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陆疏木醒了,你告诉他,我有事情出门工作了。”
佣人还没回答,男童安静干净的嗓音响起:“我现在就醒了。”
陆衍一怔,转眸去看,他黑眸平静,倒影出了陆疏木的身影,陆疏木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外面还懂得给自己裹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他的脚上匆匆忙忙地穿着球鞋,鞋带都还没系好。
陆衍皱眉:“你怎么这时候起来?”
陆疏木抿着唇,静静地看着陆衍,明明眼睛里有血丝,很困了,却很固执:“我知道你要去哪里,我要跟你去。”
陆衍唇线抿直,眸色幽深,他盯着陆疏木看了一会,收回了视线,淡淡地道:“我等你,你先上楼,穿好衣服。”
陆疏木黑眸里闪过了一丝欣喜,他很快就换好了衣服,爬上了陆衍的车后座,父子俩没有交流,没有对话,没有眼神的对视。
陆疏木很会照顾自己,他一开始很精神,过了一会,毕竟还是孩子,犯困了,他就拽过了一旁的小毛毯,给自己严严实实地盖上了,然后才闭上眼睛睡觉。
陆衍从前面的后视镜里瞥到,眼角荡漾起了一丝丝笑意。
陆疏木还真是个省心省力的孩子。
开了两个多小时的夜车,陆衍才到了利兹,他点开信息,下午有个保镖一直跟着校车,追踪到了言喻和小星星现在的住址。
他将住址输入到手机地图中,跟着导航继续开。
终于到了那座郊区的房子那,房子不大也不小,有个小院子,种满了花花草草,从花草的繁盛,可以看出来主人的用心和温暖。
陆衍看陆疏木正在睡觉,就没叫醒他。陆衍自己下车,站在了栅栏门口,看着门口的小木牌,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星星的家。
有中文版,也有英文版。
一看就是出自小星星的手。
陆衍很浅地弯了下唇角的弧度。
他仰头,看着二楼,有一个窗口隐隐约约透出了点些微的灯光,暖黄色,暗淡的,这是小星星的房间。
她从小就害怕黑,所以睡觉的时候习惯给她开着小夜灯,省得她半夜醒来害怕。
陆衍回到了车里,将陆疏木平放在了后车座上,盖好了被子。
两个孩子还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性格,小星星活泼开朗,陆疏木却比较沉闷,也很听话让人省心,他很早就习惯一个人睡觉,不需要别人的陪伴,也不需要小夜灯这种东西。
陆衍没有什么困意,他就靠在了车座里,看着天光慢慢地泛起了白色,夜色和亮光交接处,泛起了沧澜的斑驳。
陆衍看了下时间,六点了。
按照言喻工作的时间,她差不多要起床了,陆衍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串数字,言喻的电话号码是他从言喻律所拿到的,电话打通了,但是没人接。
车后座的陆疏木也醒来了,他揉着眼睛,坐直了身体。
陆衍道:“我先下去,外面有点冷,等房门开了,我再带你下车进去。”
陆疏木点点头。
陆衍下了车,还在给言喻打电话,电话那头忽然接通了,有人接了起来。
陆衍攥紧了手机,就听到带着困意的小奶音传了过来:“你是谁?你找妈妈吗?”
陆衍喉结无声地滚动,他听出了是小星星的声音,心脏无形间被扯了下,他嗓音沙哑:“小星星,妈妈呢?”
小星星困困的:“妈妈不舒服,我要起床上学了,叔叔,你下次再给妈妈打电话吧,再见。”
那一声陌生的“叔叔”再次戳中了陆衍的心脏,他绷紧了下颔线条。
他还没问妈妈怎么不舒服了,那头的小星星已经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陆衍看到了阳台上出现了一个穿着圆滚滚的宽大羽绒服的小女孩,因为阳台上有繁花遮挡,所以陆衍看不清她在做什么,只知道她在走来走去。
陆衍站定在阳台下,仰头朝着二楼看去。
他抿着唇,叫道:“小星星。”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沙哑,带了点磁性,他叫了两次小星星的名字,小星星就听到了。
陆衍看到小星星的身影不动了,过了一会,她的头探在花比较少的那一处阳台上。
她人不够高,踮着脚尖,吃力地往楼下看去。
陆衍干脆顺着她走的方向,站在了她的正下方,他抬起头,下颔的线条流畅分明,黑瞳幽深,说道:“小星星,是我。”
小星星只露出了半张脸,她看清楚了是陆衍,那天救了妈妈的那个叔叔。
她“啊”了一声,高兴地叫道:“叔叔,是你啊,你怎么来我家了!”
陆衍笑意浮上眉眼。
阳台上的小星星扒拉着双手,陆衍这才看清,她手上拿着的是小小的洒水壶,她把洒水壶放在了阳台上,因为兴奋,不停地在阳台上跳着。
陆衍转身,对着车里的陆疏木招招手:“过来。”
陆疏木打开车门下车,却不知道为什么站定住了,眸光冷静地看着陆衍,准确来说,是看着陆衍身后的方向。
那里有个洒水壶因为小星星的兴奋,一不小心就被她推倒,从二楼阳台直直地落下,壶盖已经掀翻了,壶里冰冷的水流直接地往陆衍的头上泼了过去。
陆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冷水倾覆了上去,冷意钻入了骨髓里,他眉目不动,凉意从后背升起,密密麻麻。
头发湿漉漉地耷在了额头上,遮住了他凌厉漆黑的双眸。
男人身影高大,西装笔挺,即便过了一晚,也没有半分的颓靡,在熹微的晨光里反倒显得衿贵优雅,风采斐然。
不过,这都是在被冷水泼上之前。
冷水一泼下去,哪里还有什么风度翩翩。
幸好的是,洒水壶没有砸中他的脑袋,而是落在了地上,不停地滚动着。
陆疏木静静地看着爸爸,即便看到陆衍被冷水泼成了这样,他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动,唯一有所变化的或许只有眼眸里些微的深意,他安静地走了进来。
小星星没想到自己会泼在那个叔叔身上,她下意识地咬紧了下唇。
客厅里,保姆阿姨听到了有东西砸落的声音,她走了出来,问小星星:“宝宝,怎么了?什么东西掉了。”
小星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保姆阿姨,小手指了指阳台:“洒水壶……掉了……还砸到了一个叔叔。”
“叔叔?”阿姨一愣。
小星星已经迈开了小短腿,快速地往楼下跑去,她打开了门。
陆衍身上的西装差不多都湿透了,湿漉漉的黑发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他抿着唇,淡然地看着小星星。
☆、075
小星星眨巴着大眼睛,如墨似珠的眼眸里浮上了浓郁的歉意,她迈开小短腿,跑到了陆衍的身边,要去牵陆衍的手。
陆衍却下意识地躲开了。
小星星垂眸看了眼他的手,抿了抿唇,有些无措,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陆衍黑眸凝着,薄唇抿成了直线,因为刚刚冷水泼了下来,他的手上沾上了冰冷的水滴,在春日的早晨,显得冰冷,他担心会冷到小星星,所以才不直接和她握手。
陆衍的手在自己衣服上干燥的部位擦了擦,等擦得差不多干了,他的大掌一伸,握住了小星星的手。
但握住的那一瞬间,他的眉头还是轻轻地皱了皱,折痕深深。
因为他手上的温度还是比小星星的温度低了许多,他握住小星星的手的时候,感觉到小星星的轻轻颤抖。
小星星很不好意思,有些垂头丧气,她软着嗓音:“叔叔,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碰倒那个洒水壶的,我也不是故意泼水在你的身上的,叔叔,你可以原谅我吗?”
