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不舒服,世子爷岂不是要心疼了?”
岳照歌立刻躺好:“哦你说的对。”
扶枝起身要走,岳照歌又拉住她的手,殷殷嘱咐了一句:“世子爷晚上走的急,怕得明天才能回来,如果世子爷回得早我还没起,你一定得进来叫醒我呀。”
否则叶轻舟习惯回家收拾完就走,怕两个人一天都见不到面了。
扶枝忍笑道:“好好好,郡主赶紧歇息吧。”
“你笑什么?”岳照歌横她一眼:“等你喜欢上什么人,你也是一样的。”
扶枝一愣:“这……”
“你有喜欢的人了?”岳照歌察觉不对,精神一震,翻起半个身子问道:“谁谁谁?”
“郡主赶紧睡吧!”扶枝把她按下去:“我明天告诉您,明天告诉您行不行?今天太晚了您真该睡了!”
岳照歌道:“你突然有这么一出我好奇死了!我怎么睡!你至少告诉我个名字,告诉我个名字我才能睡得着。”
扶枝无奈,道:“……世子爷身边的冬至。”
“啊?”岳照歌双眸锃亮:“冬至啊!确实好!人也俊俏,武艺也高强,世子爷器重,你们两个说过话吗?关系怎么样?进行到哪一步……”
“私相授受是大忌!您都忘了?”扶枝骇笑:“您真是被世子爷宠坏了,宫里的规矩都白学了,我哪里敢私下和冬至说话!您赶紧睡吧,我明天再陪您聊好不好?”
她终于把岳照歌按下去了,岳照歌躺在床上,笑着打算:“怕什么嘛!我又不怪你,世子爷也不是迂腐的人,要不你先跟冬至聊一聊,相处相处试一试,要是可以,我就和世子爷说……”
“郡主!才哪儿到哪儿呀!”扶枝红着脸一甩手,出去了:“赶紧睡吧!我不管您了!”
暗夜月明,她们言及自己心上人,盘算着未来,都是这样开心。就好像这样平淡而快乐的日子一望无际,永远也不必担心尽头。
隔日岳照歌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刚睁开眼,就看到阳光已经密密麻麻铺满了整间卧房,再往外一瞧,日头已经升上了天空正中。
她立刻清醒了,连忙掀被子下床,坐到梳妆台前胡乱梳头发,怒道:“扶枝!扶枝?我昨天不是说今天要早点叫我吗!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
扶枝端着调配好了的玫瑰花水进来服侍她梳洗,笑道:“郡主莫急,世子爷今晨回的,见您还睡着,特意吩咐了奴婢们叫您睡饱,不必叫您。现下世子爷正在书房和三殿下商议事情呢。”
岳照歌:“……哦。”
扶枝上来接过梳子,解救了她那被自己搞的乱七八糟的头发,知情识趣道:“奴婢猜测着您醒来大约想见世子爷,便吩咐了小厨房炖了银耳燕窝,正好世子爷他们议事怕中途口渴,您送汤过去,也不算突兀。”
岳照歌欣慰道:“好姑娘!”
她迅速梳了个半是家常半是正式的发髻,又挑挑拣拣,很有心机地戴了半副头面,最后画了个隆重至极的妆,还破天荒地贴了花钿。
平日在家不见人,叶轻舟又早出晚归,她鲜少在装饰自己上用心,难得用心打扮一次,最后见到铜镜里的自己时都不太适应。
她摸了摸铜镜里的自己,突然觉得有意思:“都成亲三年了,怎么突然像小姑娘一样……”
“走吧。”她站起来,双眼微微发亮:“我要去见他了!”
昨夜太匆忙,今日如果他有空,应当两个人坐下来聊一聊。
她这样胆小怯懦,因为知道叶轻舟只是出于利益考量才娶她,所以不管叶轻舟如何做都恪守礼节,甚至不敢主动叫他的名字;却又这样贪心,叶轻舟刚刚露出个心意转变的苗头,她就迫不及待,想听叶轻舟亲口表明她想听的心迹。
书房。
“……所有的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这两天是最关键的时候,成败在此一举,轻舟。”周礼坐在主座上,沉稳道:“我得时刻在宫里守着,宫外这些暗桩,各大世家的动作都得靠你,你回头记得和良安说一声,最近未必能回家。”
叶轻舟颔首:“是。”
周礼长舒一口气:“也没别的什么了……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轻松了。”
他仰靠在椅子上,眼尖突然扫到书案角落里斜出来的一张纸,他顺手拽出来,发现好像是叶轻舟的字迹,但不知为何,好像叶轻舟写字时手腕无力,时而笔锋软弱时而力透纸背,满纸凌乱的“一二三四……”。
周礼奇道:“什么东西!你最近重新练字了?我看看——这字体也没什么变化啊。”
叶轻舟不必看纸张正面也知道那是什么,唇角微微挑上来一点:“不是我写的,那是郡主的习作。”
“啧啧啧。”周礼歪头想了两秒,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噫了一声:“你倒是很有情趣么。我回头和我媳妇试试。”
叶轻舟:“?”
叶轻舟心想就你那手字?你自己都练得稀松平常,还好意思教王妃么。
周礼突然好奇道:“你跟良安现在怎么样?”
叶轻舟道:“郡主为人和善,自然不错。”
“嘿,场面话。”周礼摆摆手,八卦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可听说你昨天包了望江楼整整一层,就为了带良安出去玩。三年前你说自己只是为了大计而求郡主,愿视郡主为主上,并无男女之情。如今怎么样?怎么看待良安的?”
叶轻舟心想你怎么这么好为人红娘,就冲你这个八卦劲我也不能和你聊风月,谁知道你会脑补出什么猥琐东西!
他挑了挑眉,并不打算和周礼剖白心迹,怪尴尬的。但想到小郡主又忍不住语意含笑,仿佛含着一腔浅浅淡淡的情深意长。
“……君臣。”
chapter 85
“……君臣。”
这声调含情带笑地穿透门板,落在耳里,使人产生一种好像正被说者深深爱怜的错觉。她几乎能想象到那个人是怎样地轻轻勾起唇角,眉眼怎样弯起来,盛满怎样的让人沉浸其中的爱意。
那爱意究竟是确有其事,亦或不过是叶轻舟苦思良久,想出来的又一个迎合「郡主」的主意呢?
叶轻舟是她见过的,心最冷的人。
仆役都在外院守着,书房门口只有一个冬至,见岳照歌过来本要通报,却被岳照歌制止了。她过来时恰好听到三皇子那句“……你怎么看待良安?”,她想听那个答案,所以不愿此刻闯入。
早知道是这样寒彻骨的两个字,就闯进去了。
岳照歌端着托盘,垂眸在书房前静静站了一会儿:“……”
里面叶轻舟和三皇子又谈起了什么「京城布防」,这就是她听不懂的了。冬至在她身侧俯身行礼,真是叶轻舟□□出来的好规矩,岳照歌稍稍一抬眼他就知情识趣地闭上了想要通报的嘴,岳照歌在门口静等他就俯身在郡主身后行礼,沉默安静,一丝错漏也没有。
真是跟他主子一个路数。想必此刻冬至也很茫然吧?明明叶轻舟什么也没有说错,哪怕在人后也保持了对郡主的尊敬,她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良久,岳照歌笑了笑,对着冬至比了个「嘘」的手势,又俯身把银耳燕窝放在门口地面上,带着扶枝离开了书房。
昨日是君臣,今日是君臣,明日也难变成别的吧?
