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莫名其妙一巴掌
“啪——”
众人惊呼,纷纷眼色朝向声音的源头,廊腰缦回深处,二三人影堆积一处,刚下过一场早春的雪,迎来一场久违日光,被打的少女半捂着脸,乌黑的发丝半面被尽数打散,半面脸庞隐在一片日色中,半面脖颈以上的雪白肤间,巴掌红印迅速吞噬开。
好狠的……一巴掌。
站在日光下的少女被这一巴掌打的有些懵,可懵也只是片刻。被打的少女忽的回过神来,迅速反击,在凉凉的日光中,反手带上了冬日的风,迅猛而矫健的像只丛林的狼,狠狠反扇回站在自己对面少女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力道更狠!更重!
这一巴掌惊的所有人都发出连连的惊呼声,刹那间,几乎所有人都涌向上官芙蕖的方向,上官芙蕖被众人搀扶着,勉力站起身,瞪大双眼,不敢置信望向对面的上官玥。
日头下,日光柔而清朗,雪色半掩的春色里,日光顺着屋檐四边小角那抹积雪反照,光线蔼蔼照来。上官玥半边面颊染上一层暖光,雪白的脸颊映着冬日的第一抹春意,下巴微微高仰,扬出一道执拗的弧线。
“你敢打我!”似是不相信上官玥敢动手,气结加郁闷,上官芙蕖气的说话连带哆嗦,用手指着上官玥鼻尖,歇斯底里道,”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
上官芙蕖歇斯底里,反观对面那少女,日头下,少女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目光散而悠远,落不进一点尘灰,忍不住在心中叹道,“时也,命也。”
半月前从特种兵特训营训练结束,她莫名遇到一次突袭,突袭者引她入一条小巷,忽的不见了人影。更加诡异的是,那条原本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小巷,竟然浮起一层迷迷蒙蒙的雾气。雾气淡而渺远,升腾翻涌,顺着雾气一步步走进,她竟越走越迷失方向,完全丧失了特工的敏捷听力和方向感,彻底迷失在这片迷雾。
“总部,总部,十三队特工队长寻求支援。”
记忆中“吱——”,呼叫机断线的声音。
拳风从背后袭来,她反应迅速的回头反击,却不料挡过了拳风,却挡不过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她低头,惊讶看向自己的腹部,腹部正中间,一把匕首正插中要害。
疼,漫无目的的疼,在她的记忆中除了撕心裂肺的痛感,还是无边无际的疼,好不容易摆脱那份疼痛,她奋力游过疼痛的海洋,游上岸边,一睁眼,她成功莫名其妙穿越,然后莫名其妙……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没有铺垫,没有剧情简介,也没有任何的人物关系介绍,总而言之,她一穿越过来,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巴掌。
有些懵,可没关系,作为一名合格的特工,动作要快,反应要猛,无论在任何境地,都要让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短短的三秒钟内,她干净利落的甩回了对方一个响亮的巴掌。
不,还不够狠。
如果按照她没有穿越前,自己身体打巴掌的力度,估计对面这人早就摔倒在地了,现在这个全新的身体,到底用的还不是很得心应手。
深呼吸,叹一口气,为自己悲哀两下,叹下自己莫名其妙穿越,又叹对面这名唤上官芙蕖的少女……背的慌,估摸平时打人也是打习惯的,莫名其庙碰到穿越的她,狠狠挨了一巴掌。
甩了甩手,上官玥轻捏了下刚刚打人的手腕,将方才被打散的半面发丝轻轻挽起,利落束起这满头青丝。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穿擦于手间青丝缠缠绕绕,不一会儿,上官玥便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发髻。
惊诧、优雅、漠然、疑惑,种种目光情绪在众人眼中流转。
今日的玥小姐似乎有些不同……
不止是上官芙蕖,围在上官芙蕖身侧的一些家奴也似是发现了一些端倪,素日的玥小姐从来便是低眉顺眼的,远远看到自家小姐的脚步,便会躲到一处,今日,却反手打了大小姐一个狠狠的巴掌。
“小姐,算了,八成是有三皇子给他撑腰,我们算了……”
上官芙蕖身侧的贴身丫鬟,穿着个绿袄,梳着流云髻的少女拉了拉上官芙蕖的衣角,小心翼翼道。
三皇子,岑渠。
小丫鬟不提还好,这一提上官芙蕖更是怒不可遏,想到三皇子的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整个人看向上官玥的目光更是恶毒怨恨。
承欢宴上,上官一族尽数出席晚宴,高远宫灯下,千盏灯光影影绰绰,三皇子那般丰神俊朗的人,手握金樽,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惟独赏了上官玥一句,“上官一族,果然都是别有风情。”
上官一族家中庶女众多,最不起眼的便是她上官玥,如今上官玥却一跃入目向来眼高于顶的三皇子岑渠眼中,而她名动庆京,却不被三皇子多看一眼。今日的上官玥仗着三皇子一句赞,连态度也起了千差万别,竟敢羞辱于她,莫不成真以为受三皇子岑渠一赞,便可飞上枝头变凤凰。
打她,素日里,上官玥可没这个脾性胆量。
所以……她自然是要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知道这上官家的大小姐是谁的?上官芙蕖抿嘴一笑,这一笑顾盼生辉,于冬日冬雪中莫名多了几分阴寒,她俯下身,吩咐身边的阿绿道,“去,你现在马上去把阿二阿三给我叫来,他们应该也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二、极美的美男
上官芙蕖派人将上官玥扔进这方湖水后,扬长而去,临走前冷哼一句,“上官玥,不如你陪姐姐来玩个游戏,看看浸泡在这湖水内你可以熬过几天?三皇子岑渠不是赞你吗?他赞你别有风情!那你就呆在这汪湖水中,将一冻成瘸腿!想清楚你的风情到底是什么!”
