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将计划和盘托出,他注视着长离,似乎想从她眼中挖掘更多的东西,脑中不自觉开始思考吴回为何要这样培养他的徒弟,他此前想了很久,但始终没有摸着头绪。
以长离如今的修为来看,此法的确速成,摒弃认知是以不受魔障阻扰,可此法风险也极大,若他没看错,长离此时似乎进入了修为进展极缓慢的阶段。
之前她饮了他的灵酒,还修了三清归一,却仅仅涨了了一百年左右的功力,换作寻常修士这当然再正常不过了,可长离是不足两百年就结成元婴的人,进展与普通资质的修士差不多就很奇怪了。如果一直如此,长离几乎没有跻身化神的可能。吴回苦心孤诣,反倒是得不偿失的可能更大,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没等他理清头绪,便听到长离波澜不惊道:好的。
没有半分被迫当诱饵的怨愤和不甘,她很平静地接受了,竹茂林眼底却浮现出一丝复杂。
草木山石尚能有心,何况是生来便有灵识的人。
他已察觉到那丝裂纹,又岂能同作无心之人。
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受伤的。他郑重其事保证,片刻后,他觉得气氛太过严肃稍显不自在,便笑了笑打趣道,好不容易收来的徒弟,若有差池,宁卿定要打断我的腿。
说完后,他觉这场对话已告一段落,道了声告辞便欲离去,忽然听到几乎轻不可闻的两个字自身后传来。
谢谢。
他循声望去,看到了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常人难及的平静,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
你好好休息吧,若功法上有不解之处,大可来问我。
长离缓缓道了个好字,他才合上门离开。公 众 号 yuriacgn 无 偿 分 享
刚合上门,百里宁卿就窜了上来,戳着他说:是不是,她就只会说这几个字。
竹茂林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像往常一样与她开玩笑,而是理了理她鬓角的乱发,神色温和道:她其实一直都在听着,没有不理你,你大可继续去找她聊天。
只有我一个人在说有点怪怪的。百里宁卿有些犹豫,下一刻就见竹茂林冲她眨了眨眼,笑道:我看你脸皮也不比她徒弟薄,怎么不行?
呸!百里宁卿作势要咬他,却被他一把搂住,察觉他心情似有异样,便问道,怎么了?
然后便听得好似在叹息的嗓音自头顶响起:明明还是四月,我却总觉得秋风临近。
他隐隐觉得,平和之下潜伏着什么,正蠢蠢欲动露出獠牙利齿。
高空之中总是要比地上要冷一些,好在玉撵里设有结界,将冷风隔绝在外,里面暖和似阳春。
钟明烛枕着软垫,出神地望着头顶精美的图案,心里却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近来发生的种种。
妖兽忽然在西南出现,为祸人间,如今根源被她误打误撞寻着。
那些说书人四处散布黑水岭有宝藏的传言,诱使那些散修来寻宝,埋宝之地应该是设了什么结界阵法,在他们挖出地里宝物的同时放出里面的妖兽。
高阶修士里,十个有九个看不起凡人,别说是进凡人茶馆听说书了,就是愿意和凡人说话的都很少,所以那些说书人才没有被发觉。至于混迹凡间的散修,普遍修为不高,尤其是为觅宝会奔波的,毫无防备地放出妖兽后,只有死路一条。
天下那么多散修,死于非命者比比皆是,寻宝时下落不明也不会惹人注意,一次八头妖兽,只消几次就能放出足够多的妖兽将西南搅得一团乱。
她在黑水岭没有感觉到特别浓厚的妖气,想来也是被那布局的人设法除去了。
可那人如此大费周章是为的什么?
虽然妖兽众多,可是听说最高不过元婴程度的修为,都无需惊动到那些真正的高人,各门派只消派出一脉弟子就能将这些妖兽全部诛杀。
那人放出那些妖兽就是为了给正道门派练手么?还是黑水岭还藏了什么
思绪至此被打断,是墨祁玉,他欢呼雀跃道:僬侥城快到了。
从那些妖兽爪下逃脱后,直至回到玉撵上,他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生怕那些妖兽追踪而至,如今到了目的地,他终于放下心,两眼冒光,好像重新活了过来似的。
僬侥城是修真界四大城之一,和其他三城不同,僬侥几乎没有什么产出,无论是灵矿还是药田亦或是炼器原材,一概没有,不过僬侥却拥有整个修真界最负盛名的炼器之术。
搜罗遍天下灵宝的珍宝阁亦是由僬侥城的炼器大能所创,起初只是为了出售自己铸造的法器,久而久之,渐渐形成规模,变成了类似中介一样的存在,不光出售自己炼成的法器,还替别人出售。
正邪分庭抗礼许久,纷争不休,敌对阵营若相遇,基本都是一言不发就刀剑相向,这种情况下,中立的僬侥城刚好能给他们提供一个缓冲地带,各取所需,不亦乐哉。
巍峨的城墙好似凭空出现似的,前一刻眼前还是渺无边际的天空,一眨眼便见到同样看不到边际的城池自云后显出轮廓。
钟明烛努力仰起头,视线没入云层后都没有看到这城墙的尽头。
怎么这么高。她嘟囔道。
凡人的城池顶多四五丈高,他们在那玉撵上,本就身在云端,可这城墙却越过他们笔直地插入更高的地方,仿佛要将穹庐都顶破似的。
这其实是障眼之术。墨祁玉解释道,实际的城墙没有那么高,不过的确设有结界,布置成城墙的模样,一来威风,二来也提醒飞来的修士不要撞上那结界。
若撞上去呢?
