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荔枝斩钉截铁的道, “张大人没事,这几日都在府里静养,听林值说, 他们也开始备年货了, 准备热热闹闹过年呢。”
“这样啊。”温宴呢喃着,“没事就好。”
在这世上她就只有他这一个亲人了, 只要他无碍,她就放心。
温宴叹出口气,心情变轻松了些, 竟然破天荒的露出了笑颜。
荔枝见小姐笑了,紧绷着的心也得到了放松。
她轻轻的抚着温宴的后背,脆生生道:“小姐,若是你每日都能这般开心就好了。”
温宴缓缓松开荔枝, 擦去眼泪, 只淡淡的冲她笑了笑,“我饿了。”
每日都像现在这般开心她倒是想, 可是身在这赵府囚笼里,若想要开心简直比登天还难。
那日她就该不管那孩子, 若是拼命冲出城门去, 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山里安定下来了, 哪有后面这些荒唐事。
真是悔不当初啊。
荔枝哪里能猜到她的心思,一听说小姐饿了,心思都飞到了吃食上, 她连忙道:“婢子这就伺候小姐去用早膳。”
先前怄气总是不好好用饭,这两日温宴都瘦了一圈, 荔枝可心疼坏了。
现在她想用饭, 就说明小姐正在慢慢接受她家大人, 这是好事。
吃了早膳后,温宴便被荔枝扶着到了前院儿。
这几日一直待在屋里,都快将她闷坏了,猛一看见不一样的环境,她的心情都好了许多,自将那廊下的矮枝梅花看了好几眼才不依依不舍的离开。
彼时,赵彦辰已经在厅中坐着了,见温宴来,他笑着招了招手,“晏晏,过来,到我这儿来。”
温宴看见他,方才的好心情顿时便没了,她冷着脸过去,在下首的凳子上坐了下去,并没有到他的身边。
赵彦辰也不恼,直接朝外吩咐道:“管家,将东西都搬进来,让夫人一一过目。”
“是,大人。”周管家忙使唤着仆从将提前买好的果子样品和花灯都拿了进来。
整整齐齐的在温宴的面前摆了一长串,琳琅满目,煞是好看。
“夫人,请过目。”周管家恭敬道。
温宴瞧着那些花灯眼睛都亮了起来,但是她不想在赵彦辰面前表现出来自己喜欢这些,便冷着脸指了几个。
“花灯就那个兔子,果子就要桃酥。”
赵彦辰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选年货,长指端着茶盏慢慢晃了晃,茶汤的清香悠悠的飘荡开来,令他感觉心旷神怡。
真是美好,她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即使不笑,也能让他挪都挪不开眼,美的像是一幅画一般。
有此美人,夫复何求。
“宴宴,你先前不是最喜欢吃绿豆酥的吗,这次是我特意让人在李记买的,你怎么没选它,反而选了桃酥?”瞧着温宴没有选绿豆酥,赵彦辰忽然开口问道。
桃酥这个糕点在他的印象里,味道委实不好。
温宴瞪了他一眼,面上露出一丝讥笑。
“你是想让我将你下催眠药的事情当着府中下人的面再说一次吗?赵大人?”
当真是贵人多忘事,他竟然还敢提绿豆酥那茬。
“这......”赵彦辰薄唇启了启,突然意识到自己犯错了,忙敛了笑,轻咳一声掩饰了尴尬。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方才看的太痴迷,竟然昏了头提到绿豆酥。
赵彦辰忙揭过了这茬,对管家吩咐道:“就按照夫人选的,赶紧采买回来,花灯也都装扮上,马上要过年了,今年府里要格外热闹才对。”
温宴冷笑一声,转了个身子背对着赵彦辰,面对大门口的方向坐着。
赵彦辰今日破天荒的与下人说了这么多话,将周管家惊喜坏了,因为往日他对这些琐事根本就不会多费口舌,所以过年时总是冷冰冰的。
这会儿大人忽然热络起来,他感觉心情从来都没有如此好过。
周管家笑着朝家主与夫人行了礼,而后十分愉悦的带着东西出去了。
温宴一见事情办完就要起身离去,赵彦辰却轻轻扣了扣桌案,道:“你要去哪儿?我还在这儿呢。”
“你管我去哪儿。”温宴冷道。
赵彦辰起身,走到她面前,忽然牵起了她的手,“我陪你在府里转转,散散心可好?”