游戏?
这样的游戏,还真是要人命啊
冬日的水最是寒冷,上官玥双手被粗重的绳索绑牢,吊在粗壮的千年大树上,千年古树下面是上官府后花园的一汪冰湖,前些日子湖水才解了冻,上官芙蕖一声令下,那名唤阿二阿三的两个彪形大汉立即冲上前,将上官玥手腕到腰部以上的位置全部绑起,浸泡在冰冷的湖水中。
寒风呼呼作响,冬日的烈风迎面而来,上官玥上半身饱受冬日寒风摧残,是冰凉湖水的侵蚀,寒气一点点自脚底冒到头顶,想移动一子,手臂却伸至头顶,自腰部到手腕的位置用粗重的麻绳一点一点由下而上捆紧,手腕间被打上死结,死结捆在树上,分寸难移。
古代的人都这么……狠毒,杀人不过头点地,上官芙蕖却是要折磨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上官玥环顾四周,身上剧烈的冷痛感唤醒了她的感知,特工的本能让她从初始到现在一直在打量四周环境。
统一穿古装的人,廊腰缦回古色古香的建筑物……种种落在她眼中的迹象都表明,她是真的穿越了!
不过,至少她能够确定,这个身体主人的名字叫上官玥,好,这是第一步,了解身份。第二步,凭借特工的侦查本能,在被那名唤阿二阿三的人扛到这里的路途时,她已悄悄将这个府邸的环境彻底铭记于心。
此处府邸分为东、南、西、北、中五苑,名唤上官芙蕖扬长而去的方向看起来是南苑,按照古代人住院的规矩,南苑一般是比较有地位的人住的地方。看那名唤上官芙蕖姑娘趾高气昂的模样,还有府中众人一窝蜂围在上官芙蕖身侧的狗腿样,都足以说明上官玥,也就是这个身体的主人拥有的身份大概地位是低于上官芙蕖的。
看来她今后的日子……不好过了,上官玥不免苦笑,这真是穿越必配的戏码。
“不如让本王猜猜,你在想什么?”一顿一想间,不知何时,有人声自远处传来,有一人影静静站立古树后,声音妖冶……带上几丝打趣。
“谁?”拥有特工本能的她瞬间警觉,大喝一声,却只见……古树后缓缓走出一人……身披紫色轻裘。
抑或是落在她眼中的这人……并非是人?
极美!极妖冶!恍如从神山下的神邸,高唱着世人即将寂灭的歌,他嘴角是笑着的,眉目却是极北之北最冷的雪,看不出任何暖意,拒人于千里之外。微微蹙起的眉,双眸如繁星硕硕,眉目间的距离恰到好处,眉眼狭长高挑,半是妖冶半是流连,满目笑意之下,你若细细望去,眼中的桃花急速散去,那双满是旖旎的瞳孔中,看似温柔可亲的瞳孔中,却是天山之顶最深的寒冰,在寒冰一般的美瞳中,星光再不温暖,凉而直戳人心。
也许是在寒水中浸泡太长时间,也许是事情发展的迅速繁琐,脑海中一会是在二十一世纪被刺杀的场景,一会又是此刻脸上火辣辣的巴掌痛感,似梦似幻,双重折磨、幻想真实夹杂一处,原本因为身体痛感而脑袋疼痛的她,更是脑子一片浑浑噩噩,她有点分不清眼前这人到底是幻觉还是现实。
“嘶……”一阵寒风吹开,又是一阵倒抽凉气之音。
不行,她得自救,她已经被吊接近一天,按照21世纪她特工十三队队长的身体素质,她的身体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坚持三天。
可这个身体的主人……不行。这个人在短时间内遭受了巨大的,身体开始呈现出急速衰退状态,被捆绑绑在院外的手上勒出了红痕,底下是冬日的泉水,彻骨凉凉,很容易死亡。
湖水中,枯树下,形容枯槁的她和妖冶清冷的男子互相对视着,彼此之间的呼吸静的可以听见,四周唯有落雪飒飒之音。
她双眸轻飘飘看了看面前这人,又闭眸,咬了咬苍白的嘴唇,目光飘向别处,庆幸泉水下有一块大石,上官芙蕖只将她浸泡在湖水中,却未曾想到水下还有一块支撑物,她双脚尽力踩向河中那块大石,一蹬一收,减轻被吊着的疼痛感,让自己好受些。
真是……倔强而有趣啊。
眼光流转间,那人忽然笑了,嘴角微挑,轻轻一扬,“你其实不必这么辛苦的,你看,这汪泉水虽淹不死人,可惜啊,你运气好,偏巧这寒冬腊月的天气被你赶上,这天气啊,冻死个人还是轻轻松松的。我索性今日大发慈悲成全了你,帮你隔断你手上的绳索,从此你一了百了,再不用受这人世之苦。”
这话是劝人去死,偏巧这人说的极其认真,用一双桃花眼细细看你的时候,甚至是用一种近乎于真诚的目光,让人险些以为他是真的为你好。
生而为人,万般皆苦,她原本就已经凉透了的身子被这人这样沉沉一看,更是冷上几分。
蛊惑的声音在耳畔弥漫,那人循循善诱,声音如蛊如糖,人在遭受巨大时很容易情绪精神达到双重崩溃,寒冬腊月,刚一穿越就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如今更被吊在这冰凉湖水间,生死未卜,万千复杂情绪涌来,有一瞬间,她险些真被那人说动……
不!不!绝不!
