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从店里走出来,把租来的影碟放进自行车前篓,骑车走开。老板崔远跟在她后面出来,手里拿着“新到好碟”的目录黑板,正要放在店门口,见了汤霞,微微笑着打招呼。
“你昨天请假,是去谈朋友了吧?”
汤霞一脸惊讶,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周哥说了。
“是和周哥?”老板虽然仍然保持着笑脸,但也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尴尬和僵硬。
他不像是听周哥说的,那霞妹真想不到,他是怎么猜到的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老板漫不经心地问她。
昨天是正月初十。
崔老板说,按照公历,昨天2月14,是情人节。
“哦!”经老板一说,汤霞才想到,周哥为什么一定要昨天约她出去散心、向她表白了。
“汤霞。”老板特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
“昨天郭跃还有去找过你吗?”
汤霞说没有,没见过他。
“那就好。”老板点点头,说郭跃昨天早上又来店里了,要找她没找到,放话还会再来。
“我才不怕他!”汤霞哼了一声,说他要是再敢来,就去报警了。
“好的,反正你自己小心点啊,汤霞。”
从这一天早晨开始,汤霞察觉到,老板对自己的态度有了些转变。或许是因为自己和周哥谈了朋友,已经“名花有主”,他似乎在故意保持着一些距离,避免过于亲密的嫌疑。
从早晨喊那一声名字开始,他再也不叫自己霞妹了,“汤霞”“汤霞”地叫,仿佛两人的关系忽然就变得陌生了许多。她有些不适应,但又说不上来,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这种感觉让人不舒服,汤霞就试图多和老板聊聊天,夸他昨天怎么一天就把后面的厕所弄好了,还贴了瓷砖,干净多了。又问他年前不是说要买电脑计算机的,怎么还没买。
老板说给她送随身听花了些钱,又有点舍不得买了,打算等等再看。这话不带表情地说出来,好像是故意为了让她感到愧疚似的。她心里憋了气,觉得送都送了,现在又突然来提这些,显得小气。汤霞一直当老板崔远是个特别好的人,她甚至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
直到下班,老板的态度也没有什么转变。
坐在接她回家的摩托上,汤霞聊起老板的反应,周哥开玩笑说他是不是吃醋了。
汤霞赶紧让他别胡说。老板怎么可能对自己有意思?
“如果万一呢?”
“万一什么?”
周哥说,万一老板就喜欢你。
汤霞紧紧抱住周哥的腰,把头靠在他结实的背上,闻了闻他身上皮夹克的味道。
“你就放心好了,那我也不可能对他有意思。”
汤霞说,打死也不会找个比自己小的男人谈恋爱,没有安全感。
正月十二上午,棚场街下起了小雨。
汤霞觉得门面开着,风吹进来有点冷,问老板崔远可不可以把门关了。
老板说可以,汤霞正要起身去关门,差点撞到进门的两个人身上。其中一人帽檐上滴进头发的雨水让汤霞感到头皮冰凉。那人正在收伞,汤霞看见两人橄榄绿色衣袖上两道金黄的袖线,才意识到他们的身份。
她抬起头来,果然,是两位身着制服的警察,衣裤都有被雨淋湿的痕迹。
“你好,你是汤霞?”
汤霞没说话,面带困惑地转过头,看向老板崔远。
崔远问他们有什么事,说自己是这里的老板。
“我们是县公安局的。有个叫郭跃的男人失踪了,昨天我们接到他家人的报警,到今天还没有回来。”警察还是在问汤霞,认不认识这个郭跃。
汤霞说,他失踪不关自己的事。
“他家人向朋友打听他最后的去向,有人说他是打算初十那天来找你的,还说初九那天,你们发生过矛盾,有这回事吗?”另一个年轻些的警察拿出笔记,甩了甩圆珠笔,一边写一边问。
“有,他打了我。”汤霞把头扭向一边,撇嘴表示不屑。
警察问汤霞,郭跃打人的原因是什么。
“他自作多情呗!以为我和他吃了几顿饭、去了几次舞厅,就是在和他谈男女朋友。看见我和别的男人坐夜市,就觉得我给他戴绿帽子。”
“听他那些朋友讲,他之前对你挺好的啊,什么都依着你。”年轻些的警察在旁边说。
汤霞又翻了个白眼,说爱情不是单方面的好,而是两情相悦。他对你再好,没有感觉也是枉然。
手持雨伞的警察问汤霞,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就初九那天,他抓我的头发,欺负我,我还准备报警的。”
“前天,也就是初十,他来找过你吗?”警察追问。
汤霞回答没有。
“有。”
崔远忽然插了一句,两位警察看向他。
崔远解释说,前天早上郭跃来过,是说要找汤霞,不过当时她不在店里。
“哦,对。你昨天还给我说过。”汤霞也想起来,老板说过这事。
警察问大概是几点。
老板告知是早上7点多,快8点的样子。他说汤霞还没来上班呢,郭跃就走了。
警察问是不是往人民路方向走的。
“好像是的,出门就往左边走了。”崔老板反问他们怎么知道。
警察称有老百姓在人民路口捡到郭跃的钱包交了公,里面有他的身份证,但钱一分都没有了。
得到警察的解答,崔远轻轻“哦”了一声,表情像是好奇心得到了满足。
“你确定他后来真没来找过你?你们后来没见过?”警察又问了汤霞一遍,注意力仍在她的身上。
汤霞说初十那天请假了,没来上班。
“请假了?为什么请假?那你初十人在哪里?”警察很是敏锐。
汤霞有点慌了,说自己本来是身体不舒服请的假,后来又感觉好些了,就出去散心了。
警察让她说具体一点。哪里不舒服?什么时候,和谁,去了哪里散心?把这天的行程讲清楚。
“你们是不是在怀疑我?”汤霞垮下脸嚷道,“你觉得我一个女人,能拿他怎么样?他跑哪里玩去了也说不定呢!”