太上七玄宫的结界都设有攻击法阵,僬侥城相比也差不多。这些城池都设有保护结界。
是哦钟明烛点了点头,看似漫不经心,转眼却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把小刀来。
她储物戒里零零碎碎的杂物很多,什么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这把小刀则是她用来分切糕点用的,已有许久不用、
墨祁玉正打算降下玉撵,看着她用手帕将那柄小刀擦了又擦,又排出朱明帖,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她甩手将那小刀朝城墙掷去。
这虽然只是一柄普通的小刀,可是她在上面注入了灵力,又以朱明帖加固,那不算锋利的小刀竟也泛起寒光,流星似的向城墙疾奔而去。刀尖触及城墙时,那看起来由方整的青石堆砌而成的城墙面上顿时浮起一道波纹,然后便听得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只一个眨眼的功夫,那小刀就被轰得粉碎。
你做什么?墨祁玉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城墙相当于门户,是脸面,哪有初来乍到就打脸的,他好不容易从黑水岭的惊吓中缓过来,此时钟明烛给他来了这么一出,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片刻后,就闻得外面一声厉喝:来者何人?胆敢滋扰我城结界!
两名修士拦住玉撵,穿着一样的衣服,腰牌上亮闪闪一个侍字将他们的身份道明,原来是僬侥城的守卫,显然是被钟明烛刚才的行为惊动,以为来者不善,两人都沉着脸,大有下一刻就要动手的意思。
怎么办墨祁玉不自觉往后躲了躲,求助地看向钟明烛,虽然是对方惹下的祸,可眼下他们结伴同行,所谓是串在一根草绳上的蚂蚱,一方惹事,另一方也逃不了干系。
这是你小姑姑的座驾,他们认不出吗?钟明烛倒是一点都不急。
我小姑姑隐居好几百年了,这玉撵据说是别人送给她的,这些守卫哪里会认得。眼看那两个守卫双双抽出剑指住玉撵,墨祁玉的口气愈发焦急。
这么一惊一乍的,真没出息,听到这话,钟明烛还是半点不急,还不以为然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下一瞬却摆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从撵上下来,朝两名守卫拱了拱手,细声细气道:两位大哥,刚刚我在练习刚学会的法术,不小心失手,冲撞到贵城,非常抱歉。
认识以来,墨祁玉见识的多是她凶悍无礼的一面,他见钟明烛下车,还以为她要去和那些人吵架,或者索性打起来,没想到她竟还有如此彬彬有礼的一面,这次,他不但要惊掉眼珠,连下巴都要掉了。
以钟明烛一贯的性子,的确是打起来的可能性居多,可是她初来乍到还不清楚这僬侥城的规矩如何,身边又没什么大人物可以罩着她,自然收敛许多。不得不说,她这副斯文柔弱的皮相,配上温声软语好生道歉,足以叫大部分人都软了心肠。
守卫立即放下戒备,其中一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道,其实我们也鲁莽了,不过小道友以后可得多小心啊。
说着,他瞥见钟明烛腰间的玉牒,认出她是天一宗的弟子,态度更加客气,恭恭敬敬行了礼,道:原来是天一宗高徒,失敬失敬。
之后,钟明烛又告诉他们玉撵上那少年是太上七玄宫墨沉香的侄子,听得那两守卫忙不迭又行了一通大礼。
如今修真界一共有几十万修士,其中化神修为的才五十几个,他们怎么敢不恭敬。
虽然眼前两个少年人本身修为尚浅,可一个是化神高手的侄子,一个是第一仙宗的高徒,就是珍宝阁阁主见到都要以礼相待,他们不过是守卫,借几个胆子都不敢造次。
双方客套寒暄了一通后,其中一个守卫看向钟明烛,道:钟道友是来找同门的吗?
什么同门?