一个激灵打来,她拼命摇晃脑袋,她要活下去,身为一名合格的特工,任何时候都要保持绝对的清醒,又是一蹬腿,上官玥奋力伸展自己的身体,麻麻木木间,脚下冰冰凉的河水已经逼得她全身都已湿透,她竭力用脚下的使劲来逼迫自己保持清醒,保持最后的理智。任何时候,她都要活,刹那间,一个激灵再度涌来,上官玥猛地瞪大了眼。
三、罪魁祸首三皇子
一瞬间电光火石。
一瞬间目光如炬。
求生的激起少女的斗志,少女的目光像是冬日皑皑白雪的孤高清洁,又有野草曼曼的坚忍不拔,以为说动面前这少女指秒可待的那人忽的一惊,手中折扇于半空中戛然而止。
人在即将死去的时候是最经不得蛊惑的,而这少女,却在逆境之中从自己的蛊惑中吸取活下去的勇气,从而反将自己一军!
有趣,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蓦然,那人静盯上官玥许久,像是思考了一会,复走到上官玥面前,认认真真打量起上官玥,半响,轻轻用折扇掂起了上官玥的下巴,轻佻而妖冶道,“你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比如说,求我。”
,,看好戏,那人如神袛一般的面孔上,展现出一幅魅惑的表情。
上官玥眼睁睁看着这人表情变幻,心中五味俱杂,心想今日真是诸事不顺,这人站在食物链的最高点。从一开始就是从天而降,先是劝自己去死,复又让自己求他,人命在他眼里便如草芥一般,他一个开心,劝你赴死黄泉,他一个不开心,又让你求他。
他的悲喜,他的哀愁,他行事的风格完全毫无规章,仅凭一己喜怒而定,高高的像个救世主一样站在河边,让自己求他救自己一命。
须臾,上官玥抬头,目光冷而执拗道,“多谢阁下好意,可惜,不用。”
她并非一味逞强的人,如果她求,他会救,她一定会求,毕竟可以保全性命。她不求的原因只是因为……面前这人长的……太像会人性命的人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只猫一只老鼠,他是那猫,而她就是……那只在他嘴下的老鼠,救不救全凭心意。
“哦——”一声揶揄,那人一声哦拉的长而妖冶,试探的望了她一眼,嘴角笑意一挑,更逼近她一步,走至她面前,鼻尖紧靠上她的鼻尖,嘴唇扫过她的凉凉脸颊,嘴唇的温度温热。
半响,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少女终于憋红了脸,眼中是不甘示弱的光,身体僵硬往后躲闪,试图避开他的钳制。
死,她不怕。
他,她也不怕,如今却怕他离她靠的近了。
还不够,他期待更多。
那日承欢佳宴的唯唯诺诺,难道只是她千般面孔下的其中一张,那人俯子在上官玥耳边,用自己半边脸摩挲着上官玥有些冰凉的耳垂道,满意的看着上官玥彻底崩溃,一小脸一点一点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紫,心情大好道,“所以,你可以想清楚些,再回答我。”
过时——
岑渠,不候。
岑渠,等等,如果没听错的话,他就是三皇子岑渠。
瞪大了眼睛,上官玥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一瞬间内心万千情绪涌来,经历波涛汹涌的心情起伏,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方才上官芙蕖所说的罪魁祸首……就是三皇子岑渠。此时此刻此种境地,她承受莫名的一巴掌和非人对待,站在面前这人应该承担起大部分责任。
上官芙蕖提及这人名时,她原以为此人与这身体的主人上官玥或许有一段的爱恋,如果是的话,她还可以背靠大树好乘凉。
现在一看,这个美梦,掰了……
他的目光,没有爱恋,没有疼惜,他看着她的目光,居高临下,满是与调笑,甚至于他看向她的伤痕,也只是淡瞥一眼,然后心平气和的逗她,让她哀求自己。
他的心,他的眼,比这冬日更寒、比这寒风更冷。
人命,于他如……草芥。
寒风更甚,再这么泡下去,这个身体就算不死也得废了这条腿,她可不想一穿越过来,就成了一个瘸子,那还怎么在这个如狼似虎的地方活下去。
转了转眼珠子,半响,她笑,“不,三皇子,我们讲条件。”
讲条件!有意思,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岑渠狂傲的笑声在寒风中尤为清冽,待他停下这笑意,却发现少女也正虚弱的倚在树上,苍白有些爆皮的嘴唇也微微上挑起一个弧度。
她!竟然在笑!