凤台选婿,护国寺求签,长夜提灯苦等,夜宵,练字……还有很多细碎,记不清了。岳照歌想,即使再给她三年,她想不出还能再做些什么了。她固然是郡主之尊,却只活在深深府邸的后院中。每日能见到叶轻舟的时间就那么一点点,这一点点要被叶轻舟的「用心」分去一些,用饭入寝府内杂事再分去一些。即使同床共枕也是两个世界的人,仅有的一点彼此相望,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
如此说来,想要两情相悦,是她奢望。
只是庭院深深,那些叶轻舟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是如何度过的?叶轻舟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又是如何度过的?
突然记不清了。
只是想一想一回去,要面对满是下人却仍旧空荡荡的院落,等叶轻舟回来,要面对叶轻舟含情带笑,就跟真的一样的温柔目光,真是令她恐惧。
“我们出去住两天吧?”岳照歌一路沉默,步速飞快地走到清宁轩门口,突然站住,回头看扶枝:“你觉得呢?”
扶枝比谁都了解她,同样听过了叶轻舟在书房里的回答,此刻只是俯身:“一切都听郡主的安排。”
岳照歌扶着墙,轻声说:“好扶枝……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更懂我的心了。”
叶轻舟和周礼一直聊到傍晚才告一段落,晚上得去五城兵马司安排这两日的京城布防,没法在家住了。叶轻舟今天特意提出要在家里和周礼议事就是因为最近可能一段时间都没空回家,怎么今天也得挤出点时间见见小郡主,安慰安慰她。
“我回清宁轩换身衣裳,请三殿下在此安坐,我半个时辰就回。”叶轻舟行了个礼,转身要走,周礼在他身后打趣道:“换个鬼衣裳,我看你是要回去和良安交代一声。”
叶轻舟道:“?我不该交代吗?”
什么毛病!
周礼道:“该,太该了,你走着。”
叶轻舟一手推开门,却见书房门槛下放着一个汤盅,汤盅旁站着个仿若死人的冬至。
叶轻舟把那个汤盅拿起来,汤盅已经凉了。他打开一看,是碗银耳燕窝。叶轻舟莫名其妙,就听冬至道:“下午时郡主曾来过。”
叶轻舟茫然道:“就把这个放在这里了?为何不通报?”
冬至道:“郡主令我不许出声。”
周礼听着好像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出来看了一眼,当即问道:“良安什么时候来的?”
冬至道:“未时二刻,主子说了一句「君臣」。”
叶轻舟心头一跳,突然有些慌张,一个没捧住汤盅竟然掉在地上,砸了个稀碎。那声音仿佛某种不详的预兆,叶轻舟没来得及管周礼和冬至,转头就向外走,迎面差点撞上一个有些脸熟的丫鬟,丫鬟连忙退避行礼道:“世子爷恕罪!”
这丫鬟看着有些脸熟,好像是清宁轩洒扫上的。叶轻舟回过神来,急切问道:“郡主呢?在清宁轩吗?”
丫鬟答道:“郡主下午突然说在府内憋闷,想出门散心,说要去护国寺住两天呢,申时走的,现在怕已经到了。”
“轻舟!”跟上来的周礼听完了全程,大约明白了,一手按在叶轻舟肩上:“护国寺在城郊,夜里封城门,就算你此时打马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他用了点力:“良安不过生了些气,过两日你可以亲去把她接回来。但今夜的京城布防是重中之重,我们时间不多。”
确实如此……护国寺就在城郊,来回都有僧侣看顾,远比这两天可能要动乱的京城安全得多。可如果今夜京城布防不换上自己的人,他们可能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半晌,叶轻舟深吸了口气:“我明白,殿下。”
“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回清宁轩了。”叶轻舟转头:“殿下进宫,我即刻启程去五城兵马司。”
七天。
这几天护国寺格外清净,连来上香的人都少了许多。岳照歌跪在大雄宝殿正中,亲点了三支香,插在面前的香炉中。
“郡主来了七天,日日来大雄宝殿诵经,在您这个年纪上,是少见的心静人。”她身后站着的是护国寺主持清远,已经六十岁了,慈眉善目,语调和缓:“不知郡主想求什么呢?”
岳照歌不答,清远却好似打定了主意要问,又道:“长宁候府子息艰难,您与叶世子成婚三载无出,贫僧猜您是在求子。”
岳照歌道:“不是。”
清远道:“哦?”
“子嗣天定,我不强求。”岳照歌目光下垂:“我求的是……”
我求的是两情相悦。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要。
“我其实第三天的时候已经不生气了,他又没有骗我,他是怎么想的,从最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说过了,是我想的太多,擅自期待又擅自生气。”岳照歌低低道:“但我后来又生气了,因为即使如此,我这样走了,就真的不来找我吗?寻常夫妇吵架,女子回娘家,也该有夫婿上门来接。就算是我做错了,一时发脾气跑出来又自己灰溜溜回去,想来有些心酸,遑论我连娘家都没有,其实无处可去。”
清远静静听她讲完,道:“郡主这样与贫僧谈心,想必是已经下了决定。”
“我今天又突然想,这世间其实没有谁活该要体贴另一个人的全部想法,他已经做得很好。其实一直以来想要他的人是我,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岳照歌站起来。心平气和道:“我还年轻,我还可以做很多事,我可以等。所以今日就要向大师辞行,我该回家了。”
她又看了看佛像,笑道:“临行前来求佛祖保佑我心想事成……不论中间要花多久。”
清远想了想,笑道:“心诚则灵。”
扶枝已经吩咐人套好了回家的车架。岳照歌想着走得早一点,尽量傍晚前到家。
马车晃晃悠悠,岳照歌想,把她扔在护国寺晾了七天,说起来真是伤心,这种事回去一定要发个脾气的吧?和叶轻舟大吵一架,然后把她是怎么想的都说清楚——她是武将世家的女孩子,不该这样温温吞吞,也不愿再忍受这样猜来猜去的生活。
正此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随即停住了,万籁俱寂。岳照歌一愣,扶枝立刻上前要打开车门查看怎么回事:“怎么……”
她的声音停在这里,岳照歌隐约听到一声锐响,好像是锋锐刀口迅速割裂空气——随即扶枝的身体向旁边倒下,脖颈中喷起冲天的血泉!
