走,“下次不送你了。”
陆一宸看着她仓皇逃开的背影,不由又是一阵笑。
吉祥结……
如果她能送个同心结,编得再难看他也不会嫌弃。
陆一宸将这鲜红的结收入钱包,贴身放好,重新点了一支烟,想,吉祥就吉祥吧,今年吉祥,明年或许就同心了呢。
大厅之中,热闹非常。
周扬正有条不紊地指挥同学们在大厅中布置出简易的小会场,搬出了音响、幕布、投影仪等,同时摆上一应瓜果零食。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组织出一场像模像样的集体派对,周班长的办事能力可圈可点。
赵慕正和黄浩宇一起挪桌子,抬眼见卫星从外面回来,嗅到她身上隐隐有一丝烟味,便知她去见陆一宸了,凑上去涎着脸笑,“嫂子,你给宸哥送了什么惊喜?”
不等她说话,他又道,“先别说,让我猜一猜。”
眼珠一转,笑得颇不正经,“亲了他一下?”
卫星:“……”
你们能不能想点纯洁的?
场地布置好时,陆一宸也抽完烟,从小花园回到一楼的客厅。
周扬见人已到齐,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
周班长打了个手势,守在音响旁边的同学按下键,开始播放轻音乐。周扬在抒情的音乐中对此次活动进行讲话。
无非是周班长代表一班首先感谢白璐提供大别墅场地,其次,对本月过生日的同学们表示庆贺,要大家吃好玩好,最后还不失时宜地夸赞高二一班团结向上前途大好,引得大家一片哄笑。
宁采薇拉着卫星的手,一边对着中间的多层美味蛋糕流哈喇子,一边连连点头,“周扬说得对,我们班级近些日子是团结了不少,成绩也有了提升。论起来,你和陆一宸可是这次的大功臣。”
季茵茵跟着笑,“亏得陆一宸能镇住。陆纪委那张阎王脸可没少在大家的噩梦里出现,活脱脱的人欠了他八辈子钱。”
赵慕在旁边听到,翻过来一个白眼,“这话说得可不地道。如果不是给卫星面子,你以为宸哥乐意管这摊子事?”
宁采薇喜滋滋地站卫星的队,“说得对,我们小星星才是首功。”
说话间,流程已进行到唱生日歌,接着是许愿与吹蜡烛。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是完美的,纵使富如白家大小姐,也有可望而未得之事。
白公主一改往常的冷傲态度,双手握起,郑重地闭上眼睛,默许下愿望。
陆一宸则靠在桌边,一手插兜,一手握起,也闭上眼睛默许了心愿。
赵慕乐呵呵,“嫂子,你说宸哥会许什么愿望?”
“我,我怎么知道?”
“嘿嘿我知道,一定是明年和嫂子生生生。”
“……”
“生你妹啊,小星星还未成年好吗?”
“成年就能生了吗?这是嫂子的意思吗?我靠,必须传达给宸哥。”
“你再胡扯就撕烂你嘴的!”
“上次聚会明明是嫂子自己说的生,怪我了?”