她!笑什么?
岑渠看了看泡在湖水中的少女,明明已经呈现出半死不活的模样,嘴唇发白,全身也已冰冷到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竟然还敢提出来和他讲条件。
承欢宴上,太子岑西摆明了要和上官家联姻,上官家旁系太多,为防落人口实,他金指随手一点,故意绕过了名动庆京的上官芙蕖,还有那些有名有望的官宦小姐,随手选了一个坐在角落,沉默寡言的庶女。
他轻轻一点,于为上官玥招上了无穷祸事,今日他与太子岑西到访上官家商量分属地河患一事,走至正厅路途中,太子被裘铭先唤一步离开,他正巧遇见那位赫赫有名的上官大小姐上官芙蕖演了一出赏巴掌的好戏。
没意思,他兴趣缺缺的拂袖决定离开。
直到——
一个更狠更重的巴掌声响彻在冬日的寒风中。日头下,原本欲转身走的他,被这一巴掌声惊得脚步戛然而止,转身,回望,只见半面雪色间,少女站在廊腰缦回处,微扬的下巴,清冷且冷静的狠狠甩回上官芙蕖一个巴掌。
忽的,他忍不住扑哧一笑,无端生出几分兴趣。
要知道那日承欢宴上,他选中上官玥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她够木。他一贯不太喜欢小聪明的人,人一旦有些小聪明就喜欢小心机,想要更高更远的天,就多生事端,承欢宴上,他便弃了如上官芙蕖一般的官家小姐。
一贯对自己识人之明极其自信的岑渠,却不料被这名唤上官玥的少女打破了一贯的认知,今日的上官玥,不但不木,甚至她眼中流转顾盼生辉的坚韧,让他……心生波动。
鬼使神差的,他跟了来。
从上官玥被绑上树始,他便遥遥站在这三尺远,默默看着上半身吊在古树上,浸泡在冬日湖水中的少女,一看便是半日。
四、好聪明的人儿
她不呼喊,也不求救,大约是知道无用,冬日本就天寒,四周寂静无人烟,少女聪明的很,与其求救,不如节省力让自己多熬一会。
这方湖水位于上官府正中间,同时她在被吊之时,并未只一味等待,而是眼观八方的将四周尽收眼底,同时时不时脚蹬一下水中的借力物,保持自己意识的清醒。
这让他很惊讶,承欢宴上,他只粗粗撇过她一眼,她端坐在上官一族最末的角落,低着头,双肩耸着,画着最规矩也最不出彩的妆,宫灯千盏下,他甚至看不清她真实的模样。现在的她,却好比一匹山中矫捷的野狼,冷静中有着喷薄欲出的野性,只为让自己活下去。
因为这份好奇,岑渠细细打量起少女。
少女身穿白青二色相见的素色衣衫,衣服自下半身到腰间已被湖水浸泡全湿,她的眉有些戾,不似一般女子的柳眉弯弯,眼睛深而辽远,有点淡有点深邃,又有点我见犹怜,因被湖水浸泡着,小脸变得惨白。可哪怕如此,她也生不出一种我见犹怜的姿态。反倒是……别样的坚韧。
甚至于,这份眉目间的坚韧……看的他有些讶异。
她要活,却又不求他,反倒是要和他讲条件。
如此有趣的人,条件应该也很有趣吧,岑渠放下刚刚捏紧上官玥下巴的手,退了几步,方才暧昧难当的气息这才缓和了些。
岑渠煞有介事的理了理衣襟,回步、摇扇、复笑,恢复到了他一贯桃花媚眼的神色,带着笑半认真半调笑问道,“那么,本王倒想听听,上官玥你的条件。”
轻呼一口气,看着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岑渠,上官玥这才恢复了自己的自在,她从小到大都是在女子特种部队长大的,实在是没有和异性产生过如此近的距离,岑渠方才这一举动,实在让她有些失了分寸。
半响,她理了理脑海中的情绪,强自忘却身上的冷痛,镇定心神,一字一句道,“我助你,治理水患。”
岑渠没记错的话,此行他与太子岑西前来,并未见到上官瑞秋,更还未谈到水患一事,而他一进这上官府,便看见上官玥的这一出好戏,紧接着上官玥便被上官芙蕖扔进了这方湖水间,其间并无任何时间缝隙可以让外人知晓八百里之外的水患一事。
可如今,绑在枯树下的少女却能未卜先知的,云淡风轻的和他来了一句,“水患。”
“哦——水患。”
岑渠拉长尾调,言语间杀意尽显。
冬日寒风,上官玥无力歪着脖子,本就已是体力透支的上官玥,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对面岑渠那双异常冰冷异常强健的手,正牢牢扼住自己那纤长脖颈。
岑渠恶作剧一笑道,“你不如想想,此时此刻此地你当如何自救,你可知现在只要我手上的劲道轻轻加重一点,手的姿势从原本分开的姿势,缓而轻的稍微合紧那么一点,你的小命就没了?”
