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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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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灯的光束照在玄关后的鱼缸里,清道夫停在水草中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似的。

罗门从洗手间出来,妻子正在收拾餐桌上的碗筷。

他问妻子刚才在和谁说话。妻子告诉他是老人家打来的电话,他又问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生小孩呗。”

罗门看得出妻子的无奈,但他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

“老崔的事情没有和他们说吧?”

妻子摇摇头,表示当然没有。

“要是让你家那位老公安知道了,不得跑到长沙来剥你一层皮?你那光荣正义的老父亲,一直觉得你玩乐队是在交狐朋狗友、不务正业,我怎么敢往他枪口上撞?”

妻子是懂得为他着想的,但也说对老崔的事情感到震惊。

“你也想不通?”罗门一边换衣服一边问。

妻子表示想不通,一直觉得老崔是个挺有学问的人,音乐素养挺高,对声音和情绪的理解很有想法。

“他来了之后,你们乐队的新歌和演出水平都上升了一个层次,你不觉得吗?”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难得听你夸我们乐队一句。”罗门整理着衬衣的衣领,没有正面回答妻子,但心里也清楚,她说的是事实。

妻子在音乐培训学校当教师,科班出身。从认识到结婚,她都没怎么瞧得上罗门写的歌,但去年老崔加入之后,妻子对乐队的看法有了转变。从动机到作曲,到歌词的字句,再到编曲和混音时的想法,老崔虽然不亲自写歌,却往往能给出非常精辟的建议,让歌的态度和律动都上升一个台阶。

老崔是个很有天赋的人,不只妻子这样觉得,乐队的其他人也都喜欢老崔。甚至,从去年开始,乐队的现场歌迷和网络听众也都在逐渐增多。

清晨的太阳照在阳台一角那把落了灰的雅马哈f310入门款旧吉他上面。这是罗门人生的第一把吉他,崔远上个月来家里做客喝茶,还弹过它。

老崔说自己其实喜欢这种便宜货的音色,有种校园民谣的感觉。

罗门问他校园时代喜欢听谁的民谣。他露出微笑不回答,打岔聊起乐队的新歌,换了个话题。

他一直不怎么提自己的过去,这天临走才说,自己高中都没念过。

如今,这么近的记忆也变得不真实,甚至荒诞。对老崔这个人的所有印象,在事发之后都像是沙子堆出来的,一碰就散了。

“别想了,想也没用。”

妻子递过夹克,让他该干吗干吗,说浩南还在楼下车里等着呢。

自家楼栋的电梯间有一面是光滑的不锈钢,罗门每次出门,都把它当镜子用。他看着自己的脸,前几年还觉得自己长得挺嫩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显沧桑了。

妻子以前常说,当年就是迷上了他的长相,才倒追过来的。罗门最近常常问她有没有后悔。

至少罗门自己不曾后悔,他对婚姻生活感到满足。妻子是个非常体贴又善解人意的人,对他帮助颇多。结婚之前,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放在工作和乐队上面。刑警是一份艰苦消耗的工作,只要有任务,几乎就没有假期,而少有的闲暇时间他又一心扑进了乐队。婚后两人聚少离多,妻子也没有太多抱怨。

电梯门开了,罗门走下台阶正要张望,听见浩南按了两声喇叭。

他钻进浩南的红色马自达里,系好安全带。浩南打了转向灯起步,向小区外驶去。

“怎么样?审查了一周才放你出来,都聊了些什么啊?”浩南见面就劈头盖脸地问。

罗门把胳膊撑在车窗的边沿,说还不就是那些,能有什么特别的。除了案发当时在哪里、和谁在一起,以及关于崔远的涉案回忆,更多就是一些思想觉悟和人际交往方面的教育。

“所以案发那个时间点,你们真不在一起是吧?”

罗门说这些都给他们交代过好几遍了,那个时间点之前,他们乐队的演出已经结束了,本来是在一起看其他乐队表演的,崔远突然说想要拉屎,去了半天没回来,鬼知道搞出这么大事情。

“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浩南不解。最多也就个把小时,崔远要如何完成杀人、离场、处理血衣血渍,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回到乐队朋友身边?

罗门摇头称自己也想不明白,浩南便换了个话题。

“审查这一周,队里没有你,耽误了不少事。到现在居然还在反复交代,不能让你接触崔远,搞不懂他们怎么想的。”

罗门告诉浩南他自己倒觉得还好,也能理解上面的顾虑。再说以他的了解,老崔要是不想开口,自己去接触了也没什么用。

“你能不能让他开口倒是其次,反正人抓到就好说了,再怎么耗着我们都不怕。关键是上面那几个谁,自己人什么底细他们不知道?林队天天去帮你打包票,也不顶用。办正事的时候没见过这些人几回,苦是我们基层吃了,还要被他们拿放大镜盯着看,这世道……我佩服你脾气好呢!要是我的话,早和他们干一架了。”

同事们常常说罗门脾气好、性格好,他觉得都是妻子的功劳。

“我以前脾气也不好,玩摇滚的嘛,愤怒青年一个。后来遇到我老婆,被她降伏了,跟她慢慢学好的。”

“那你老婆又是跟谁学的呢?”浩南问。

罗门想了想,说她父母脾气也都好,可能是一种家庭和成长环境给予的耳濡目染吧。

“家庭?”浩南重复了这个词,撇着嘴直摇头,一脸不屑和厌弃。

罗门问现在是要去哪里,浩南告诉他去长沙理工大学,找一个懂电气工程的朋友。

“还记得黎万钟弄坏监控的那个像喇叭一样的东西吧?我那个理工大学的朋友说是什么电磁来着。今天周日不上课,终于有空给我们讲讲了。”

在校道的停车位上停好车,浩南给朋友打电话。罗门低头看见自己踩了一脚爆浆的果子,抬头看见几簇翠绿招摇的香樟树叶,又看到操场上有一些人穿着短袖球衣在踢球,还有情侣在散步。周末了,学生的生活总是悠闲惬意,脸上的表情也像常青树一样,永远自信明朗。

“走。”

浩南挂了电话,按下车钥匙锁车,说朋友让他们直接去电苑楼的实验室。

“我介绍一下,这是罗警官,这位是肖老师。”

在实验室楼梯口,经浩南介绍,双方相互握手问了好,罗门才说,没想到是位女老师。

“女老师怎么了?肖老师在物理方面的天赋,可比好多男老师厉害多了。”

浩南在一旁打趣,肖老师边掏钥匙开实验室的门,让他别站在外面拍马屁了,进去再聊。

进门后,肖老师随意抓了一副旧的劳保手套戴上,去实验室一角窗帘下的瓦楞纸箱里乒乒乓乓找出几样电子零件,往工作台上一扔。又拿起刷子,刷掉了黑板上原有的公式和图例,用粉笔重新画了一个简单的二维坐标系,十分干练。

“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什么是电磁脉冲吧,”肖老师在二维坐标系的横轴上写下了字母t,又在竖轴上写下字母v,然后沿着横轴画了一段起伏的波浪,“这里t代表时间,v代表电压。简单来说,当一段电信号通过的时候,电压开始像这样不停振荡,就会产生电磁脉冲。”