赵慕和宁采薇你一言我一语斗嘴斗得欢。
卫星听得面颊发烫,捂着半边脸默默地挪到远一点的地方。
那畔,寿星们已许完愿,吹熄了蜡烛。
一声欢呼,大家开始切蛋糕,抢点心,好不热闹。
周末上午一放学便坐车过来,同学们午饭还没来得及吃,早就饿得饥肠辘辘。
乱哄哄中,季茵茵叼了一口蛋糕垫肚子,抱着吉他走上前方临时搭建的小舞台,在中间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手一拨弦,吉他声浑厚而出。
场下的喧闹缓了,大家纷纷转身看过来。
季茵茵又拨了两下,抬头看向白璐,在吉他的绵延余音中道,“418寝室为白璐同学献上生日礼物——原创歌曲《恋上白公主》。卫星作词,宁采薇演唱,季茵茵伴奏,特别鸣谢周扬班长谱曲,祝白璐生日快乐。”
舒缓的吉他声起,宁采薇灌了口清水漱嗓子,走上去拿起话筒,轻轻地唱:
白公主,我第一眼见到的小公主。
那么骄傲,那么疏离,让人不敢靠近。
白公主,每天都漂亮的小公主。
你画的眼影,你涂的妆容,从来都精致美丽。
白公主,故作冷漠的小公主。
好像总在生气,又像是在期许,眼里隐着一抹关心。
白公主,从不看试卷的小公主。
分数是什么,试题是什么,谁又有心情来理会。
白公主,最骄傲的小公主。
你的王子从远方而来,要把你沉寂的心吻醒。
白公主,最迷人的小公主。
我该说些什么,我该明了什么,
愿你一辈子做个快乐的公主。
……
宁采薇平时嗓门大,总是咋咋呼呼,如今认真起来,唱高难度的女子中低音竟拿捏得住,声音浑圆又温柔,深情无限。
白璐怔愣许久,眼圈不由红了。
她没想到她们会写一首这样的曲子,在全班同学面前唱给她听。
她以为大家是不喜欢她的。
因为她总是那么冷漠,不跟大家靠近,自顾自地画着那张假面妆容。
她以为大家是不喜欢她的。
因为她从来不知委婉,说话总是那么刻薄让人不爱听。
她以为大家是不喜欢她的。
因为她考不出优异的成绩,能炫耀的只有父母而已。
曾经,她也尝遍了流言蜚语。
“那位是白家大小姐,金贵得很,都不要跟她玩,万一磕着碰着,我们可赔不起。”
“我们别跟她吵,吵得她不高兴,下馆子谁来付钱呀。”
“拽什么拽,不就是家里有几个钱吗?真当自己是个公主了不起?”
“天天板着一张假脸给谁看?你有能耐就别住校,直接在校外买套别墅多风光……”
眼前雾气起了又散,白璐走上前面的小舞台,对着大家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小星,谢谢采薇和茵茵,谢谢同学们,是你们一直以来包容我的任性和坏脾气……”
季茵茵抱着吉他拿捏着腔调道,“哎呀呀,白公主你可以感动,但千万别哭。万一妆花了,可就成了猫脸公主,那叫一个美呀。”
白璐气得要撕她的嘴,“季茵茵——”
季茵茵一声笑,抱起吉他跑下舞台,一溜儿烟混入人群中。
伴奏跑了,宁采薇也不唱了,跳下来拿吃了一半的蛋糕,“闪开闪开,饿死我了。”
卫星正在旁边忙着给大家送蛋糕,陆一宸走过来,接了一块,笑着看她,“歌词写得不错,什么时候也给我写一首。名字就叫……”
恋上陆王子。
☆、 小告白(捉虫)
心愿许了, 蜡烛吹了, 蛋糕切了,下面该是送生日礼物了。
今天的寿星主要是白璐和陆一宸。
白璐所在的418寝室先声夺人, 送了白璐一份颇有创意颇费心思的原创抒情歌曲。陆一宸所在的408寝室自然不甘落后。
赵慕手一挥, 带着黄浩宇和张铭两位小弟抬着一个纸箱登上舞台。赵大爷拿起话筒,咳了两声,“408寝室为宸哥献上生日礼物。男人嘛, 讲究的是实用,咱们不搞那些煽情的。”
“浩宇、张铭, 打开给宸哥瞧一瞧我们送的生日礼物,保管实用到家。”
同学们好奇心起, 纷纷探头望去。
卫星拉着陆一宸也凑上去围观。
纸箱划开,里面是满满一箱子排列整齐的红蓝盒子,包装上写的全是外国语, 不知道是什么高端货。
赵慕嘿嘿笑得猥琐,“一箱20大盒, 一大盒12小盒,一盒12个, 我算过了一共2880个。宸哥这种肯定是一夜七次的高配,减去女生不舒服的那几天, 应该能用上两年。两年后兄弟我再给你送一箱。”