陆衍抿着唇线,没有什么弧度,但是他眉目里并没有多少剩余的寒气,他垂着眼眸,什么也没说,牵着小星星走了进去。
陆疏木一个人落在了身后,他抿着小嘴,黑长的睫毛颤了颤,也跟着走了进去。
保姆阿姨愣愣地看着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和一个五官精致的小男孩走了进来,小星星还主动牵着那个男人的手。
小星星仰头:“阿姨,能不能让我的叔叔洗澡啊?他刚刚不小心被我泼水了。”
保姆阿姨又重复了句:“叔叔?”
小星星点头:“对啊。”
保姆阿姨的视线落在了陆衍已经湿透了西装上,现在仍旧是温度较低的春天,冷水泼下去,要是生病了,可不得了。
但是她不认识这个男人,言喻又在楼上躺着,要是这个男人不是好人……
陆衍黑眸扫了阿姨一眼,仿佛猜出了阿姨的想法,他的黑眸毫无波澜,淡淡地道:“我不是坏人。”
阿姨:“……”
哪个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的。
陆疏木也睁着大眼睛开口,他五官精致,却很安静,皮肤白皙,看起来就像一个瓷娃娃一样,让人心疼。
他说:“阿姨,让我爸爸洗澡可以吗?”
保姆阿姨对着他那张脸,说不出拒绝的话,而小星星这个小丫头,已经要拉着陆衍去二楼了。
小星星天真道:“阿姨,我妈妈认识这个叔叔的,那天在河边就是这个叔叔救了妈妈!”
陆衍喉结无声地滚动,他挣脱了小星星的手,淡笑着看了她一眼,说:“小星星,你先和疏木弟弟一起上楼,我马上就上楼。”
小星星迟疑了下,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她对着陆疏木伸出了手,笑道:“走吧,弟弟。”
陆疏木黑眸冷静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伸出手,自顾自地慢条斯理地走着。
小星星往下踩了一级阶梯,她弯眼:“弟弟,你的手要给我。”她说着,不顾陆疏木的意愿,强硬地抓住了陆疏木的手,一对一地牵在了一起。
陆疏木象征性地挣扎了下,然后没动,垂眸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一会,然后抬起眼皮,跟在了小星星的身后。
小星星转过头,右手食指竖在了唇畔,她睁大了眼睛,用唇形无声道:“我妈妈在睡觉哦,我们不能吵到她。”
陆疏木的唇线下意识地抿紧了,他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太高兴,但是小星星毫无察觉,在她的世界里,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楼下,陆衍微微直起背脊,肩膀宽阔,身上的西装虽然湿透了,但仍旧可以看出手工制作得讲究,熨烫得笔直,布料柔软又挺括。
他下颔的线条微微绷起,轮廓深邃,棱角分明,漆黑的眼眸里神情平淡,声音的音节也是平淡的,他说:“我是陆星的爸爸,陆衍。”
这一句话就够了。
保姆阿姨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的神态一怔,都姓陆,转眼间她就确认了陆衍的身份。
她们在这个家工作久了,自然知道言喻离过婚。
面前这个英俊不凡的男人,应该是言喻的前夫,小星星的爸爸,那刚刚跟进来的那个小男孩呢?是……面前这个男人再婚后,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么?如果是的话,那他带着再婚的孩子来看前妻,是什么意思?
还有,如果她刚刚没听错的话,小星星叫这个男人叫叔叔……所以,她是不认得这个爸爸了吗?
真是的,就算离婚了,哪里有爸爸三年都不去探视女儿的?活该小星星忘掉了他!
保姆阿姨只敢怒不敢言,她咽了咽嗓子,拧着眉头,最终也只能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条没用过的新浴袍,拆了,递给陆衍,指了下卫生间的方向,让他进去洗澡。
然后,她很快又下楼了,言喻还不舒服呢,她得给言喻烧开水,给她熬粥,然后让她吃点退烧药。
今天另外一个阿姨休假了,所以只有一个阿姨在,就显得有些忙碌了。
陆衍洗完澡,披着浴巾,湿漉着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他路过小星星的房间时,从门缝里瞥到两个孩子正在玩积木,准确来说,应该是陆疏木在搭,小星星配合地摆出一脸“迷妹”表情,趴在了地板上,支撑着下巴,眼睛闪亮闪亮的:“哇,好厉害,好棒好棒!”
陆衍唇畔挂了似笑非笑的弧度,淡薄的很。
他没有进屋,直接转到了下一门处,站定在了主卧室门口,抿紧了薄唇,打开了卧室的门。
房间里的窗户和落地门都已经打开了,大约是为了通通风,这时候的空气已经不怎么沉闷了,房间中央的白色大床上隆起了一团,有人蜷缩在里面,将棉被裹得紧紧的。
言喻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声音,她全身都是滚烫的,眼皮沉重,脑袋疼得仿佛有人拿着针,不停地扎着她的脑髓,疼痛是密密麻麻的。
她昏昏沉沉,觉得自己仿佛是行走在沙漠的旅者,滚烫、灼热,全身无力,踩下去是柔软的,灵魂都要陷了进去,她被沙漠中的太阳烧得快失去所有的水分,干涸而死。
言喻的嘴唇已经干裂开了,有血丝隐约渗透了出来。
她拧着眉头,眼皮肿起,声音很轻:“阿姨,是你吗?还是小星星?如果是小星星的话,你听妈妈的话,妈妈现在不舒服,你先出去,不要靠近妈妈,小心被传染。”
她说完,等了一会,也没听到有人应声。
言喻翻了个身,用尽全力地睁开了眼,却对上一双幽深平静,仿佛容纳了山河百川的眼眸,那双眼眸里,有着万千思绪,无尽寒意。
是陆衍的眼睛。
言喻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眨了眨眼睛,陆衍仍旧长身玉立在她的眼前。
她脑子转动得很慢——陆衍为什么会在这儿?陆衍为什么还穿着她的同款浴袍?阿姨呢?小星星又去了哪里?
