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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证在你能力范围内。一百一张干不干?”

“美元还是英镑?”明月笑,话却说得有余地:“你先拿给我看看再谈价,具体什么方面的,太过专业的——”

话没说完,被盥洗室里忽然响起的一串女人笑声打断。其中一个说“这么多年,云焕一点都没变”,另一个纠正“变化了,越来越英俊”。

等三人前后脚出现在眼前,李葵拽了拽明月的衣袖,小声问:“你认不认识?”

怎么能说是认识,那真是相当的认识,明月心里大喊“春心动”,哪里有三大金刚,哪里就有云焕——她一回神,去瞪旁边的李葵。

李葵已经装无辜地别开脸,专心地就着水池洗手。

“春心动”跟明月在社团公事好几年,对她跟云焕的事了如指掌,尽管几人关系一直不算好,见面后的嘘寒问暖还是做足到十分。

回去路上,李葵拨过明月小声问:“这就生气啦?我可还没放大招呢。”

明月:“你还有幺蛾子?真是一场鸿门宴,我就不该来。”

李葵耸耸肩道:“怎么能是鸿门宴,明明是场红娘宴,反正男未娶女未嫁,我就来帮你牵个线搭个桥,不用谢哒。”

明月听过一阵害怕,打定主意回席之后立刻走,推门进去的时候恰好遇见云焕来敬酒。不知是否刚被三大金刚知会过,见到董明月,并不像她一样震惊。

他今晚也是一样的磨毛白衬衫,罩一件蓬松的灰毛衣。新年新气象,他明显理过发,两侧推得有点短,描出利落的鬓角。

四目相对,他只是稍稍顿了下,随即唇角微微勾起,向她点了点头。

李葵的三寸不烂之舌,终于在此刻发挥功效,端上一杯酒跟云焕对饮,干底之后便压着他胳膊有话要说。

“云学长,古人说败走麦城,是说打了败仗后退守他城,留下战略纵深以期卷土重来。可我们明月跟你分手后,何止退让一城,直接败走西方,到今天才回来。”

明月听她说得离谱,搂过她肩去堵她的嘴,说“这人喝醉了”。反被李葵嘻嘻哈哈躲过去,拽上云焕:“明月怎么说也是我们班的风云人物,我又是她闺蜜,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听不听?”

李葵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云焕也只好拿出点男人姿态来应付,先拿开她手里的空酒杯,再客客气气地说:“你讲,我听。”

李葵伸手撑上云焕肩:“两人走到一起不容易,多年之后还能聚到一起那就更加不容易,你说全世界六十亿人,有几个能有你们的缘分?”

明月朝云焕使眼色,要他别理会这小疯子,云焕却无可奈何,脖颈正对她手刀,只有点头:“是是是。”

“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明月不会怪罪你,我们也不会再提。就问你一句,跟你之前那个小女票分了吧?”

云焕音色深沉,说:“分了。”

“我记得分了有两年了吧。”

“你记性不错。”

“分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吧?”

云焕表情不明,顿后道:“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李葵手一拍:“那不就结了,连这么一点阻力都没了。你们赶紧有情谈情,有事说事,哪天有好消息,我们这帮娘家人一定给你们准备份大礼。”

她言语感染力十足,挥起双手点燃气氛,包厢里一众人起哄吹哨,热度爆棚。她朝云焕努嘴:“感不感动?”

云焕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无奈又无辜,说:“不敢动,不敢动。”大家一起笑起来,已经开始商量礼物的事。

李葵拿住云焕大笑,说:“那一会儿,你先从送人回家做起吧。”

一片欢乐海洋里,只有明月板着脸。戏剧之中的女主角,今晚涂上花脸唱丑角,里里外外的面子都丢了。

李葵来勾她下巴,问她是不是高兴过头时,她更是将脸一放,冷冷问道:“你是真想帮忙呢,还是来看我笑话?”

☆、6.chapter 06

“你是真想帮忙呢,还是来看我笑话?我跟云焕早就没什么了。”明月顿一顿,言语肯定道:“哼,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李葵一肚子委屈,搂着她肩问:“怎么了嘛,谁要来看你笑话,我可是一颗红心向着你,为了你的事操心多少年了。”

这话倒不假,自明月打包收拾行李飞走那天起,李葵这家伙就像是一台自动发报机,全天候二十四小时为她带来云焕的最新消息。

先是云焕劈腿新女友啦,再是云焕跟新女友甜甜蜜蜜啦,隔两年云焕向女友求婚啦,又隔两年云焕跟女友分手啦……

明月听,那就是旧情未了,还对故人有眷恋,不然为什么要知道这些八卦?明月不听,那就是伤痕未愈,心中怨恨不消,情根仍旧深重。

正与反,黑与白,当事人的解释全是徒劳,如此反复几次,明月索性不再多说。今天的再次澄清,换来的也不过是又一次的误解。

李葵说:“既然没什么,那你就当我是一场醉话,反正大家也是闲着无聊闹着玩。你要生气,我负荆请罪,再请你吃一顿好的怎么样?”

一次折腾就够了,明月哪里还敢有下一次。此刻看她一脸红通通,酒也确实喝过好几杯,心里再把她原谅一次,提醒:“下次别这样了。”

李葵乐呵呵地在她肩上靠了靠。

明月跟她慢悠悠解释:“之前我跟云焕是和平分手,那时候感情出问题,我又要留学,没什么波折就分开。我对他早就是心如止水,现在见到面,是可以同一桌吃饭不尴尬的朋友。”

李葵还是有点不相信:“毕竟曾经相爱过,真能做到船过水无痕?”

明月说:“别人如何我不知道,反正我对他是没有一点肖想的。可惜现在被你一闹,原本的平衡打破了,以后见面心里都咯噔一下。说不定他正在想呢,这人对我余情未了,所以找闺蜜使劲。”

李葵原本摸着后脑勺大笑,笑着笑着下巴却像合不上的抽屉,保持一种滑稽的姿态杵半天,然后顺着现有的口型说:“云焕,你来啦。”

明月心不知怎么一提,做过亏心事似的咬咬唇,这才转身看人。

他已准备要走,穿上一件花纱呢大衣,脖子上系着同色系长围巾,走路生风,素净的脸上保持着温和的笑意。

李葵问:“是来接明月的?”

他点头:“答应女士的话不能不完成。”

李葵一阵奔放的笑,往他的方向推明月的肩,明月没动,她自己踉跄几步。明月要扶,她甩手走了,说:“我没事,我喊了代驾,回见!”