虽然赵大爷说得还算含蓄,但同学们情窦已开, 且土豪一班见多识广,大家顿时明白过来, 哄堂大笑。
只有卫星一头雾水,全然不知同学们在笑些什么,还向前走了一步试图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引得大家发笑。
赵慕见此,拿了一盒递过去,一脸正经道,“嫂子,你拆开慢慢研究。”
卫星不知其意,接了真的要拆。
下面又是一阵爆笑。
陆一宸忙夺下,扔回箱子里,“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碰。”
赵慕贼兮兮地笑,“嫂子不碰,还有谁能碰?”说着将箱子抱起来,一股脑儿塞过去,“宸哥,你们慢慢用。完了小弟还可以再送。”
陆一宸黑着脸没接。
卫星觉得人家送礼物你还这么嫌弃十分不妥,十分不利于跟班级同学搞好关系,于是伸手替他接了,道着谢,“不用送了,这么一箱子应该够他用的。”
陆一宸默默扶上额头,遮脸。
全班同学笑得直捶桌子。
卫星则抱着一箱durex莫名其妙,望着他窘迫转向外的背影,喊道,“陆一宸,你怎么不拿着呀,我给你放哪儿?”
“……”
宁采薇笑得弯下腰,捂着肚子直叫疼。
季茵茵将那满满一箱子接过来,又塞回给赵慕,向卫星道,“他们一个寝室,让赵慕带回去。”
卫星仍是莫名其妙着,轻轻地问,“茵茵,那里面是什么?为什么大家一直在笑?”
季茵茵咳了咳,“回头你问陆一宸。”
“……”
感觉不像什么好东西。
刚才只吃了些蛋糕和点心,大家尚未用正经的午饭。
白璐打电话叫了几桌酒菜,吩咐对方尽快送过来。
酒店那边立刻给了回应,不多时,酒菜在餐厅中一顺儿摆开,是上次在怀特国际酒店的相似菜式。
赵慕仔细瞧了两眼,不由叹,“白公主,你叫怀特酒店的饭菜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有高v卡,能打八折。”
帮忙一起摆饭菜的中年管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赵慕炸毛了,“你不信?”
管家不说话,只将账单推到他面前。
赵慕低头一瞧,上面敲着两个大字——免单。
怀特国际酒店的英文原名好像是white hotels and resorts。
white意译成中文好像是白。
那么……
这家酒店是白家的产业?
想到上次在酒店里花得流水一样的钱,以及为订包厢和房间与对方三番商量费的许多口舌,赵慕突然有种跟白大小姐撕的冲动。
饭后,同学们在经白璐允许之后,散往楼房的内外,体验一把庄园级别墅的顶级配置,有的跑去巨大的泳池游泳,有的到茶室里装逼,有的参观私人收藏室,有的去打台球,还有一些人结伴去家庭影院看电影……
唯有卫星和陆一宸是例外,一个辛勤地帮忙收拾大厅中的一片狼藉,以及给同学们端茶送水,一个靠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陆一宸不间断的抽烟,其中意味只有卫星能懂。
她将手里的一应活计放下,洗了手,走向阳台。
这处阳台颇高,能将远近景色尽收眼底。
此时正是午后,日头徐徐西落,金灿灿的阳光收敛,边缘晕出一圈橙红。左边是绕着烟云的高树,右边是茂密葱葱的竹林。前方有一潭被草木三面环绕着的湖水。阳光投射其中,映出满目粼粼。
陆一宸看着这等美景,一根接一根地抽。
旁边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半边烟头。
卫星犹豫着停在门旁,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微微发怔。
浓烈的烟草味飘过来。
她被呛得轻轻咳嗽了一下。
陆一宸有所觉察,抽烟的动作顿了一顿,但终究没有回头看她,也没有掐灭烟,挺着笔直的脊背眼望前方,一根一根抽得很凶。
卫星有些担心,掩着口鼻走过去,探头望他。待见到他的状态时,不由吓了一跳。
他面颊苍白,满头是汗,额角青筋轻轻跳动,目光颤抖得厉害,正是毒瘾将发作的前兆。
卫星挨过去,小心翼翼道,“陆一宸,要不我们先回去?”