她又在坐标系的旁边画了两条短竖线:“一般电子产品,其实大都是通过继电器的打开和闭合,来传输电信号的。电磁感应原理知道吧?也就是说,如果我在一个集成电路附近给它一个很强的电磁脉冲,就会干扰继电器的工作,从而让集成电路传输错误的电信号,造成故障甚至瘫痪。”

肖老师很有上课的范儿,但浩南和罗门面面相觑,显然都是没有听懂的样子。

“就知道你们两个教不明白。”肖老师嘴歪到一边,扔掉手中的粉笔,说干脆直接做一个出来好了。

她找出一个带有插头和电夹的装置,放在起始位置,说这里首先肯定需要电源。

接着她把其他找来的元件在电路板上按顺序排列,告诉他们现在需要接上振荡器,产生一个振荡信号。

她麻利地把这些元件用电线连接起来,一一说明是功率放大器、变压器和电容,这样就可以得到高频高压的电流……

“我先试下。”

肖老师接通电源,裸露的两段铜线之间忽然冒出蓝色的电火花,滋滋作响。

“你的意思是……这样就可以破坏橘子洲那个沙滩公园的监控器?”浩南似乎领教到了这电火花的威力,但总觉得这玩意儿和当天视频中看到的不像。

“这只是电弧,还需要有这个。”

肖老师把手上绕好的一匝细细的电线,一头贴近刚才放电的地方,一头接在另一段铜线上,说这样就能在电磁感应的作用下,产生电磁脉冲,也就是emp。

肖老师决定给他们展示一下效果。

电源再次接通,电路板上再次不停闪出蓝色的电火花。肖老师拿着桌子上一只小小的考试用电子计时器靠近电路板边缘缠绕的线圈,很快,计时器上的液晶数字闪烁几下后消失了。

“这就是一个小型的emp发生装置。你那天发给我的视频截图中,如果监控真是因为男人手中的‘喇叭’失灵,我觉得最有可能是这个原理。”

浩南问这东西哪里有卖。

肖老师回答他没的卖,这种能毁坏监控器的emp装置功率已经很大了,生产和售卖肯定是违法的。

“那……一般从哪里可以弄到?”罗门换了个问法。

肖老师说从刚才的演示也看得出,这东西原理其实很简单,制作也不是特别难。这种电磁方面的小玩意,对于专业学这个的都是小儿科。网上还有很多民间爱好者,比如各种各样的百度贴吧里,集成电路、emp装置、电磁炮等等,不少人都能自制。

罗门问,那零件好不好溯源。

肖老师告诉他零件应该不算难找,和桌上这些差不多。要做大功率的话,零件的标值肯定高些,但是从一些废旧电器里面拆解也能得到,闪光灯啊、微波炉啊、电击防狼器啊之类的都能拆出耐高压的零件,再加一些大容量电池。

“我觉得你们想靠零件溯源够呛。”

“就算容易我们也没办法溯源啊。”浩南泼下另一瓢冷水,说根本就还没找到当天那个大喇叭的实物,哪里来的零件溯源。

“还没找到?”罗门以为早找到了。

“崔远什么都不肯交代,也不懂他到底是真不知道黎万钟在搞什么鬼,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浩南说完瞄了罗门一眼,罗门没有作声。

“这个电磁脉冲,真的这么管用吗?”过了会儿,他突然又开口,向肖老师提问。

肖老师笑了,问他是不是觉得一个小计时器证明不了什么,说如果胆子大,可以把手机拿出来试试。

“你傻啊?我开玩笑的!”肖老师见罗门真打算掏手机,赶忙制止了他。

肖老师进一步解释说,其实他问得挺好,电磁脉冲的效果,确实受到很多方面的影响。比如刚才讲到的电的频率和电压,线圈的材料和绕的匝数,还有目标电路的距离和保护措施,等等。

“也就是说,这个喇叭形状的电磁脉冲装置,对橘子洲的监控器有效还是没效,在使用之前,其实是不确定的?是这个意思吧?”罗门陷入思考。

“你这不明知故问?肯定是有效的啊。如果没效果,监控器是怎么坏的呢?”浩南没太明白他在意的点是什么。

“不不不,黎万钟不知道,或者说,那天想要破坏监控的人,事先应该不知道。”

罗门这么说,浩南仍然一脸疑惑,看向肖老师。

“确实,这么想是对的。如果事先没试过,这个电磁脉冲装置对橘子洲的监控器有没有效果,谁也不知道。”

“啊!”浩南仰天长啸,有点生自己的气,感觉已经跟不上他们在说的东西。

罗门让他别烦,自己的意思其实很简单。这种不管是买的还是diy的装置,落到了想破坏监控的人手上,要保证使用效果,肯定事先拿橘子洲上的监控试过水。

不试,怎么知道一定起作用?

“是哦!”浩南想了想,一捶手。

“可以让橘子洲派出所查查之前的记录?没准可以查到有谁朝监控器举过这玩意儿。就是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找起来的话工作量还挺大的,而且时间太长,视频的存储很可能已经覆盖了。”

罗门说用不了这么麻烦,问一下橘子洲派出所,最近一段时间,还有什么时候监控器出现过类似的故障记录就行了。

“既然后来成功了,如果真的拿那种装置试过水,当时肯定也是成功的,也会造成监控器故障才对。”

浩南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拿起手机,拨打了橘子洲派出所的电话。

对方说要查一查,让他先别挂电话,要花点时间。

不一会儿,那头的同事告诉浩南,与他们的预期相反,大半年来,橘子洲的监控器都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故障。

“这……”

挂了电话,三人都闷不吭声了。

“我觉得你们的想法还是有点问题,他如果想试效果,随便在街上找一个监控试试不就可以了?不一定非得去橘子洲上试吧?”浩南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那还是不一样。监控器这个我稍微懂一点,不同型号有很大差别的,有枪式的、球形的,有模拟信号和数码信号的,有金属外壳的也有塑料外壳的,功能、质量和电磁防护能力肯定都不一样。电磁脉冲这玩意儿不是说对一处监控器有效了,对其他所有的监控器就一定也有效。”肖老师否定了他的否定,但又无法解释橘子洲派出所的反馈。

“那同一型号的呢?”罗门捏着下巴问浩南,能不能在全市近期的监控损坏记录里找与橘子洲那晚相同型号的设备。

浩南说可以试试,不过感觉范围太大了一点。

“这些设备当年应该都是公开招标采购的。不如先试下能不能找到橘洲这批监控设备当年的招投标公示,看有没有同一批次的在橘子洲以外的范围安装。再同损坏设备的记录做个对比,优先从这里面找。”

罗门赞同他的思路,说是个好主意。

浩南马上给分局情报组的萌萌打了电话,拜托她尽快处理。过了十几分钟,萌萌回电给他说找到了。近期有两处符合条件的监控损坏记录,一处在岳麓区汽车西站望城坡附近,还有一处在雨花区雨花亭街道新建西路附近。

“去新建西路吧。”

罗门的选择很干脆,但是情绪有些低落。

“嗯。”

浩南知道他选择新建西路的原因——崔远的烟酒店,就开在那雨花区新建西路附近。

从东塘派出所出来,罗门和浩南都叉着腰站在门口不说话。

很显然,他们扑了个空。这边翻箱倒柜找出来的记录显示,新建西路那处和橘子洲同型号的监控器自7月4日损坏,是一个多月之前的报告了,现在已经更换成了新型号的监控器。而8月之前存在服务器中的全部监控记录,也已经被重新写入的视频文件覆盖,无法恢复。

这意味着,两人无法确定嫌疑人崔远与死者黎万钟破坏监视器用的那个喇叭状电磁脉冲装置之间,是否真的存在关联。

“我在想一个问题,音乐节那两天,治安管理大队那边的安保到底严不严?如果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黎万钟带这样的东西进去,不会被查到吗?”罗门咬着指甲问浩南。

“瞧我这记性。”浩南一捶手,忽然想起来个事情,“你知道音乐节的舞台后边,有辆电视台的转播车吗?”