风风火火的人一走,留下相对而立的两个人沉默。明月深感这气氛压抑,带着朵朵见她这倒霉爹的第一眼也没这么紧张。

此刻展一展手,满手心湿黏的汗,难熬啊,尴尬啊,哪个天使大爷行行好带她走呀。明月一咽唾沫:“要不我也叫个车吧。”

云焕一句话没说,仍旧维持着那副淡然的笑意,唇间滚动,用舌尖舔了舔前排整齐的牙。明月盯了会,就像收到信息素的蚂蚁,顺从地跟到他身后。

“走吧。”继续去你的小毛驴上喝西北风。

还是上次的车,还是上次的头盔,属于朵朵的那枚小小粉色还挂在车头,车子晃一晃,它就晃一晃。

云焕顺着她视线也看到这小头盔之上,然后再想顺着她视线看回她眼里时,她已经若无其事地别开头,假意被路边丑到令人发指的路灯所吸引。

云焕于是也继续选择沉默,一手扶车头,一手扶车身,先跨坐上去,再等候她爬上坐好的动静。一切都顺利得很安静,安静得很顺利。

毕竟是在一起过四年的旧时情侣,有过紧密相连的炽热关系。

明月对云焕的异常看在眼里,他心情不佳,她也就选择远离。

空间不算大的摩托车上,明月硬是让出了一小段距离。

云焕在前方叹口气,倒是对自己的心情不佳理直气壮。时隔多年,董小姐再度归来,云焕因此有两大烦恼。

一是有关于他渣男的讨论又一次要卷土重来。

不过是因为两场恋情间隔太短,而董明月留下的一笔太过浓墨重彩,还有便是吃瓜群众对男人,特别是长得有几分姿色的男人太多苛刻。

否则青春年少,谁没谈过几场可歌可泣的恋爱,谁没牵手过几位娇俏可人的姑娘,却偏偏是他扛上如此骂名?

无论云焕之后的恋情如何戏剧、如何曲折、如何刻骨铭心,这并不影响他在和董明月恋爱时的全情投入。

客观来说,那是他的第一段恋情,没有人会不为青涩的初爱鼓瑟吹笙,难不成只有垂垂老矣身心俱疲的夕阳恋曲才动人心魄?

主观来讲,那时的董明月青春活力,甜美动人,是一个值得人爱的优秀女性。他们在一起的最初几年,云焕燃烧过自己最炙热的爱慕。

只是时光荏苒,岁月确实消磨了当初的激`情,而这五年的远隔重洋,甚至一度让她的影子渐渐模糊。

方才董明月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大实话,不做作,是典型董明月的作风,但他却对从中个别细节有所不快。

她怎么就能那么洒脱,心止如水,吃饭都不尴尬呢?这一点直接勾起云焕心中沉寂已久但尚未熄灭的隐隐怒火。

试问全天下,有几个女友会在决定远行前都不告诉男友的?

当年要不是他误登了她的账号,发现她订了一张前往海外的单程机票,恐怕直到她走前一天,他才会知道他这位本事了得的女友已被国外大学录取。

于是分手来得自然而然,她全无愧疚地道别,祝福他早日找到真爱。她甚至没有做出努力,问一问他是否愿意等她,或者放弃一切跟她一道离开。

所以,董明月的放下是真的放下,云焕的放下却还夹着一丝未断的怨气。

无论这情绪有多微不足道,他还是觉得自己输人一筹。

亏了。真他妈亏。

至于第二个烦恼……先不说也罢!

念书的时候,云焕送过董明月回家,现在由她指点一二,很快便摸到她家楼底。半旧不新的小区,一路的路灯坏了好几盏。

那时还不会这样,玉兰灯擦得又光又亮,他们戴着帽子走在草丛里,为了找一处深幽的地方私会,往往要踏遍整个小区。

好不容易有一丛乱搭的葡萄架,茂盛的藤蔓绿叶遮住了亮光,他轻轻地把她推到灯柱上,一手按在她额顶,温柔地低下头吻她。

明月将头盔还给云焕的时候,他眼神微滞,带着一份呆。见她神经叨叨地在他脸前挥了挥手,他这才回神,解开松软的围巾,说:“觉得冷吗?”

明月虽然对同学聚会不喜,出来的时候还是认真打扮过一番,贴身的羊绒长裙,长出一手宽的水纹大衣,两条腿露在外面,再踩一双浅口鞋。

寒风瑟瑟里,看起来确实有些单薄,她坦然:“说不冷是假的。”

“但为了风度总要牺牲一点。”云焕笑:“幸好你还算耐寒。”

“如果是跟你比的话。”明月朝他眨眨眼:“确实强多了。”

云焕半真半假:“你要是说话客气点,我早就把围巾脱下来给你了。”

顿了顿,云焕问:“这次回来还走吗?”

明月说:“暂时还没有那个打算,国内现在发展很好,想留下来看一看,找找有没有什么机会。而且我妈妈年纪大了,我也想多陪陪她。”

云焕边听边点头,问:“阿姨身体——”视线忽然一转,手顺着指过去,纳闷:“额,那楼上的是不是阿姨?”

“啊?”明月脑中“嗡”的一声响,转身看到丽丽姐抱着朵朵趴阳台窗子上的时候,脑中就更乱。她揉着太阳穴道:“是……是啊,她可能在……晒衣服吧。”

一老一小两个人,头并头地贴在窗户上,平日里不见这二位眼神有多锐利,今晚完全精亮如鹰隼,自动放着亮堂堂的光。

大概察觉到被发现,丽丽姐手脚麻利地拉下窗帘,却留出一个头的空间,欲盖弥彰然沾沾自喜地继续监视。

明月尴尬到极致,丢脸到没脸,这是怎样的一窝大傻子啊!

告别的时候,明月话都说不利索:“不走了,你慢送。”她呸呸呸一阵:“不送了,你慢走。对不起啊,今晚状况太多。”

云焕眉头稍稍拧起,却是嘴角噙笑,亮晶晶的眼睛弯了弯:“你上楼慢点。”

话音刚落,明月提起大衣下摆,飞一般地窜开了。

属猴的吧,云焕想,猴赛雷。桃花眼略微扬起,看回董明月家里,那道窗帘之中,小猴赛雷拼命地用头磕窗户,嘴里念叨着什么。

明月刚一进家门,便将炮弹般飞冲而外的朵朵搂在怀里,她双脚一阵狂摆,节奏之快只在她当年养过的仓鼠身上见过。

丽丽姐跟着出来,一脸八卦的亮光道:“怎么着,送你回来的是哪位,个头好像还可以,脸长什么样就看不清了。”

朵朵跃跃欲试的解释:“是爸——唔!”明月一手堵住她嘴,扔进房间里,跟丽丽姐道:“别瞎猜,就一同路的朋友,人家都有太太了。”

丽丽姐立马夸张的地捂住前胸,说:“吓死了,还以为谁给你介绍的男朋友,就骑一个摩托车,寒酸死啦。市里不是禁摩吗,他违法的呀!”

明月朝丽丽姐翻个白眼,心中腹诽势利鬼,又听她说:“晚上聚会怎么样,有没有出息的,有没有有钱的,大家都有伴了吧,就你一个孤家寡人哦?”

“没有,没有,没有……”明月捂着耳朵:“好些个都没结婚呢,我以前上铺就还单着啊,叫李葵那个,记得吧?”

丽丽姐一脸嫌弃:“你能跟她比吗,她那是因为丑!光听名字就知道,李逵!”

“……”明月:“不带人`身攻击啊,而且人家是葵花的葵。”

“花魁的魁也不行!”丽丽姐再次不屑:“丑姑娘,比你早嫁出去就有鬼嘞。”

人品三观都不在一条水平线上,明月决意跟这位亲妈先鸣金收官,好让她有时间反省自己一下。

进到房间,小仓鼠朵朵已经放弃她最讨厌的体育事业,转而在梵家打坐上下功夫。明月看她盘着两条胖腿,生无可恋地瘫在地上,一下一下把头往墙上撞。

她叹出一口气,蹲下将她小脑袋拨进自己怀里,说:“朵朵刚刚看见云焕了是不是,朵朵是不是很想他来找你玩?”