钟明烛一愣,她第一反应是她师父还困在百里宁卿那,她没事跑来僬侥城找什么,之后才意识到那守卫所说的同门,应当是与她一起下山的那些师兄师姐。
她一直和长离一起,也就在和长离失去联系后才想到要去向两位师伯求助,至于其他弟子,压根想都没想过。
再者,天一宗弟子下山为诛妖,就算遇到机缘也不得罔顾诛妖的使命,而僬侥城有结界保护,戒备森严,妖兽见了估计都要绕道走,想也知道不会有妖兽在这里作乱,诛妖怎么诛到这里来了?
难道是来拍卖会的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可是念及天一宗的门风,便觉的这不可能。
能以天一宗弟子身份示人的显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前去拍卖会,而能去拍卖会只可能是自行下山历练的弟子,而他们是不能暴露天一宗弟子身份的。
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会是谁,便问:还有其他天一宗弟子在这?
哦?原来你不知道。那守卫也愣了愣,之后便道,那大概是凑巧吧,前阵子有负伤的天一宗弟子前来,现在正在驿馆养伤,我还以为你是得到消息来寻他们的。
原来如此。钟明烛点了点头。
长离两次受伤都直接在原地调息疗伤,她以为其他人应该都是这样,加上她自己虽然大惊小惊不断,但一直有惊无险,是故没想到这层。
不知他们在何处?她问,我理应去看看他们。
这当然不是出于关心,此处距黑水岭不算远,她觉得那些门人受伤说不定与黑水岭的妖兽有关,觉得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线索,心里还嘀咕了一句:
这样就受伤,也太没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三章有剧情的改动,如果没看修改后的版本可能会觉得这章奇怪
第37章
墨祁玉对天一宗很是向往,但是没有拜帖他也不好跟钟明烛一起过去,当然钟明烛也没有半点要带他一起的意思,打听了他的住处后就扬长而去,连句告辞都没留。
驿站就在僬侥城中心广场边,是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门大敞着,往里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约莫是设了结界吧,钟明烛如此想着往里走去,穿过大门时,她以为会看到什么花里胡哨的阵法灵光之类的,但什么都没发生,她畅通无阻地走近了宅子,越过大门,眼前的雾气豁然散去,门后的场景顿时一览无余。她疑惑地四下打量了一下,而后注意到腰间玉牒上的暗纹正在发光。
有这个,天一宗在九州四海的产业和盟友都会予以庇护。
想起那日丁灵云所说的话,她才恍然大悟。
看来这就是天一宗位于九州四海的产业之一。
才进门没几步,她就看到了熟人。
紫袍玉冠的少年自正中的屋里匆匆赶来,眉目清秀,眸光温和恰似暖玉,正是风海楼,见到钟明烛后他咦了一声,愣了片刻后方道:钟师妹,你怎么来了?
说罢他又往钟明烛身后望去,没有发现想象中的身影,便又问:小师叔没和你一起吗?
还没等钟明烛答腔,又一道青灰色的身影自那屋中疾奔而来,人未至而声先到:是长离仙子来了吗!
想都不用想,是丁灵云无疑了。
钟明烛扯了扯嘴角,有点笑不出来了,干巴巴道:这、说来话长
其实她想说的是: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跑来僬侥城了?说好的诛妖呢?难道勤勤恳恳的只有我吗?
这地方,守卫称之为驿站,其实是天一宗位于僬侥城的交易行后院,修真界越有四分之一交易都在中立的僬侥城中进行,稍大一些的宗门都会在此设联络点,天一宗亦不例外,交易行一来方便与其他宗门交换灵物,二来可传递消息,不至于耳目闭塞。
风海楼先为钟明烛安排了休息的屋子,简单寒暄后,便带她去了议事厅。
他见钟明烛一反常态只敷衍笑却绝口不提自己的经历,便看出应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特地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他二人在屋内,这才再一次问:为何只有你一人,可是发生了什么?
此处布局和天一宗相似,议事厅都设有结界,外面决计无法偷听,钟明烛看了看风海楼认真的神情,只稍犹豫了一下,便将百里宁卿和长离的事简单地告诉了他。
这次,她照样剔去了自己和百里宁卿夫妇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就像告诉墨沉香那次一样,不过这次没有隐瞒百里宁卿强行收长离为徒的事。
若是其他弟子,钟明烛必定会继续含糊其辞,但风海楼身为宗主唯一的亲传弟子,在门中地位并不低于那些师叔伯。众所周知云逸已是元婴末期,不出三百年必定要闭关寻求突破,如今门中大小事务风海楼都有接触,就算现在不说,以后他也总会知道的。
听闻百里宁卿与长离动手,风海楼仅是稍显焦急,并未表露太多惊讶,想必是对百里宁卿和吴回的恩怨有所耳闻,可待钟明烛说到收徒一事时,他还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失声惊叫道:此事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