他几乎将烟草咬碎在齿间,好一会儿方抑着声音道,“撑得……住。你出去,对……身体不好。”
卫星没有出去,反而慢慢又走近了,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陆一宸,我给你唱首歌吧。小时候听别人唱过几次,可能有些跑调,你别嫌弃。”
他拿烟的手捏得更紧了,“小星……”
卫星按着阳台上的围栏,忍着呛嗓子的烟味,已开始轻轻地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桠
又香又白人人夸
让我来将你摘下
送给别人家
茉莉花~呀~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满园花香香也香不过她
我有心摘一朵戴
又怕旁人笑话
我有心摘一朵戴
又怕来年不发芽
……”
她的声音很软很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此刻轻声低哼,愈发温软轻柔,像夕阳下的和风,像泻入心田的暖流,
陆一宸目光的颤抖幅度慢慢地小了,面颊紧绷的肌肉也一点点松缓下来。
宁采薇等人在别墅里转了大半圈,新奇地看看这,摸摸那,正和季茵茵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边赞叹着一边交流心得。
经过大阳台时,隐约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两人又悄悄地退回去,悄悄地挤到落地窗后,悄悄地听卫星在阳台上为陆一宸唱歌,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其他女同学见她们鬼鬼祟祟,于是也跟着过来围观,先是好奇,接着惊讶,最后跟着一起捂嘴笑。
落地窗后围了好几层的女生,侧着耳朵好像在偷听什么。
男生们远远见到,心觉奇怪,于是也跑了过来,注意到外面单独“幽会”的那两位,没能忍住,不由哈哈笑出声。
卫星听到后面的笑声,知有人注意到了,羞得耳朵尖都红起来,不敢再唱下去,也不好意思向后扭头。
有她陪在身边,听着她的轻声哼唱,一颗如火般煎熬的心慢慢平静下来,那阵几欲涌出的欲望消退了。
陆一宸深深吐出一口烟,将烟头掐灭扔在快要满溢的烟灰缸内,抬手拭净额头汗水,“小星,我们回去吧。”
见他们要转身,围在玻璃窗后的同学们怕被抓包,忙哄笑散开。仅有几个相熟的等着揶揄他们,“哎哟,这可是班级集体活动,你们两个倒过起了二人世界。”
“小星,今天我和陆一宸过生日,你只唱给他听不好吧。”
“嫂子,你这样就太偏心了,我们抗议。”
“再来一遍,小星星再唱一遍。”
……
卫星羞得不敢抬头,抿紧唇,直往陆一宸身后躲。
陆一宸护着她,“好了,柿子别老捡软的捏,有什么要求冲我提。”
“那好啊,小星星不唱了,你来给大家唱一首。”
“唱歌就算了吧,我不太熟练。”
“看吧看吧,你这柿子我们根本捏不动。”
“我可以给大家弹一首钢琴曲。”
“我靠,宸哥你连钢琴也会弹?兄弟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打架在行,呃,学习可能也在行……宸哥,我觉得有必要对你进行一次摸底大调查。”
“呵呵,滚!”