不提还好,一提就是逆流成河的悲伤,朵朵薄窄的鼻翼一开一阖,大大的眼睛里已经开始蓄上湿咸的泉水。

明月摸着她热乎乎的小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妈妈可以带他来看你,但你要答应妈妈一件事。”

就像辽阔平寂的草地上忽然来了一只绵羊,朵朵一下抬头看向她,桃花眼眨一眨,豆大的一滴泪就落在长长的下睫毛上。

明月心里叹了一声,帮她将遗忘的眼泪擦干,说:“你以后,不可以乱喊他爸爸……不然,云焕叔叔会被你吓到的。”

☆、7.chapter 07

第二天一早,李葵的电话又催命般响起,带着一点刚刚睡醒后的迷离,嗓子哑暗地问:“我昨天是不是做了什么蠢事?我醉了,我是真的醉了。”

何止蠢事,简直蠢到极致。席上有人摄像,当晚将影像发至班级群,李葵的热情衬托出明月的尴尬,云焕就是被骗进坑里的傻瓜。

明月寄希望于低调的人生梦想又一次破碎,看着群里针对她私人感情的讨论,再次庆幸始终没有将朵朵的事和盘托出,否则这年关还能过得去?

明月说:“你别将自己的过失脱罪于喝醉了,我见过你酒量,那么几杯根本不在话下,你就是蓄谋已久多管闲事,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李葵怪声怪气笑了半晌,忽地掐上她七寸:“外快还想不想挣了?”

“……”明月说:“其实你也是一片好意,毕竟我跟云焕两个在一起多年,现在久别重逢,你有那种撮合的心思也是很正常的。”

李葵得意地哼哼:“今天我歇一天,明天咱们见面谈。”

元月三日,明月接到回国后的第一份工作,幸福的烦恼来自于最好朋友的怜悯。明月忆起那些年帮她带过的早餐,自己先原谅了这一次的趁火打劫。

李葵将一沓文件摆在明月面前,说:“这事不难,就是帮忙把上下两份校核一下,一份是对方发来的”ation,包括随后的几份annex,一份是我自己拟的合同。内容太繁杂,还有数据对比,特别是后面的payment terms,我真懒得看了。”

李葵嘴皮子说得飞快,明月一边看她,一边往下扫文件,说:“到底是在大公司历练过的,现在说话洋味儿十足。原本我还怕你们说我假洋鬼子,现在想想其实根本不用忍,你们都是深谙此道的高手。”

“忍什么?”

“说话的时候夹英文呗。”

李葵哈哈笑:“没办法,身边人就这德性,上班还要取洋名,放着大好中文不用,每天你来我往说鸟语。”

明月往签名栏里瞥,说:“我看看你是什么名。”

李葵一仰头:“qui li!我才不向恶势力低头。”

明月将几份文件粗粗看过,说:“要我校核是没什么问题,我之前在国外出版社也做过差不多的事,不过你这里面专业术语太多,要多花点时间。你现在做什么,我看这里面还涉及动物实验了。”

李葵指着自己公司一栏说:“搞质量技术服务的,不过面向的大多都是医药机构。听说过药代这个词儿的吧,他们是帮自己公司推销药品的,我们是帮他们公司测试药品效果的。”

明月说:“那你们平常应该也要跟医生也保持良好关系吧?”

“有当然比没有好啦。”李葵拿手在桌上画圈圈:“我们盯医生,医生盯药代,药代再回去盯公司,那我拿到单子的机会也大一点。”

明月往椅背上一靠:“哦,怪不得你对某人行踪那么了如指掌。”

李葵脑中“叮”的一响:“嘿嘿嘿……不过前晚我真的喝醉了。”

明月白了李葵一眼,将文件放进手提包里,说:“你以后少瞎折腾。”

李葵求和地蹭了蹭她面前的桌面,说:“你不一直没找着工作吗,我再给你介绍个事吧,我有个客户家里缺个辅导英语的,一直喊我帮忙呢。”

明月心内一喜,脸上还维持着矜持:“孩子多大了?”

“不大,才高中,什么都挺好,就是英语特别烂。小孩儿呢又在青春期,有点皮,不太好管束,之前气走好几个了,就等你去降服了。”

明月一挑眉:“那么多人都不行,怎么偏偏就我能降得住?我可是个淑女呢。”

“淑女?”李葵嘁一声:“果然灯下黑,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吧?朋友,你对自己好像有什么误解啊。”

明月撑不住笑了,说:“那我去试试,不瞒你说,我真的有点缺钱。”

李葵又往她胳膊上蹭了蹭:“这下不生我气了吧?”

明月隔空往她脸上扇了下。

明月夜里得了那家人的联系方式,等李葵跟他们说明情况,隔天就礼貌非常地回过去了一个电话。

男主人接的电话,说话十分得体客气。明月跟他约好了开始辅导的日子,期间又收到对方发来的一系列与自己孩子有关的信息介绍。

明月于是提前在脑中描绘过这孩子的样貌,那该是一个年纪轻轻,有几分桀骜不驯,却仍旧纯真善良的孩子。

果真见到却大吃一惊,小孩儿染着一头原谅绿,戴钻石耳钉,衣服不爱好好穿,不是塌在肩上,就是露出半边肩膀。

见到她的第一眼,指着自己下巴道:“你觉不觉得我在这儿打个洞,特别酷?”

明月对在自己身上疯狂打洞没有任何兴趣,为此活到将近三十岁,带得还是耳夹。此时咽一口唾沫,实话实说:“我觉得不怎样,不仅钻灰,还漏汤。”

小孩听得哈哈大笑,捂着肚子跑去找他父母,说这新老师是个特逗的人,虽然土了点,不过相信我们可以好好相处。

这话明月一度不敢苟同,想她英文系中一枝花,又是在时尚之都耳濡目染过几年的人,怎么陡然一变就成土包子了?

没想到他父母过来将她上下一打量,居然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转天她从李葵嘴里得到评价:“他们说你看起来很朴素,是个正经人。”

明月:“……”

明月在找工作的同时,开始了给许梓嘉补课的业余老师生涯,一周保证三个晚上两个小时的辅导量,每周末半天,为了防止她中途放弃,时薪制。

许家书香世家,三代为医,许氏夫妻都是极其儒雅大方的人物,一生平淡低调,不知怎么生出许梓嘉这样日天日地的混世魔王。

许太太不止一次给明月打预防针,细数儿子使过的赶人烂招,又很是责备地叹口气道:“都是我当年在工作上太过好强,三十大几才生了这个儿子,他怕是脑筋不好,才这么好动。”

明月故此多观察了许梓嘉几次,深感他不是脑筋不好,而是老来得子被溺爱太过,所以才造就了这么一身逆鳞,反正无法无天也无人来管。

身为高龄产妇的许太太没有生出一个怪胎,反倒是她这个年轻妈妈出了差错。她有时候真的想不通,到底是她哪里做得不好,所以才害朵朵变成了这样。

面前晃过黑影,明月回神的时候,许梓嘉正咧嘴笑着,往她面前挥手:“老师你不乖啊,辅导的时候开小差,我要告诉我爸爸的。”

明月不好意思地挺直腰:“对不起啊,我们继续讲题吧。”

她手刚刚指向英文试卷上一空,手背上却被许梓嘉一按,年轻男孩身上暖洋洋的气息透过来,他说:“不急,咱们聊聊天嘛。”

明月耳廓不知怎么一热,说:“你父母给我钱,不是为了让我跟你聊天的。”

许梓嘉微眯起眼睛,像是一眼就看透她似的:“你很长时间不恋爱了吧,你现在多大,你总有三十岁了吧?”