“我们现在来找你,还只是了解情况,请配合一下!”拿伞的警察用更严厉的语气提醒她。
汤霞有点被他的威严吓到,声音小了些,用夹杂着胆怯的颤音说,就是早上起床来例假了,肚子疼……8点左右,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请假。
拿笔记本的警察指了指一旁的烤火桌,问要不坐下来聊,汤霞点点头,两人搬开椅子对坐在桌边,这样警察就能把笔记本放在桌子上写字了。
“你在家里打的电话是吗?”
汤霞沉默了几秒钟,才挤出一个“不是”。
警察问那是在哪里。
汤霞说是新河楼下面的公用电话亭。
“你住在那边?”
“没有……我寄住在亲戚家里,亲戚家在黄桥光荣院那边。”
“新河离黄桥有一两公里,既然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还跑那么远请假?你亲戚家没装电话?黄桥路边也有公用电话吧?”这位警察总能很迅速地发现疑点。
“我……骗他的。”
汤霞说那天是来了例假,但没有特别不舒服,就是不想上班,想和朋友出去玩,给老板撒了个谎。她低下头,才意识到老板崔远昨天态度转变的原因,羞红了脸。
一直以来,自己作为一个打工人,太把老板的好当作理所当然了,不知不觉中,越来越过分。
“那接下来呢?初十这一天,你都去了哪些地方?”年轻警察在笔记本上事先写好了“早8点”“新河楼公用电话亭”等字样。
汤霞说朋友骑摩托,带她去了兰江闸,在澧水河边散步,一直到中午12点,他们又去兰江公园边的小餐馆吃饭,逛了逛公园。下午2点多,两人去唱了卡拉ok,唱到晚上7点多,再去桃花滩坐夜市,晚上9点半回的家。
警察让她讲具体一点。小餐馆、卡拉ok和桃花滩夜市具体的位置和名字是什么?
“小餐馆是兰江公园大门右边的第三间还是第四间门面,好像叫军哥小钵馆。卡拉ok是在人民路上,丁公桥附近的那家月月红。桃花滩的夜市就是桃花滩宾馆后面的夜市,没有名字……”汤霞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你朋友叫什么?你们整天都待在一起?”上了年纪的警察语气总是更为严厉。
汤霞说就是隔壁美发店的老板,叫周为贵,他们在谈朋友。
两位警察对了对眼神,拿着伞的那位问老板崔远认不认识这个人。
崔远说认识,那警察便冲着门外撑开伞,招呼崔远一起过去隔壁,把周哥带过来。
“你们谈了多久的朋友?”趁他们走开,年轻的警察继续问。
汤霞回答他,昨天刚开始谈。
“郭跃初九那天和你闹矛盾,就是因为这个周为贵?”
“嗯。”汤霞点点头。
“我明白了。”年轻的警察埋头书写,不再提问,直到另一位警察和崔远带着周哥进来。
“初十当天是什么情况?你讲一讲。”
周哥看见汤霞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想喊她一声,还没等他开口,门口的警察举起湿漉漉的雨伞指着汤霞提醒道,你先不准出声!
周哥重新描述了一遍正月初十那天两人的经过,和汤霞讲的几乎没有出入。两个警察又对了对眼神,记笔记的那个问他们去了这些地方,有没有谁可以证明。
“可以证明,公安同志,都可以证明。那几个老板都认识我,去问一问他们,肯定可以证明的。”周哥的皮夹克外面,还穿着理发师的围裙。
“那你们上午在兰江闸呢?有人能证明吗?”