热血瞬间喷满了她整张脸。岳照歌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马上她看到了扶枝死不瞑目的脸,瞳孔暴突,整个胸腔被狠戾的一刀剖开,红彤彤软摊摊一片。岳照歌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到极致竟然发不出声音,她下意识后退,退的太猛,后脑「咣当」一声磕到了马车壁上,满头珠玉乱晃。
她极力捂住自己的嘴,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力气来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尖叫声,但这毫无作用,她眼睁睁看着一把长刀挑开了已经半开不开的马车门,动作慢条斯理,乍一看去,几乎给人一种「优雅」的感觉。
“不知尊驾可是……”寂静中终于响起来一个声音,马车外的人轻慢地用刀尖挑起了她的下巴,并未刻意换成刀背。被人生生剖开皮肤,岳照歌下颔剧痛,她却不敢叫,只听那男人有礼有节,十分尊敬地问道:“叶夫人?”
chapter 19
周身剧痛,她已经分辨不出来天数了,可能只被抓走了一天,也可能已经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好多年了。
关押她的这个地方没有丝毫光源,放眼望去哪里都是黑暗,她偶尔意识清醒时怀疑自己或许已经瞎了。
无论清醒还是晕厥,她都一直能听见「滴答滴答」的,液体滴落到地上的声音。
那是她自己的血。
“叶夫人这辈子金尊玉贵,大约连飞虫都没亲手打过,可听说过凌迟么?”左腿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黑暗中又响起来那个声音:“那我给您讲讲。凌迟是种酷刑,又名「千刀万剐」,想必您已经亲身体会到了。按例该三千三百余刀,所以其实是个细致活儿,如果施刑人功夫不够到家,犯人很容易中途就受不住死了。我手把不好,试了几次也没割出三千刀,最多一次也只是七百八十刀,但那几个都是武家出身,皮糙肉厚才挺住了,您吧,娇弱。我又得留着您的脸蛋儿和手臂,所以不必那么讲究,就是您受累。”
岳照歌嘴里被狠勒了一道布条,被牢牢绑在木架上,已经麻木了,并没有对他的话语作出丝毫反应。
黑暗中的人想来不太满意搭话的对象如此沉默,「啧」了一声,顺手把她嘴里的布条一刀挑开了。他没再动手,黑暗中不知静默了多久,他才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已经疯了么」。
岳照歌却突然断断续续嘶哑着嗓音道:“你和叶轻舟……有什……么……”
黑暗中的人似乎愣了一下,很惊喜地笑道:“不愧是叶夫人!竟然还留有自我意识。为什么这么问?”
岳照歌吃力地想了想自己不久前想到的线索:“你叫我……叶夫人。”
从没有人这样称呼她,一般叫人都会选择最尊贵的那个称谓,所有人都称呼她为「郡主」,这是尊重天家封赏,而这个人叫她叶夫人,倒像是比起「良安郡主」,他更看重「叶轻舟的夫人」这个身份。
也还有,岳照歌自问从来没跟任何人结过这么怨毒的仇恨。而现在,她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却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她活不成了,但要明明白白地去死,好记住仇人的声音,来世亲手杀他。
“真是敏锐啊,叶夫人。”那人放下刀,停手了。又好奇道:“那请敏锐的叶夫人猜一猜,我今日来是要做什么的?”
这回岳照歌沉默了很久。
“您真是聪明。”那人赞许道:“所以我可以回答您第一个问题,我和叶轻舟之间,什么仇恨也没有。”
既然如此,为什么!——
激愤之下岳照歌想说些什么,张嘴却只喷出一口血沫:“咳咳咳咳……”
“我前两日派人来问您叶轻舟三年来的作息日常行踪与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酷刑之下您一言未发,不愧是铁血将门遗孤。”那人道:“娇弱女子竟然抗住了这等酷刑,我很好奇,这是因为所谓的「爱」吗?夫妻之恩?”
“京城中人尽皆知良安郡主下嫁后夫妇和顺,叶轻舟爱妻之名远扬,因此在军中一些岳国公旧部那里也很好说话。我本也以为夫妻情深,如今看来却未必如此。郡主,您知不知道叶轻舟和三皇子在做的是什么事?”
岳照歌微弱道:“你说的这些……都和我无关。”
“有关,他们是要夺嫡。而如果不是因为娶到了您,叶轻舟再有手段也未必能在三年内辅佐那周礼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我还可以告诉您一件事,叶轻舟是周礼手下暗卫出身,转明后手下管着端王府所有暗卫和情报暗桩,这些暗卫随他调遣,常做的事之一就是保护某些重要人物的安全。可郡主如此轻易就被我带走了,身边并没有暗卫保护,看来您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些朝廷大员来得重要啊。”那人道:“您出城十天,也没有人来找过您。如此看来,他并不曾对您用心啊。您何苦扛着这样的酷刑,为他保守这些不重要的秘密呢。”
啊……原来只过去了三天吗。这三天几乎比她这一生都要漫长了。这男人其实说得很对,叶轻舟只是用心,其实并不在乎她吧?就算她死了,叶轻舟只会找下一个适合联姻的女子,将她娶回家,仍旧是如此用心地对待她。
岳照歌心中酸涩难忍,干涩的眼眶中泛上汹涌湿意:“我……”
“不如这样,您只要告诉我叶轻舟一些日常的习惯,我立刻放了您,与您治伤,送您远远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如何?”
“我……”
“……我什么都不会说。”热泪冲开了脸上已经干涸的血痕,岳照歌咬了咬牙,声调很虚弱,却透出一股坚定:“你是在骗我。”
真这么好说话,得到叶轻舟的日常习惯就肯放了她,最开始就可以提了,却生生把她折磨成这个样子才施恩似的抛出这样一句话,真是明晃晃的谎言。
从把她带走开始,这个人就没想要她活命。而她苦撑到现在,是在等叶轻舟来救她。
……虽然看上去是不会有人来了,她也撑不住了,太疼了。
那人感叹道:“愚蠢。那明明是个负心人,有什么可为他保密的?”
负心人么? 真是心灰意冷。
“与他无关。”岳照歌轻声道:“是你低估了我。我是……岳氏遗孤,不会……背叛任何人。”
良久,那人评价道:“叶轻舟挑女人的眼光确实还不错。”
但这次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回话,半晌,他点起了一盏灯,发现面前浑身血迹的女子头歪在一边,满下颔都是汩汩而下的血液,已经咬舌了。
他近乎是欣赏地看着面前惨不忍睹的尸身,随即拍了拍手,两个穿着明艳的女子端着锦衣华服与珠玉首饰垂眸走进来,静静在他身后跪下。
他愉悦安排道:“给我们良安郡主好好梳洗,务必明艳照人,郡主出门太久,是时候把她漂漂亮亮的还给叶轻舟了。”
皇城。
皇帝缠缠绵绵病了大半年,终于在这个雨夜一命呜呼。叶轻舟低眉敛目跟在周礼身后,等内阁的人去拿出皇帝早写好封存的传位圣旨,宣布了三皇子周礼继位,又等着宫中举丧,一直忙到第二天清晨才得了空可以回家看一看。
周礼明白他那点心思,多年筹谋至今,至此一切都尘埃落定,也不强留他。叶轻舟暗卫出身,来去都没什么动静,只叫了冬至回家。
“郡主这两天如何?”叶轻舟累的眼前发花,本来想直接打马回府,走到一半突然道:“不对,没必要问了,我该亲自去接的。转头,我们去护国寺。”
“从郡主到护国寺开始日日都有暗卫传信报平安,条子都递给您看过了。”冬至回话:“不过主子不必去护国寺,暗卫传信说今日凌晨郡主便启程回府了,看时辰,现在应该都进城了。”
叶轻舟一愣,随即一拍脑门,语气有些苦恼:“这些天实在分不得身,该我去接的,怎么能叫她自己回来。算了,那去朱雀大街,先在街上迎一迎吧。”
不过终归是欣喜的:“护国寺那素斋难吃死了,正好先不回府,冬至,你去望江楼交代掌柜的一声,备一桌郡主爱吃的菜,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回府。”
冬至领命,转头去了。
事已至此,倒也不着急了。提了多年的心一松下来整个人几乎都是懒的。叶轻舟骑着马慢悠悠往朱雀大街走,心情大好,琢磨着等会见到小郡主,该说点什么赔罪好?是不是该带点礼物什么的。
不过礼物这东西难选,小郡主长在天下一等一的富贵之地,再珍贵的珠宝玉石也看不上眼,日常所用脂粉,都是内廷专供。一想到要送点什么,还真是想不出来。
他打马掉头,转到朱雀大街,突然听到街边一声叫卖。
“自家新酿的米酒嘞!···”
一点薄弱的酒香若有若无的飘过来,叶轻舟眯了眯眼,想到前不久听小郡主说过一个「寻常夫妻当街卖酒」的故事。她当时说的言之凿凿,倒颇有向往之意。她听说的就是这样的小贩吗?