确定从未与他人说过水患之事的岑渠理所应当认为上官玥不那么简单,再加上她今日种种带给她的讶异,他实在很难把她当做普通官宦小姐对待。于是他盯着少女,眸色深了几分道,““本王没兴趣和你打哑谜,说,你是怎么知道本王与太子的对话内容的!”
上官玥象征性想叹口气,奈何自己这通气的脖子还捏住对面那人手里,连叹气都成了奢侈,她下意识艰难用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那双眼象征性的翻了翻白眼,艰难从喉咙那喘了一口气,保持微笑道,“三皇子,你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未免有失风度吧。
“咳咳——”又是一阵艰难的咳嗽。
“风度。”岑渠又是一笑,这一笑却是讥笑道,“本王从来只对需要风度的人有风度,一旦一件事情超出我的控制范围,或者是一个人让我感受到威胁,本王从不讲风度,只讲输赢。”
这话明显是动了杀意了,上官玥忽的一笑,笑意讥讽深深,“三皇子难道还怕我?”
岑渠本就幽深的眼眶更显嗜血,看上官玥的眼神也就更晦暗不明了些,上官玥大口大口喘气,又看了一眼岑渠,心想保命要紧,别和这位皇子杠下去了,大口大口喘气,半是哄半身耐心解释道,“水患一事是我推测出来的,并非有何暗卫安插在你身边。”
“如何推断?”
你当然不知道怎么推断,这个时代还没有可以推断出水患发生前的现象,但21世纪有,上官玥迅速在脑中搜索出一些水患的关键词道,“鸡犬不宁,湖水震动,日头有斑都为水患预兆,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今日冬寒,偌大上官府本该万物俱寂,时不时却可听鸡犬骚动,不宁之音。另外,冬日本该无阳,而今日不但有阳,且头顶日头有斑,日头有斑更是水患的主要现象,我这才推断出来。”
钳制在自己脖颈上的那只手终于缓缓松动,上官玥趁热打铁道,“三皇子心中在想什么,上官玥知道,但您大可放心,上官玥与任何人都无关系,既不是上官家势力的一部分,也不是太子势力一部分,更不是其他皇子的安插在你身边的暗卫。其实三皇子在担心什么呢?你也看到了,我那才貌双全的姐姐想置我于死地,上官府众人也对我的生死漠不关心,我算上官家的一员吗?至于暗卫,你不如看看我如今半死不活的模样,你觉得就算我是暗卫,你可曾会伤到分毫。”
好一张伶俐的小嘴,岑渠深深望了上官玥几眼,放下了钳制在上官玥脖颈上的手。
好!鱼儿终于上钩了。
只要岑渠肯听,就说明她就有讲条件的资本,只要她给出的答案对岑渠来说是有用的,她活下去的几率就多了几分。
清了清嗓子,上官玥道,“那么现在,我们开始讲治理办法,首先,治理水患分为两点,第一点,就是比较常见的束水攻沙,第二点,就是宽河滞沙。”
五、治理水患
说到一半,上官玥偷瞄了一下岑渠的神色,他虽未说话,但原本凶狠的目光渐渐产生松动,折扇开始有条不紊的摇动,大概已经进入到了倾听的佳境。
觉察到上官玥语句的停顿,岑渠淡瞥上官玥一眼,淡淡道,“有意思,本王洗耳恭听。。”
很好,这个回答代表岑渠对她说的理论感兴趣,他愿意静下心和她讲条件,那一切都还有商量的余地,上官玥索性放开了谈,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宽河滞沙是将水流分成很多股,将水患分开而流,将水患情况减轻,这一点相信三皇子心里有数,此法始于夏朝大禹,为最原始的方法,而我今日讲的却是另外一种方法,那就是束水攻沙,以河治河,以水攻沙”的治河方策,束水攻沙法,就是收紧河道,利用水的冲力,冲击河床底部泥沙,从而达到清淤防洪的目的。一般适用于流量较大的河流黄流最浊,以斗计之,沙居其六,若至伏秋,则水居其二矣。以二升之水载八斗之沙,非极迅溜,必致停滞。”
“水分则势缓,势缓则沙停,沙停则河饱,尺寸之水皆有沙面,止见其高。水合则势猛,势猛则沙刷,沙刷则河深,寻丈之水皆有河底,止见其卑。筑堤束水,以水攻沙,水不奔溢于两旁,则必直刷乎河底。一定之理,必然之势,此合之所以愈于分也。”
言罢,一口气说完,将从小到大学到的理论知识全都搬来,本就已经体力消耗过多的上官玥气喘吁吁,脸变得更加苍白,险些昏厥。
风声中,万物皆静,上官玥因为体力不支不能再言语,岑渠长久的静默,手中折扇滞,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紧锁上官玥,满脸古怪。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两个念头,那就是——
杀,还是不杀!
一瞬间心潮涌动。
一瞬间万千杀心。
杀?还是不杀?