周哥说那边有个鱼贩子,去的时候自己把摩托车弯在他的摊位边,走的时候他正在收摊,就是不知道他记不记得。
警察点点头,问他们是不是确定初十都没有见过郭跃。
汤霞和周哥异口同声说没有。
“那么你就是最后一个知道他去向的人?”
警察用钢笔指向老板崔远,重新叙述了一遍他之前的目击经过。
“郭跃说要来找汤霞,汤霞不在,然后你看到他是往人民路的方向去了?”
“没错。”崔远回答得很干脆。
警察站起身,收好笔记本,告诉三人今天就先了解到这里,有需要会再来。如果听说郭跃的行踪,让他们务必打电话告诉公安局,说郭跃的家人现在很着急。
三人都答应说好,两位警察便躲在伞下冲出门面,钻进停在雨中的那辆桑塔纳警车。
红蓝交替的警示灯亮起,周哥笑着耸肩“啧”了一声,说这个画面,真像是在演电视剧。
接下来的两三天都是晴天,气温也越来越暖。汤霞早晨和周哥吃粉的时候,才发现路边的电线杆和树上,都贴出了郭跃的寻人启事。看着那些不工整的楷书毛笔字,写他“性情豪爽,身体健康,为家中独子,未婚无后,却突失踪迹,令父母亲人悲痛欲绝”,她有些同情起来。
郭跃脾气是暴躁了一点,自己也确实喜欢不上来,但从没想过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真的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他去了哪里?会不会是被谁给害了呢?可是和他在一起也玩了挺久,又没发现他有什么仇家,会有谁想要害他?警察说有老百姓在人民路口发现了他的钱包,里面身份证还在,钱却没有了。碟皇离人民路也不过短短两三百米的距离,也就是说,他从碟皇出去没多久,钱包就丢在了那里。为什么呢?会是被人抢劫了吗?但是抢劫为什么留下了钱包,人却不见了?
“你在看什么?”
周哥也吃完了粉,擦着嘴凑过来一起看,见到是郭跃的寻人启事,他才有点尴尬。
“对了,晚上来我家吗?今天正月十五,我请你吃元宵。”
他故意拉汤霞走开。
“好啊,我是农村人,还没吃过元宵呢!”汤霞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问他知不知道元宵和汤圆有什么区别。
“我想想啊,元宵大一些,只有甜的;汤圆小些,有糖的,也有肉的。”
周哥明显是不知道答案,他在乱说一通,但汤霞却很开心地笑了。
回想起那天,他在澧水河边和自己说要谈朋友的时候,汤霞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真的有多喜欢眼前这个人。她喜欢的是和这个人在一起时的感觉,一种像是从好环境中成长出来的人身上,舒服的感觉,没有苦味。
她沉浸在这种恋爱里,正月很快就过去了。那些四处贴在电线杆和围墙上的寻人启事,经历了一天天的风吹雨打日晒,渐渐成了模糊一片的纸张,又被别人新贴的启事覆盖,再也看不出写的是什么。那个雨天说有需要会再过来找他们的警察,也没有再来。
郭跃仿佛从她存在的人间蒸发了一般,不再与她相关。
5月,天热起来之后,周哥选了个好日子,请媒婆去霞妹的老家太青山提亲。
一切都很顺利,媒婆嘴皮子跟抹了油似的,把周哥夸成了一朵花,说是霞妹前世修来的福,让家里人笑得合不拢嘴。后来霞妹干脆向崔远辞掉了碟皇的工作,离开了寄住的表叔家,搬到周哥家里,和他一起过日子。
10月转秋之后,霞妹和周哥结婚了。周哥特地到隔壁喊崔远一定要来参加婚礼,汤霞走了之后,他没有再请新的帮手,本来推托说要看店走不开,但也招架不住周哥的三请四催。
崔远在宾馆吃完中午的酒席,写了人情簿之后,周哥还坚持不许他离开,要留他一起去家里吃晚饭、闹洞房、陪十兄弟[1]。
“你还在听?”
等新房里起哄的宾客们热闹散去,崔远摸了摸床头柜上的那台随身听,问化着新娘妆、穿着红衣裳的汤霞。
“是呀,你送的。”
汤霞见崔远没有再搭话,只是站在衣柜边,盯着床头一动不动,问他在看什么。
他回过神来,说婚床床头的那对鸳鸯,雕得真好。
汤霞说哪里好看了,这床是婆婆特地请木匠打的,自己还觉得俗气呢。
崔远告诉汤霞,他家的床头,也有这样一对鸳鸯,自己从十几岁搬到县城住,一直睡到现在,感觉挺舒服的。
“那你还蛮怀旧的。”汤霞撇撇嘴,说自己只想睡席梦思。
“新娘子呢?不要躲着我们不出来啊!要开席了!”