陆大佬将亲自上阵演出,要弹奏一首钢琴奏鸣曲。别墅内外的同学们得知此事,匆匆从各个场地赶回,聚到大厅围观。
弹钢琴与学跆拳道不同。
跆拳道注重的是动作和力量,要求动作快,力量大,击打准确,除了强健的体魄外,需要的是极为冷静与理智的头脑,是内敛向,心要刚硬。
钢琴除了严格的动作控制外,还需要直率而充沛的情感表露,是外放向,心要柔软。
这两个项目在某种程度上说,是背道而驰的。
陆大佬在跆拳道方面有相当不错的造诣时,竟然还能弹得一手优美的钢琴曲。
高二一班的同学们也是目瞪狗呆了。
不过,同学们马上就清楚了其中缘故。
因为陆一宸坐到钢琴面前的一刹那,整个人变得柔和了,眼尾挑起一抹温情,就像冷硬的冰川融化成溶溶的水,是与往日全然不同的形象,如同一个顶天立地的冷硬男人眨眼间变成了文艺青年。
一众男生内心一群神兽奔腾过,卧槽槽,这么温油的男生一定不是那个有张阎王脸的陆老大。
陆一宸眼里含着柔柔的笑,连说话声都变得轻而温润,“这支曲子本来是只弹给一个人的,既然大家有兴趣,那就一起听吧。”
同学们中间起了哄笑声。
这支曲子是弹给谁的不言而喻。
赵慕等人不由分说地将卫星推上台,哈哈地笑,“嫂子,宸哥这是向你表白呢,你可得认真听着。”
卫星又羞又窘,局促地站在他身边。
陆一宸没有看她,指尖按上黑白键的一瞬间,神情变得无比专注,仿佛身心全在钢琴内,在琴音里。
稍向前倾身,十指依次按下。
如风轻盈如水温柔的钢琴曲潺潺而出。
他的唇畔轻扬着,眼神很深邃很温柔,像夜空一般几乎能将人吸引进去,一向冷硬的轮廓变得柔和而迷人,犹如镀了层宁静的光。
全然不一样的陆一宸。
卫星的目光移不开,呼吸有点紧。
陆一宸弹的是一首高难度的世界抒情名曲,很多人弹,却很少有人能弹得好。它需要极为精准的分寸,极为严密的指法控制,极为柔和的感情,来演绎极为均匀的音流和透明清澈的音质,从而达到一种极为典雅的意趣。
他弹得很好,几乎找不到瑕疵。卫星跟着何修远学过一两次钢琴,知道控制一种均匀中有起伏的音流,同时用音流勾勒出连绵的画面有多么不容易。
这种程度,就连何修远也做不到的。
曲子很美,台下的同学们全都怔住了,听得入迷。
但卫星很难全身心沉浸其中,因为陆一宸的弹琴指法很是奇怪,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他弹琴的动作在变化,一会儿用指腹,一会儿用指尖。
卫星不由盯着他的手看,跟着节奏,默打着拍子:
滴滴
滴嗒滴滴
嗒嗒嗒
滴滴滴嗒
滴
嗒滴嗒嗒
嗒嗒嗒
滴滴嗒
……
循环往复,像是故意做给她看的一般。
真是奇怪。
☆、小村庄
白家豪宅中, 陆一宸以一支高难度的钢琴奏鸣曲赢得全班同学经久不散的掌声。以前高二一班的同学是慑于他那双快狠准的拳头, 现在则是心服口服。
自从转入六中以来,陆一宸给大家的印象在不断刷新, 就像洋葱一样, 剥了一层还有一层,让人摸不清他的底细。
他到底是谁?
陆一宸,还是陆宸天?
曾经是怎样的一个人?
阳光开朗的, 明媚温和的,还是严肃冷硬的?
又经历过哪些起伏的往事?
一个天才却甘愿跌在尘埃中任人践踏, 一个能做好学生的他如今却是全校有名的坏学生,上课从来不听, 试卷从来不做,经常旷课,抽烟又打架。
他还有一位莫须有的漂亮女朋友。
关心她, 照顾她,却从来不表白, 不送多值钱的礼物,不与她走得过近, 表现得仅像关系不错的男女同学。
她在前方光彩夺目,他则在背后远远地注视着她。
陆大公子这是一心当备胎的节奏?