寒风再起,天边暖阳渐落,又是冬日的肃杀萧索之意,落雪飒飒,双手被捆绑在树上的少女,下半身浸泡在冬日一望无垠的冰冷中的少女,让他产生了莫名的危机感。
现在,她就在他面前。
只要他动动手指,也许他就铲除了他人生唯一一次让他连连产生震撼的少女,哪怕他不动手,按这水的温度,天的温度,不一会,落雪纷飞,她也就长眠于这片水下,与他无丝毫关系。
这个上官玥……超出了他的想象。
上官玥说的第一种方法他心里一直都有底,但此种方法已渐渐落伍,随着河患的增加,他急需开辟一种新的方法出来,而第二种方法他一直心里有底,但却无法给出一个系统的观念,虽然假以时日他也能给出这个方案,但此时此刻此地,上官玥显然胜了他,先他一步给出了一个拥有强大体系观念的方案。
承欢宴上,对于上官玥性格的判断,已经是他的第一次失误。
那么今日,放过上官玥,会不会是他更大的失误。
他不能在一个人身上绊倒两次。
这个上官玥浑身上下……充满了让他难以把控的味道,频频的惊诧让他衍生出前所未有的杀意,他不惧怕上官玥,但上位者都有有个本能,那就是对自己感到不安全或者是……威胁的东西,彻底铲除。
与此同时,和岑渠一样坐立难安的还有上官玥,比起方才身体的寒冷,这会她才真正感觉到了恐惧,若说泉水的冷已经冻到她麻木,那么此刻的寒冬腊月,她被岑渠的目光再次唤醒了寒冷的知觉,彻底逼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杀她。
短短一面,他起了杀心三次,如果说第一次劝自己去死是好玩,是调笑,是居高临下!那么后面两次则是上位者站在高处对自己利益受损时本能的杀意,且这份杀意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恐怖,一次比一次来势汹汹。
她太过于想逃脱这片困境,太过于急功近利的表现,却不曾想到把自己推入一个更大的沼泽中,锋芒毕露之下,是上位者难以把控的杀心。
她不语,知道此刻无语是最好的应答。多说一句话也许就为自己挖了一个坑,让他多抓到自己一个错处,彻底下了杀心。
他也不语,他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彻底斩草除根。
二人皆是聪明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意欲何为,他的眼中,是一脸苍白却倔强的少女,她的眼中,是眸中千机,诡谲如云的华丽男子,短短几秒内,彼此双眸映着彼此的模样,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艰难的做着此生一个重要的决定。
“三皇子。”
“三皇子。”
静默间,远处有声音传来,太子与上官瑞秋长久未见岑渠归来,派人来寻,太子贴身内侍的一声一声呼喊声自远而近,岑渠的神情也渐渐从一脸的肃杀转变成了平静、一贯的优雅妖冶,最后甚至是满脸春意。
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上官玥轻呼一口气,岑渠不可能当着太子内侍的面杀人,岑渠的表情转变的有多快,就说明他和太子的关系没表面那么融洽。
岑渠拍了拍折扇,一瞬间目光内又是万千情绪浮动,复又归为平静,目光也渐渐平和,笑的温润华贵。
“演一出戏吧。”岑渠折扇一下一下拍着掌心,皮笑肉不笑。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正常人一会还真绕不出弯来,可惜啊,她上官玥偏偏也是机敏善变的七窍玲珑心,立马干脆利落朝内侍方向边喊边带哭腔道,“救命啊,三皇子救救玥儿,三皇子救命啊。”
这丫头,说演就立马演上了,岑渠一愣,又乐的开花,上官玥是真聪明,一点也不给人准备的机会,也就是他,要是换了别人,还指不定能接的上这话本子。
于是乎,阴诡狡诈的三皇子,方才还皮笑肉不笑的三皇子岑渠立马也花容失色,满脸惊呼道,“上官玥,你稍等,本王立马来救你。”
这一声力度不轻不重,这一声力度刚巧落到太子内侍耳中,太子内侍匆匆朝着方向而来,上官玥望了岑渠一眼,立马半是演戏,半是体力不支的……歪头,晕了。
六、审判
台上主位坐的是上官瑞秋,主位两侧坐的是太子和岑渠,台下跪的是……一身素衣,满脸苍白的上官玥,其他位置坐的都是今天一同来上官府商讨水患解决方案的……文德学院学子门生。
上官瑞秋瞥了瞥太子和岑渠的神色,半是纠结半是无奈,今早两位皇子到访上官府,原本是看重他上官瑞秋的能力,却不料自家府中的人被莫名其妙吊在府中院里泉水侧的枯树下,还恰巧被三皇子岑渠和太子的内侍发现,救上来的时候下半身已经尽数冰冷,请来的大夫说,差一点这条命就没了。
“上官玥……哪一房的小姐?”