门外的宾客们,又开始大吵大闹起来。
“来了!来了!”汤霞冲门外回了两声,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崔远说:“你也快来吧,周哥还说让你陪十兄弟的。”
“好。”崔远歪头看着撒在大红龙凤丝绸棉被上的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让她先去,说就过来。
酒席上,大家纷纷举起酒杯,祝福一对新人喜结连理。
“今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一个好消息,悉尼奥运会刚刚结束了,我们中国金牌排名世界第三!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的国家现在越来越强了。那么我觉得,这对新人在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里组成了家庭,必须要跟得上国家的发展速度,幸福、富有、早生贵子、冲上云霄!大家说对不对?”
支客士率先发言,说了些俏皮话,逗得满堂欢笑。
新郎官周哥站起身来,在掌声和喝彩中举起酒杯,说了一些感谢的话。首先感谢了汤霞的家人对这场婚姻的支持,接着感谢了自己父母的养育之恩和谆谆教导,许诺一定不辜负他们,带着媳妇儿过上幸福的生活。
“接下来,我还要特别感谢一位朋友,”杯中再次斟满酒之后,大家都在注视着周哥会把酒杯对准谁,“崔老板,要是没有你当年心肠好,招了霞妹去你的店里打工,我也不会和这么漂亮的姑娘相遇,娶到这么心爱的媳妇儿,我敬你!”
“我祝你们……婚姻圆满,白首偕老。”
在众人的欢呼叫好声中,崔远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次日,汤霞从睡梦中醒来,宾客散去,新房已经变得清净。
早晨洗漱、换煤、烧水、吃早饭、出门买菜、回家洗衣。下午打扫、收拾、做几个菜,同晚归的周哥一道吃晚饭。入了夜,就去洗澡、看会儿电视、重新躺回被窝,等新的一天到来,等肚中的孩儿慢慢长大。
周哥跟着霞妹进到卧室,扶着她的肩膀,悄悄提议一起洗澡。霞妹羞着说不行,自己要先洗,于是她拉开抽屉,去找些换洗的衣物。
她翻来找去,有些困惑,自己新买没多久的一条内裤好像不见了,本来打算今天穿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昨天晚上,崔远站在柜边看床头那对鸳鸯的眼神来。
“怎么了?”周哥看她拉开抽屉,又愣在那里。
汤霞皱着眉想了想,迟疑了一下说没事。
从此以后,崔远这个人慢慢沉入了记忆的深处,很少浮现在汤霞的生活中。
安春与何涛穿过望月湖小区,来到一处药店旁边的彩票投注站。
店内泛黄的墙上贴着走势图,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往期开奖记录。走势图下面,是一张散布着报纸和复印纸的平板大长桌,还有几把塑料扶手椅。
“买彩票在那边。”一个皮肤细嫩得像未成年人,却留着八字胡的小伙子,指了下柜台边另一个年纪大的男人。
“你是李猜猜?”涛别手插在裤兜里,说不买彩票,是来找人的。
“你是帽子哥?”小伙子看着涛别头上的牛仔帽。
“你知道我?”涛别嬉皮笑脸。
李猜猜说不认识,让他也别来烦自己。
“我不烦你呢,就是想找你帮个忙,打听点事情。”
涛别把手搭在李猜猜肩膀上,被他用力拿开。
“不要碰我!”
“莫要这么大脾气咯,交个朋友要得不?”涛别的脸垮了下来。
“我不和你这样的人交朋友,也帮不上你的忙,你不要来我这里搞事,好不好?”
李猜猜让他赶紧走。
“我嬲呢!我是什么样的人咯?你讲一讲?”帽子哥涛别捏紧拳头,咬着腮帮子,来了火气,“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你自己觉得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但是要在我这里搞事情,后果自负。”李猜猜说完,柜台那边的男人也站了起来,保持着警惕。
“哎哟!我好怕哦!”帽子哥撇着嘴装模作样。
“你别这样。”安春让他少讲两句,说人家实在不愿意帮忙,就回去算了咯。
“走好。”
李猜猜做了一个请客出门的手势,安春却没有马上动,他望向李猜猜身后的桌面。
“你是在看塞林格的小说?”
“你怎么知道?”李猜猜回头望了一眼,书脊和封面的字都很小,不靠近根本看不清楚。
“这本我看过,《抬高房梁,木匠们;西摩:小传》是吧?”安春说,自己记得封面的样子。
“是啊,这本我刚开始看,不过我最喜欢他的是《麦田里的守望者》。”聊到塞林格,李猜猜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我也挺喜欢的,看了两遍。”安春似乎找到了共同话题,说自己以前高中的时候不好好学习,就找小说看。本来觉得它是本世界名著,应该会讲很多华丽和高大上的道理,没想到讲的是一个差生的堕落,简直和自己太像了。
“那我比你看得多,我看了十几遍。”李猜猜一笑,指着墙角的小书架,来证明自己不是在说大话,“你看,书都翻得好旧了,像块抹布。”
“不过,我觉得霍尔顿其实不能说是堕落,而是一种反抗。”他又补充了一点自己的看法。
“对啊,对虚伪的社会来说是堕落,但其实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反抗。”安春赞同他的观点。
“你们想找我问什么?”聊了几句书,李猜猜松了口,让安春讲来听听。
安春说就想问两个人,黎万钟和崔远。
“你是警察?”