他说那天在现场做调查,去电视台的转播车上调视频的时候,有个编导在旁边,告诉他好像看到过黎万钟从后台出来,手里拿着那个喇叭形状的装置。

“后台黎万钟进得去?”罗门对此表示怀疑。

“我那天反正是在外面被拦下来了,有个志愿者之类的年轻人看我没有工作证。黎万钟应该有工作证吧?我记得在现场茶社包厢取到的证物里看到过。”

浩南回忆着问罗门,是不是长长的蓝色塑料卡片,还有根黄绳子可以挂在脖子上。

罗门说这次音乐节的工作证分两种,a证和b证。a证是舞台证,红色的,可以进后台、上舞台,只有音乐节演出相关人员有。蓝色的b证是场外证,其他各种工作人员都会发,可以反复进出音乐节大门,区别于观众门票的单次进场有效。

他以此向浩南解释,黎万钟的工作证按理来说无法进入后台。

浩南问那工作证记不记名。

“记名。”

罗门肯定地说,这次特别正规,工作证里面是有芯片的,持工作证首次进入的时候就会绑定持证人,不仅要刷身份证,还要用摄像头记录首次进场人脸,然后大门的安保人员会人工比对确认是持证人本人再放行。以往办音乐节,有一些人会利用工作之便,借给别人工作证来逃票,这种严密的程序主要是主办方想要防止经济损失。

浩南搓了搓头发,不说话了。

“不过……”罗门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好像哪里有个漏洞。

“怎么说?”

罗门让他想想,这样一来,好像只有大门口的安保和验证是最严格的。

“你那天也经历了,舞台和后台的验证都是人工看证,只看颜色。证上是没有照片的,所以就算工作证绑定了身份,一旦进到了音乐节里面,不管你是买票进场的,还是持b证进场的,只要有人再给你一张a证,就都可以进入后台和舞台。”

“是哦!”浩南恍然大悟。

罗门仍有不解的地方——谁给的黎万钟a证呢?老崔吗?但是周六那天,老崔应该不在现场,下午和晚上乐队成员一直在一起,为第二天的演出搞排练。

浩南摸摸鼻尖,提醒罗门不如换个思路,打开一点,别钻进这些细节里面去了。

“为什么他要去后台拿那个装置?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原因?”

罗门迟疑了一下,说显然是为了躲避安检。

“是哦……”很快他想到,如果装置是随表演乐队的乐器进来的,即便被检查,也不会被安检人员注意到,很可能会被当成一种演出器具。

“演出器具?”浩南不懂会有谁拿大喇叭当演出器具。

罗门说偶尔有些音乐人喜欢在舞台上玩花样,用大喇叭或者旧话筒制造一种人为失真的演出音效,大家见怪不怪。

两人的眼神越来越接近,最终碰到一起。

浩南问第一天演出的乐队里头,有没有崔远认识的人。

罗门知道确实是有,一支名为“亲月木”的本地乐队,老崔之前还在那里待过。名气不大,也属于暖场表演的乐队。

他掏出手机来,翻了一下通讯录,说自己没有联系方式。于是只好又打电话给了自己乐队的赵公子。

浩南听到电话那头的队友问罗门是不是在查老崔的事,又问他乐队以后有什么打算。

罗门的情绪似乎有点崩溃,眼圈红了,但还是控制住了情绪,让对方别多问,把号码发过来就是了。告诉对方乐队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自己正忙着。

很快,赵公子给罗门发来了亲月木乐队主唱小果的电话号码。罗门寒暄了几句,直奔主题,问崔远是否在周六那天托他们把一个喇叭带进过后台。

“还真有?”

“还真有。”罗门挂掉电话,告诉浩南。

“老崔骗了他,说是带给朋友在音乐节搞笑玩的扩音器,当时里面还没装电池。后来被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进后台取走了,这个人肯定就是黎万钟。”

“那看来张伟和杜然的判断挺准啊,崔远和黎万钟,这两人之前就挺熟了。”浩南摸着下巴,猜测这个装置有没有可能是崔远带离了现场。他去报刊亭买了两瓶矿泉水,递给罗门一瓶,拧着盖子说疑点在慢慢减少,重点就聚集到两个问题上来了。

“首先,为什么黎万钟要破坏监控?其次,那个装置去了哪里?这两个问题目前还不得而知,但肯定与崔远的动机有关系。那崔远的动机又是什么?凭我们接触到的这么多案子,无非也就那几个……首先要排除激情杀人,这么缜密的筹划,他肯定是有预谋的;剩下的无非就两种,要么和钱有关,要么和情感有关,你觉得更可能是哪一个?”

罗门把水瓶挂在嘴边想了想,说崔远给他的感觉,不像是个特别在意钱的人。他平日生活简朴,甚至有点超然物外。

“那是感情上的问题?”

浩南这么问,罗门就只喝水,不说话了。

“时间还早,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浩南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都已经到这附近了,要不要去崔远的烟酒店看看?

“我可以去吗?”罗门润了润喉咙,拧紧瓶盖。

矿泉水瓶晶莹剔透,在阳光中显出一种不真实的纯净感。

“谁下了命令说不可以吗?我没听说啊。”浩南按了下车钥匙,招呼罗门上车。

“远哥烟酒”的红底白字招牌下,浩南蹲下来插入铜片钥匙,把卷闸门拉起。罗门递给他从车上拿下来的手套和鞋套,自己也穿戴好。

阳光照在玻璃柜上,洁净无尘。玻璃柜上层放着塑料篮子,里面塞满了花花绿绿包装的槟榔,柜子里面挨个陈列着各种烟盒。后排的一排木架上,则摆放着各种酒瓶:白酒居多,从衡水老白干到德山大曲、酒鬼酒、五粮液、茅台都有;也有不多的几瓶洋酒,看上去都是便宜货色。烟酒店的角落还有一台拉门冰柜,里面放矿泉水和一些饮料,一直没有断电,玻璃柜门上结着一些水珠。这样小而逼仄、大概十米见方的烟酒店,在长沙随处可见。天花板上有一处吊门,已经被拉开,垂下了爬梯。