明月有些恼的:“你到底要说什么?”

许梓嘉忽的往后一靠,说:“跟我说两句话就脸红,一看就是长时间不跟男人接触。女人这样很容易老的,你看你都长斑了。”

“……”明月咬牙:“谁说……谁说我没恋爱的,我有男朋友的。”

许梓嘉嘴一鼓:“哟呵,真的假的啊,那你把照片拿给我看看,恋爱中的男女,总不会连一张合照都没有吧?”

明月:“干嘛给你看,小屁孩。”

回去路上,明月一阵后悔,明明知道是个激将法,她怎么就还那么蠢蠢地投入到对方的陷阱里去了呢?

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居然这么点闲气都受不了。

可是转而一想许梓嘉方才的话,她又觉得心惊肉跳,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问丽丽姐我长斑了吗,丽丽姐丢她个白眼:“真以为自己仙女儿啊?”

问朵朵妈妈长斑了吗,朵朵连看都不看她,等兀自享受过新闻的洗礼,才慢吞吞地告诉她:“明月,你一直都有,最近又多了。”

晴天霹雳!

丽丽姐再给明月拉郎配的时候,明月终于不敢矫情,心想就算不谈恋爱也可以出去散心,有人约会总会更加在意平时的衣品妆容。

就算提升不了多少日暮西山的颜值身材,那起码也能跟人合一次小影,下次许梓嘉再调侃自己,她也有机会掏出手机炫一炫。

约会当天,明月把自己所有的化妆品一起往脸上招呼了个遍,穿小短裙,薄丝袜,什么老棉鞋,羽绒服,1000d的加绒加厚打底裤就让它们见鬼去吧!

她把自己折腾成个妖精走上街,等从橱窗镜子里看见自己活脱脱像是个缀满了花朵的大蛋糕时,忽然就领会到那些中途气跑的家教老师的心酸。

餐厅里,一路上都有人向明月行注目礼,她将之强行理解为爱慕,硬着头皮往餐厅内部走,然后忽的,脚下一打滑——

云焕穿着一件松软的高领毛衣端坐在面前,正往面前的咖啡里夹一块方糖。他垂着眼睛,显出长而密的睫毛,灯光落下,下眼睑上一片阴影。

明月忽然就想起了丽丽姐在电话里说的,今晚这位是医生,高学历,高收入,高颜值,而特别值得为他疯狂打call的是:从来没有结过婚哦!

晕头转向里,明月“嚯”地坐到云焕跟前,她揉了揉疼得不行的太阳穴,说:“怎么那么巧,原来他们给我介绍的人……就是你啊?”

云焕听见声音才抬起眼睛,微扬的桃花眼一挑,黑亮的瞳仁里闪过些许惊讶和疑惑,仍旧朝着明月温柔地笑了一笑,轻声道:“晚上好。”

心中却早已翻起惊涛骇浪:这怎么,突然蹦出来一个跳大绳的呢?

☆、8.chapter 08

云焕招手向侍应生要了杯水,明月正忍受心中碾过的无数车轮,一只手不知道该放在桌上还是放在膝盖上,深刻觉得这世界真是小,来来回回总是遇见他。

早先的洒脱,在一次又一次的乱点鸳鸯谱里变了味,经历过李葵狂轰乱炸式的闹腾还不够,现在直接搬上台面走入相亲阶段了。

高脚杯里浮着一片金色的柠檬和翠绿的薄荷,明月拿牙抵住了,一口气喝到杯底。侍应生直接端着壶又来添了一杯,她点头说谢谢:“我够了。”

一本菜单摆放在女士的面前,明月哪有心思点吃的,推到云焕手边说:“你来。”意外收获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一枚。

云焕没有客气地礼让,将菜单重新送去给女士,而是将之摆放到一边,看向一边的人道:“我们一会儿再点,谢谢了。”

彼此之间都沉默了一两秒,明月一连咳嗽过几声,这才挤出一句道:“你怎么也来相亲啊。”云焕笑了笑,说:“形势所迫。”

明月感同身受:“你也是父母催的吧,老人家就是这样的,催完念书催结婚,催完结婚催生孩子,一胎生完还觉得不够,催出二胎才勉强告一段落。”

云焕摸着绵实的领边笑了笑,说:“……是这样。”

“做人真挺累的,做中国人就更累,无时无刻不被监视。”明月顿一顿,云焕也就顿一顿,她终于有点不耐烦了:“怎么总是我在说话?”

云焕又是笑了笑,几分尴尬,几分犹豫。手已经拨上线条明晰的下颔,清亮的眼睛再向上一抬:“我,其实是有话要说的……”

磨磨唧唧,还像是当年擅长打太极的男孩,明月等着他有什么好话要说,就见丽丽姐穿一件枚红色大衣风风火火走进来。

明月耳边“嗡”的一声,随即跳站起来,拦在她必经的路上,疑惑:“你怎么在这儿,朵朵又一个人在家?你不是答应我会陪着她吗?”

丽丽姐拼命向后使眼色,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捂女儿的嘴,再一脸巴结地向身后人笑道:“我女儿,明月。明月,这是你阿姨,这是我跟你提过的,小王。”

丽丽姐身后果然站出来两个人,一个是跟她年纪相仿,穿着明显比她保守的中老年妇女,一个是穿三件套西装,架一副眼镜的年轻男人。

“小王可棒了呢,跟你老妈一个单位的,才三十岁就做住院医师,高学历,高收入,高颜值。”丽丽姐说得眉飞色舞,又向女儿暗动唇语:从来没有结过婚哟。

明月只觉身体里血液奔腾,争先恐后一起涌上脑子,否则她这张老脸如何烧得旺盛,天灵盖上都热得将冒烟。再看云焕,已是尴尬至极,幸好他已低头,留下空间。

丽丽姐也发现到云焕,刚刚要问是谁,肩上被明月一抓,走到后一张座位。她热情吆喝王家mǔ_zǐ一同入席:“看看要吃什么,今晚我做东呀!”

王太太撇嘴:“哪里的话,肯定是我们买单。”

丽丽姐立马咯咯地笑,招来侍应生问:“服务员,上次我跟朋友在你们这吃的印尼燕窝,你们这里补货了没啊,一定要最好的,次货不行的哦!”

明月正被朵朵一人在家烧得心火旺盛,抓过丽丽姐胳膊问:“你有没有招呼其他人看着朵朵,她晚上要看新闻,要做题,不然她会生气的。”

丽丽姐中途几次要打断她,都被明月装糊涂略过。噼里啪啦一通,对面王太太听得一清二楚,趴过来问:“朵朵是谁啊,你女儿好像很在意的样子。”

丽丽姐一甩头发,瞎话是张口就来,说:“没有谁,就是我弟弟的孙女,偶尔放在我这里,人很调皮的。”她点点小王:“介绍一下自己啊,小伙子就是儒雅!”