李猜猜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狐疑地打量着安春,说感觉也不像啊。
“不是呢。”安春赶紧问,“你知道他们两个?”
“他们赌过。上个月吧,就在黄鹤安置小区的一个场子里,黎万钟总是输钱,输了崔远二十万没给,打了欠条。”
“崔远是因为二十万杀黎万钟的?”帽子哥此时也消了火,加入他们的谈话。
“我不知道,有人是在传这个事。”李猜猜把手撑在椅子上,又猜测道,“难道他们两个,欠你们钱?”
“没有呢!”
帽子哥朝安春使劲努嘴,说自己只是在帮他的忙,这事本身和自己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
“我也是在帮别人的忙。”
安春告诉他说来话长,简单讲就是,黎万钟很有可能是个搞传销的,骗了很多做发财梦的人。富人还好,有些穷人倾家荡产,还挺可怜的。有人听说他死前输了很多钱,觉得很有可能是把钱洗了,拜托自己查查看;如果是洗钱,能不能把钱找回来,还给那些人。
李猜猜再次捻了捻八字胡,说感觉不像洗钱。
“黎万钟输了太多人了,我知道的就有七八个,少的有几万、几十万,多的有几百万,基本上没赢过倒是真的。”
安春问都给了钱没有,还是像和崔远一样打的欠条。
李猜猜称,据他所知,之前的钱应该都给了,可能就只欠崔远的。据他知道的消息,黎万钟和崔远是最后一次赌,当时手上已经没钱了。
“这个崔远是个什么人?”帽子哥很好奇。
李猜猜说这人其实以前很少玩,玩得也不大,没有赌瘾。不过他有个赌瘾大的女朋友,挺多人都认识,叫豪姐,输赢挺大,赌到离婚,丈夫儿子都不认她了。半年前吧,这大姐突然交了个男朋友,逢人就说好,还弹吉他给她听,关键是还比自己小8岁。一开始都不信,没想到她还真带他一起去玩了,这个人就是崔远。
“他们什么年纪哦?小8岁?”帽子哥咂舌。
李猜猜说豪姐好像四十四五了,那崔远三十六七吧。认识豪姐的人都讲崔远是恋姐癖,毕竟豪姐要钱没钱,欠一屁股账,姿色也很勉强,她自己倒觉得是前世修来的缘。
“他们现在还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安春在思考。
李猜猜说应该早分了,好像没搞两个月就分手了。豪姐伤心了好一阵,但别人笑她,她也不介意,说崔远这人是真的好,只是自己配不上。
“那黎万钟呢,主要是输给了哪些人?”
“什么人都输过,大都是些老赌徒了,欠一屁股债的人多。输给最多的是鳜鱼哥,三四百万吧。他这个人是个赌场老手,赢了很多钱,但是神出鬼没的,听说赢了大钱就喜欢带着女人到处旅游,等玩没钱了又回来赌,赢了钱又出去花,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鳜鱼哥?”帽子哥有点纳闷。
“你认识?”安春扭过头问他。
“听说过,他赢了钱老喜欢带一伙哥们儿去鲁哥饭店吃饭,每次必点臭鳜鱼,所以别人给他取了这么个外号,对吧?”
“他这个名号怎么来的我以前倒是没了解,不过我们说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了。”
安春问两人有没有办法联系上他。
李猜猜摇摇头,说他这里没有,并表示其实自己不喜欢这些人,也很少和他们来往。
“哦?”涛别坏笑了一声,不太相信的样子,“那我怎么听人说你在河西和我名气一样大?”
“也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听说我的,我和那些人不一样。我是经常跑场子,但其实是为了找机会劝一些还有未来的年轻人离开那种地方,不要走上人生的不归路。《麦田里的守望者》书中怎么说的来着,我都背得了……”他真的把这一段背了出来,“不管怎样,我老是在想象,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混账的悬崖边。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我知道这有点异想天开,可我真正喜欢干的就是这个。我知道这不象话。”[2]
“我有点佩服你了。”安春说他有点像去年遇到的一个诗人朋友。
李猜猜露出自嘲的笑意,说他过奖了。自己不敢和诗人比,顶多算个不入流的读者。除了塞林格也没看过几本书,有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在刻意模仿小说里的霍尔顿,还挺羞耻的。
“没有的事。”安春告诉他,一个人要活得像一个优秀的小说人物,可能比写小说更难。
“就是,”帽子哥笑着附和安春,“我也感觉你挺有个性咯!”