叶轻舟勒了马,停在酒肆前。酒肆里站着个中年汉子,看见来客一身穿戴便知非富即贵,殷勤道:“公子可是想买酒?自家酿的酒,香着呢!您尝尝?”
中年汉子身后是个身姿颇为袅娜的小妇人,听了汉子的话音便在身前开着的酒坛里舀了一碗,递给叶轻舟,安安静静地抿嘴一笑。
叶轻舟平素用度好奢华,这种街边的粗酒往常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今天却突然有了心情——而且不知怎么的,他觉得那小妇人这么安安静静抿嘴笑一下的神态和小郡主有点像。
他接过酒碗,低头尝了一口。
入口并不辛辣,带着微微的香气。和越州春之类的名酒自然比不了,但也有那么几分意思。
叶轻舟道:“拿两壶吧。”
中年汉子喜气洋洋应了:“诶!这一看公子您就是识货的人!我媳妇的手艺,在这条街上都是有名的!”
他递过去一个银角子,小妇人连忙招呼找了两个青瓷小瓶打酒。叶轻舟突然觉得这市井里的叫法真是挺有意思,默不作声地把「我媳妇」三个字在唇齿间过了一遍。仿佛是被那汉子的喜色感染,叶轻舟也微微笑起来:“我也是想买给我媳妇尝尝,她要是喜欢,下次还来您这买。”
中年汉子一乐:“那感情好!”
打完酒再走不远,果然迎面就见到长宁候府的马车摇摇晃晃过来了。叶轻舟不自觉地挑起一个笑来,拎起那两瓶酒,抢了两步,想要快点跟上——
等等,不对劲!
赶车的马夫不是长宁候府的人,长宁候府赶车的总共八个,叶轻舟每个人都认识,这个扣着斗笠赶车的他从来都没见过!
叶轻舟心头一跳,某种预感已经漫上了他的心头。他纵身跃上自家马车,那马夫果然不对劲,竟然还与他缠了两招,叶轻舟愈加心焦,下手狠戾,那马夫功夫远不及他,眼见不敌便下巴微动,随即身体向一边软倒,被叶轻舟掌风拂下马车,嘴角淌出两行血——竟然是服毒自尽了。
“我家主子托我带给您一句话。”马夫临死前却死死盯着他,面无表情道:“他虽然输……但你也没有赢。”
叶轻舟一刹那间浑身都凉了,甚至不敢回头。随后他才隐隐约约闻到一点……隐藏在熟悉熏香下的腥甜味。
闹市当街出手,是个天大的热闹。长宁候府马车四周已经有指指点点的人群逐渐聚集。良久,叶轻舟回身,颤抖着手推开了马车门。
迎面摔下来一团东西,叶轻舟下意识要抽刀劈开,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反应过来了那是什么,动作僵硬地立在了那里,任凭那具人体摔在他怀里,怀中冷冰冰一沉。
这个人被丝线吊在马车里,与马车门连在一起,做了个精巧的机关,只要有人开门,这个人就会摔在开门者身上。
这个人的头压在他肩膀上,叶轻舟搂着她,慢慢慢慢侧头,用脸轻轻蹭了一下她的发丝。
“……照歌?”
chapter 20
那是他此生挥之不去的梦魇。他说要对她好,一辈子保护她,他没做到。
王朗震惊地连杯子都没握住,残酒洒了一地:“究竟是谁干的?你别怪我说话难听,那时陛下已经就等着登基了,你们羽翼已丰,郡主身在后宅,与前朝之事毫无瓜葛,只是个妇道人家,杀掉她对谁有好处?你抓到这个人了吗?”
叶轻舟捏着杯子,翻来覆去地把玩:“这一点是我也想不通的。当年我用过很多种方法探查真相,但几乎毫无进展,背后的人好像一只鬼,只做了这么一件事,只出现了这么一次。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过。”
王朗后背起了一层冷汗,道:“郡主父母双亡,与宫中联系也不紧密,杀了她只会对你造成伤害,轻舟,我觉得这个人是冲你来的,只对你怀有恶意,他在……他在盯着你。”
叶轻舟却笑了一下,话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却突然轻柔下来,隐隐的又是压抑又是畅快:“或许吧?但更可能他已经死了,我当时年轻,手段比较……激烈。”
王朗一寒,突然想起来他曾经好奇叶轻舟生平,暗中打探到的一件事。当年叶轻舟自请去风雪关前,也正是良安郡主过世,当今服丧尚未登基的那一段时间,前朝楚王被人活活勒死在自己的床上,朝野上下震惊,但刑部查了大半年也没查到凶手是谁,最后只推出来个替死鬼,全王府上下殉葬。而同月曾有人见到叶轻舟在楚王府附近喝茶。
但这没法作为线索,就算是线索也没法接着往下查,当时三皇子已经要登基了,叶轻舟是新皇心腹中的心腹,谁这么不长眼,为了一个已经死透了的前朝王爷开罪叶轻舟?
而且——老长宁候和长宁候夫人也是在那个月突发急病,暴毙而亡的。
王朗道:“你……”
“复仇,真快乐啊。我这辈子从未有一刻,像那时那样畅快,那样痛苦,那样……生不如死。”叶轻舟道:“我曾经遇见过一个人,说我天真,我想做的事,怎么可能不牵连家门?我没放过他的家人,所以后来也没人放过我的家人。我想既然这样,那大家凭本事说话吧,要么继续杀了我,要么都去给我的照歌陪葬,生生死死的,赖得着谁呢?”
话到结尾他狠狠咬着牙,却还是笑着。表情又像是想肆意大笑又像是想嚎啕痛哭,疯疯癫癫,想必当年他亲手复仇时也是这样地笑着,咬着牙就像孤狼舔舐齿缝里的血。他亲手杀了仇人,可这恨意到今天仍旧熊熊燃烧,煎熬他的心血,不曾有一刻消减。
触目惊心。
“都过去了!轻舟!”王朗喝道:“十年了!”