浩南说,已经来搜过两遍了,什么都没找到,干净得像搬过家似的,上面只有一张床铺、几件衣服和一把旧吉他。

“他是不是有洁癖啊?最近挺流行的那个你们文艺青年的概念,叫什么来着?断舍弃?”浩南按着脑门想了想。

“你文艺对了三分之二,是断舍离。”

罗门爬上梯子,往阁楼里面探了探头,说他以前来过,不是这样的。

一切都改变了。崔远喜欢看书,阁楼里边原本乱七八糟堆满了书,包括一些社科著作、大部头小说,甚至是诗集;他也喜欢听磁带,有很多90年代的磁带和一台老式的索尼walkman放在枕头边;此外还有一台inkpad笔记本电脑,应该是用了挺久的,如今连充电器和插线板也一起不见了。

罗门告诉浩南,这把旧的takamine吉他是老崔的一个朋友送的,但是从来没有见他弹过。老崔只是放在那里陪自己睡觉,甚至都没有调弦或装包,上面一层灰。

“崔远吉他弹得好吗?”

“啊?”罗门不知道浩南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只能说,在我认识的长沙玩吉他的人里面,能弹成他这样的,勉强数得出一只手来,绝对数不出两只手。”

浩南问,那他是什么原因开始喜欢弹吉他的。

这个话题自然是聊过的,一起玩乐队的人,谈音乐的初心和启蒙是家常便饭。

罗门记得,老崔说他是十几年前,2000年左右开始学的吉他。那时他正在县城老家开影碟出租店,来了个姑娘在他店里打工,喜欢听歌,也喜欢唱歌,还特地买了本教材自学,说以后要上台表演。老崔喜欢上那姑娘,为了讨人家开心,攒了好些钱买了台索尼随身听送她,又悄悄买了把进口吉他在家里学,想着将来给姑娘弹伴奏,陪她唱歌。

结果还没学会几个基本和弦呢,姑娘就跟隔壁开美发店的老板好上,结婚去了。

老崔偶尔还会把这段苦情的生活拿出来讲,供朋友们当笑料。白天去店里,忍受人家秀恩爱,晚上回去又睡不着,只好抱着吉他苦练,本来只是想靠吉他解个烦闷,没想到成就了一身技艺,焉知非福。

“听你刚才说他有很多书,我也觉得他才识挺渊博的,甚至还怀疑他难不成是出身知识分子家庭。吉他弹得那么好,又猜是不是音乐世家之类的,在闹腾的年代遭了殃。”浩南自嘲地笑了笑,说没想到是个落差这么大的俗套爱情故事。

“还音乐世家?你想象力蛮丰富。”罗门转过身看着门面外的街道,有一只麻雀在地上啄食,又急急飞走了,说最近才知道,他初中都没上过,全靠自己学的。

浩南感叹,真是个本事人,可惜是个坏人。

“那平时你们去演出或者排练的时候,他这个店怎么办呢?”

罗门的形容有些别扭,说他有个没有经常在一起生活的,关系好像也比较疏远的,就是那种偶尔联系一下的女朋友王姐,有时候会喊她来帮忙看下店子。

“你说话什么时候这么拐弯抹角了?”浩南倒是直截了当,“那不就是炮友?”

罗门“嗯”了一声,说差不多是那个意思。

“崔远叫她姐,她年纪比崔远大?”浩南告诉罗门,这个人目前还没掌握,问他觉得会不会和音乐节的事有关系。

罗门摇头,说老崔就喜欢年纪大的,除了王姐,应该也还有其他的女友,好像都比他大几岁。

“和案子有没有关系我就不知道了。我的感觉是,他对那些女友都没有太多真感情。包括王姐,就是解决一下寂寞。”

浩南问有没有这个王姐的联系方式。

罗门摇头称没有。浩南感叹,要是能找到崔远的手机就好了。那晚崔远卸掉了sim卡,把手机丢进了清扫车,后来也派人去附近的垃圾中转站找了,可惜估计是拖去处理厂了,也没找到。

“他既然能想到拔sim卡,我估计找到手机也没用了,要么已经损坏,要么资料也清空了。”罗门拉开烟柜的柜门,里面只有一些没用完的黑色塑料袋。

“远哥在不咯?”

罗门和浩南回头,一个秃顶男人在往店里望。

“不在,你找他有事?”浩南回应道。

“没事咧!我就是路过,看他的店好久都不开门了,你们是他什么人咯?”

“我们是他朋友。”浩南说他有事要离开长沙一阵子。

“你经常来这里买东西吗?”罗门问。

“不咯,经常拿东西来他这里卖。”秃顶男人说他就住这附近,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程序员,有时候公司发些烟酒礼品,他就拿来这家“远哥烟酒”回收换些私房钱。

“远哥人好,老实!也懂得多,我没事的时候还来找他聊天呢。”

浩南故作轻松,问他们一般都聊些什么。

“那什么都聊呢,聊歌啊,聊网上一些好玩的啊。去年国外不是有个比特币吗?我们最近经常聊那个。我在这里换的私房钱,全拿去买比特币了,远哥也买了一些,最近行情波动厉害,我还想问他抛没抛呢。”秃顶男人问远哥去哪里了,哪天回来。

浩南说他回老家办点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秃顶男摸摸脑袋,似乎有些疑惑,但也没多讲什么,说那就改日再来。

浩南看着他走远,问罗门什么是比特币。

“倒是听老崔提过一嘴,加密货币什么的,说是美国硅谷那边流行起来的,可以赚大钱,还劝我买点试试。我没太了解,总感觉像骗人的玩意儿。”

罗门耸耸肩,说这里应该也找不到什么了,问浩南接下来去哪里。

浩南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示意先接个电话。

罗门认得那是林队的单位集团短号。要是以前和浩南在一起,林队找来,多是会打电话给自己的。

“林队让我们去澧县。”浩南答应了几句,告诉罗门林队的决定。

“啊?”罗门有些吃惊,这很突然。

浩南收起手机告诉罗门,之前联系过崔远在澧县的前妻,她早就再婚了,两人这几年来都没什么来往。

罗门说这他知道。

“我们给他前妻留了局里的联系方式,告诉她有事情随时来找我们。”浩南腮帮子鼓得紧,“林队说刚刚她还真找过来了,说崔远通过邮政寄了一个包裹给她,没敢拆,就直接打电话给局里报警了。”

罗门把手插进裤兜,低头想了想,问浩南什么时候过去。

“林队让我们赶紧出发,现在就开车去?”

浩南说,跑澧县得将近400公里了,好在上午出门的时候,未雨绸缪,加满了油。

罗门点点头,两人朝着红色马自达那边走。浩南问他要不要打电话给家里小娘子说一声。

两人分别打开车门。一阵热浪袭来,在太阳下晒了太久,车内温度有点高。

罗门说不用,告诉过妻子今天不一定能回家,却有些欲言又止。

“浩南,你没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吧?”

“没有啊,哪能啊?”