李猜猜害羞得更厉害了,说实在不敢当。
“那除了鳜鱼哥,黎万钟还输过谁很多钱吗?”安春接着问。
“熊熊吧,也有几十万,”李猜猜想了想,“而且怎么说呢,还有一些人,赢了黎万钟的钱最后可能也落到熊熊口袋里去了,因为他们本来就欠熊熊的债,又是熊熊带他们和黎万钟赌的。”
“熊熊?”帽子哥皱着眉头,问是不是孙志熊。
“对,是他。”
“怎么?你又认识?”安春问帽子哥。
“刚才我就在心里纳闷,”涛别整理着帽子问李猜猜,“这人和鳜鱼哥是好兄弟吧?”
“好像关系不错。”李猜猜告诉他,“这些人你应该比我熟。”
“这就巧了。”帽子哥拍着脑袋回忆,“我怎么记得猴子也和他们是一伙的?”
“猴子?”安春有点耳熟。
“刚才我们找的那个游戏厅里玩‘捕鱼达人’的朱玻,说了什么还记得不?他赢了黎万钟的钱,不是马上就把钱还给了一个叫悟空的人吗?”
帽子哥说,“悟空”就是“猴子”。
从水泥台阶上跳下来,帽子哥问安春现在该怎么办。
昨晚从李猜猜的彩票站回去之后,两人就在想办法寻找鳜鱼哥。
按照目前掌握的信息,鳜鱼哥是赢了黎万钟最多钱的人,大概有三百多万。而他的两个好哥们儿熊熊和悟空,也通过赌钱和收债的方式,直接或间接地从黎万钟那里得到了钱款。安春认为不少资金在向同一个地方汇集,很可能是有问题的。而涛别和李猜猜都觉得,这些人还是很难和洗钱联系起来,毕竟长沙圈子就这么大,大家彼此知根知底,他们几个没胆子,更没能耐做这种“生意”。
上午,涛别四面打听到了更多鳜鱼哥的底细。他三十上下,虽然好赌,却不像大多数赌徒那样混得有上顿没下顿,落魄不堪。他有个光鲜的身份——青年魔术师。他的魔术就是挺常见的那种帽子变兔子、扑克牌变玫瑰、白纸变人民币,但因为长相不错,很受女孩子喜欢,还上过本地电视台的节目,评过国家级演员。
据说他牌技了得,切得一手好花式扑克,因为特别会赢钱,就有一些人不喜欢和他赌,觉得他是用了什么魔术的办法出老千。不过“出千”的猜想没谁抓过现行,再加上他性格好,不小气,经常请客吃饭,见别人欠了债还不上,有时候心情好就几千几万地免账,也混到了一帮朋友,谁也没得罪过。
以帽子哥涛别在各个场子的人脉,辗转要到鳜鱼哥的联系方式不算费劲,但是那个电话号码拨过去打不通,各种聊天工具的好友申请,也没有通过。有人听说他8月初的时候赢了钱,讲过要带个女人出国去玩,可现在也大半个月过去了,没见人回来。
于是安春和涛别退而求其次,看能不能先找到鳜鱼哥的小兄弟,没想到也联系不上。
“我觉得有点蹊跷啊,这几个人玩消失,正好是黎万钟出事的时间。”安春走出熊熊住的公寓楼,有些不甘心,这两个人现在联系不上,又都不在家……
“我觉得啊,他们真要和黎万钟有关系,最多也就是杀了个猪咯,凭些赌博的手段搞了他一大笔钱。”帽子哥像个多动症儿童一样,站着晃动自己的身体。
“反正只要不是洗钱,你就没办法啊。他的钱经过了那么多人,最后又到哪里去了,根本追不回来。”
“你说得也有道理。”安春叉腰,深吸一口气思考,又把那口气呼了出来。
而且目前关于黎万钟的了解太少了,只知道他是个搞传销的。他有什么原因要洗钱?和他的死有没有关系?什么都不知道。
涛别说搞洗钱的人做的都是大买卖,他没接触过,只是听说。“那凶悍得狠,不是你能碰的,就连你爹那么大的老板,恐怕都要绕着走。”
安春不说话,翻开背包,拿出笔记本电脑,坐在水泥台阶上。
涛别也蹲下来,看着他的屏幕,问他想干什么。
“你要到的号码都打不通,我出门之前就编了一条钓鱼短信发给他们,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来看看有没有鱼上钩。”安春敲着键盘登录系统。
“短信还可以钓鱼?”涛别凑过去看他在玩些什么,颇有兴趣。
“你没收到过?比如说你是cctv节目《幸运52》的热心观众,中奖了,后面带个网址,点进去让你输入姓名身份证手机号领奖。你真要输入了,信息就被人家给钓走了,接下来他们就会诈骗你。”安春告诉他,“不过我这个简单些,是先查到了他们电话号码的运营商,编了移动和联通的欠费通知短信,里面有个查询链接,点进去是空的,没内容,也算不上真正的钓鱼,但是只要他们点了,我这边的后台就能看到访问记录和ip地址。”
涛别问访问记录和ip地址有什么用,是不是可以直接定位找到他们。