叶轻舟从情绪中回神,半晌一笑道:“我知道。”
不,永远都不会过去。他永远记得照歌的身体倒在他怀里时的触感,他揭开照歌的衣服时所见到的一切。他恨不得杀背后的人一千遍一万遍,这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恨意,活活打死,扒皮拆骨犹嫌不足。
又是良久静默,叶轻舟在桌角放下一枚银锭,起身离开了。
夜深了,只有月色。
叶轻舟不愿回侯府住,左右他回去也只是梦魇,年纪大了,哪来的那么多觉好睡?所以只是沿着朱雀大街边的小巷一遍一遍地绕弯,像是那些圈养久便无聊坏了的野兽,除了在原地打转,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杀了那些人后他心力衰微,后来自请去风雪关平乱,确实是去求死的。他曾经试过从长宁候府快马加鞭到护国寺,来回不过两个时辰,又试过不骑马一路轻功,来回不过一个时辰多一点。
不过就这点时间,不过就这么短的一点时间。当时的京城布防时间有这样紧要吗?他真的赶不回来吗?他当时为什么就没有快马加鞭亲自去把还没到护国寺的照歌接回来呢?如果他当时去了,是不是照歌今天还会在长宁候府等他回家?这世上最痛苦的感情是后悔,你恨任何人都不会像恨自己这样恨得毫无办法。
可笑他最后留给照歌的两个字,竟然是「君臣」。
叶轻舟停步,深深吸了口气。
前面巷口中突然闪过一个黑色人影,离得太近,差点与他撞到一起。人影似乎也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突然撞到夜游的人,黑暗中刃光一闪而过,叶轻舟眉眼不动,向后撤了半步,这一刀贴着他斩下,却只拂动了他额前的发丝,什么都未斩落。
真是好功夫。来者立刻变招,叶轻舟随手拎出腰间折扇,当空「锵」一声架住了刀,随即去势吊诡,直取对方脖颈——
江湖剑招,「落穷途」。
不过他用的只是折扇而非长剑,折扇堪堪停在对方肩窝上,叶轻舟向下一扫,内力喷薄而出,听得来者出了口粗气,想必是受伤了。
而且这声音听起来——
是个女子。
与此同时他腰间一凉,来者虽然没讨到巧,却也武艺精妙,未叫叶轻舟全身而退。他毫不恋战,偷得一刀后趁叶轻舟退步,立刻转身上房逃了。
暗夜行走,想必不是光鲜活计,心狠手辣之辈。这人功夫不弱,叶轻舟起了兴趣,提身追了上去,却没想到这人手上这么好,轻功同样不差,夜色太深,追过了一条巷子后那人纵身一跃,竟然就看不清去路了。
叶轻舟站在屋檐上,向下望,只看到一片黑暗。
有趣,他猜明天京城里会死人。
选了回家的路,他跳了下去。
先回去处理伤口吧。
却没想到没走出去多远,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像是有人提着灯笼在街上行走。
“呀,好巧啊,叶侯爷。”走得近了,竟然是那个流风回雪楼的苏姑娘,大半夜的穿一身红,脸色苍白,不知道的还以为见了鬼。
流风回雪楼的舞姬怎么会这么晚出现在这里,想到刚才那个黑衣人,叶轻舟意有所指道:“是很巧,苏姑娘。姑娘知道我是谁了?大半夜的,怎么独身在此啊?”
她叫苏照歌,今夜叶轻舟心情不好,想到这个就烦闷。
苏照歌道:“我当然知道您是谁了。”
叶轻舟:“哦?”
“您在我花牌上留了字嘛。”苏照歌笑道:“流风回雪楼的人正该这时候出现在这里。我去礼部宋大人家献舞,这个时辰了才放我出来,没想到碰到您,是缘分。”
叶轻舟想起来了,对,他还包下了这个苏姑娘来着:“既然已经被人包下了,怎么还去别人家献舞。”
苏照歌道:“请侯爷见谅,流风回雪楼的规矩是卖艺女子哪怕被包下也不是专属于一人,别人家要请还是得去的。”
这真是个又霸王又新奇的规矩,叶轻舟走到她身边,苏照歌看到了他腰间的伤口,讶异地捂住了嘴:“侯爷怎么受伤了!碰上刺客了吗!”
叶轻舟想了想,突然身体一软,苏照歌赶忙上前两步接住了他:“侯爷!”
叶轻舟虚弱地靠在她身上,手搭住了苏照歌肩膀,刻意向下压了压,苏照歌却神色未变,只是焦急道:“侯爷您怎么样?这个时辰……这个时辰医馆都不开张了。您用我送您回侯府吗?”
他那一招不轻,如果伤后再被按住肩颈,哪怕是铁血汉子也很难毫无异样。这苏姑娘面色丝毫未变,难道不是她吗……叶轻舟暗忖,心想,这也太巧了。
苏照歌稳稳扶着叶轻舟,感觉到叶轻舟别有用心地在她肩颈上按来按去,真是痛的魂都要飞了,好在她现在忍痛演戏都是基本功,脸上丝毫看不出来。
“侯府也没有人。”叶轻舟又原样站起来,丝毫不为装虚弱捏人家肩膀而羞愧:“苏姑娘是跳舞的人,想必各类伤药齐全,能替我处理一下,就感激不尽了。”
苏照歌一愣:“您是说……要跟我回流风回雪楼吗?”
流风回雪楼。
“我刚才确实遇到了刺客。”叶轻舟坐在苏照歌的绣榻上,垂眸看正半跪在他身前替他处理伤口的苏照歌,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她肩头上:“女刺客,出手就想杀我,凶悍的很。”
没想杀你,就是吓到了,打到一半才发现是你。
苏照歌眼前是叶轻舟劲瘦的小腹,为了裹伤,他脱了外袍,半解中衣,水沉香和着血腥味迎面而来。她动作没停,呼吸没乱,自然道:“侯爷吉人天相。”
真是看不出来丝毫破绽。叶轻舟想,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苏姑娘前几次遇到的时候都一副娇娇怯怯的样子,被客人砸了下头都要站在河边哭,这样的性格,怎么敢夜半独身在巷子里行走?
前后差距也太大了。
那个黑衣人功夫那么利落,竟然能和他打的互有胜负,是个高手。如果是这个苏姑娘,那就太有意思了。把她从那个顾公子手里截下来只是临时起意,没想到之后还有这么一出。
风尘侠女么?
叶轻舟手上折扇一挑,突然挑开了苏照歌领口,露出小半胸口与大半个肩头,叶轻舟一愣。
那肩头有疤无伤,都是陈年旧迹了。没有任何新打出来的伤。
这回两个人都衣衫不整了。苏照歌停下动作,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说话。
叶轻舟折扇先落在她锁骨上,声音淡淡道:“刀伤。”
再移到肩头:“鞭子。”
“你是好人家出身,怎么会有这么多凶险的伤疤?”叶轻舟道:“单看这道刀伤,你当时差点活不下来。”
苏照歌笑了一声:“侯爷言重。我们这种女子没什么出身不出身的,沦落成什么样都不奇怪。而我那时的境况虽然辛苦,但是想活下来就能活下来,总比拼命想活,却活不成要强。”
拼命想活,却活不成。
照歌……当年会是这样的吗?