浩南发动引擎,驾车轰鸣两声,离开雨花亭,驶向南二环。

“我们放点歌吧。”

红色马自达从长沙西收费站上了高速,浩南打开了车载歌单,从一首老鹰乐队的《加州旅馆》开始,又到了大卫·鲍伊的《太空怪客》,两人就那么静静地听了几首歌,一个字也没说。

“这首你都有啊,这么小众……”直到放出银河500乐队《拖轮》的前奏,罗门终于感叹了一句,“平时没怎么坐你车,你听歌品位还可以啊,和我对路。”

“是吗?”浩南想忍住笑意,但还是微微笑了笑。

罗门说,张伟的车里就都是些情情爱爱的流行歌,很难找到几首自己喜欢听的。

“我可没你专业啊,随便讲。我觉得听歌就跟品酒似的,它得经过时间的沉淀和酿造,一代又一代的人去理解和发酵,才能出来那个味道,留下的才是最好的,你说是吧?再一个呢,它也有点像旅游,你是想要去借助它,体验一种陌生的文化和心境,对不对?所以我很少听现在的一些新歌,也很少听中文歌,太熟悉了没意思,就喜欢听一些国外的老摇滚乐,还是这些歌经典、有味、耐听。”

“也挺好的。”罗门点点头,声音有点疲惫,没有去反驳他对音乐品位的理解。

“那你呢?”

罗门说什么都听一点吧。国内的,国外的,新歌和老歌,听得比较杂。摇滚肯定听的,民谣、爵士也听一点,古典和电子,一些没有歌词的,流行和嘻哈也听一点。

“你还听嘻哈啊?那我真的没想到。”浩南扶着方向盘嚼口香糖,说感觉玩嘻哈音乐的小孩子们都挺幼稚的,是一种对国外流行风尚的廉价跟风模仿。

“那也许是因为你没有听到过好听的。”

罗门说嘻哈音乐的起源其实并不幼稚,和摇滚一样也有强烈的底层呐喊和反叛精神作为发声内核,只不过进入国内之后,很多时候被不少只追求“酷”这种外在感觉的爱好者掩盖了,让人觉得嘻哈就是嘻嘻哈哈。毕竟不同地方的人,生活的环境和表达的方式都不一样,理解和自己不一样的人是挺难的。

他谈起自己的见解:“其实音乐这种东西啊,它本身是用来沟通的,包容性是很强的。从创作者的角度,没必要非得谁杀死谁,谁把谁比下去,都是可以共存的,甚至可以相互共鸣。”

“你是说音乐不分好坏吗?”从听众的角度,浩南似乎没太懂罗门的意思。

罗门说具体到每一首歌来说,当然也分好坏,但是不应该在类型或者年代上分贵贱。而且好坏这个标准也是由每个人的喜好来评定的,不存在绝对的公论。

“那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好音乐多吗?”

“当然多啊,太多了,只要愿意敞开自己去听,好音乐多到听不完。”罗门脱口而出。

“那我就还挺好奇了,既然你觉得好音乐多到听不完,为什么还要去搞音乐创作呢?我们平时的工作也这么累。”

浩南总喜欢聊些有的没的,但罗门也知道,高速公路上的风景单调又无聊,如果不聊天,开车的时候很容易睡着。

聊到创作,罗门说主要还是从自我出发。

“人总得有点爱好吧?你看我们的工作,经常要面对那么多社会的暗面,压力还挺大的,我性格又比较内向,不善言辞,玩乐队就成了我的一个表达出口。”

这种问题罗门其实已经回答过几百遍了,每次新认识的音乐人朋友都会好奇,为什么一个警察想要来组乐队,不温不火还玩了这么久。

浩南问他觉得创作音乐难不难,说自己以前也有过这方面的冲动,买过一把吉他,但是感觉很难被别人认可,就放弃了。

“我觉得难,不过搞创作首先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吧。”

罗门认为,人与人之间相互理解和信任是很难,人与作品之间的理解和信任就更难了。譬如你写了些自认为纠结和复杂的悲剧,但大多数人想看的其实是刺激。他们把你那种不可说的心情,全当成表达的弊病,只觉得你辛辛苦苦,给他们讲了个不够格的笑话,这样的事情总是没法避免。

“那崔远的音乐好吗?”

浩南调低了车内音响的音量。

“老实说,在我看来挺好。讲白了,对于一个音乐人来说,除了技术这种硬指标之外,最重要的能力也许是共情。能够找到一种合适的表达情绪的方式,传递给他的听众。就像你喜欢这些老摇滚,你当然也有刚才自己分析出来的那些理由,但它肯定不是这么绝对理性的。对这种音乐的喜欢,会有你的心事、你的情绪和潜意识在那里。张伟为什么喜欢听流行歌和情歌?当然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渴望得最多的,就是爱情咯。你听老摇滚就复杂一点,也许是有一些社会批判的心情在里面?渴望突破什么?或者对自我现状不满,希望有某种改变?不一定准啊,我瞎说的。”

讲到音乐,罗门来了精神,侧了侧身子,甚至比画起双手,有了肢体动作,加大了音量:“那么换个角度,厉害的音乐人是怎样的呢?是能通过各种节奏、音调和旋律,来理解你的情绪,与你的脑袋产生共鸣,让你感觉那些东西是真的穿过了你的身体,把你的心脏和大脑皮层给抚摸到了,老崔是有这个天赋的。”

“所以他情商很高?”浩南是这么理解的。

“这和情商还不太一样,情商是一种自我管理情绪的能力。我觉得音乐的天赋,应该是一种对他人情绪的敏感和理解。”罗门比较了两者的区别。

“那你怎么看崔远去杀黎万钟这个事,你觉得可能的真相是什么?”

罗门沉默了很久,看着挡风玻璃外,不停变换的距离指示牌,并没有直接回答浩南的提问。

“我给你讲个小事吧。”

罗门说去年冬天,他们“哭小孩”乐队想写一首新歌。大家即兴排练的时候,老崔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动机,乐队几个人都觉得挺不错的。于是他很认真地完善了曲子,写了词,大家一起做了编曲,一直在打磨,本来准备趁这次音乐节首演的。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今年春末的时候,网上有个小有名气的乐队发了一首新歌叫《往事与细节》,和他们那首歌的主要动机一模一样。

“开始还挺吃惊的,稍微打听后发现,这个乐队的贝斯手和长沙本地的一支乐队玩得好。而那支乐队,又正好租了我们的排练室搞排练。”

后来大家回忆,搞排练的时候,那个贝斯手可能正在门外等他朋友收拾乐器,听到了排练,时间似乎对得上。

“我们联系上了对方,想问问是个什么情况,人家一口咬定这首歌是他们自己在成都排练的时候即兴想出来的,说拿人品保证,反倒怀疑我们是不是想碰瓷。你怎么看这个事情的真相?”

“你一个搞刑侦的,这点证据链查不出来?”浩南揶揄他。

“我们有证据,人家也有啊。我们乐队的人平时挺忙的嘛,毕竟不是全职玩这个的,最早想在电脑上把这个动机录下来,是一周以后第二次排练时。而人家第一次在电脑上录动机比我们还早三天,歌的demo都快写完了,你怎么比?”