此刻云焕的夜间任务也到,他立刻礼貌起身迎了一迎,将菜单递送过去后,便心眼另按地丢到后面一桌去,听那小王讲:“我是骨科的。”

丽丽姐附和:“骨科好啊,医院里,都是履历漂亮,成绩优秀的才留得下。小王也留过学的吧,去的哪个国家呢?”

小王说:“德国。”

丽丽姐鼓掌:“德国!德国骨科就更好了。”

“噗——”云焕一时没忍住,失控笑出来。

对面眉目清秀的女孩相当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立马虚握着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两声,解释道:“喉咙有点不舒服。”

女孩红脸一点头,云焕说:“你继续点菜。”

身后却又有动静,桌子明显被一推,他忍不住回头,正好看见明月黑脸站起来。她将面前的餐巾一甩,说:“对不起,我有事要先走。”

一桌上剩下的人都齐齐怔在当场,丽丽姐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明月胳膊,低声威胁道:“没礼貌,你敢走试试看!”

明月不由叹气,话是对丽丽姐说的,一双眼睛却忍不住落在对面云焕的身上:“妈,看来你没把我的情况和阿姨他们说清楚。相亲最重要就是坦白,你何必为了赶我出阁,向大家编故事呢。”

一番话弄得丽丽姐很是尴尬,连忙跟对面解释。明月终于得以脱身,拎上自己的包,一阵风似的跑出去。

另一边,有人跟着起身。

清秀的女孩大惊失色,问:“你去哪?”

那人拿上外套和围巾,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红色,说:“对不起,有急事,你菜照点,我来埋单。”

云焕找到明月的时候,花蛋糕正杵在瑟瑟寒风里,动作夸张地招揽出租。她穿得极少,两条笔直光溜的腿露在外面,云焕都替她觉得冷。

走过去,在人肩上拍一拍,明月拧着眉转头过来看他,微带戒备地问:“还有什么事吗,我挺着急回家的。”

云焕稍抿下唇,说:“现在是交通高峰期,你根本打不到车的。还是回你妈妈家对吧,我送你回去。”

明月呢哝着:“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再看他已经穿戴整齐地出来,明显木已成舟,索性就不跟他客气,说:“那麻烦你。”

云焕还是骑的那辆摩托车,备用的头盔被递去明月手上,往下戴的时候卡下头发上一堆叮叮当当的发饰,她举臂拖了满手。

他有意调侃她拿自己当橱窗里的架子,然而看她皱巴巴的一张脸上笑意全无,又硬生生把心底内吐槽的**压下来。

明月道:“走!”说着就撅起屁股往车上爬,云焕一胳膊搂住她腰拖下来。她只觉小腹一阵暖意融融,微怔,站到地上的膝盖都打战。

云焕倒只是好意的关心,指了指她大腿道:“就这么准备上车?今天零下多少度知道吗?年纪轻轻得风湿病,都是这么来的。”

明月不好意思地往下拉了拉短裙,是冷,风一过来,钻着心的疼,可是……云焕突然解了脖子上的长围巾,塞进她手里:“自己围。”

明月讷讷不知如何是好,往他一边推了推,迟疑:“可是你怕冷。”云焕压着唇角,淡淡看了她一眼,她又将手缩回来,乖乖照做。

围巾宽阔而长,明月在腿上缠上起一周,还能将尾巴从脚踝穿过盖在脚面上。刚刚立起身,要向对面人炫耀自己手艺,肩上又是一重——

云焕居然连赖以为生的大衣都送给了她!

就在明月出现一脸几分感动、几分疑惑、几分防备的混杂表情时,云焕说:“别误会,换成任何一个其他人,我都会这么做,男人就该这样嘛。”

明月说:“不是,我是在想我这模样,一会儿该怎么上车。”

“……”

试问天底下,自作多情的人有几个。

云焕将车停稳当,看她兔子似的蹦到车旁边,转身朝向他的时候眨一眨眼。云焕默契的一手扶车,一手将她抱起来,明月屁股再一拱,侧坐到后座上。

云焕随即上车,一脚撑着地上,扭身瞥过她一眼:“你这样坐不稳当的,路上有什么状况随时抱好我,我也会开得慢一点。”

“知道。”对于突如其来的亲密,明月泰然处之,真正相交淡如水的两个人,就算是面对面拥抱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然而当车开起来,她下意识地环住他劲窄的腰身,上身贴近他肌肉硬实的后背时,许是风吹得太烈,她只觉得心瑟缩了一下,呼吸困难。

到家的时候,明月冻成硬邦邦的冰块,直愣愣地从车上蹦下来,双脚落地一刹那如细针穿刺,疼得她一阵嘶声。

云焕看出她狼狈,一手勾上她胳膊,稳住她道:“坐久了,血液循环不畅,你稍微把脚动一动,很快就会好。”

明月先将衣服脱给他,继而边解围巾边动,围巾一道一道折手里,这却有几分为难:“不然我把这个洗过再还给你?”

云焕抱过来,不在意地说:“没事,不脏,剩下的我自己来。你还是赶紧上楼吧,不是着急要回去看朵朵吗?”

明月连连点头,说:“那我先走了,回见!”

“哎,明月。”云焕又在后面喊住她。问有什么事,他先笑起来,上半身倚在龙头上,两手随意搭一起,说:“你胖了。”

“……”明月那叫一个哭笑不得,朝着他“呸”一声:“你也胖了,一只手都圈不过来腰。”

有共同回忆的人,总能在不经意间找到细小的默契点。

两个人再相视一眼,都忍不住咯咯笑出来。

云焕蹬上脚撑,拨着龙头拐弯要走,明月却又在扭捏里喊住了他。那桃花眼一挑,眼睛的弧度和看人的方式,简直和朵朵如出一辙:“还有事?”

明月绞着手指,很少这么挣扎:“你要不要……要不要……跟我一起上楼看看朵朵?”

☆、9.chapter 09

明月说:“你要不要……要不要……跟我一起上楼看看朵朵?”

老实说,云焕方才只穿一件毛衣,顶着满路寒风开过来后,已经觉得喉咙微微带些刺痛。明月说话之前,他打定主意回去泡杯胖大海润一润。

像她说的,尽管和平分手,彼此之间再没有爱恨更没有瓜葛,但这几次遇见时的不愉快显然破坏了这一平衡,两两见面还是带些尴尬的。

可云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有些雀跃,想到上回送她回来时,朵朵堵在窗户后拼命撞玻璃的样子,再怎么坚硬的一颗心都会被软化了。

云焕于是将车推去一边黄线后停好,拽了手上的皮黑手套,走向单元之前在挂在龙头的粉色小头盔上轻轻一弹,嘴角噙笑。

明月站在台阶上看得一清二楚,那一指轻弹仿佛点在她心上,她下意识捂了捂胸口,又觉得自己实在滑稽,索性顺着脖子摸到头发。

唉,出门前精心打理过的头发都被压塌了。云焕跟她并肩走的时候,微微后仰着脑袋煞有介事看了下:“还好,不丑。”

“……”明月扁着嘴:“谢谢啊。”

小区年头不算远不算近,没赶上家家户户按电梯的好时候,也没老到能由政府改造在外墙加设,于是上下行动全靠脚力实现。

丽丽姐当年为了日照好,特地买了七楼,如今每每爬上爬下都有一番抱怨。明月是久不运动的人,回国苦练一个多月还没能适应。

于是黑黢黢的楼道里,除了两人一重一轻的脚步,便满是她粗噶的喘息。她也是客气,扶着栏杆慰问后头已过而立的大同志:“累不累?”