安春说当然没有那么厉害,差不多可以知道他们是真的联系不上了,还是在躲人。ip地址的归属地其实是比较模糊的,最多可以查到是在哪个城市访问了网站,而且也不一定准。
“不错啊,你最近真还学了点本事!不过你弄这些,不是得电脑联网吗?这里连wi-fi都没有蹭的。”帽子哥盯着安春打开浏览器,输入后台网址。
“现在的3g和4g手机都有移动热点了,你不知道?”安春笑他落伍,说可以把手机的移动流量共享给别的手机或者电脑。
“不好意思,我恋旧,我用诺基亚!”帽子哥有些得意地拿出自己的功能机。
“嗯,甘愿落伍也有落伍的自在,你高兴就好。”安春没空搭理他,望着刷新的页面叹了口气,说目前看来,钓鱼短信没有钓到鱼。
“哈哈,就你不落伍,就你高级,你不也没招了?”涛别反唇相讥。
安春抱着电脑凝神,表情显然在说,他还没有到放弃的时候。
“我看差不多得了,你现在也已经尽力了,去给那个米老板汇报一下情况,交差领工资,剩下的让他去处理好了。你看你,不仅出了力是吧,还用这电脑跑手机的流量,小马拉大车。流量费不便宜吧?也算是出了钱。够了够了,那些传销被骗的人,应该要从心底感激你。”涛别开他玩笑。
安春微微张嘴,压着眉斜眼看他,好像有些被触到,忽然站起身来,把电脑收进背包。
“你刚才倒是提醒了我!”
安春麻利地转身,向着电梯间走去,连续按着上楼的按钮。
“你干吗?要上去找地方尿尿?”涛别不懂他这么急着进电梯是有什么新打算。
安春说想再去熊熊家门口看看。
“他家没人啊,还看什么?”涛别不懂他的激灵,但也跟着钻入了电梯。
公寓的老电梯内总是一股闷湿难闻的味道。涛别看着电梯里网络借贷平台的创意广告:借到了钱的人穿着光鲜的衣裳,表情夸张,两眼放光,好像借的钱根本不用还似的。
安春匆匆走出电梯,重新打开电脑,点进无线网络搜索。列表里出现了许多路由器无线广播的名称,它们多以“tp-link”“xiaomi”“mercury”等品牌名为前缀,或者是“0603”“0511”“0711”这种看起来像门牌号的数字。
而熊熊租住的房子,门上贴的0713,并没有出现在列表里。
帽子哥问安春想干什么,是不是想蹭他家网。
“没错,他全名叫什么来着?”安春说想试试能不能进他家路由器。
“孙志熊。”
涛别看安春选择了一个品牌名接着后缀“_sun”的wi-fi信号,说可是不知道他的wi-fi密码呀。
安春试了试几个简单的连续数字密码,又试了六个“8”和八个“8”,全部提示密码错误。
他让涛别再看一下孙志熊的手机号。
帽子哥拿出自己的老诺基亚,按了几下,报出了熊熊的手机号码,安春依次输入,可仍然是密码错误。
“都不对,那只能暴力破解了。”
安春自顾自地打开了一个电脑桌面上的文件夹,然后运行了其中的一款软件。帽子哥问安春,“暴力破解”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通过黑客手段,把他家的路由器烧坏。
“你电影看多了,怎么可能有这种手段。”安春说,“暴力”只是形容词,其实就是通过程序,让电脑自己一个个地试密码,也就是“穷举法破解”。电脑比人厉害,一秒钟可以试上千种密码,如果他家的密码不太复杂,没准用不了太长时间,电脑就能把他的密码试出来。
“啊?原来密码这么容易被破解?”帽子哥觉得不可思议。
“这就要看密码的复杂程度了。理论上密码当然有无限种可能,但是你会设一个多复杂的wi-fi密码呢?人记不住太长太复杂的东西,密码也一样,所有超出合理范围的‘可能’都是没意义的。”
安春告诉他,对人而言,密码的位数越少越好记,对机器来说也越好破解。人其实也不喜欢记没有含义的东西,密码通常都会是一些有规律的组合,比如生日、电话号码、姓名,某些键盘字母顺序或者自己喜欢的单词。把这些可能性高的范围框定下来,做成字典文件交给电脑,让它在字典里面找,破解密码的速度和成功率就大大提高了。
帽子哥问多久能破解出来。
安春告诉他快的话几分钟,慢的话可能几天。电脑也没那么多电,就试试,不行就回去吧。
“要不是刚才和你聊wi-fi热点,我还想不到这个。”
“难怪你去年突然说要改wi-fi密码,还改得那么复杂。”帽子哥记起来一点往事。
是啊,那还是查追追的时候……没仔细想过这些门路,只知道这个网络时代方便,不知道它的危险。安春想从裤兜里掏烟出来边抽边等,屏幕上不停滚动的字符突然停止了,跳出一串短短的“bear123”,无线网络的标志也显示出了“已连接”的状态提示。