陆衍的眉峰微微一动,就大致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他嗓音低哑,语气舒缓,只说:“你生病了。”
言喻强撑着,抿着唇:“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进来的?……还有,你为什么身上穿着浴袍。”
陆衍语调淡然又平缓,他很自在:“小星星让我进来的。”
言喻脑海内的一根神经猝然疼痛了下,她琥珀色的瞳仁染上了几分寒意,她嗓音沙哑,嗓子干涩:“陆衍,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都分开三年了!你也有自己的生活了。”
言喻想从床上爬起来,手脚却发软无力,撑一下就倒下。
但是怒火却熊熊燃烧着,几乎要灼掉她的理智。
怒火的深处,是她掩藏了又掩藏的害怕,她担心小星星被陆衍带走。
陆衍黑眸冷静,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菲薄如刀片的唇抿成了冰凉的直线,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给言喻掖好了被子。
言喻却不肯让他碰,她细长的眉毛冷了下来,唇色因为发烧,有些异常的红,她的脸颊也是生气的红光:“你别碰我。陆衍,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我们三年都没有来往了,为什么不能一辈子不来往?你到底为什么现在要出现?这么平静地出现,好像当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抿紧了红唇,眼眸冷冽,眼周不知道是气红的,还是因为发烧的嫣红。
“你忘记了那些事,可是我没忘记,陆衍,我只知道我们之间,不配再同处一个空间里,你站在这儿,我都觉得恶心。”
最后一句话,言喻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
陆衍咬紧了两腮的线条,肌肉隐约起伏,他在隐忍着什么,言喻的每一个字眼都狠狠地击打在了他的心脏上。
他喉结无声地滚动,盯着言喻看了许久。
然后道:“我没忘记那些事,也忘不了,可是言喻,这些年痛苦的并不是只有你。”
“是啊。”言喻全身都是灼热又滚烫的,她气得隐隐发抖,“你痛苦,我也痛苦,分开不好吗?你和陆疏木的母亲结婚,我过我自己的生活,我带着小星星再婚,照顾着她长大不好吗?你为什么要出现?你是不是告诉了小星星,你是他爸爸的事情?”
这一串的词语中,陆衍一下捕捉到的就是“再婚”两个字,他漆黑深邃的眼眸眯了起来,一张英俊的脸孔仿佛能滴下水来。
“你想跟谁再婚?言喻,我告诉你,别做梦了。”
言喻也冷笑:“跟谁再婚,都不会跟你。”
两个人说话,都没有什么理智,都是哪里痛,哪里脆弱,就狠狠地往哪里捅,陆衍攥起拳头,还想说什么,卧室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打破了两人争执的凝滞空气。
陆衍胸口轻轻起伏了下,他仍旧垂眸望着言喻,眉骨的一半笼在了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中,让他的神色显得冷冽又难以看清。
好一会,他转过了身,漆黑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平静,波澜不惊地道:“进来。”
保姆阿姨猜不透言喻和陆衍现在的关系,但也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她笑了下,想缓和冰冷的空气:“言言,我给你烧了热水,来,给你拧毛巾降降温。”
阿姨刚弄好了毛巾,还没叠好,一双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就伸到了她的眼前,陆衍沉声道:“让我来吧,你去拿开粥上来,让她吃饭。”
言喻语气冰冷,她攥起了手指:“阿姨,赶他出去。”
阿姨犹豫了下,陆衍已经拿过了她手里的毛巾,走到了言喻的身边,弯下腰,单手就握住了言喻想要乱动的手,另一只手,直接将毛巾铺在了她的额头上。
陆衍的声音没有几分温度,命令式语气:“下去!”
阿姨心脏一紧,说:“那我先下去拿药吧。”
言喻抿紧唇,挣扎着,挣脱了手,将额头上的毛巾扔在了地上,她琥珀色的瞳仁里闪现的都是火光:“你不恶心我恶心,你对得起你的未婚妻吗?你对得起你的儿子吗?”
她说着,眼前浮现了陆疏木的那张脸,她既心软又心痛。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看到陆衍和陆疏木,只要看到他们,她就无法避免地会想起她失去的那个儿子!
陆衍这一次听了言喻的话,却没有生气,他弯腰,捡起了毛巾,冷静道:“你现在生病了,折腾了,受到伤害的都是你的身体。”
他黑眸寒光微凛,睨了言喻一眼,菲薄的唇毫无感情地动了动:“还有,如果你再继续闹,你信不信,我会立马告诉小星星,我是她爸爸,然后带走她。”
尽管他的语气再平淡,言喻的心脏还是狠狠地收缩了下,她蜷缩了下手指,那些愤怒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般,全然瘪了下去,只剩下了悲哀,是真的悲哀。
因为她知道,陆衍说的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只要陆衍想。
所以,她离开了三年,改变了什么了吗?她就算在律师行业拼出了一片天,她还是没办法跟资本对抗,她还是保不住自己的女儿,当年的那一年多的婚姻,带给她的是什么?是无穷无尽的伤害,不论是她的心,还是当年那个被引产掉的孩子。
最悲哀的是,言喻想恨陆衍,却发现,连恨他都恨不下去,因为最初选择和他结婚,是她自己选的,是她逼着他的。
她最该恨死的是她自己,所以。当年害死了那个孩子的凶手,追根到底,她自己。
言喻的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她还真的就因此倒了几天,头昏昏沉沉,意识模糊,但能感受到,陆衍一直在照顾她,从不假手他人,他给她不停地换毛巾,擦身,换衣服,喂水,喂饭。
她的所有反抗在他这里,都变成了徒劳无功。
家庭医生也来了好几次,就在卧室里吊着点滴,陆衍给言喻垫了暖宝宝在手下,让点滴不至于太凉。
言喻睁开眼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了小星星的声音:“我妈妈还在睡觉,我们小声点,弟弟,我给你看个东西……好玩吗?”
小星星又说:“叔叔,谢谢你,这次又是你救了我妈妈!”
言喻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目光所及,看到的是男人沉默的背影,他穿着春季的呢子大衣,背影高大又挺拔,几乎遮住了所有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春光。
小星星和陆疏木站在了他的身后,小星星仰着头,跟他说话。
他听到了声音,转过头,言喻看到他里面笔挺的西装和一丝不苟的西服裤,他眉目敛着,神情淡漠,看着小星星。
言喻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突然觉得会失去什么一般,开口叫了小星星。
小星星转过头,眼里闪亮亮的,惊喜道:“妈妈!你醒了!”她跑了几步,趴在了言喻的床畔,然后又不忘告诉陆衍一声:“叔叔,我妈妈醒了。”
言喻抿着唇,没有说话。
但不可否认,她在听到小星星叫陆衍“叔叔”的那一瞬间,心里是舒畅的。
言喻知道这样很自私,但她不想对现状进行任何的改变,她更无法接受陆衍一副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翻篇了一样的态度。
陆疏木没有走过来,远远地看了言喻一眼,言喻对上了陆疏木的黑眸,笑了笑,让他过来,然后才收回了视线。
小星星的脸趴在了言喻的床侧,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妈妈,今天南北干妈要来了,她刚刚打了电话,说她已经到伦敦了,现在应该快到这儿了!”
南北是下午到的,她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在寒意逼人的春天,露出了两条白皙的大长腿,穿着大大的毛衣裙,搭配及踝靴。
她和小星星抱在了一起,互相用力地么么哒了几下,然后没忍住,揉了揉小星星的脸蛋,说:“小宝贝,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干妈才几天没看到你,又觉得你是小仙女下凡了!”