谁料身边一阵风过,一道黑影矫健越过,若是此刻有一道光投射到云焕脸上,那必然是戏谑里带着嘲讽的:“你说什么?”

明月揉着吸气,说:“七楼,703,你快,你先上去等我。”

云焕嗯一声,又说:“到了这儿还不知道你家门朝哪开,那我也太逊了。”

明月眼一翻,好奇:“你这家伙还跟踪过我上楼?”

云焕似乎是笑了笑,跃上一层平台,映着一分月色,眼神明亮又深邃。他轻点着下巴,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以前这儿,可是我的圣地啊。”

仔细想想该是很暧昧的一句话,只是由云焕口里说出来,却仅仅是陈述一件过去已久的往事,所有故事盖棺定论,没那么多无处安放的情绪。

明月也该是这样,眼前却总有他那年月色里朝她招手的画面,穿白衬衫的少年郎,影响了她从此之后的所有审美。

明明拍拍僵硬的膝盖,重新提起一口气,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咚咚咚地响,云焕逗小孩似的说“要追上你了”,还是被她先跑回到家门前。

开门的时候,明月忍不住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里面的动静。没有喊叫,没有哭声,一向容易焦虑的朵宝宝好像鲜见的听话了一次。

只是开门一瞬,明月被眼前场景吓得倒吸口气,朵朵迎面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听到她的声音,这才拧着小眉毛苦兮兮地抬起脸。

“明月!”小手往地上拍了拍,半张脸上洇的血,已经因为时间过长而干了,大眼睛里蓄满眼泪,即将天降暴雨:“都怪婆婆的沙发。”

明月看得一颗心稀碎,蹬了高跟鞋就跑进去。

她先是将地上的小可怜一把抱起来,再像所有愚昧的中国父母一样,不告诫孩子小心,反而怪罪一个不会动不会说话的沙发:“打它,它坏!”

这时方才得以进门的云焕忍不住因为这句话笑了笑,动静惊扰酝酿感情的小姑娘。一秒钟前还伤心欲绝的朵朵忽然充满电似的蹦直起来,朝着他眨眼。

揉一揉眼睛,再使劲眨眼!

朵朵鲜见如此激动,将身前的明月猛地推开,短腿一阵快跑,张着手便要飞扑过去喊:“爸——”

忽然想到什么,刹住车扭头看向身后的明月——明月说,不可以乱喊爸爸,不然云焕会被吓到的——她又扭回来看云焕。

小小脑子一阵快转,于是将音调硬生生扭过两下,说:“粑粑……是臭的。”

云焕以及明月:“……”

可真是难为孩子了。

明月抱着朵朵去洗手池边洗脸,她人精瘦,胳膊纤细,孩子却抱得很是稳妥。朵朵被夹在胳肢窝下,像一只被放倒的枕头,她略难受地扭了扭。

明月说:“别动,一会再摔下去。”

怀里的胖姑娘却陡然轻了许多,云焕很自然地从她怀里接过朵朵,说:“我来,你去找找家里有没有酒精,我一会给她处理一下外伤。”

他方才脱了外套,毛衣的袖口被捋上肘部,露出肌肉匀称紧实的小臂。前送的视线出现偏差,搂过孩子的同时蹭在明月的小腹上。

明月只觉得那一处着了火,本能的离热源发起处远一些,嘀嘀咕咕地说道:“行啊,酒精是吧,还要什么,我一起给你拿过来。”

话答得很快,云焕却见她似没头苍蝇打转,只绕过客厅很小的一片范围后,又走了回来,沮丧地说:“这家里肯定没你说的那些。”

朵朵小脸戳在水柱前,正愉悦地享受云焕的妙手十八摸,忽然就听得耳边水声暂止。朵朵还没来得及表示不满,云焕已经将她竖着抱起来,抽纸给她糊脸。

“没有?”云焕奇怪:“这种最简单的常备药怎么会没有,我要是没记错,你妈妈她也是个医生吧。”

“医生跟医生之间是很不同的。”明月叹气:“你不能用寻常人的思路去琢磨我妈。这样,你陪朵朵坐一会,我下楼去买。”

云焕挡到她前面,将朵朵放下来,再细心地拽了拽她的小袄下摆:“还是我去吧,你陪着朵朵,你这样子怎么出门?”

明月一怔,上下打量自己,我这样子怎么不能出门了?

云焕笑:“别瞎想了,我是怕你感冒。”他将袖子放下来,套上大衣:“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再烧壶水,孩子看起来很渴了。”

云焕说着就往外走,刚进玄关,身后又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随即手上软软热热。头一低,他看到朵朵又来到自己身边,牵着她的手。

朵朵可怜巴巴地看着云焕,已经松了的双马尾挤到后脑勺上,她乱蓬蓬的小脑袋紧紧靠在他腿上,说:“朵朵也要去。”

一大一小,如同偎依,屋内乳白的光线投射,他们大小交叠的影子照在白墙上,分外融洽……明月转过身:“我去烧水,你们早去早回。”

一路上,朵朵兴奋异常,一度同手同脚走得别别扭扭。花花草草,风声虫鸣,都是她灵感的源头,云焕听她莺啼婉转地唱了好几首自编曲目。

安静下来,方才一幕重新在云焕脑子里不停闪回,当时见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哪里不对,现在回想起来更加觉得满是疑点。

到家时,朵朵鼻血早就干了,这证明她的摔倒不是最近这几分钟的事,甚至不是最近十几分钟的事。再怎么不爱动的孩子,能在凉飕飕的地上躺这么久?

朵朵躺的地方离门最近,离客厅却有一段距离,她告诉明月始作俑者是那碍事的沙发,难不成扑倒之前她还经历过一次长距离的飞行?

最好的解释是,朵朵一早就从沙发上摔了下来,但为了保证创面的完整性,没有止血也没有冲洗,而是在听到有人回来时,躺倒在最显眼的地方。

而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也不难猜测,就和酷爱用哭泣或打闹吸引父母注意的孩子一样,她也是在用自己的方法来求得大人的关注。

云焕此时抓着她手,揉了揉她肉嘟嘟的脸颊,很难形容此刻的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心境。年轻的男人只是涌起最单纯的希冀,希望这位小女士能够开心。

于是在药店柜台边的玩具糖时,云焕眼前一亮。这是一种肚子浑圆,摆满了七色果汁软糖的产品,胖乎乎的身材上方还按着一个通电即用的小小风扇。

云焕过往与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像孩子这样肤浅的生物,最喜欢这种华而不实,又可以尝到酸甜滋味的小玩具。

然而职业习惯让他本能对这些东西产生抗拒,材料是不卫生的,里面的糖果是有色素的,所有味道都是工业香精勾兑,而多吃糖对孩子有诸多不利。

不过原则摆到今晚变成一张废纸,云焕挑过一个粉色包装带芭比印花的塞去朵朵手里,满脸期待地问:“朵朵喜不喜欢?”