“连上了,bear是‘熊’的英文,这个路由器应该是他家的没错了。”安春把烟收回裤兜,打开网页浏览器。
“厉害厉害!”帽子哥问接下来做什么。
安春说,接下来就是进路由器了,看能不能在里面找到一点什么东西。有些路由器有上网记录,有些没有。如果有的话,看他最后一次在家上网是什么时候、访问了些什么网站,也许能得到点线索。
涛别问路由器要怎么进,是不是就是安春正在敲的那一串数字网址。
安春说那是局域网的ip地址,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总之路由器一般都是192.168.0.1或者192.168.1.1。不过难点不是这个,而是访问路由器的管理页面也要破解。他敲打键盘,刷出来一个登录页面,需要输入账号和密码。
“这种就不能暴力破解了,账号和密码是分开的,而且通常有错误次数限制。”安春打开一个新网页说,不过路由器生产厂家设置的初始账号密码一般都是固定的,大多数人也不会改,网上搜索一下牌子和型号就知道。
他复制了网上搜来的账号密码,粘贴到路由器登录页面,结果显示密码错误。
他又试了试刚刚破解出来的wi-fi密码“bear123”,仍然显示密码错误。
“再给我报一遍他的手机号码。”
帽子哥再次拿出他的古董诺基亚,一个个数字念给安春。
“成功了?”
“应该是。”
浏览器页面刷新,显示出路由器的管理菜单,安春点开系统设置下的日志选项。
“有上网记录,不过看不到网址,只能看到ip地址。有一组ip地址访问了挺多次,最后的访问时间是8月25号,我试试……”
安春复制了ip地址,在浏览器中打开,弹出来的只是搜索引擎的页面。
“看来他在搜东西啊,可以看到他的搜索记录吗?”帽子哥问。
安春摇头,告诉他只有ip地址的话,最多只知道他在什么时间访问了哪个网站的主页,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我再找找别的。”
他切换回日志的页面,找到另一个被访问了多次的ip地址,粘过去,是一个法律咨询网站。
安春皱起眉头,“他想看什么?”
这个网站上的咨询问题,是以列表的形式呈现的。大多数人都在问财产、合同纠纷和婚姻相关的问题。安春点进一个标题为“另一半人口失踪如何申请离婚?”的帖子,弹出网友的提问和热心律师的解答。
安春调出一个黑色的命令窗口,敲打键盘,帽子哥在一旁看着,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他回到刚才法律咨询网站的页面,不停快速往后翻看列表。到了十几页后,又放慢速度,一个个看帖子标题。再翻了一页之后,他忽然点进去一个帖子,有人在询问“帮人洗钱会怎么判”,律师回帖答道:“属于刑事犯罪,要看具体数额。一般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严重五年以上。”
“找到了!”
安春告诉帽子哥,自己猜得没错,他们就是在洗钱,不然熊熊不会上网问这种问题。
“这么神奇?”帽子哥不敢相信,“你不是说ip地址只显示他访问了网站主页,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你怎么确定这个问题就是熊熊发的啊?”
“因为还有ip地址的访问时间。”
安春告诉涛别,如果熊熊通过这台路由器发了帖子提问,那么在网站上找发布时间与ip访问时间相近的帖子,就可以确定一个大概范围。
他指着屏幕让涛别看:“我刚刚随便点进一个帖子就发现,如果提问网友选择匿名,网站就会显示出他的ip地址。我查了一下路由器的外网ip,和现在匿名提洗钱问题的ip地址,正好对上了。”
“牛!”帽子哥大声称赞道,不愧是名侦探鹌鹑!
安春没理他,拿出手机,翻看通讯录。
“你打给谁?”帽子哥问。
“米勒之前给了我一个办案警察的电话,打给他。”
安春说,自己接这个差事,本就只是想尽力做个好人,现在能尽的力都尽了,接下来就该交给他们了。
[1]陪十兄弟:两湖地区婚礼习俗,关系要好的未婚男亲友陪新郎一起同桌喝酒。
[2]引文摘自j.d.塞林格著、施咸荣译《麦田里的守望者》,译林出版社,201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