小星星有些害羞,她拉着陆疏木的手,介绍道:“干妈,这是弟弟,是那个叔叔的儿子。”
她指了指陆衍。
南北顺着小星星手的方向看了过去,她看到陆衍的一瞬间,微微凝滞了眼眸,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下,眼里浮现了愣怔的神情。
然后,笑了出来,唇角大大地扬起。
“什么?叔叔?”她毫不客气地笑,眼里是浓烈的嘲讽,“小星星,你叫陆衍叫叔叔啊?”
小星星不知道干妈在说什么,南北笑,摸了摸她的头:“你叫的对。”她讥嘲地瞥了陆衍一眼,“这种男人也只配当你的叔叔了,叫得对,多叫几遍。”
南北移开视线,看着陆疏木,粉雕玉琢的模样,倒是挺像陆衍的,是陆衍跟他未婚妻的孩子吧。
不知道,如果当年言言的那个孩子,也留了下来,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陆衍英俊的脸孔淡漠,居高临下地看着南北,他脸色平静无澜,眼眸的深处,是谁也无法看懂的幽黑。
两个孩子都去玩了,南北看到陆衍正往楼上走去,她叫住了他。
南北不比言喻,她说话只会更难听:“你来这里做什么?让我想想,唔,你有未婚妻了,应该不是舍不得言喻吧?你就不怕言喻再把你当替身?我可告诉你,别以为你陆衍有多了不起,言喻多得是人喜欢,也多的是人想给小星星当爸爸。所以,如果你是准备来抢小星星的话,我就立马建议言言和秦让结婚,以此来保障小星星的抚养权。小星星现在过得很好,她不需要一个爸爸的出现,她所需要的父爱,秦让能够给她,你的突然出现,只会打乱了她的生活节奏,她现在不记得你了,你要让她怎么接受你?你又要怎么接受小星星?隔三差五地带她回去程宅,回去陆宅,然后告诉小星星,看,这就是当年把你妈妈逼得差点死掉的家庭么?”
她的每一句话都很戳心窝,平静的残忍。
她笑了笑:“言喻现在也过得很好,如果,你还念着一点点的旧情,就应该知道,你不应该来打扰她了,不要做一个卑劣的男人。”
陆衍背脊微微僵硬,他没有转过身,几秒钟的沉寂后,他开口说话,声音像是山涧的冰凉泉水:“你看错我了,我本来就是一个卑劣的男人,这三年我过得很不好,我还忘不了她,你让我怎么放手?”
他继续往二楼走去,背影挺拔,唇畔有淡薄的笑:“我知道你担心孩子们,放心,我不会拿孩子做要挟的筹码,动孩子的人是卑劣不如,而我只是卑劣。”
南北说:“就是你现在这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对言喻才是最残忍的,你不知道她当年受过多少苦,你的若无其事,只会让她觉得,她所受的苦都是她的作,都是她的错,你们根本就不适合!”
陆衍冷淡地道:“我们合适不合适,不是你说了就能算的。”
二楼的楼梯口,言喻靠着墙站,蹙了下眉头,脸上的表情很淡,仿佛陆衍和南北在议论的人不是她一般。
她想,痛苦都过去了,她不想回忆,也不想追究责任,只想要安安静静地带着小星星生活,为什么陆衍连这点平静都不肯还给她。
不大不小的房子里,多了三个人,陆衍每天遭受冷嘲热讽,也没什么大反应,照样死皮赖脸地不走。
言喻恢复健康后,开始去律所上班。
南北最近一段时间在休假,每天早上她负责送小星星去上学后,就赖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翘着腿,一边吃零嘴,一边跟陆疏木说话:“陆疏木,你说你爸怎么天天在别人家?你爸连工作也不干了?……哟哟哟,你妈也不找你们了?……你说你爸现在看起来像不像一条厚脸皮的狗啊?哟哟哟,你爸看起来好像要生气打我咯?我可不怕,他要是打我,我就派宋清然咬他!”
陆疏木几乎没理过南北,他一直在干自己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他听到南北的最后一句话,抬起头,眨了眨眼问:“宋清然是狗吗?”
南北:“……”
☆、076
言喻知道她赶不走陆衍,所以干脆就直接无视了陆衍,她把陆衍当做了一个隐形人,即便陆衍就住在了她的隔壁。
言喻觉得她的内心很平静。
她很满意现在的状态,心如止水,人的情绪很难把握,但现在她总觉得,她这样平静不在意,是不是说明她已经放下了陆衍,所以即便他就在身边,但还是激不起她的一丝一毫的情绪。
言喻也没问陆衍的未婚妻为什么不来找陆衍和陆疏木,倒是小星星和陆疏木的关系一天天变好,陆疏木少言寡语,不怎么理会小星星,但似乎也常常陪伴在小星星的身边。
小星星有来找言喻,就会带着陆疏木。
一开始,言喻只会抱着小星星,但她好几次都看到了陆疏木渴望的眼眸,黑漆漆的,仿佛被雨水浸润过,带着令人心软的温度。
一次、两次、三次之后,言喻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也抱起了陆疏木,一人坐着她的一条腿。
言喻告诉自己,大人的恩怨归大人,她再不想见到陆衍,但也跟陆衍的儿子无关,孩子是无辜的。
陆疏木似乎有些兴奋,他抿紧了唇角,抬起眼眸,看着言喻,然后,慢慢的,慢慢的,靠在了言喻的肩膀上,就好像每一次,他看到小星星那样靠着一样。
他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纤长卷翘的睫毛抖了抖。
他闻到了言喻身上的干净好闻的气息,那种让他迷恋的想要的气息,如同惊涛骇浪一样扑面而来。
言喻胸口起伏了下,迟疑了会,伸出手,温柔地拍了拍陆疏木的后背,就好像安抚着一个躁动不安的灵魂。
卧室里,很安静,能听得到几人轻轻的呼吸声,小星星也学着陆疏木,趴在了言喻的另一边肩膀上,她还调皮地将手绕过言喻的背,然后滑了下去,勾住了陆疏木的手指,微微曲起,指缝交错,她在弯着眼睛朝着陆疏木笑。
言喻轻轻地呼吸着,忽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宁静和满足感,胸口的空荡仿佛被什么给填补住了。
她垂眸,安静了一会,笑了起来。
这一刻,就当她的那个孩子,还在,就好了。
门外,南北拿着两杯牛奶,从门缝里看到言喻和两个孩子拥抱的画面,她的手一抖,牛奶洒了点出来,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指印落在了干净的玻璃杯上。
南北咽了咽嗓子,抿紧了唇,眸光有点散,她的记忆有时候模糊,有时候又清晰,很多言喻忘了的事情,她都记得。
南北想,当年的引产,言言一定很痛很痛,她看见过言喻虚弱如纸片人的模样,也看到过言喻自我折磨的样子,更看到过言喻抱着她痛哭的样子。
所以,尽管陆衍现在想粉饰太平,装大尾巴狼,装癞皮狗,南北也不希望言言和陆衍再在一起,因为就算他们在一起了,当年的那些问题,放在现在,也仍旧是问题。
更何况,现在的陆衍除了许颖夏外,还有了未婚妻和儿子,她都不知道,陆衍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让痛失过儿子的言喻,照顾他和未婚妻生下的儿子?