叶轻舟一晃神,眼前突然一花,竟然有一刹那觉得眼前半跪着的女子与小郡主的身影重叠。
他把这个奇怪的画面丢掉,再看苏照歌肩头上的伤时却心头一酸。苏照歌道:“我有想见的人,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
叶轻舟问:“心上人?姑娘沦落至此,没人救你,这心上人怕是不太行啊。”
你一定不知道你在骂谁。
苏照歌道:“虽然不是善果,但我后来想想,我这一辈子就只有他对我最好,对我万事肯用心,已经很难得了。”
叶轻舟挑眉:“苏姑娘情深意重,做清倌人也是为了心上人吧?可我看现下的情景,你倒不怕我对你做什么事。”
“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苏照歌一笑道:“时移势易,我很认命。何况侯爷人品风流,俊朗无边,我有什么可不乐意的?”
chapter 21
叶轻舟认真地用手指搭上她锁骨前的伤疤,沿着轮廓细细抚摸。他的手指有点凉,这么摸过来摸过去,激的苏照歌皮肤上起了一层小疙瘩。他注视着那些伤疤,眉眼温柔,好像盛满了疼惜,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下一刻就要吻上来。
这动作结合他之前的话,乍一看还真以为他想做些什么。
叶轻舟长得好,言语温软,苏照歌前生一辈子也没见过他发脾气,好像他天生怀有一种温柔待人的才能,让所有人站在他面前都会有一种自己被爱着的错觉。
然而苏照歌太了解他了,与其说叶轻舟此时是□□上头,倒不如说他是还有疑惑未解,在这憋一肚子主意装着查呢。这两者的表现形式虽然非常相似,然而完全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件事。
叶轻舟摸够了她的伤疤,手又上移,按在了她的唇上,很暧昧不清地按了按,示意她张嘴。苏照歌有些讶异,心想不是吧?
可她顺从地张了嘴。叶轻舟并拢食指与中指探进她口中,轻轻在她舌根与后牙处抚摸着。他可能是因腰上疼痛而忍出了点汗,手指上微微有点潮湿的咸意。
苏照歌:“……”
一般死士杀手为了避免自己被抓后拷打泄密,通常会在后牙处□□,一旦任务失败当即自杀。
还以为这厮这么多年过去变成个风月高手,学了点新鲜玩法,结果是在查她后槽牙。
苏照歌与叶轻舟对视,突然调度出来一个泪盈于睫的表情,她肩上伤痛的要死,又强行用了激烈法子把伤处淤血化开,作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这时眼泪说来就来。与此同时她暧昧地勾了勾舌头,卷上了叶轻舟的手指。
叶轻舟一直含笑与她对视,表情并未有丝毫变化,好像马上就可以接下来发生点更激烈的。然而手上却突然一顿,把手指抽了出来,随即一俯身,把苏照歌刚才被他亲手挑落的外衫又拉上来,还紧了紧,更不着痕迹地在她领口上蹭了蹭手指。
苏照歌:“……”
突然有点来气。
“算了吧。”叶轻舟老神在在地笑了笑,像条世间最好看的大尾巴狼:“苏姑娘风华正茂,该等个有情人。”
这苏姑娘是在撒谎,回头该查一查。他知道青楼的规矩,调教起姑娘来确实下狠手,可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鸨母会想把姑娘皮肤打坏,姑娘就是青楼的生财之本,容貌皮肤发丝,才艺见识举止,都是珍贵的成本。零碎的折磨人法子多得是,没必要选会断自己财路的一条。
何况谁家打女孩子是带血槽的刀照心口直劈的?要不是当时这苏姑娘闪得快,避到了锁骨上,今天京城里八成就没有这么个人了。
可如果她真的身份有异,一个姑娘家家,在这么阴暗的地方讨生活,必然不是个蠢人。自己这么不遮不掩的探查她的旧伤,她应当明白自己是能看出不对劲的。既然如此,为何态度如此不闪不避?
有趣。
两条路,要么今夜就把苏照歌带回圣安司提审,他手下有个叫佟晚衣的,拷问验尸都是好手,把人交到佟晚衣手里,再硬的骨头,不出半个月也都掏干净了。就算佟晚衣不成,他还可以自己上。
要么留着这个苏姑娘,她的态度很有意思。正好他现在最缺的就是乐子,最多的就是时间。
苏照歌道:“小女子有个困惑,想请侯爷解答。”
我还没有问你,你倒要来问我事情?叶轻舟闻言奇道:“哦?我可是个最坦诚不过的人,苏姑娘有什么疑惑的?”
苏照歌道:“侯爷一掷千金,包下了身为清倌人的我。要说是因为喜欢舞乐,可自从侯爷包下我后就再也没来看过我跳舞;要说是因为男女之欢,侯爷却也不贪图我身子。花那么大价钱,只买一个女子在一旁晾着,一眼也不来看。我不明白。”
“原来是这个。”叶轻舟挑挑眉,道:“这也没什么好困惑的,姑娘与我旧人同名,所以我那天见姑娘不愿便一时起意压了你的花牌,并不是对你有什么图谋。”
虽然之前也有些猜测,但真正听他自己讲出来,心内却还是狠狠一酸。
十年了,你还记得当年的良安郡主,还能为了她「临时起意」。
“原来如此,怪不得侯爷一直不叫我名字。”苏照歌突然道:“与侯夫人同名,我该避讳的,侯爷想要我改掉吗?”
叶轻舟一哂:“改什么改,她是她你是你,你自己的名字,哪有我胡乱改的道理。天下同名者甚众,挨个揪着去改,我要不要过日子了。”
苏照歌心里一动过。
叶轻舟想他和照歌都不会在意这种事,他十年间时常思索小郡主当年的为人,她勇敢,温婉,坚韧,仁慈和善,身居高位下嫁于他,从不曾因身份对他有过一丝一毫的怠慢。哪怕抛开夫妻情意,他钦佩小郡主的为人。
所以想尽量成为她那样的人,哪怕生死相隔,也离她再近一些。
身份,世家,权力都是外物。他在尝试只作为叶轻舟去与别人相交,就像照歌当年那样,只作为岳照歌来努力爱他。
这一夜叶轻舟睡在流风回雪楼,夜太深了,再回哪里都不方便。苏照歌给他找了个空房间,在门口静等着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后才转身离开。
真是意料不到,夜半刺杀回来还能碰上叶轻舟,他倒是可以睡了,她还得去回话。
苏照歌推开兰姨卧房的门,进到内室,兰姨夜半也仍旧是华服严妆,端坐在案几边上。坐在她对面的女人却衣衫朴素,神情瑟缩,眉目却秀丽,裙摆上还打着几个补丁。
苏照歌进门,半跪在案几之外,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起来的小物件,放在了自己面前:“吏部员外郎赵明已死,这是我从他书房案几上得到的东西。”
那衣衫朴素的女人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就有点坐不住,见她把那小物件拿出来时一下子扑下来,层层翻开,里面是个翠色斑驳的玉扳指。
真的是品质很不好的玉扳指。叶轻舟喜欢戴翡翠扳指,因此苏照歌拿走的时候端详了一下,觉得这一个也就是京城地摊一吊钱三个的货色。
女人颤抖着握住那玉扳指,热泪顺着脸庞流淌下来:“我家乡那边说带着家人的配饰,远行人就会获得保佑,平平安安的……所以我当年辛苦做工了三个月,几乎熬瞎了两只眼睛,才挣得二钱银子,买了这个扳指给他。我告诉他,你在京城要好好用功,我在家里等他,这个扳指在他身边,就是我在他身边。”
兰姨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苏照歌一向不爱在这种时候说话,仍旧沉默。
两钱——真黑啊。这样的玉扳指,哪里值得这许多辛苦。
“可他却再没回来过……不仅没有回来,还要派人回来把我沉塘——就因为他要娶那个高官家的女儿,怕我纠缠!”女人嚎啕大哭,把扳指愤恨地摔到地上,扳指滴溜溜滚了两圈,竟然分毫未损,女人转头开始在屋子里寻找,看样子是想找个什么东西来把它砸碎:“我也是有骨气的女子!不想要我,一纸休书,我绝不找他!夫妻一场,何必一定要害我性命!”