真是个奇怪的人。
关于陆一宸, 高二一班私下里议论许久,却终究没议论出什么结果。
毕竟b市与c市距得颇远, 陆一宸在b市时究竟是何等模样,c市的同学难以打听清楚。而且b市只有陆宸天, 并没有陆一宸。
大家一度对他是否真的来自b市也持怀疑态度。
从白家回校之后,陆大佬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单手插兜,冷心冷面,沉默少言,虽然与卫星和好了,但也不见跟她多么亲近,只路上遇见偶尔打声招呼,吃饭时两人仍是分坐两处,各自吃各自的。。
大佬的心思我们不懂。
转眼间又过了一个月,月考之后,照常是放两天的假。
同学们纷纷收拾东西回家。
六中校门外又堵了一长溜儿的汽车,家长们正耐着性子等孩子出来。
为了省来回的路费,卫星已有两个多月没有回家了。
她有点想家。她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对家有着异常的依赖感,虽然家里没有爸爸和妈妈,虽然舅妈瞥她的眼神满是嫌弃,虽然表弟表姐都不跟她亲近,她还是想回去一趟,见见他们。
然而囊中羞涩却是现实,她躺在被窝里,把所有的钱掏出来数了一遍,还差十块。
十块钱,白璐掉了都不愿弯腰捡起的数目。
一班的学生个个是壕二代,她当然可以向同学借。
可是她要如何还呢?
她这个月很穷,下个月仍旧很穷,根本没有余钱能腾出来。
如果不能还给人家,她怎么能开口借呢?
算了,这趟就不回去了,在学校里再多做几页习题吧。
卫星最后还是回了家。
因为放假的前一天,陆一宸找她计算代做物理作业的钱。那次出校医室时,她虽然坐地起价喊了一页五块,但不过是玩笑之语,她一直是在免费帮他做。
陆一宸说,“一页五块太贵了,市场价一页三块,因为你是批量帮我做,所以要用优惠价——一页两块。”
这段时间,她一共帮他做了一百九十七的作业,计三百九十四块钱。
陆一宸付给她四百块钱,然后单手插兜等她找零。
宁采薇在一旁气得吐血,“陆同学,能不能大方点?你这种有钱人竟然跟一颗穷星星杀价,还等着找六块零钱,要不要脸?”
陆一宸敲了敲桌沿催道,“不要脸,只要找零。”
卫星本来不好意思收他的钱,毕竟她一直把帮他写作业当成义务,没想过跟他算工价。不过眼下见他这般计较,也懒得跟他仁义,接了四张百元钞,然后数了六枚硬币递给他。
陆一宸放入兜中,这才走了。
陆大佬简直葛朗台。
卫星学着舅妈之前的“手艺”,将自己打扮得灰头土脸,跟小叫花子似的,换上一件极旧的衣服,背了破书包,这才出校门挤回家的大巴车。
她出来时,陆一宸恰在门口,见她这副模样,那张冰块脸一时没绷住,不由笑出声。
卫星瞪了他一眼。
学校距大巴车站有点远,需要过好几条街。
陆一宸跟着她一块走过去。
卫星试图拒绝他的好意,“陆一宸,你别过去了,路挺远的,待会儿你还要再走回来。”
他慢悠悠道,“谁说我要走回来?”
“那你怎么回来?”
陆一宸指了指跟过来的灰黑色轿车,“我有专车,干嘛要走?”
“……”
富人不可恨,可恨的是他还在穷逼面前□□裸地炫富。
日!