他们两人跨不过去槛,再来一次,也只会是再一次的伤害,遍体鳞伤,绝望分开。
就像是她和宋清然一样。
她在宋清然的身边陪伴了二十多年了,自我折磨、自我虐待了二十多年,她终于觉得很累很累,累到已经无法再走下去了。
南北靠着墙站了一会,低眸,微笑,深呼吸,敲门走了进去,她笑着逗了逗小星星,又让保姆阿姨将两个小孩都带去洗漱睡觉。
卧室里,安静了下来,南北关上门,把两杯牛奶,分了一杯给言喻。
言喻微微一笑,接了过来,她抿了几口:“北北,想找我聊天?你终于愿意敞开心扉,跟我讲最近发生的事情了?”
南北和言喻不一样,她自身就是心理医生,所以很多时候,她不想说的事情,言喻怎么诱导,她都不会说的,所以,言喻多年来,研究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她可以不知道南北在伤心什么,她只需要知道南北在伤心的事实就好了,然后安安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等待着她敞开心扉,然后做她的情绪垃圾桶。
南北这次来找她,明显就心情不太好,尽管她每天都笑得很开心。
言喻安静地看着南北,轻轻问,声音软软的:“北北,怎么了?是宋清然的事情么?”
南北忽然抱住了言喻,靠在了她的胸前。
言喻微怔,然后垂眸,抱住了她的脑袋,轻轻地摸了下她的后脑勺。
南北轻轻地说:“我怀孕了。”
言喻瞳孔瑟缩了下,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整个卧室里陷入了隐约令人窒息的死寂。
许久之后。
“言,流产是不是会很痛?”
冰冷的器械伸进身体里,搅碎着,南北只要想起,就不寒而栗。
流产痛不痛?
言喻咬住了下唇,眼角泛起了一点点凉薄的讥讽弧度,怎么会不痛?痛得她只要提起“引产”、“流产”的字眼,神经末梢就会流窜着难以言说的疼痛,骨骼分裂,肢体分离,筋脉剥开。
那些冰冷的工具,无所顾忌地弄死肚子里的生命。
被言喻很好地隐藏住的恨意,又隐约浮出了情绪表面,像是浪潮,汹涌着将要淹没她,夺去她的呼吸,冷箭扎进心窝。
南北说:“言言,怎么办,我不想告诉宋清然,我不想给他说出打胎的机会……”
言喻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抱着她。
南北的眼眸红了,眼角有晶莹的泪水滑落,她绷紧唇线:“如果他真的说出了‘打胎’两个字,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她的这句话,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也是说给言喻听的。
在她看来,言喻所受的苦,都离不开陆衍,他说不上是渣男,但也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好男人。
他看似有风度,但却无情;他有感情,但只会压抑;他会对言喻温柔,但也仅限于温柔,只有温柔,没有温情;他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第一时间的考虑对象,也绝不会是言喻。
更何况,南北现在没看到陆衍任何的真心。现在的陆衍更像是一个不甘心自己不要的玩具被人夺走的大男孩,只有占有欲,没有真心。
这个男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一副游刃有余、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是爱情不是商场,如果他理智得过头,那只能说明他没有丝毫的感情。
她不希望言喻再受到伤害。
言喻明白南北的意思,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明白陆衍的想法,她不知道他想干嘛,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大概陆衍还是自大地以为,只要他愿意放下身段,主动来找她,不计较她把他当做替身的事情,她就会傻乎乎地忘掉这么多的痛苦,转头就不顾一切地和他和好。
卧室的落地门开着,寒风吹进,言喻眼里的温度一点点散尽。
“北北,你放心吧,我不会那么傻。”
凌晨三点,陆衍还没睡着。
他侧眸看了眼已经在床上睡得安稳的陆疏木,胸口轻轻地起伏了下。
这几天,他在想,陆疏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言喻就是他的妈妈,这孩子养在程家,年纪小小就有颗七窍玲珑心,就算他已经猜到了真相,但他也绝对不会主动询问。
陆衍不太知道该怎么和陆疏木相处,也不知道要怎么把言喻是他妈妈的真相告诉他,别的小孩或许会问,妈妈为什么不要他,妈妈为什么不在他的身边。
但是陆疏木一个问题都不会问。
他只会将一切都憋在心里。
陆疏木这样的心理素质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但不管是哪一种,陆衍都没办法回答他,真相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太过残忍。
陆衍下了床,踩在了地板上,他就穿着单薄的衬衣,走了出去,停在了言喻的卧室门前。
他修长的手拧了拧门把,动不了,门是上了锁的。
他薄唇轻轻地勾了勾,言喻还真是防着他。
但是他和言喻做过夫妻,他自然知道言喻放东西的习惯,陆衍走到了客厅的立柜里,打开了柜子门,从柜子最高层的布娃娃钥匙扣里,找到了整栋房子的钥匙。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在黑暗中找到了言喻卧室的钥匙。
轻轻地插入,转开。
迎面扑来淡淡的香气,是言喻最喜欢的玫瑰香氛,有助于睡眠,卧室里没有开灯,落地窗帘紧紧地闭着,黑漆漆的一片。
陆衍慢慢地摸索着走到了言喻的床畔,他坐在了床沿,低眸,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带着灼热。
然后他掀开了言喻的被子,躺了进去,熟悉的香气钻入他的鼻息之中,她的身形正好契合他的胸怀,就好比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天生就该适合对方。
他隐隐约约地觉得,空缺了三年的心,慢慢地圆满了。
言喻正在梦里奔跑,梦里的场景一直在变换,每个场景的基调都是阴冷晦涩的,先是她一个人在婚礼上,宾客们都带着讥讽的笑容看着她,然后转眼间宾客又变成了乌鸦,浪漫的婚礼现场变成了残败的坟地,她被扔进了坟地的土坑之中,周韵和许颖夏站在坟地旁边,阴冷地对着她笑,而她们的手里捏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婴,男婴朝着她叫:“妈妈……”
言喻猛地睁开了眼睛,胸口如同被大石压着,喘不过气来,她的后背早已经是遍布的冷汗,她用力地喘息着,掌心濡湿。
她第一反应是庆幸,这只是一个梦。
但转眼间,又被悲哀笼罩着,这又不只是个梦,她动了动手,想去摸自己的肚子,但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人紧紧地拥抱着。
她微微震住,蓦然转头去看,天色隐隐有些亮,些微的光透过了窗帘,落进。男人还在睡觉,睡颜恬静,轮廓分明,是陆衍。
言喻的眼眸冷冷,她用力地挣脱了下陆衍的禁锢。
陆衍被她吵醒,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贴上了女人的巴掌。
言喻刚醒,手上的力道并不是很重,但陆衍还是有些懵然,他抿起薄唇,沉默了一会,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眸色是冷冽的。
他没有说话。
言喻冷笑:“松开我!陆衍,你今天就给我离开我家,不然我立马报警。”
陆衍漆黑的眼眸里倒影着她的寒气满满的轮廓,他胸口起伏了下,似乎在调整情绪,下一秒,言喻就被男人冷冽的气息压了下去。
陆衍狠狠地重新将她拥入怀中,那样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揉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一言不发,密密麻麻的吻铺天盖地落下。
落在她的额头上,她的唇上,她的鼻尖上,她的脖子上,像是仪式,又像是泄愤。
言喻愣怔了下,然后大力地挣扎着,她的手就在陆衍的禁锢之中。
她偏过头:“陆衍,你要是敢碰我,我就报警,告你强.奸,你现在已经涉嫌侵犯非法入侵住宅罪和强制猥亵罪了,混蛋!”