她转了两圈也没找到这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砸碎玉扳指,又伏倒在那玉扳指前痛哭,几乎直不起来身子。苏照歌看了她一眼,默默伸手,用了点内力,把那玉扳指化为碎粉了。
女子眼睁睁看着那玉戒指变成一摊玉粉,哭声渐渐小了。
“五百两杀一个吏部员外郎,这价位是低了的。”兰姨看她哭的差不多了,便把茶杯放下,公事公办道:“但看你辗转求到流风回雪楼不易,我到底没有袖手旁观,还派出了我楼里身手最好的杀手帮你复仇。现在该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除了这五百两,你此生是流风回雪楼的人,要听我的命令做事,为流风回雪楼探取情报。”
女子嗓子已经哑了,闻言点点头,示意自己守诺。兰姨又拿出一个锦盒来打开,里面是一丸漆黑的药丸:“这是我流风回雪楼特质的剧毒,名字平常,就叫「守忠」。服下此毒后需要每月按时服用解药,否则你会感受到生不如死般的痛苦,相信我,世上绝不会有任何一种酷刑要比它更难熬。「守忠」发作三次致命,也就是说你有两次犯错而被原谅的资格。”
女子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出,看着那毒药明显有些瑟缩。
兰姨没管她的挣扎,只是又拿出了另一个锦盒:“照歌你此次辛苦了,这是这个月的解药。”
苏照歌没兴趣管这女人到底会不会成为流风回雪楼的人,见兰姨终于把这个月的解药发下来了,上前领完,一口吞下。女子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表情复杂,显然还在纠结之中。
兰姨拍了拍苏照歌的脸,姿态很轻忽,笑道:“但只要你不犯错,楼里是不苛待下人的。守忠前两次发作也毫无后遗症,你看这位苏姑娘,就是已经发作过一次,这不是也好好的么?”
苏照歌很烦兰姨拍她脸的这个动作,但却也扯出个笑来,知道这是要她抬一句,笑道:“……只要听话,什么事都不会有。”
抬完这一句,她赶紧找了个由头告退——就说叶轻舟等着她侍寝得了,她才不想在这里看兰姨招新,如果等会招新失败,这女人也活不成,她在那的话兰姨就得让她动手。
兰姨万万不想得罪长宁候,果然就把她放了。
只是既然用了这个借口,她今晚就不得不和叶轻舟睡在一个屋子里了,早知道刚才就直接把叶轻舟安排到她房间里,何必折腾。苏照歌推开叶轻舟房间的门,轻手轻脚地迈了进去。
叶轻舟武艺精绝,睡榻之侧有人近身绝对会察觉。苏照歌本来还想去看看叶轻舟,结果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这一茬,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去外间的贵妃榻上将就一夜。
这时辰太静了,她突然听到了不安稳,急促的呼吸声。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这声音自然是从叶轻舟那发出来的。苏照歌疑惑转头,静静听,听得那声音越来越急促,甚至漫出了隐隐的□□声,好像那个人正在做一场很恐怖的噩梦,他陷入其中,无法醒来。
苏照歌站在房间内正中听着叶轻舟这点不为人知的,痛苦的动静,想叶轻舟真是她命中注定的冤家。她无可奈何,走到叶轻舟床前,想把陷入噩梦的长宁候叫起来醒醒盹,没想到她刻意放大的脚步声都未能惊醒叶轻舟,她都掀开床帐了,长宁候一丝半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满头冷汗,不知沉浸在一个什么样的噩梦中。
就这警觉性,怎么在关外活下来的?
她刚想伸手推醒他,却没成想叶轻舟虽然人不清醒,身手却还利索,一把抓住了她探过去的手,力道如同铁钳。
苏照歌轻声唤:“……侯爷?”
叶轻舟并未醒来,只是握着她的手腕,呼吸却慢慢平稳下来了,呢喃了一声:“……”
这是说了句什么。
苏照歌离得近了点,想听一听这混世的长宁候到底梦到了什么才在睡梦中这样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下一秒听清了叶轻舟的梦呓,却浑身一僵。
“……照歌。”
这是她第一次在叶轻舟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chapter 22
他又梦到自己在那个马车上了。
这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回到这个梦境里来,次数多到他已经完全能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可即使如此,他现在站在这扇马车门前,怀中那种抱着尸体的冰冷感也挥之不去,哪怕他现在还没有推开那扇门,照歌还没有摔在他怀里。
关外十年,梦到你的时候已经很少了。我听人说梦到过世的人那是她在给你托梦,这么说难道你是想我了吗?可你又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只给我看这一幕,吝啬极了。
又或者你其实是怪我也说不定。我没机会见到你最后一面,所以永远也不会知道你临终时在想什么。我没有去救你,是不是很恨我?
他伸手推开马车门,等待着照歌——即使是冰冷的照歌再一次落进他怀里。
可这一次还没等他的手挨上门板,马车门轰然洞开,叶轻舟睁大了双眼,看到小郡主华服严妆,端端正正坐在里面。叶轻舟怔怔地,似乎不敢置信,向前走了一步。
岳照歌的眼睛里突然流淌出两行血泪,随即鼻孔,嘴唇,耳朵中都开始有血迹喷涌而出。她绣着云雾与桃花的裙子也逐渐被血一层一层泅上来,沾湿了整件衣裳。
他知道那衣裳下是怎样的伤口。隔着三步远,他怔怔地与七窍流血的活鬼似的岳照歌对视,举步向前,好像要走到她面前去。
“为什么……”空灵的女声响起来:“……不来救我?”
叶轻舟迈出的步子一停,生生顿在了马车外面。他干涩道:“对不起。”
女声并不要求她回答,七窍流血的岳照歌表情空洞,逐渐狰狞起来,还是重复那个问题,又有更多相同的声音响起来了,像是有一百个岳照歌在同时哀哀哭泣:“为什么不来救我?”
叶轻舟眼眶红了:“这是自那之后你第一次……和我说话。”
他们鸡同鸭讲,七窍流血的岳照歌七扭八歪地站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刀,跌跌撞撞向他走,叶轻舟毫不反抗,张开手臂等着岳照歌拎刀撞进他怀里,反复将他一遍遍刺穿,每刺一刀那空灵女声便问一次:“为什么不来救我?”
叶轻舟紧紧拥着她,抚摸她的头发,轻声叫她的名字:“照歌。”
怀中女尸动作忽而一停,随即天光大亮,眼前被白光淹没。怀里的触感消失了。叶轻舟心头一紧,匆忙伸手一抓——
别走,照歌,哪怕恨我也不要走——
另一只手握上了他的手,温热鲜活的。白光散尽,眼前出现了当年的清宁轩,岳照歌一身家常裙子,松松挽着头发,正拉着他的手,疑惑歪头问道:“世子爷怎么了?”