“不需要。”温宴挣开他的手,“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开心,那便放我走吧,那样我就能开心了。”
“别这样,宴宴,都这么几日了,你还是不能接受我吗?”赵彦辰低声问道。
“不接受。”温宴冷着眸子瞧外面那片银装素裹,语气沉沉,“你伤我伤的够深的了,这样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想要我原谅,怎么可能。”
“那你说我该如何做,你才肯原谅我?”
“放我走。”
“其他的都可以,唯独这条不行。”
“那便没得谈了。”温宴扭头就走。
刚刚走到门口,便看见林值匆忙跑了过来,温宴也不管他,大步往前走着。
走出去几步,忽听得林值在后面禀道:“大人,张大人在外求见。”
阑之来了!温宴顿时停住脚步,回头望着林值,眸中充满期待。
赵彦辰见温宴这样欣喜,心像是被人狠狠刺了一刀,难受至极。
他想这女人方才言辞决绝的不肯原谅他,脸色也差到极致,现在听见张阑之来了,她竟然笑了?
“我知道了,将人请去茶室。”他冷冷道。
温宴着急要见他,听赵彦辰说要将人请去茶室,立即提起裙摆便要往茶室跑。
赵彦辰几步上去拉住她的胳膊,将人带了回来,“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见他,你别拦着我。”温宴挣扎着。
“你不能去。”赵彦辰道。
“我就见一面,他是我哥。”
“那也不能,你就给我在屋子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等我回来。”
“不行,我一定要去见他一面。”
温宴执意要去,赵彦辰无法,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眼神,软了心肠,“你......主动亲我一下,我便带你去看他一眼。”
温宴一听这话就打了退堂鼓,她板着脸,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你休想。”
“还想不想看他了?”赵彦辰轻声问着。
“想......”
“那快些。”
赵彦辰走到她面前,俯下身看着温宴,指着自己的脸道:“这里。”
温宴看着他的脸,踌躇了半晌,才下定决心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浅浅印了一道。
“现在行了吧,快让这些人放我过去。”温宴指着拦在她前面的几个护卫道。
赵彦辰站直身子,十分惬意的摸了摸方才被温宴浅酌过的脸颊,暗想,亲了就更加不能让你去看旁的男人了。
随后,他对荔枝与林值道:“将小姐送回房里,好好看着,若有什么差池提头来见我。”
温宴一下子傻了眼,指着他的婢子骂道,“你个骗子!”
赵彦辰将温宴的手指轻轻握着放下来,温柔道:“你乖一些,等我们大婚了,我便带你去见他,现在还不行。”
说完,他便直接去了前院儿。
温宴气的将廊下方才看的爱不释手的花盆统统踢到了阶下,噼里啪啦摔了个粉碎。
荔枝上前去扶着温宴,安抚她道:“小姐,这距离大婚没有几日了,不若再忍耐忍耐,等过了那日,便可以去见张大人了。”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听。”温宴气冲冲的往后院跑去。
她现在顾虑太多,导致很多事都做不了,等她寻着时机定要离这厮远远的。
一日不行,还有两日,日复一日,她总能找着机会出去,不可能一直这么任人摆布。
茶室。
赵彦辰过去的时候,张阑之已经在里面坐着了,桌上还放了一些糕点。
一见赵彦辰来,他便率先朝他拱手,道:“赵大人。”
赵彦辰冲他颔了颔首,“请坐,张大人。”
两人前几日因为感情大打一架,已经毫无情分可言,现在只维系着表面的关系。
面上看着风轻云淡的,其实心里已经将对方鄙夷了十遍都不止。
赵彦辰在厅中上首坐了下去,不紧不慢的端起下人刚刚准备的茶呷了一口。
随后,慢悠悠的道:“张大人,不知今日登门所谓何事?你府上的年货都办完了?”
“那倒还未。”张阑之淡淡道,“今日府上下人买了桃酥,我想起宴宴自幼便爱吃这个,估摸着你肯定不知道她的喜好,遂带了一些过来给她尝尝,顺便看她一眼。”
赵彦辰瞥了一眼那大包小包的桃酥,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适才在花厅他还在想着桃酥又不好吃,她为什么要选那个,还以为她是在跟自己怄气故意为之。
没想到竟是自小就喜欢,他这个夫君当真是做的不好,竟连她喜欢吃什么都没有摸清楚。
可饶是如此,他也不会对张阑之承认自己真的像他所说不知道温宴的喜好。
也不会将这桃酥给到温宴,她喜欢吃,他给她买便是,何时轮得到旁的男人插手?