陆一宸送她坐上大巴,站在刺眼的大太阳下,一直等到大巴开动。他向窗户边的她招了招手,“小星,路上小心。”
车子开向前,他们距得越来越远。
脸贴着开出一条缝的玻璃窗,卫星向后张望,见他犹站在那里,注视着大巴车驶离的方向,像炙热阳光下的一具雕像。
这一刻,卫星鼻子骤酸,突然有点想哭。
她家距c市颇远,又在偏僻的地方,公共大巴不到。所以她现在乘坐的是私人开的大巴车,费用比公共的要贵上一些。
下了这辆车,还需要再沿着崎岖的路走上四五公里,才能到家。
她早上出发,待隐约望见村子时,已经下午了。
走在家乡的土地上,心情不由雀跃起来,她有了小时候的调皮样子,蹦蹦跳跳地走了几步,还顺手摘下两朵红盈盈的牵牛花夹在书包的侧兜上。
乡间的空气比城里的要清新,草木香混着将熟麦子的味道,有一种别样的芬芳。
卫星轻轻地哼起唯一会唱的那首小曲: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桠
又香又白人人夸
让我来将你摘下
送给别人家
茉莉花~呀~茉莉花
……
因为思家心切,一路走下来倒也没觉得太累,只在途中歇了两次。
不过正值炎炎夏日,头顶的阳光有点烈,将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晒成了红里透白。
卫星擦一把额头的汗,舔了舔发干的唇,很是渴了。
目测了一下路程,大约还有一公里。
她正在为自己打气时,背后传来一阵“哐当哐当”的声音,是车轮轧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颠出的响动。
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开着一辆三轮车赶了上来,扬起一路的尘土。
卫星回头望见来人,忙摇着手招呼,“李叔叔好。”
中年男人猛刹车,在她跟前停下,擦了一下被尘土迷了大半的眼睛,笑呵呵道,“哎呀,是大学生回来了。”卫星虽然还在读高中,但村里人都知道她成绩好,早晚能考上大学,便提前用了这种亲切又有些奉承的称呼。
她纠正过几次,奈何村里人仍旧这么叫,卫星只得随他们。就像六中的学生老叫她嫂子,她纠正不过来,也只好作罢。
卫星抿唇,冲他羞涩地笑了一下。
中年男人拍了拍后面的车架子,“小星,来坐上车,我载你回去。”
卫星道了谢,将书包先放到车厢里,又踩着车蹬爬上去,坐在了后面的座位上。
中年男人重新启动车子,一边“哐当哐当”地往回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问她话,“在市里的高中读书怎么样,有没有压力?听说市高中的尖子生多,读书一个比一个有天分。”
卫星扶着来回摇动的车架子,弯着眼睛笑了一笑,“还好啦,不算太有压力。市高中的尖子生是比我们这里的多一些,但也不是多了不起。”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那是,还是我们小星最有天分,次次都能考全市第一。”
尘土飞扬中,卫星跟着一阵笑。
虽然是日头大盛的时间,但田间路头已有零星的人。他们用手拨着金黄的麦子,盘算着接下来的收割计划。
一个村里,全都认识。
中年男人哐当哐当地开着车,一路打招呼而过。
卫星的家在村东边,中年男人家在村西边,所以他在村口停了车。卫星抱着书包爬下来,又一次道了谢。
中年男人指了指坑坑洼洼的一路,笑着道,“小星,你要是真想谢我,就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把我们村里的路修一修,颠死个人了。”
卫星不敢轻易应,抿嘴又是一阵笑。
中年男人开着车哐当哐当地向西,卫星背上书包向东。
夏日,天热。
家家都开着门通风。
门外,坐着许多闲唠嗑的村里女人,一边用扇子赶着蚊蝇,一边时不时扇两下风。有嘴快的人说一段外庄上的趣事,引得周围人一阵笑。
因为卫星从小就成绩好,又长得极漂亮,所以村里无论男女大都认得她。见她走过来,她们纷纷笑着打趣,“大学生回来了。你舅舅又要到小卖部买鸡蛋了,煮好偷塞给你。”
从上高中住校起,每一次回家,舅舅都会在她临离家的那个早晨偷偷塞给她一包煮好的鸡蛋。一次两次尚能瞒得过去,次数多了便不免被邻居们瞧见,成了村里人取乐子的谈资。
卫星也不好说什么,摸着脑袋笑了笑,从路中间走过去。
她的出现引出了女人们的新话题。
压低了的议论声挨着她的背嗡嗡传来,让人堵耳朵都堵不及。
“这小妮子跟她死去的妈长得真是越来越像了,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听说城里的那位何先生上次来我们村资助,一眼就看中了她,要她到城里读书,不仅不收钱还每月给一千块。前不久,又给了他们家几万块。啧啧,卫亮可把这外甥女养对了,就是一棵摇钱树。”
“想当年卫亮他媳妇还哭闹着不让养,前几天得了钱,出门时又夸‘我家小星可有本事,门门考第一,何先生很看重她,发了几万块的奖金呢。’这真是猪油蒙了心,也不想一想哪个学校考试有这么多的奖金,不知道这小妮子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模样长得好,还真羡慕不来。想一想她妈妈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出去打工半年不到就被大官家的儿子看上了。当时是坐着军绿色的越野汽车穿着绸缎裙子回来的,可风光了呢。”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人扔了,揣着一个多月的肚子回家,听说天天哭,哭得眼睛都快瞎了,生生作践死了自己。”
“这丫头可比她不长命的妈有本事。你瞧瞧那眉眼,带着电跟狐媚子一样,又很会读书,勾搭城里的公子哥儿还不是顺手就来?”