上官瑞秋面有尴色,上官瑞秋主管府中正事,上官玥到底是哪个儿子哪个偏房所出他几乎是一概不知,只得歪头问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管家。
“老爷,是二房上官瑞琦娶得第三房太太生的庶房小姐。”管家俯在上官瑞秋的耳畔,轻声回答。
是二儿子上官瑞琦的庶房小姐,上官瑞秋看了看跪在地面的上官玥,他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二子从上而下排列,名字分别为上官瑞掖、上官瑞琦、还有一个女儿,叫上官沐。
三子之中,性格最为懦弱的就是上官瑞琦,而这上官玥偏巧又是上官瑞琦偏方生的庶出丫头,平时沉默寡言,怨不得他连基本印象都没有。
上官秋瑞看了看,颇带几分责怪意味道,“玥儿啊,你倒是说说,你今天为何会失足掉入这后花园湖水……”
这话说的蹊跷,明眼人都看的出大活人是掉不进这后花园的,况且第一批赶去救人的奴婢们可是裸的看到上官玥手上的淤痕的,上官瑞秋这话说的一语双关,是准备把上官玥被人吊在这湖水的事尽数抹的一干二净,反倒成了上官玥自己失足掉下这湖水内的。
跪在地面的上官玥刚被人救起,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笑,半死不死的被人救上来,以为可以讨回公道,却不料在这个时代的亲人为了息事宁人反将了自己一军,果真是古代,人命贱如蝼蚁。
上官玥是半趴着的,这笑意掩在这跪拜的姿势间,无人注意到堂下庶出女的细微表情变化,却被坐在坐落在上官瑞秋左上方的岑渠净收眼底。
这一处戏啊,演的妙!
三皇子偶在上官府后花园游玩,偶救上官玥,上官玥也有了他这个尊贵的王爷做了证人,上官瑞秋这件事是不可能私了了。
岑渠放下手中的茶樽,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角,本是最寻常的动作,落在他身上却带上天生的华贵,从救了人到进门就一直默不作声的岑渠忽然开口,决定加把火。满脸惊讶道,“哎呀呀,本王依稀记得,貌似上官玥手间……有一道被捆绑的淤痕。”
此言一落,众人脸色各异,气氛静了两静。
这三皇子是明显要为上官瑞秋讨回个公道了。
半响,太子率先开口道,“既然三弟都是这位姑娘的证人,那么国师还是查清楚了些,免得伤了三弟这位心尖上的……宝贝。”
半月前承欢宴上,宫灯千盏,他这位向来眼高于顶的三弟可是第一次将他的金指指向一位姑娘,承欢宴上,恰逢他随母妃一同去静安寺礼佛,并未见到这位传说中被三皇子点名的上官玥,知道这姑娘是上官家小姐时,他还惊了一下,专门派人查这姑娘是不是上官家那位名动庆京的大美人,上官芙蕖。可得出的结果,他是既安心也诧异,不过是位庶出的小姐,名唤上官玥,他也因此对这位姑娘生出几分好奇之心。
今日一见,真是有股说不上的感觉。
模样……算不上拔尖的,但却……很难忘。
因被河中捞出的缘故,少女原本白净的脸颊更显苍白,满头乌丝并未梳成时下流行的任何发髻,以侧分的方式斜斜散落肩畔,她的鼻梁不算特别高,嘴巴小巧而别致,拥有一对似男儿一般好看的剑眉,英气间带着惹人怜爱。最惹人讶异的是她的眼,深而浩远,像极了天上熠熠发光的明星,目光探来时,很容易被她目光中如海浪温柔般的眸色吞噬。
宫中美人众多,比上官玥姿色出众者绝不在少数,只是为上位者,从来只抓精髓,一人之神在于眼,上官玥的这双眼,皎洁灵敏,就连久居高位的自己和她目光对视,都会下意识闪躲。
这双眼,万千情绪复杂,闪烁的光长而悠远,又带着几分少女的纯真,各种味道糅杂一处,实在是很难联想到上官玥今年年方十五。
太子开口,一方面给足他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三弟面子,至于另外嘛……则是因为这少女的眼太过耀眼,他很想看看,拥有这样一双复杂双眸的主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三皇子和太子一前一后开口,上官瑞秋老脸一阵红一阵白,硬着头皮问道,“既然如此,玥儿你手中的淤痕从何而来。”
“玥儿手中并无淤痕。”
半跪在地面的上官玥被上官瑞秋忽的发问,下意识躲闪,将自己两只手腕往身后藏,藏的动作太大,导致被冻伤的两只腿一同被拉扯,整个人直接斜向摔去。
“姑娘。”连连惊呼声。
眼泪汪汪的,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家被折磨成这样,按捺不住的门生开始握拳,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血气方刚,又看到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被折磨成这样,纷纷开始义愤填膺。
这些门生当中,有一人最为低调,可一言一行却是威望十足,众门生吵闹不休,他却正是恰巧扶住上官玥的身子,广袖一抛,站出身来,对坐在主位上的上官瑞秋行了一礼,又各自朝左右二方的太子和岑渠作揖,不卑不亢道,“姑娘别怕,你尽管将对你施暴那人的名字说出,今日太子三皇子皆在,皆可为你主持公道,在下,代表文德书院一众学子们,皆可为姑娘做见证。”
七、裘铭
“裘铭。”
上官瑞秋一声惊呼,面露几分不快,太子和岑渠也对视一眼,心想上官瑞秋也是点背,裘铭此人性格倔强在文德书院是出了名的,他趟进这趟浑水,这件事是不可能息事宁人了。