陆衍听到了她的话,冷笑了下,不紧不慢又有恃无恐地笑了下:“你去告啊,不过,你既然打算告我qiáng_jiān,那我是不是要配合地给你留下足够的证据?”
他说着,空出了一只手,解开了自己衬衣的一个扣子,慢条斯理又充满了威胁意味。
言喻睁大了眼睛,冷冷地瞪他,深呼吸,挪出了自己的一只手,要伸去床头抓剪刀。
陆衍一把攥住了她不安分的手。
两人的视线紧紧地胶着,谁也不肯退让,半晌,陆衍低下头,重新紧紧地抱着她,他埋头在她的脖颈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病态一般的执着。
他沉默了一会,嗓音沙哑,声音仿佛从喉咙里挤压了出来一般,贴在了她的耳畔,带着似有若无的哀求:“别动,让我抱一会。”
言喻面无表情,挪开了脑袋,远离了他,不让他碰触,还是那一句冷淡的话:“放开手。”
两人正在僵持,卧室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还有女孩子软软的嗓音:“妈妈,你起床了吗?”
陆衍喜怒不辨,攥紧了拳头,翻身从言喻身上下去。
吃早饭的时候,气氛有些凝滞,没什么人说话。
南北给小星星喂饭,小星星本来是可以自己吃的,但她吃饭速度慢,今天早上闹了一会,起得晚了,她要来不及赶校车了。
陆疏木握着勺子,吃饭的动作又快又安静。
他似乎想吃那个糖心蛋,但是手不够长,言喻瞥见了,帮他夹了那个蛋,放进了他的碗里。
言喻本来是打定主意要赶走陆衍和他儿子,但是她看到陆疏木黑漆漆的眼睛,又不知道为何,说不出赶他走的话,只能又将所有的话重新咽进嗓子眼。
转眼就到周末,言喻要去荷兰见荷皇航运公司的负责人,南北也想跟着去,所以小星星也会去。
南北是临时做决定的,中午的飞机,早上九点多,她随便地给自己和小星星收拾了几件衣服,塞进了行李箱里。
小星星拿着自己的帽子,跑过来:“干妈,我要带着这个帽子,你帮我装进去。”
“好。”南北应声,抬起头,要去接帽子。
却忽然看到门外站着陆疏木。
陆疏木干净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小星星,又看了看正在收拾行李的言喻,言喻很快就收好了东西,说:“北北,小星星,你们收拾好了吗?”
陆疏木就那样站着,明明面无表情,却仿佛透露出了落寞。
就好像,所有人都抛弃了他一样。
他动了动唇,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轻声道:“你们要去哪里?”
言喻怔了怔,她这几天有些忙,早上来不及吃早饭就出去,晚上孩子们都睡着了才回家,陆衍和陆疏木又很安静,她今天早上起来就只记得要去荷兰工作,收拾行李,都忘记要跟陆疏木讲一下她要出门的事情。
她抿了抿唇,转念一想,嗤笑了自己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必要说,认真说起来,陆疏木跟她的确没什么关系。
小星星听到了陆疏木的声音,转过了头,乐呵呵地回答:“我们要去荷兰,去两天就回来了。”
陆疏木的瞳眸沉了沉,他的唇线抿得越来越直,双手紧紧地握紧。
他的瞳仁对上了言喻,仿佛想要在她的眼睛里找到什么一般,好半天,他都沉默着没有说话,然后转身就下了楼。
南北也被陆疏木的表情弄得愣了半天,她看了看言喻:“你说陆衍儿子怎么回事啊?干嘛一副你偏心,负心,还抛弃了他的表情啊?”
言喻也没明白,但是看到他的表情的那一瞬,她的心尖纠结在了一起。
陆疏木下了楼,站在了陆衍的面前,他抿着唇:“我想回去了。”
陆衍正在远程处理工作,他拧了下眉头,眉间浮起情绪:“理由。”
陆疏木的指尖发紧,倔强道:“没有。”
陆衍的工作比较着急,他只抽空抬眸看了陆疏木一眼,发现陆疏木并没有想继续讲理由的念头,他也就不再问了,继续工作。
过了一会,言喻和南北从二楼拉着行李箱下来,陆衍眉间的折痕越发深,等到看清她手里提着的行李箱时,眸子沉了沉,比平时多了几分冷冽和冷漠。
他站了起来,嗓音冰凉,闻言与:“你去哪里?”
言喻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小星星则拉了拉她自己的太阳帽,笑眯眯地对陆衍炫耀道:“妈妈要带我去荷兰玩!”
“为什么不告诉我?”陆衍问言喻。
南北闻言,笑了:“言喻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当自己是谁啊?言喻是脾气好,没把你赶出去,你儿子可爱,言喻自然愿意让他留下来,那你呢?你有什么优点值得让她留下你?”
言喻的视线一直盯着陆疏木看,她看了一会,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这是出国,带着陆疏木需要负很大的责任,就算陆衍肯,陆衍的未婚妻肯么?程管家肯么?周韵肯么?
言喻不想再给自己带来麻烦了。
她扯了扯南北,让南北不要跟陆衍说了,几人走了出去,言喻坐在了驾驶座上,南北放好了行李,看了站在门口的陆衍和陆疏木一眼,忽然笑道:“他们父子俩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望妻石、望母石?”她给我小星星戴好安全带,“我们就这样离开?把家里就这么留给陆衍和陆疏木,真的好吗?”
言喻并不怎么在意,她勾唇似有若无地笑了笑:“陆衍要是想要这房子,那就给他吧,反正当初也是拿他的钱买的。”
陆疏木看着言喻的车子消失在视野里,他握紧了陆衍的手指,幽深的黑眸冷凝着一层薄薄的失望,转瞬即逝。
他说:“我们也走吧。”
陆衍薄唇的弧度浅浅:“是啊,但我们不回去,我们也去荷兰。”
他说完,垂眸去看陆疏木,他以为陆疏木会开心,可是,陆疏木的小脸上没有明显的笑意,他垂着眼睫毛,摇了摇头:“不去了,我要回家。”
陆衍下颔绷了一瞬,摸了摸陆疏木的头发。
周韵没想到,她会接到陆疏木打来的电话。
陆疏木的语气很淡,不怎么讨喜:“奶奶,晚上好。”
周韵:“哎,是疏木啊,怎么了?爸爸去哪里了?”她不太习惯跟陆疏木说话,何况她觉得陆疏木比陆衍还要难对付,可他明明就只是个孩子。
陆疏木:“爸爸在工作,奶奶,我的妈妈是不是言喻?”
“不是。”周韵先是否定了,然后没在电话中听到陆疏木的回答,她有些心虚,“疏木啊,你妈妈不是时嘉然吗?怎么突然问起言喻?”