朵朵又是轻拧着眉头,嘴角下压,然后赏赐给对面焦急等待夸奖的幼稚成年人,一个宛如智障的表情。

“……”他刚刚是不是被人鄙视了?

一直站在收银台后看二人互动的店员忍不住笑道:“帅哥,你女儿可真可爱,长得怎么这么漂亮呢,不做小童星真是可惜咯。”

云焕微怔:“我女儿?”

“嗯,对呀,你们不是fù_nǚ吗?长得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特别是眉眼鼻子和嘴巴,脸型也像,皱眉的时候眉头还都带着小窝呢。”

“……”大姐,这一张脸就这么多五官,全被你说完了吧。

云焕一手提着药箱,一手牵着朵朵往回走的时候,忍不住诱导小孩地问:“朵朵,为什么你头一次见我就抱着我不让走,上次还喊我爸爸呢?”

朵朵亮晶晶的黑眼珠子一转,很是警惕地看过他一眼,侧身甩了他的手,又不愿意离得太远,用小胳膊夹着。

云焕施展魅力,用他在儿科学来的招儿,抖尽浑身解数:“我刚刚帮你洗脸,咱们就算是好朋友了,好朋友之间是不应该有秘密的。”

朵朵背着身,声音闷沉沉的:“明月不让我说。”

云焕一听有戏,按捺住激动道:“你告诉我,我是不会跟她说的。朋友之间,也该要为对方保守秘密。”

朵朵不理他。

“这样好不好,今天你乖乖把话告诉我,我下次还给你买糖吃。什么种类的都可以,果汁的,巧克力的,硬的,软——”

朵朵忽然在一个垃圾桶前停下,然后将手里那瓶花花绿绿的东西扔进去。

展开手心,那里面居然是一只已被拆得四分五裂的小风扇。所有叶子都折下来,正蔫头巴脑地聚在一起,扇壳剖得七零八落,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朵朵拨开残骸,从里面抓起一枚小小的马达,兴奋地一连“哇”了好几声,然后抬头冲他笑起来,糯糯地说:“谢谢。”

于是乎,善于用糖做钓饵的坏蜀黍,头一次遇上了劲敌。

☆、10.chapter 10

云焕跟朵朵回来的时候,明月给俩人都准备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红彤彤的姜茶。她从云焕手里接过药箱,感叹:“买了这么大一箱东西哦。”

云焕说:“正好看到有药箱卖,就买了,里面的常用药是我配的。以后有什么小问题可以去里面找,注意日期及时更换就行。”

明月点点头:“有你配药肯定好啊,毕竟是大名鼎鼎的云医生。放心吧,我以后一定记得替换,就是多少钱,我现在去给你拿。”

明月说着起身去拿包,被云焕拉住胳膊,手随着她动作稍微一滑,移到骨节分明的手腕上——两个人视线凝在同一点,都有些尴尬的快速分开。

云焕说:“不值钱,你不用给我,以后请我吃顿饭就行。”

明月想到今晚破坏了他的相亲,又要他在风里骑了那么长的一段路送她回来,她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更遑论是他。

明月说:“饭是一定要请的,你先喝点这个去去寒气,别感冒了。”她把那杯姜茶塞进他手里,又去拿了包饼干:“再吃点这个垫肚子,今晚太不好意思了,没破坏你的婚姻大事吧?”

云焕对这话题明显不感冒,挥手道:“别提了,是被押上的梁山。老师给介绍的,为了他面子简直不能不听。这样才好,不然两个人傻傻坐一晚,谁知道要说什么。”

他又盯着手里的杯子看,出于职业习惯地说:“其实姜茶只能补充糖分,感冒是由病毒引起的,喝这个并不能防治感冒。”又一顿:“你这姜茶哪来的,是你现煮的?”

不远处的垃圾箱里有两个拆封的红色包装袋,上面品名三个字尤为扎眼——月月舒——明月一侧身,挪着小步过去挡住,朝云焕笑了笑。

男人默默将手里的杯子放下,再抽了几块饼干吃,洗手回来后立刻就给朵朵再清理了一次鼻子上的小伤口。

朵朵中途打了七八个哈欠,明月坐到她身后,摸着她散了的小辫子,向云焕小声说:“到她睡觉的点了,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小孩身上常年有一种淡淡的奶香,一闻便仿佛看见她还是嗷嗷待哺的婴孩,四脚朝天地躺在床上,抱着一只比自己胳膊粗的奶瓶吸吮。

明月身上则是清幽的女人香,气味实在浅淡,忽而一阵有,一阵又没有。是沐浴露的香味,亦或是化妆品吗,也可能只是泡过衣服上的护理液。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混在一起,格格不入又浑然天成,闻惯医院里冷冰冰的消毒水味的云医生,许久没有受过这样身心的洗涤。

云焕手脚麻利,很快就将朵朵收拾干净。明月也已经将她的小辫子拆好,亲亲她耳朵道:“我先把她抱去卧室,过会儿再给她洗漱。”

云焕挡开她手,说:“我来好了。”她微一皱眉,他说:“折腾这一晚,你也累了,我毕竟是男人,力气要比你大一点。”

他身材高大,手长脚长,轻轻一搂,不费什么事地就将朵朵抱起来。小孩柔顺地靠在他怀里揉眼睛,像是小了一整圈,那么稚嫩娇弱地团在一起。

云焕跟着明月走进房间,不由环顾一下四周。与其说是房间,还不如说是临时自储物室里辟出的一块睡觉的地方,东西塞得到处都是,连个隔断的门都没有。

明月发现他视线,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出去得早,我妈妈一直一个人住家里,东西摆得是乱了点……我已经准备找房子了,就是到年底了,肯租的不多。”

云焕嗯一声,将朵朵放在一米二的窄床上,方才已经闭起眼睛的小家伙忽地打了个惊跳醒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小声呢哝着什么。

云焕睨了一旁为难的明月,将大手抚在朵朵圆溜溜的小肚子上,轻轻揉了揉,低声道:“睡吧,我过几天就来看朵朵。”

朵朵还有些不相信,手抓得更紧一些,可惜意志力抵挡不过瞌睡虫。她大大的圆眼睛很用力的睁开、闭合,再过会儿,闭合的时间越来越久,终于睡去。

云焕轻轻抽了自己的手,拉过被子帮朵朵盖过一角肚子,起身的时候,明月头靠着一边墙壁,满脸意味不明地打量他。

云焕出去的时候,明月卸妆洗过一次脸。此时不着粉黛的一张脸上透着肌肤本来的颜色,她脸瓷白紧致,五官清丽,鼻子上点着几颗颜色很浅的雀斑。

她洗尽铅华的模样,反而比晚上淡妆浓抹要漂亮许多,人也陡然年轻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奔三的女人,倒像二十岁出头,跟记忆里一样甜美。

只是那双眼睛是一双见过风雨的眼睛,不再清澈到一望见底。云焕知道她有心事,他自己也不轻松,但都维持了沉默,就这样一直走到门口。

云焕在离开前说:“如果你想找房子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我那边公寓正好有人退租,地方不大,不过胜在交通方便,配套齐全。”

明月问:“不会麻烦你吧?”