“还有这种事?那最后怎么办?”浩南笑了笑,没想到这种小事能难倒一位刑警。

“还能怎么办,不唱了咯。撞动机这事,在玩音乐的人里面一点都不罕见,而且往往很难说得清白。我们不讨论这事的真相,你觉得这件事,除了我们乐队自己的几个人外,大多数人更愿意去相信谁?从那以后,我就越来越怀疑自己了。有时候真相不真相的,真的很难讲。你说我们办了这么多案子,真的每一次都找对了真相吗?”

“想什么呢?”浩南把右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轻轻拍了拍罗门的膝盖,严肃起来,告诉他这肯定是不一样的。

“至少在办案子上,我们的心态会严谨许多。我看得出来呢,你现在很纠结,可能内心还是很难接受崔远这个事实,觉得案子另有隐情,对不?”

罗门摇摇头,说这几天总在反省自己,所以老是想起从前。他揉揉眼睛,给浩南讲了另一个故事。

“我读小学的时候吧,成绩还挺好,人缘也好,老师喜欢我,和班上同学关系也都不错。

“有一次暑假玩得很嗨,开学之后老师交代我们第二天把暑假作业带过来,要统一检查。结果有几个同学没带,我也没带。

“老师就说给我们宽限一天,明天再不带就要拿竹条打手心了,吃‘竹笋炒肉’。有几个同学通宵赶着写完交上去了,可还是有少数几个同学没带,我也在内。

“老师平时有多喜欢我,这次就对我有多失望。他怒发冲冠,把我叫到讲台上,拿竹条打了我的手心,问我为什么不带。我告诉他,我昨天回去找了呀,没找到,可能是掉在乡下奶奶家了。

“他一听就来气,狠狠拿竹条抽我,说我撒谎,让我吃‘竹笋炒肉’,还问讲台底下的同学们,相不相信我这个理由?

“全班同学都觉得我不可能撒谎啊,都小声表示相信。他就更气了,说这种鬼话你们也信,又狠狠拿竹条抽了我一遍,大声告诉同学们,我肯定在撒谎,根本就没有做暑假作业,是在找借口骗人,还要打电话叫家长。”

“这么可怜?你也太惨了,我这个样子,小学都从来没被老师体罚过。”浩南问罗门真相是什么,你暑假作业到底写了没有?

“啊——”车途还很漫长,罗门举起手臂,伸了懒腰,打了个大哈欠,把头枕在座椅靠背上,打算小憩一下。

“没写。”他闭上眼睛告诉浩南答案。

“后来老师真给我爸打电话了,我爸其实知道实际情况,但他是公安干部,要面子怕丢人,就说我讲的话是真的,作业本确实掉乡下了。”

浩南笑着说真是厉害了,问罗门后来怎样了。

“同学们都觉得老师很过分,不应该那么打我骂我。我把班上所有人都给骗到了,免了一顿更粗暴的皮肉之苦。但是从此以后啊,养成了一个坏习惯,不管谁说的话听起来有多可信,我都会怀疑他是在撒谎。”

罗门问浩南能不能明白这种感觉。

“嗯。”浩南想了想,点点头说明白。

“我还是很在意他那把匕首。”罗门头偏向窗边,都要开始打盹了,忽然冒出一句。

“匕首?你是说凶器?”

“费那么大劲找人带进来,不就是为了掩盖他的身份吗?但上面指纹都没擦干净,你不觉得奇怪吗?还用我排练室的电话,打给那个保安……”

“之前我也总感觉这事有哪里不自然。”浩南略一沉吟,说这句话倒是点醒了他,有一种反差感。

“没错,反差感。”罗门的声音缓慢而轻盈,带着即将入睡的倦意。

在这起事件中,崔远透出了非常缜密和细腻的一面——他小心翼翼地找保安把凶器带进来,弄了肖老师说的那个emp高级设备来对付监控,包括事后的逃脱行为,都设计得十分精密。不管最后成功与否,至少他试图让计划滴水不漏。

但与此同时,他又暴露出来非常敷衍随意的一面——用排练室的电话打给保安,明明可以带走凶器却丢弃在现场,凶器上的指纹都懒得擦掉,这些行为都太过粗糙了。

这截然相反的两面出现在同一个人做的同一件事情上,并不协调。

“他是疏忽了?还是……”

一辆油罐车从旁边驶过,猛按了两下喇叭。罗门没有睁眼,浩南急抖了两下方向盘,才稳住车身,差点撞上护栏。

现在不是出神的时候!他决定暂时搁置心中的疑问,集中精神开车。

前路还很漫长。

若娟盯着楼下,男朋友提着菜,嘴里叼着烟,正在埋头往里走。

桃花源路的这栋老房子,随时可能会被拆掉。常德这些年来发展得太快了,到处都在搞拆迁。邻居们都在议论拆迁会补多少钱,若娟却盼着它晚点拆,最好是不拆。

她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从小到大,再到出嫁离开又回来。父母走后,房子成了她唯一在世的“血亲”。

邻居们总是背着她讲闲话,她是知道的,但并不怎么往心里去:关于她的工作,每天要接触到的病孩子,又或者是她让比自己小好几岁的男人住进家里,却一直不结婚。他们说这个女人太放荡,不是什么良家妇女,难怪被前夫抛弃了,不值得拥有家庭。

“回来啦?”她托着腮,懒洋洋地和男朋友打招呼。

“回来了。”男朋友说,“洗个手就去做饭。”

若娟问今天吃什么。男朋友告诉她一个菜是辣椒炒肉,还买了点豆渣,昨天烫了点萝卜叶子,就搞萝卜菜炖豆渣。

男朋友换了拖鞋,把吉他包丢在沙发,把菜放在厨房的砧板旁边,然后熟练地系上围裙,去洗手做菜。

“你来把饭煮起?”他对若娟说。

若娟告诉男朋友已经淘好米了,在电饭煲里,按一下就好。

相比于拥有家庭,十二年前被前夫一家逐出家门时若娟就已经想通了,她更希望自己拥有爱情。

但有些爱情是假的,只是诱捕女人的陷阱。回想刚结婚时,丈夫和他的家人对自己的好,都是以自己的生育能力为前提的。对于前夫一家而言,婚姻真正的意义就是为他们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做准备。当他们知道自己无法完成这个任务时,所有人的脸都变了。

曾经,她试过尽最大的努力留在那个家里,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做到尽善尽美,哪怕只是拿热脸贴他们的冷屁股。那时的她已经无法变得更卑微,最后换到的还是婆婆递过来的一纸离婚协议书。

“若娟姐,家里还有盐不?”男朋友卷着袖子,拿着锅铲,青椒都已下锅,才发现盐缸里没盐了。

若娟告诉他多的是呢,盐在卧室床底下的纸箱子里。

男朋友关了火,去到卧室,蹲在地上把纸箱子拖出来,拍拍灰打开,惊呼怎么买了这么多盐。

若娟扑哧一笑,说是2003年的时候买的。

“这盐都五年了?”男朋友皱了下眉头,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的时候吗?你也去抢盐了?”