她拧起眉头:“是不是她去找你了?她真的出现了?她还好意思出现!”
周韵越说越生气,“她找你说什么了?她说她是你的妈妈吗?疏木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你应该清楚的!她现在出现,很明显就是居心叵测,你可不能被她利用!”
在她念叨言喻坏话的时候,陆疏木一直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听着,想从周韵闲碎的话中提取有用的信息。
言喻在遇到陆衍的时候,就有预感,曾经的那些故人都要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了。
但她没想到,她会在阿姆斯特丹遇到许志刚,许颖夏的父亲。
☆、077
阿姆斯特丹是一个很漂亮的城市,河水蜿蜒,港口忙碌,从上空俯瞰,整座城市波光粼粼,折射着明亮的光泽。
小星星在飞机上就很兴奋了,下了飞机更是兴奋,她左手牵着南北的手,右手牵着言喻的手,自己在两人之间晃荡着,她一会仰头看着言喻,一会又仰头看了看南北。
她说:“妈妈,我们在荷兰几天啊?”
言喻垂眸看了看她,笑道:“就只有周末两天哦,周一你要去学校上学了哦。”
“哦。”
小星星鼓了鼓两腮,皱了皱鼻子:“好失落哦,要去上学。”
南北倒是笑了:“两天就够啦,今天你妈妈等会要去工作,就干妈陪着你玩啊。”
小星星乖乖地点头。
言喻已经订好了酒店,言喻让出租车司机把行李搬上了后车厢,司机盖上了后车盖,这辆出租车的底盘有些高,小星星爬不上去,她挣扎了下,转过身,仰头看着南北,声音软软:“干妈,抱我上去。”
南北刚想弯腰抱她,就被言喻阻止了,言喻从车后面绕了过来:“北北,你别抱她了,要小心。”
她大步地朝着小星星走去,将小星星抱上了车,一边抱,一边笑着道:“小星星,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能一直叫别人抱着了。”
小星星眨眨眼:“我还是个小宝宝。”
言喻弯着眼眸:“可是,你看看,陆疏木比你小,但是他就比你自立,他自己吃饭,自己睡觉,不需要别人讲故事,也不需要别人抱。”
言喻说完的时候,微微有些怔,她觉得自己真的有点魔怔了,这时候居然还想起了陆衍的儿子:陆疏木,她的眼前又浮现了陆疏木漆黑的瞳仁,仿佛含着忧伤,又含着无限的深意,不像是一个那么小那么小的孩子。
她垂下眼睑,呼吸绵长了一瞬间,不再去想他。
几人落座,小星星坐在了南北和言喻的中间,小星星却一直提到陆疏木:“妈妈,你说弟弟现在还在我们家吗?那个叔叔呢?……妈妈,你知道吗?弟弟很厉害的,好多东西他都会,他昨天还教我玩魔方。”
小星星说着,从她的书包里找出了魔方,炫耀一般:“干妈,你会玩魔方吗?”
南北配合道:“我不会,你会吗?”
小星星笑眯眯的:“我也不会。”
南北:“……”她还以为小星星这么骄傲的表情,是因为已经学会了,原来还是不会啊。
小星星傲娇道:“可是疏木弟弟会哦。”
南北很捧场,鼓起了掌:“好厉害!”
小星星说完,就低着头,白白的小手指拧着魔方玩来玩去,南北冲着言喻眨眨眼,轻轻地用口型道:“完了,小星星已经被陆疏木收买了。”
言喻弯唇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却有些疏淡,未到眼底。
不管怎样,小星星和陆疏木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关系,或许有血缘关系,两个孩子才会这样亲近。但她心里却像是梗着什么一般,让她难受,让她下意识地不愿意小星星和陆疏木太过亲近。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地往后倒退着,让人眼花缭乱,大桥下的河水波光粼粼,仿佛流动的鎏金。
小星星玩了一会魔方后,解了半天,也没有解开。
她也不泄气,反倒笑眯眯的,笑容又甜又天真:“弟弟真的很聪明耶!”
“是。”言喻摸了摸小星星的头发。
小星星又问:“妈妈,我的名字有没有什么含义?”
南北闻言,笑了:“你叫陆星,陆是你的姓,星是你的名,你妈妈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像星星一样闪亮。”
“是眼睛像星星吗?”小星星幽黑的眼眸弯弯,有几分俏皮。
言喻笑着和南北的眼神对上,南北故意捏了捏小星星的鼻子:“真自恋啊,其实干妈觉得你是颗流星,百年难得一遇。”
小星星乐呵呵:“弟弟的名字还是来自古诗的。”
小星星认识的中文太少了,她会写的字大概只有特别简单的字和她自己的名字了,她想了下,从书包里找出了一张纸。
言喻认真一看,发现纸上写了一首古诗。
但这张纸,应该是从某一本古诗书上撕下来的。
她拧了下眉头,耐心地问:“小星星,你为什么要撕书?”
小星星眨巴着眼睛,湿漉漉的眼眸看着言喻,小小声地说:“不是我撕的,是弟弟撕的。”
“弟弟?为什么?”言喻想不出来陆疏木撕书的理由。
小星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因为我说我不会写他的名字,也记不住那句诗,弟弟就说要把古诗书送给我,然后我又说……我找不到那一夜。”
她停顿了下,“然后弟弟就把那一页撕下来给我了,他说这样我就不会找不到了!”
南北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疏木这孩子挺有意思的,也挺有魄力,说撕书就撕书。”
她又嘲笑小星星:“看吧,你这个小学渣,有没有感受到被学霸鄙夷的痛苦?”
小星星摇摇头,南北凑了过去:“给干妈看看古诗。”
小星星把纸张认认真真地铺在了自己的双腿上。
南北看着她手指着的地方,慢慢地念了出来:“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云……”她读的时候,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小星星:“弟弟的古诗中有流星耶,是我的名字。”
言喻的瞳眸瑟缩了下,她抿起唇角,也垂着眼睑,盯着那一行字。
她想,或许陆衍取名字,是随便取的吧,估计他给陆疏木取名字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起过小星星。
最好是这样。
她的唇线越发笔直,如果陆衍是有意把两个孩子的名字凑在了一句诗里,那也太恶心了。
或许对于他来说,并不恶心,反倒像是集邮一般。
有儿有女,不管是哪个女人生的,都是他的孩子。
但对于言喻来说……言喻胸口像是积压了沉重的石头一般,有些难以呼吸。
小孩子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不过小星星突然发现:“我跟弟弟都姓陆诶。”
她就说了这一句话,浓密卷翘的睫毛动了动,她抿了抿唇角,她好久没想到她的爸爸了,那她爸爸也姓陆啊……不知道陆叔叔认识不认识她的爸爸……
很快就到达了酒店。
这一次,小星星自己乖乖地准备自己跳下车,言喻其实只是教育了下她,希望她能摆正态度,但这么高的底盘,她也怕小星星摔倒了。
所以,她把小星星抱了下来。
小星星好奇地问:“妈妈,为什么不让干妈抱我?”