“呸,当人家城里的有钱人真稀罕她?不过是像对她妈妈一样,玩过就扔了。”
……
卫星擦一把湿了的眼睛,背着书包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她不想逃,也懒得逃。
这种流言蜚语自她懂事起就听了不下千遍,早就麻木了。
☆、一场风波
卫星还没走到家门口, 旁边邻居正踩着梯子搭棚, 从高处一眼望见,向里面的院子喊道, “卫亮, 你家小星从学校里回来了。”
院子里,卫亮擦一把沾着肥皂沫的手,顾不得解围裙, 迎了出去,“小星……”
看见舅舅的那一刻, 卫星忍了许久的泪“哗”地涌出来,跑快两步, 扑到他的怀里哭了,“舅舅——”
这个世界上,舅舅是她最亲的人, 也是最肯疼她的人。
卫家人丁萧条,传到卫亮这一代, 就只他和妹妹卫宁两人。父母去世早,他这个当哥哥的一手把妹妹带大, 当兄长又当爹妈。
谁料刚带大妹妹,妹妹便出了事, 扔给他一个襁褓中的婴孩撒手去了。卫亮只得再拉扯卫星长大。
卫家基因好,男的帅气女的漂亮。
卫亮当年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大帅哥, 也是依着这幅好相貌才娶到媳妇。
不然以卫家穷困潦倒家徒四壁的境况怎么可能有姑娘愿意嫁过来?
因为家里太穷,娶亲时连一样彩礼都没抬, 反而让人家姑娘陪了不少嫁妆,卫亮对媳妇心中有愧,所以处处让着她,不多计较一些事情,对卫星好也藏在私下里,尽量不让媳妇看见。
何钧来卫家那天,卫亮在地里干活,所以送卫星到六中读书一事,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虽然卫亮舍不得,怕卫星到外面受欺负,但媳妇已经答应了人家,而且到市里读书的确比在乡下读有前途,长吁短叹一整晚便也允了这事。
家里穷得叮当响,他买不起车票送卫星,只能让她一个女孩儿自己去市里报道,心中着实挂念,不知可否一路平安。
不久后收到卫星的一封信,说她已经到了六中,一切都好。
卫亮这才将悬着的心落入肚中,回了一封信说“小星好好读书不要想家,舅舅等农闲了就去看你”。
卫星回来了,他有点出乎意料。
毕竟她拿的钱只够生活费,不够回家的路费。
卫亮等她哭得泪收了,将外甥女引到旁边,压着声音质问,“小星,你从哪里来的钱?”
她嗫嗫嚅嚅说不出来。
卫亮瞪起眼,严厉道,“坦白说,不然家法伺候。”
她只得将帮同学写作业赚到回家路费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卫亮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写作业得来的。”他又教训道,“代人写作业不好,以后别再这样了。”
卫星忙点头应下。
卫亮正要转回家中,突然想起一事,又道,“上次何先生给的五万块真是期中考试奖金?”
卫星早知道舅舅会问到这个,有心理准备,所以倒没表现出异常,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