若娟告诉他,那时候她妈妈刚走一年,她害怕爸爸也因为“**”离开自己,就拼了命去各个超市抢盐。后来呢,“**”结束了,爸爸也走了。

男朋友拿着盐往厨房走,说“**”那年,自己前妻也去抢了好多盐,还有板蓝根,天天冲给他们一家三口喝。自己和两岁的儿子都不喜欢板蓝根的味道,经常偷偷倒掉,前妻发现了,又哭又骂,发了好几天的脾气。好在后来都说盐和板蓝根能预防“**”是假的,她才慢慢消停下来。

若娟看着男朋友重新开大火炒菜,油烟从锅里升了起来。

“哈哈,一点盐和板蓝根就让你受不了婚姻了?”

男朋友说那倒不是。

“一直没听你讲过你儿子呢,他今年多大了?”

男朋友也曾简略聊过自己离婚的原因,说是奉子成婚,后来自己的生意越来越不景气,又发现自己并不能承担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就净身出户,离开了澧县,来到常德。

“7岁了,都两三年没见过他了。”男朋友把盘子里的肉倒进锅里,滋滋作响。

若娟自己没有子女,无法体会这种感觉,但仍然很好奇。

她靠着门框问男朋友:“你难道就不想儿子吗?”

男朋友一边翻锅铲一边说,忘了他才是对他好。

“屁呢!那你前妻呢?你想不想她?”

男朋友笑了笑,没有说话。

若娟也笑了,倚靠在厨房门口继续逗他。

“你喜欢她多一点,还是爱我多一点?”

“当然是你。”

若娟便问他有多爱。

“这么说吧,我以前特别不喜欢吃肉,跟你在一起生活久了,都开始吃肉了。”

男朋友把菜盛进碗里,推着若娟往餐厅走。

“哈哈,你有毛病吧,这是什么狗屁话?”若娟觉得他的说法好好笑,在餐厅咯咯笑起来。

男朋友的表情却很认真,说没有骗人。

两人坐在餐桌上吃完饭,若娟去洗碗,男朋友就坐在沙发上,弹吉他给她听。

男朋友除了一些自己练习的指弹曲目,还会很多不同的弹唱曲目,她经常就附和着在家里唱起歌来。她喜欢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甜蜜蜜》和《光辉岁月》之类的,一些上个世纪的港台老歌。

那时的若娟20岁出头,正值青春,还未开始那段糟糕的婚姻。如今36岁了,跟着伴奏唱这些歌的时候,她经常忍不住去想象自己的容貌和气质,会不会也随着嗓音时光往回流转,再次回到当初的那个自己。

若娟认为男朋友的吉他弹得好,不仅仅在于技术上的熟练,或者节奏上的工整,而是一种理解他人的能力。他懂得如何通过拨动琴弦,来与自己的各种情绪相呼应。

“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弹琴的呀?”若娟洗碗的时候,转过头来问男朋友。

“2001年吧,怎么了?”

男朋友按住琴弦静音,专心和她聊天。

“你弹得这么好,又这么喜欢弹,当初是怎么想到要学吉他的呢?”

男朋友笑了笑,告诉她自己算是音乐世家,从小就接触乐器。

“就你?还音乐世家?”若娟才不信他的鬼话,“你不是说你是农村人吗?”

“你以为农村就没有音乐?”男朋友笑若娟眼界不开阔。

“那我还真不知道农村有什么音乐,山歌?”

两人总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乱开玩笑。

“你还别不信,农村搞婚丧嫁娶,不都要音乐吗?”

男朋友说,那可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音乐,只是现在大家都不爱听了。

若娟把一个“哦”字拖得很长,觉得他讲得有些道理,但也有些无聊。

“那贵府以前是演奏什么传统乐器的?打鼓还是吹唢呐?”

“我父亲以前主要是打铜镲的,你知道是什么吧?哐、哐、嚓、嚓、哐、哐、嚓!就是两个像帽子一样的铜片系着红布夹在手上,和鼓啊唢呐一起演奏的。”

“哐、哐、哐、嚓、嚓、嚓、哐、嚓、哐、嚓、哐、哐、嚓?”若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记得这样的节奏,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去走亲戚,确实有这样的演奏,但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它也是一种音乐,只觉得太吵闹。

男朋友笑了,说没错,确实也有这样打的。

“说到小时候啊,你有什么小时候喜欢的歌吗?弹一首给我听听呗。”

男朋友的“没有”回答得非常干脆,表情也有些出神。

“没有?”

若娟在毛巾上擦干净手,说那弹一首我小时候爱听的吧,问他《让我们荡起双桨》会不会弹。

男朋友试了一小段,问若娟是不是这样的,她说是。

然后男朋友从头开始弹起来,她也跟着唱起来。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若娟一边朝他走去,一边轻轻跟着唱。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若娟也坐在沙发上,依偎在男朋友的身旁。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她脱掉了身上的粗布裙子,没有穿文胸,胳膊搭在男朋友脖子上,直勾勾地盯着男朋友。

“想来吗?”这是一句废话。

她吻了吻男朋友的脸颊,男朋友便停止了弹奏,把吉他放到茶几上。相比于20多岁的那个自己,若娟明白,现在她的皮肤已经粗糙了一些,眼角也起了细细的皱纹,但是男朋友对它们仿佛有种狂热的迷恋。

这种被迫切需要的感觉,也正是她所需要的。它仿佛在竭力证明,自己并不是那些人眼中“无用”的女人。

“今天你不是要去值晚班吗?”男朋友喘着粗气问。

若娟压低嗓子,用迷惑的声线告知他来得及,唐主任说今天可以晚点去。

男朋友是个不善言辞、性格内敛的人。对于这间屋子来说,他更像是个没感情的租客。但在这一个个日子里头,有晚餐,有唱歌和**这样丰富且坦诚的交流,若娟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她知道,也许有一天他会离开,但当他还在这里的时候,就和这间屋子一起,构成了自己更向往的那个“家”的全部意义。

“对了,后天我带班的唱歌康复治疗,你要去吗?莲莲说她想你了,周沅也在问你。”说到值班,若娟让自己暂时出戏,顺口问了一句。

“姐姐,现在不说这些了……”男朋友用力吮向她的脖颈。

若娟在食堂工作区拿小刀削完一个苹果,递给橱窗外的同事赵蓉。

心急的孩子们围在赵蓉身边,等她喊出自己的名字。

“马恬妍!”