言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看向了南北。
南北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拉着小星星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因为干妈肚子里有小宝贝了啊。”
小星星眼睛一亮,接下来变得更乖巧了,只不过,唯一有点不好的就是,不论南北做什么事情,小星星都有点担忧,就怕南北碰到了肚子。
英国。
陆疏木坐在了自己的小床上,他微微垂着眼眸,乍眼看去,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得出水来。
他的耳畔还回响着周韵说的话。
他知道奶奶不喜欢他,但奶奶喜欢爸爸,所以他推测,奶奶不喜欢他的亲生妈妈,他只是试探着问,言喻是不是他的妈妈,没想到,言阿姨真的他妈妈。
但是他的心里却没有多少开心。
因为他之前就从他爸爸的态度猜到了,言喻或许是他的妈妈,他给奶奶打的那一通电话,也只是试探和确认罢了。
却没想到,确认了之后,他并不开心,或许,一开始太过开心了。
奶奶刚刚说,言喻不是个好妈妈,她如果现在想要找他,也肯定是有其他的目的。
奶奶还说,当年是言喻不要他的,因为那个时候,言喻跟爸爸已经闹翻了,她根本就不想再为爸爸生一个孩子。
奶奶说的其他话,陆疏木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但是这几句话,他却牢牢地记着。
周韵不喜欢言喻,所以大部分的话,他只听一半,比如,她说言喻找他,肯定是有其他的目的。
陆疏木想,如果言喻愿意找他,他不会相信她有其他目的,就算她有,他也会原谅她的,可是,真正令他难过的是,言喻根本就没想过找他,就好像,真的就像奶奶说的那样,言喻因为讨厌爸爸,所以不想再生一个他,就算后来生下了,也没有想过找他。
陆疏木又想起言喻对小星星的温柔,她明明很喜欢小孩子的……
陆疏木闭上了眼,然后又睁开,眼底有着一闪而过的阴沉和凛冽。
言喻把小星星和南北安置在酒店后,她休息了一会,冲了个澡,化了妆,穿上了一套西装裙,就去了市中心的酒店。
荷皇航运公司的负责人给言喻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他们在二楼的餐厅,言喻拉着行李箱,往电梯走去。
电梯即将关上,言喻深呼吸,只好等电梯再下来。
没想到,本来快关上的电梯门,倏然又重新打开了。
男人长身玉立地站着,他的周身似是萦绕着寒冰一样的气息,就穿着黑色的西装,微微垂眸看着言喻,就透出了指点江山的睥睨气质。
深邃的黑眸里的寒意,在看到言喻的那一瞬间,隐隐散去了点。
他菲薄的唇轻轻地动了动:“进来。”
言喻看到陆衍的那一瞬间,眸光微凝,她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觉得陆衍真是阴魂不散。
陆衍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工作人员,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言喻的身上,还有人轻轻地往后倒退了一步,给言喻让出位置。
言喻面无表情,扫了眼陆衍,就收回了视线,她没有走进电梯,恰好,旁边的电梯也到了一楼,电梯门缓缓打开。
言喻转身就进了另一个电梯。
陆衍的黑眸沉了沉,眼底的黑雾越发浓重,深邃似是没有一丝光芒的黑暗海底。
电梯里的空气都如同凝固了一般。
下属们屏住呼吸,没有说话,他们刚刚都看到了,陆总远远地看见人家女孩子要过来,就立马地按下了电梯邀请,但没想到,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想进来,甚至冷眼以对。
谁也不敢动。
半晌,陆衍深呼吸,菲薄的唇勾出了浅淡的弧度,他修长的手指按下了电梯按钮,电梯门缓缓地合上,往上升着。
言喻坐了下来,荷皇航运负责人看到言喻,就笑了起来:“言,好久不见。”
言喻也笑:“陆氏集团那边不愿意松口,看来是准备打官司了。mike今天临时有事情,没办法过来,他让我代他向你说句抱歉。”
言喻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行李箱,箱子里装了许多卷宗,她说:“如果陆氏集团打算打官司,虽然会棘手了些,但也不是没有胜算,我查了许多过往的案例,您看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有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淡淡地传来,仿佛带着外面空气中渗透的寒气:“陆氏集团并不打算打官司。”
言喻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怔,她胸口起伏了下,眉心微动。
其实刚刚看到陆衍的那一瞬间,她就猜到了,陆衍会出现在荷兰,有可能也是和荷皇航运公司的人见面。
她直起身子,淡淡地看向了陆衍。
陆衍和他身后的一大群人一起走了过来,落坐在了言喻的对面。
荷皇航运的负责人脸上带着笑容,他朝着言喻道:“是的,言,之前我和mike谈过,陆氏集团那边愿意出协议,不上法庭,其实不上庭,是对双方最好的调节。”
负责人站起来,朝陆衍伸出手,笑容满面地道:“陆总,很高兴见到你。”
陆衍微笑:“很高兴见到你。”
两人简单地握了下手。
负责人点的餐是牛排,餐厅是暖色系的灯光,灯光的光线格外柔和,陆衍带来的人是陆氏集团的律师团。
而言喻只有一个人。
她不得不打起全部的精神来应付这些律师团的问题,她微微笑着,看似风轻云淡,但内心却远不如表面那样平静。
陆衍深邃的眸光时不时就落在了言喻的身上,这样的视线让言喻觉得难受,也觉得不自在。
负责人是个精明的人,他也身处公司高位,怎么可能不知道陆衍的打算和目的呢,就单单吃了个饭,陆衍就不知道看了言喻多少次。
再加上,陆氏集团原本打算起诉,忽然又联系了荷皇公司,说不打算起诉了,但唯一的要求是要和荷皇航运的代理律师谈一谈,在电话里,还不经意地提起言喻这个律师的专业性。
这一次的见面,陆总居然还亲自不远千里来到了荷兰。
当然,负责人并不知道陆衍早上其实就在英国了,过来荷兰,不过是几个小时的事情。
负责人想当然地以为陆衍想要追言喻这个美女律师,他作为东道主,当然不能就这样散了饭局,所以当大家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负责人微笑道:“这边的餐厅有营业时间限制,应该差不多要关闭了,我定了楼上的下午茶,不如一起去喝一下?”
陆衍的声音带着穿透力和冷肃,他笑了笑:“乐意至极。”
言喻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跟在了负责人和陆衍的身后,往楼上走去,到了楼上,她才发现陆衍的律师团只剩下了一个律师,其余的律师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离开了。
剩下的那个律师是陆衍的私人律师,他注意到了言喻看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言律师。”
言喻扯了扯唇角,没有说什么。
整整的两个小时,除了一开始商量好的关于侵权交谈,后面都是在闲聊,陆衍难得有那么好的脾气,尽管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但是语气却是平淡温和的,慢条斯理地回答着负责人的问题。
快要结束的时候,负责人拿出了协议书,递给了陆衍。
负责人即便知道陆衍是为了言律师而妥协的,但他的协议内容里却一点都不敢占陆氏集团的便宜,该道歉的,荷皇航运会道歉,该赔偿的,荷皇航运也会赔偿。
陆衍的眉目清秀俊朗,表情有些寡淡:“不必。”
他看了眼私人律师,私人律师重新出具了一份协议,那份协议里,只是强调了需要荷皇航运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