云焕说:“我也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的,何况只是举手之劳,跟那边房东带句话的事情,就是怕你觉得不好。”

明月说:“我有空去看看。”

两个人都没话好说,一个倚在门框上发呆,一个站在门外发呆。然后都一抬头,四目相撞到一起,又是尴尬一笑,气氛更加凝滞。

云焕看了看表:“我要走了,还要回医院值夜。”

明月点头,又说等等,回去把饼干拿了递过去:“夜里饿了可以吃两块……今天真的麻烦你了,我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

云焕挥挥手套:“瞎客气什么呢。”

四十分钟后,云焕带着满身寒气来到医院。夜里除了急诊,医院鲜见的安静下来,住院部里更是空空落落,难见人影。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值夜的小护士递给他一杯热豆浆,说:“换班时候新喊的外卖,拿一杯去喝去去寒气。这个天骑摩托多冷啊,小心别感冒了。”

云焕道谢,在值班室里换过衣服后,就着豆浆吃饼干。脑子里乱糟糟的,由方才小护士的话联想到明月,再想到他们大学的时光。

那时候的明月什么样呢,青春无敌,活力四射,一双眼睛里满是古灵精怪。她以为自己已经成熟,可以伪装得很好,其实所有的心眼都显在脸上。

头一次见面的事他忘得差不多,招新那几天人多事杂,他在广场上看人看得眼花。等第二次跟着团员去劝她进团,这才对她有了那么一点点印象。

“我是陪我舍友去的,没想加入你们礼仪团,现在我舍友没进得去,我反进去了,你说这不是影响我们宿舍的团结吗?”她矮一截,仰着头跟他说话。

团里报名的人多,刷掉的也不少,进来的新人有一多半会淘汰在最初的培训里,再有一小半被各种琐事恋爱耽误,真正能定下心来形成战斗力的不多。

为了弥补那一群人的损失,团里在一开始很重视第一波被录取的新人,对他们争取得多,放弃得少。云焕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既然做着团长就要做到最好。

他劝这位姑娘:“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你完全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和你的舍友解释一下,相信她一定可以理解。”

云焕在社团锻炼几年,思想工作做得非常到位。

当时就向明月引经据典,条分缕析,自培养人的气质、锻炼人的意志,一直谈到规划未来目标,修正人生路线,入团的种种好处被他说得头头是道。

不知道语境的还以为是什么高考动员,“春心动”在一边面面相觑,都暗自感慨云焕口才绝佳。只有明月岿然不动:“不行,那样就是背叛舍友。”

云焕觉得希望不大,随口一句:“其实之后我们还规划了很多活动,会有不少赞助,跟那些掏钱的社团相比,我们的团员都是有钱拿的。”

尽管天色漆黑,校园里的路灯不过聊胜于无,云焕仍旧发现对面姑娘眼中似是精光一闪,随即整个人都变了副样子:“我参加!”

“……”云焕有点难以置信,想问是哪句话让你转变这么快,就见她鱼跃般往面前一杵:“那个……真的能有钱拿吗?能有多少钱?”

明月一心向钱,做什么都比其他人积极,只是资质平平,“春心动”不止一次抱怨过她歪七扭八的体态和一塌糊涂的妆容。

明月和其他团员一样,最爱不过的就是化妆课,只是一直没练出两把刷子,每每出礼仪都只是简单把化妆品往脸上一推,边走边往下掉粉。

而她个子不高,每每要穿七公分往上的高跟鞋修正身高,一场活动蹦来跳去时常崴脚,云焕的自行车后座一度成了她的专属位置。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几分扭扭捏捏,每次上来下去道谢不停:“云学长,我请你喝奶茶吧……云学长,我请你去食堂吃家常豆腐……”

后来渐渐就露出老油条的样子,往往微昂着下巴将手一伸,等待人扶。云焕恍惚觉得自己成了慈禧身边的大太监,只差甩甩袖子说一声“嗻”。

一次她脚确实肿得厉害,只能兔子似的单脚跳。云焕见她如此蹒跚,二话没说就捞起了她腰,将她抱上了自行车后座。

一向活泼的明月鲜见的噤声不语,低头的同时也垂下了细长的眉眼。路上经过陡峭的下坡,他迎风说道:“坐不稳就搂紧我。”

她却明显离他更远了一些,连些许暖意的体温都感知不到。

随后的一周她像是人间蒸发,再度出现的时候给他发了一条奇奇怪怪的短信:

云焕随手回了一个“好”字,上课的时候总忍不住想这人到底要说点什么。铃声一响,他抱着书本头几个钻出教室。

“春”在后喊他,跟他并肩而走的时候,忍不住开他玩笑:“大家说你跟那个一年级的小孩在谈恋爱,听得我们几个的心都碎了。”

云焕笑笑,说:“哪个小孩啊,一周就帮我换一个对象。我说那些人累不累,成天就只关心这些鸡皮蒜毛的八卦嘛?”

“这么说你对她没意思咯?”

云焕轻声一嗤:“到底对谁?”

身边忽的一个黑影晃过,明月提着书包埋头从他们旁边经过。

那晚云焕在宿舍楼下等了半小时也没见人来,给她打了几次电话,发过几回短信,她这才姗姗来问:

“……”云焕八成是饿的,血糖低,所以带着一分不耐烦:

散漫的口吻,隔一会,她居然能再回一个更气人的过来:

云焕嗤的一声笑,踢了脚旁边的垃圾桶。

☆、11.chapter 11

云焕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一时间的失控无伤大雅。

踢过那个可怜的垃圾桶后,他一个人去食堂吃了晚饭,再到图书馆里看了一会儿书,等时间渐渐走入闭馆的循环,他方才起身刷卡,带走了几本大块头的书。

图书馆门口遇见“心”,她喊他带自己一程,他看着她与黄奕别无二致的正脸,点了点头:“上来吧。”

等睡过一晚醒来,那些笼罩在心头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

再在礼仪团见到明月的时候,她却明显有气未消。她脸一点都不黑,看着他的时候却沉如锅底,一路气势汹汹走过来,明摆着要跟他掐架。

只可惜硬拳砸到棉花上,细针洒在泥土里,急躁的明月遇上慢半拍的云焕,不仅半分好处占不到,还被他不管不顾不理会的三不政策搞得极度无语。

天底下最痛苦的是什么?

那绝对不是被人骂了,晚上躺在床上才想起回骂的话,而是你已经蓄好力气过去找碴了,那人却摆出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双手合十说一声阿米豆腐。

一连好久,云焕环抱双手,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恶趣味地欣赏着明月诸如此类的表演,尤其热衷看她气恼又隐忍的模样。

她的妆开始画得更烂,两条黑长的眉毛像横在面粉脸上的疤。说起话来如开嘴的炮弹,轰轰又隆隆,大家都笑着说,团里来了假做事的真小姐。

嗯,董小姐。

只不过这样的机会珍贵,一天少比一天。学期即将结束,各大社团都停止活动,大家渐渐把注意力放到书本上去……又要考试了。

云焕开始早起,骑着他的小车去图书馆占座。那里是寒冬里唯一点燃的火把,单凭一直开放的暖气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馆门每早七点打开,六点就有人顶着黑夜赶来,云焕是其中一员。他穿着厚实的大衣长裤,围巾包裹住半张脸,需要修剪的头发懒洋洋地飘在半空里。

他在这里又见董小姐,她背两个书包,孤零零地挤在男生群里。来前没做防护,除了一件薄薄的羽绒御寒外,小脸脖子跟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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