赵彦辰看着张阑之,对他的目的已经了然于胸,知晓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必来看人是真,送吃食是假。
“张大人恐怕是想多了,我早就知道这是她喜欢吃的糕点。宴宴适才在花厅挑选年货时,选的便是我准备的桃酥,我府上已经采买了许多,眼下应是都到了,你这恐怕是用不上了,还是带回去吧。”
闻言,张阑之心下怒意渐起,醋意也渐起。
他都能想象,温宴方才与赵彦辰一起挑选年货时的画面。
明明这选年货是属于他与温宴的专属活动,旧日在杨县,每一此过年的时候,都是他们二人一同挑选。
现在可倒好,温宴成了旁人的,这属于他们二人的活动也被人剥夺了去。
可是他又不能因为此事对赵彦辰发火,便压着怒意道:“既如此,那便罢了,只是我已经有许多日未见她,劳烦赵大人将宴宴唤到这里来,让我看看她,或者我去后院也行。”
赵彦辰听着张阑之这话,只觉得可笑,遂冷道:“那恐怕是不行,宴宴她现在是我的夫人,大婚前恐不方便见外男,等到我与她大婚后,再带着她一同去你府上拜见。”
“到那时,你便可以堂堂正正做她的长兄,也可同我往来,我们冰释前嫌那都是可以的。”
“你......”张阑之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说的什么废话,谁稀罕要做那劳什子的兄长,他要做就做温家的女婿。
要是那时候他没坠落悬崖,现在还有赵彦辰这厮什么事?
张阑之强忍着不适,继续道,“赵大人,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便不算外男,现在是可以去看宴宴的。你早与我张府攀亲,晚与我张府攀亲,结果都一样。”
“还要等到那时作甚,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我想,宴宴现在肯定很盼望见到我,择日不如撞日,便是现在即可。”
这话一出,赵彦辰就坐不住了,他将手里的茶盏啪的一声置在桌上,站了起来。
‘她也很盼望见到我’这句话简直就是在侮辱他,她的妻凭什么心里盼望着旁的男人?
“张大人慎言,她是我的妻,我再说一遍!”最后几个字赵彦辰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什么你的妻,宴宴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少自作多情了!”张阑之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卸下了伪装。
方才那样只是为了见到温宴,现在赵彦辰这般阻挠,那他也没什么好装的了。
“她是被你强迫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张阑之直接道。
赵彦辰最是讨厌强迫二字,顿时冷了眸子,“你今日是故意来找茬的吗?张大人,若再这般放肆无礼,我便命人将你轰出去,堂堂中书令被扫地出门可是会沦为全上京笑柄的。”
“笑话!”张阑之朝前走了几步,眼神像刀子一般看着赵彦辰。
“不知是谁无礼在先,抢了我的女人,还要霸占她,滑天下之大稽。”
“你......”赵彦辰怒极,伸手抓住了张阑之的衣襟,阴鸷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说过,我们是有婚约的,你同她什么都不是。”
张阑之也不甘示弱,伸手抓住了赵彦辰的衣襟,放狠话道:“你最好是对她好点,若被我发现你伤她,必定要让你十倍百倍的偿还。”
两人就这样你抓着我,我抓着你,站在大厅中央,谁也不饶谁。
岑凌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被他们二人这架势吓的不轻。
“大人,你们......?”
两人同时看向岑凌,又看了一眼对方,愤愤的松了手。
赵彦辰理好衣襟,板着脸,冷冷的下了逐客令。
“张大人,本官还有事要办,恕不远送。”
张阑之怒瞪了他一眼,甩袖离开。
出了赵府后,他并没有即时离去,而是绕着赵府走了一圈,寻了一个距离琼华院最近的位置停下。
他在那里站了许久,都不曾离开。
不用想,赵彦辰肯定会将温宴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他想在这里或许能看她一眼呢。
一直站到天色暗下来,他都还未有回去的意思。
迟承瞧着他那落寞的背影,很是担心,劝道:“大人,夜里温度极低,不若还是回去吧,待久了恐会寒气袭身。”
张阑之却是不理他,眸光定定的盯着那堵高墙。
他在想赵彦辰对他说的那句话,‘宴宴已经接受他了,并且还愿意与他一同挑年货’。
她真的已经接受他了吗?张阑之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着这句话。
温宴心肠本就很软,若是赵彦辰一直对她示好,她会不会真的就摒弃前嫌了呢?