也有安静的孩子,坐在餐桌边等她喊了名字之后,再乖乖过来的。

屋顶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窗外有两只黑燕匆匆掠过,撞进杉树里不见了踪影。有个孩子赶紧把苹果扔在桌面,抓起蜡笔,想把燕子在素描本上画下来。

在常德市康复中心住院楼的f区域,患者都是8到22岁的精神病人。

苗若娟在这里上班已经有6年了。离婚之后,不得不放下家庭主妇的身份,又不希望一辈子啃老,就让父母出钱去读了几年医护专业的成人职业教育,找到了这份工作。

每天要和精神病人打交道,一开始她是害怕的。特别是其中那些不受控制的狂躁和暴力,让危险也偶尔存在。但是后来,她渐渐发现这些病人身上,也有着可贵的迷人之处。他们的想象力是如此丰富,自由无拘束,还挺好玩的。

有的人哪怕是苹果皮,也能看成蛇;有的人把窗外的鸟想象成胖胖的间谍在监视自己;还有的人把桌子当成大海,那么其他所有午睡的人就成了搁浅的鲸鱼……

若娟想起昨天问过男朋友,怎么看这些病人。

男朋友想了想反而问她,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精神百分之百正常的人。

在若娟看来自然是没有。一个人格再健康的人,在这个社会上也总会遇到不顺心的事,总有失去理智突然崩溃的时候,又有谁敢说自己精神永远绝对正常呢?所以她告诉男朋友,这世上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精神问题吧,病人与非病人之间,只是严重程度的差异。

男朋友继续问,那这个界线是谁规定的。

自然是有一套科学的标准。这个若娟倒是耳濡目染知道一些,包括汉密顿量表之类的问询评定,或者多巴胺、脑电波、心率血压等等生理上的检查,都可以判断一个人是否患有精神疾病。

男朋友摇头,说这些医学上的标准归根到底还是人定的,那么凭什么一些人有权利选择一个值或者一个范围,来界定正常与非正常的标准呢?

那当然是以绝大多数人的状态为依据了。若娟说,绝大多数人的状态,就是相对健康的状态。

为什么绝大多数人的状态,就是相对健康的状态?男朋友摇头否认,说这些东西实际上没办法证明。人和社会一直都在变化,很多事情以前合理如今不合理了,以前不允许的现在又允许了。那怎么能说现在的大部分人就一定是心理健康的,其他的人就是有问题?也许他们才是未来人类进化的方向呢?

若娟一时语塞,没办法回答了。男朋友周启森倒是笑起来,让她别继续这么认真地想了,自己是开玩笑瞎讲的。

“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差不多的。我怎么看自己,就怎么看他们。”

若娟总觉得男朋友昨天的这句话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有问题。不过她记得别人说,聪明人和疯子之间只有一线之隔,男朋友周启森肯定不属于疯子,他是个聪明人。

“周沅!别打架!”

忽然,赵蓉喊了一声,苗若娟赶紧放下手中的苹果和水果刀,冲出工作区,同赵蓉一起拉开周沅和欧朱一。

“是他先动手的!是他先动手的!”周沅大嚷。

若娟问周沅发生什么事了。

“他把蚂蚁放在我背心里面!”

“哪里有什么蚂蚁?”赵蓉一边问,若娟一边掀开周沅的衣服,露出他瘦小的背,上面起了很多红色的疹子,但没有看到蚂蚁。

若娟安慰周沅说没事没事,可能是有点皮肤过敏了,等下涂点皮炎平软膏就好了。

“哪里有什么蚂蚁?”赵蓉严厉地又问了一遍,周沅就不说话了。

“欧朱一,你给他的背心放了蚂蚁吗?”赵蓉又转向另外一个病人问。

欧朱一个子比周沅高一大截,性格却内向羞怯,摇头摇得像是在打冷战。

“蚂蚁?生日?星期几?”

口水从欧朱一嘴里流了出来,若娟又赶紧去拿纸巾来,给他擦嘴。

“算了算了,又搞成这样了。我给你说了多少遍,没有人给你背心放蚂蚁!”赵蓉告诉周沅。

“有,不是他,是另一种人类!”周沅反驳说。

“谁啊?外星人吗?”赵蓉问。

“是唐主任!唐主任放的!唐主任给我背心放了蚂蚁,他不让我出院!”周沅大叫。

“怎么可以这么说唐主任呢?唐主任人那么好,你不是很喜欢他吗?”若娟温柔地直视着周沅的眼睛,试图安抚他。

“不要再给我放蚂蚁了!不给我放蚂蚁,我就会好了!是真的!我想出院!唐主任,求求你!”

周沅哇地哭出来,若娟就拍着他的背,安慰他很快可以出院了,只要再多多坚持一阵子,等完全康复了,出院的问题不大。

“周叔叔来啦!”

一个女孩在门口喊了一声,周沅看着背吉他包的周启森走进食堂来,忽然就破涕为笑。

唐主任把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跟着苗若娟的男朋友周启森一起走进来。他微笑着和孩子们打招呼,说今天的唱歌康复治疗,周叔叔又来给大家弹吉他!

“周沅又开始有点激动了,说什么你在他的背心放蚂蚁。”若娟走过去,悄悄告诉唐主任刚才发生的情况,说等发完苹果,让他们吃完了再唱歌吧。让周叔叔先去和周沅聊会儿天,这孩子特别喜欢他。

“好好好,我和周启森老师一起。”唐主任微微笑着说没什么大问题,让若娟放心,周沅这种双相情感障碍的就是这样,狂躁相和抑郁相都是他表达自我内心困惑的一种方式,还是需要多理解和倾听,再和他多交流,化解他的心结,病才会慢慢好。

“我总觉得他一阵阵的,每次都快出院了,就又发病了,怪可怜的。”若娟皱着眉头。

唐主任强调没事的,让若娟去给孩子们削苹果,说和周叔叔一起来跟他聊聊。

苗若娟往食堂工作区走的时候,男朋友周启森轻轻拉住她的胳膊,说了一句悄悄话。

“若娟姐,刚刚我在外面看你削苹果的样子,忽然觉得你穿这身制服的样子还挺好看的,我喜欢。”

瞬间,她脸红得像是开水烫过一样,用力掐了掐男朋友的胳膊:“你有毛病吧!”

不过,在给孩子们发完苹果之后,苗若娟还是给男朋友也削了一个,一把塞进他嘴里。

周沅在和唐主任聊天,又是一些错乱而古怪的话语。什么宇宙、笼子、黑夜和星星,若娟问男朋友听不听得明白,男朋友竟然点点头,一边吃苹果,一边说差不多能听明白。

若娟就问他,那周沅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很怕。”

“怕什么?”

男朋友几大口吃完苹果,用力在嘴里嚼着。

“怕一直被什么东西缠着,只能留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若娟觉得男朋友是在胡诌,拍拍唐主任的肩膀,问他周沅最近到底什么情况。

“他没事,我感觉就是太急着想出院了。”唐主任站起身,解释说。

赵蓉发完苹果出去洗了个手,环视一圈,似乎觉得孩子们都吃得差不多了,就大声喊:“大家做好准备,我们马上要开始唱歌了!”

男朋友坐在小板凳上,拿出调音器夹在吉他上,拨动几根琴弦来调音。

孩子们窸窸窣窣站去食堂一角,赵蓉把打印好歌词的a4纸拿来,分发给他们。纸上的字一个个都打印得很大,这样比较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今天若娟想教大家唱的歌是《明天会更好》。唐主任瞄了一眼歌词提议:“马上北京奥运会要开幕了,不如下次启森老师再过来,就教他们唱奥运会的主题歌《北京欢迎你》?”

若娟答应下来,然后让男朋友周启森弹了一些和弦套路给自己打伴奏,先把《明天会更好》独自示范着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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