叶轻舟鼻腔酸涩:“……”
“我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他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了,热泪滚滚而下:“我……”
岳照歌似乎被他吓到了,踌躇了一下,上前一步抱住了他,温热脸庞蹭在他耳边,很不好意思地说:“那我永远都原谅你,这样可以笑一笑了吗?”
“我知道你一定会这样说。”叶轻舟反手也拥住她,低低道:“所以我才不能原谅自己啊。”
一捧阳光落在他眼皮上,叶轻舟睁开双眼,先看到了一张银红色的床帐。
不是侯府,这里是……哦,对了,流风回雪楼。
他低头,又一愣。
不知怎么回事,那位苏姑娘昨夜睡在了他的床边,坐在地上,脸颊挨在他手边,而他死死握着她的手腕,不知道多久了。
叶轻舟触电一般放开她,苏照歌警觉性很高,有这点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寻常人清晨初起时的懒倦,睁眼瞬间就已经全然清醒,见叶轻舟终于放开了她,便撤回手腕揉了揉。叶轻舟目光顺着她的动作落到她手腕上,发现那已经被自己掐青了。
叶轻舟:“……”
怎么会这样。
苏照歌道:“侯爷昨夜梦中惊悸,我见您似乎身边有人睡得安稳些,所以没走,侯爷恕罪。”
身边有人睡得安稳些?胡扯,回京后但凡有第二个喘气儿的在他屋子里他都睡不着,更别提在床边了!
可事实似乎不容争辩,人家姑娘手上印子还青着呢!
叶轻舟道:“……是我梦中唐突,苏姑娘别见怪才是。昨夜叨扰,又连累苏姑娘觉也没睡好,我回头定备礼赔罪。”
苏照歌一笑:“您言重,我白天没事就回去补觉了,倒是侯爷,今日可有什么安排吗?”
叶轻舟今天的安排是难得去了趟圣安司点卯。
圣安司是皇帝特设的鹰犬衙门,圣安二字取意“圣心安定”,职能很庞杂,是皇帝的袖中暗刀。
而叶轻舟虽然领了圣安寺提督的差事,但为人太懒散,左右圣安寺下面的都是能人异士,大多数时候遇事可以自己解决,惯得他这个当领头的简直连来都不想来。也好在皇帝励精图治,正是盛世太平的日子,圣安寺用武之地确实不大。
不过要是他想知道什么事情的时候,那圣安司就太方便了。
“昨夜有什么有名有姓的人物死了吗?”
叶轻舟回了趟圣安司点卯,顺手把正在整理案卷的一司长易听风拽了出来。
圣安司前身是当今潜邸时建立的暗卫机构,当今登基后转明,下设总共四司,一司掌探查搜集,二司掌缉拿捉人,三司掌刑狱,四司掌暗杀。每司又设司长,司长上设提督。
提督是叶轻舟,叶轻舟早年间辅佐三皇子就是皇家暗卫出身,都是老熟人了。
叶轻舟领着易听风又回了昨夜撞见黑衣人的地方,易听风左右看了一下地势,明白了叶轻舟在问什么,回道:“回侯爷的话,是今早来的消息,昨夜这附近确实发生了命案,是住通云端三街口的吏部员外郎赵明。”
叶轻舟挑了挑眉,重复了一遍:“员外郎,区区从五品,住上了通云端?这人怎么回事,讲讲。”
员外郎是个闲职,通常是各个世家如果有子弟不成器的,想花点钱捐个官,会选择此类,是个既没实权也没路子的位子。
而“通云端”就不同了。京城世家门阀府邸围绕皇城而建,集中在京城中心,离皇城越近的越尊贵,林林总总占满了三条街。
寻常官身,普通富贵住不上这三条街。非得是钟鸣鼎食,累世簪缨之家不可,所以这三条街早年被人戏称为“通云端”,后来先帝有一次偶然听说了这个叫法,觉得很有意思,御笔一挥亲改这三条街为“通云三道街”,真是掉片瓦能砸到三个世子六个侯爷,是京城最中心的所在。
长宁侯府就在通云二街上,而这个叫赵明的,区区从五品闲职,竟然能在通云端捞到块角落容身,虽然只是三街口,也足够令人惊诧了。
易听风合眼想了想,便道:“此人是贫苦出身,永乐二年赴京赶考,进前三甲。同年被定都侯长女看中,次年成婚,通云端的住处,是定都侯疼惜女儿,上下打点的。”
“永乐二年,定都侯长女是……二十四岁。此人性情骄纵易怒,是活活被父亲宠出来的,所以一直到这个岁数上都没嫁出去,选中贫苦出身好拿捏,这我能明白。”叶轻舟眉头一挑,好似在随意谈八卦,足下一点,上了房檐,易听风紧随其后。
他们两个站在房檐上放眼四望,叶轻舟向北远眺,这是那天黑衣人离去的方向。
也是他碰到苏姑娘的方向。
从此处一路向北直至尽头,正是京城烟花柳巷汇聚之处,群玉坊。
叶轻舟思路一歪,突然道:“这人长得好看?”
易听风一愣:“这……属下没见过本人,不过倒曾听说是风雅俊秀。”
叶轻舟:“唔……”
易听风顿了顿,又道:“不过必然不及侯爷之万一。”
叶轻舟:“你这个人拍马屁真的很僵硬。我是在想,都是靠女人上位的人,脸面真是太重要了。”
易听风:“……”
这话易听风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接,上司说这种话,谁知道他什么意思?
现在知道的人虽然少了,但他清楚,长宁侯少时出身不好不得志,要不也不会一头扎进暗无天日的暗卫讨命,后来是与当时的岳国公遗孤良安郡主联姻才得了机会,前途大好。
虽然后来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放弃了大好前途要去关外打仗。
“只是既然挑中了苦出身,何不招赘,定都侯府比我家还堂皇富丽呢,何苦在通云端找个角落紧巴巴的。”叶轻舟道:“哦,对了,这人进京时多大,以前娶过妻吗?”
易听风道:“进京时二十,洛郡人士。坚持不招赘是定都侯大小姐的意思。不过这人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一司对他的记载是从他考中三甲后开始的,进京前如何未详细查过。侯爷若要,须得三天时间。”
叶轻舟道:“查。”
易听风垂首:“是。”
“咱们还得去趟赵大人家,看看现场怎么样。”叶轻舟看完了地势,也不下去,嫌弃地上人多不好走,直接从屋檐上向通云端方向去:“你对群玉坊有什么了解,说说看。”
“明面上看起来虽然只是烟花柳巷,但其实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情报交汇流通,杀人越货赏金买卖,都很多。”易听风跟上来,道:“实在很乱,但未必不好,有时咱们兄弟也经常在那里讨讨方便。”
叶轻舟突然道:“我昨夜在这里遇到了一个黑衣刺客,过手了几招,各有胜负,各自留伤。”
易听风眉毛一挑,脸色一变,慌张道:“您说什么!”
叶轻舟:“演技不够真诚,重说一遍。”
易听风:“……”
易听风深吸了口气,准备发挥出一篇骈文出来,叶轻舟挥手打断他:“算了你这个人在这方面没天赋,还是歇了这个心,说点实在话吧。”
易听风的骈文中路崩殂,差点咳出来。好在他反应快,立刻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