越想他越觉得后怕,心里很是不安定。
琼华院的高墙外有条河,河水较深,眼下天寒地冻的,这水面自然也都结了冰。
站在这结了冰的湖边,凉意更甚,寒气直往人身上扑。
张阑之早就被冻得手脚冰凉,可是再凉也凉不过他的心。
若是温宴接受了赵彦辰,心里装下了他,那他是不是往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迟承瞧着自家大人耳朵都冻红了,心下更是焦虑不已。
他将手送到嘴边哈了口热气,搓了搓,大着胆子过去拉着大人的衣袖扯了扯。
张阑之被他这动作惊得一下子回了神。
“你干什么?”
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迟承忙松开了手,尴尬的笑了笑,“大人,你一直望着那院子走神,属下唤你,你也不理,便只好出此下策了。”
“下不为例。”张阑之瞥了他一眼,继续往那院子看去。
迟承叹了口气,居然还是没用。
实在没了办法,他干脆也不想了,也同大人一起朝那院子望去,只见那墙头的雪已经化完了,墨色的瓦片朝外泛着寒光。
两人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张阑之忽然开口了。
“你说,宴宴她真的已经接受赵彦辰了吗?”
迟承搓了搓手,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人心隔着肚皮,猜怎么能猜透呢,赵大人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吗,其实也不一定吧。
他迟疑了片刻,说道:“大人,此事属下也不知,但是属下有个法子能知道。”
“什么法子?”张阑之收回视线,期待的看向迟承。
“寻一个时机,去找小姐当面问问,接没接受她自己肯定最是清楚。”
“你这说了同没说有什么区别,我若是见得到人,还需要站在这儿吗?”张阑之白了迟承一眼。
“大人,想要见小姐还不简单吗,直接夜里潜到赵府不就行了”迟承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张阑之颔首,“说的对,我先前确实太过端着,没想过用这等法子,我们今晚便去赵府看看。”
“什么?!”迟承脸上刚刚挂起的笑意瞬间垮了下去,他惊诧的望着大人那笃定的脸,问道,“大人,你确定吗?”
“确定,就今晚。”张阑之眯了眯眼,深深吸了口气,“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看一眼宴宴,就算是被赵彦辰抓着也无妨,我也是当朝重臣,他不敢将我怎么样的。”
“可是......”迟承着实后悔说出刚刚那句话,这不是让大人上赶着去犯错吗?
不行不行,若是真被抓着,问题可就大了。
“大人,属下觉得今日恐怕不妥,你想啊,大人今日在赵府又与赵大人撕了一次脸,眼下赵府的守卫肯定更加森严,不若我们回去好好计划一番再行也不迟。”
张阑之回头看着迟承,呼出的雾气瞬间便被寒风吹散。
其实这个问题他又不是没想过,可是就是很想见温宴,便想今夜就去找她。
赵府守卫森严肯定是板上钉钉的,迟承这话说的倒不假。
若是贸然前去,恐会很快被抓住。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鲁莽,得回去想好对策再行动。
“走,现在就回去,待我将赵府宅院布局图画好,再敲定何时出手。”他转身便往回走。
迟承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家大人就是冲动。
冲动是魔鬼,是吃人的妖怪,他才提了个头呢,大人就着急忙慌的决定今晚行动。
得亏是劝住了,若是半夜跑来,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张阑之的马车才缓缓到达张府门口。
马车停稳后,车夫将马凳迅速放在马车旁,张阑之踩着那马凳下来,脚刚一沾地,对面大树后面突然冲出来一个女人,扑倒在了他面前。
“大人,请留步,民女有要事禀报。”
迟承以为她是刺客,抽出佩刀便要向她刺去,张阑之忙制止住了他。
“等等,且先看看她有什么说的,再定夺也不迟。”
他俯视着那女子,道:“抬起头来,给本官看看。”
那女子很是乖巧的便抬起了头,一双杏眼满是柔情的望向张阑之。
可她满脸的脏污着实让人看不清面容,衣衫褴褛更显狼狈。
虽然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是张阑之觉得这女子肯定不是个善茬,她这个时候来找他必定带着目的。
他往后退了两步,淡漠道:“说说,找本官有什么事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