无视堂上岑渠和太子的目光,上官玥冷笑,作为一名合格的特工,连基本伪装化妆的本事都没有?今早上挨的上官芙蕖那个巴掌印早消了,那一巴掌虽然狠,却不至于巴掌印一天过去还留在脸上。
她故意梳成斜分的发髻,半面发丝遮住脸颊,一则是为了惹人怜爱,二则则是因为她故意用了胭脂将那个巴掌印加深了些,她方才那斜斜一摔,恰巧将那半面发丝遮住的脸颊的巴掌印露了出来,扶他的人自然就可以恰到好处的看到她脸上那……巴掌印。
博得众人怜爱有什么用,你要用最精妙的点换得最有利的价值,她从跪下来那刻起,便注意到了这人,他站在众多人之间,看似低调内敛,门生们为自己打抱不平和纷纷议论时,却都时不时撇他一眼,观察这人的面部表情。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和自己当初在训练营时看自己教官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她斜斜摔倒的姿势、角度、还有一系列的动作安排,都经过精密的设计,力保在摔倒时,可以落在那人脚畔,被那人扶起的时候,可以恰到好处的将自己半面被打肿的脸全方位落在那人眼底。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被欺负,先是委屈退让,后是为了免去纷争,将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小心翼翼遮去,懂事而委曲求全,在外人眼中,尤其是血气方刚的男儿眼中,饶是自己再有翩翩风度,也做不到视而不见。
更何况……熟读心理学的上官玥知道,只有一人恰到好处看见的伤,更容易让这个人产生血气方刚,前所未有的正义感,这就好比一个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
“姑娘,别怕。”裘铭走上前,轻扶起上官玥已经昏昏欲倒的身体,有了裘铭这一带头举动,门生们像是得到了鼓舞,纷纷开始叫嚣要为上官玥讨个公道。
岑渠半抿唇,自顾自喝着茶,太子打量着上官玥,实在想不通裘家大公子怎么会为一个小姑娘出头,上官瑞秋瞧了瞧左边悠闲喝茶的那人,又望了望右边一脸深思的太子,堂下是要为上官玥讨一个公道的裘家大公子,上一秒的息事宁人,下一秒顿时变成了骑虎难下,拍了拍桌子道,“大胆,到底有谁看到是谁把玥小姐绑在树上的!”
“是,是芙蕖小姐。”
“对,奴婢也看到……。”
今早之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上官芙蕖素日便是骄纵惯了的,上官瑞秋素日又不管府中后院的事,上官玥又是素日不吭声的主,上官芙蕖当着众人的面也就做了,在场几十只眼睛都看到了,更别谈家长里短的,闲碎功夫,你一句我一句,上官芙蕖今早做的事就传遍了东南西北各院。
这不,第一个站出来的就是北园烧饭的李大奶奶,李大奶奶今早不凑巧经过那片回廊,此刻又不凑巧被管家遣来送瓜果盆蔬,此刻鲜少过问内院事的上官瑞秋勃然一怒一喊,李大奶奶当场吓得跪在了地上,一个不小心,全招了。
李大奶奶这一招,未防上官瑞秋治一个知情不报的罪行,众人纷纷附和,不一会,就有七八个奴婢,齐齐跪在地面,异口同声说是上官芙蕖白日里派人将上官玥绑在树上,扔进了后院湖中。
上官芙蕖……上官瑞秋强此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素日里上官芙蕖专横骄纵也就罢了,内院之事内院管,正庶有别,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今日……她也实在太不成体统些!丢她的脸是小,今日太子和三皇子乃至文德学院学子都在,她丢的整个上官家的脸!思及此,上官瑞秋无名火起,又是一阵怒喝道,“来人,去南院把大小姐给我请来。”
素日里东院的这座院子是上官瑞秋住的,南院是父亲上官瑞掖和一众姨太太住的居所,西园是二叔上官瑞琦和他一众姨娘住的地方,北苑则是姑姑上官沐住的地方,被下人传召进东院时,上官芙蕖正在南园小憩,乍一听这消息时,想着素日上官瑞秋也鲜少召见他们这些后辈们,一时之间又喜又惊。
踏进东院大门时,上官芙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上官瑞秋,而是坐在左右两侧的翩翩公子,三皇子岑渠和太子岑西。
上官芙蕖心头一喜,忙作揖道,“拜见太子,拜见三皇子。”
拜见完两位皇子后,上官芙蕖又懂事乖巧的对着上官瑞秋一拜道,“芙蕖给爷爷请安。”
这一拜乖巧甜美,再加上上官芙蕖素日里也算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生就一幅绝色,为上官家博得声名在外,上官瑞秋怒气莫名就消了几分,又碍于三皇子岑渠和太子岑西都在,强装辞色道,“芙蕖,你倒是说说,你和玥儿今早出了什么嫌隙。”
此一言落地,上官玥下意识握紧掌心,这一会功夫,竟又成了嫌隙了,这上官瑞秋真是个老狐狸,一句话一语锋,一句话一个套路,明明是关乎生死的大事,为了维护颜面,为了息事宁人,到他嘴里,却只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
上官芙蕖一惊,从一进东院内堂她的眼里就只容下了一个三皇子岑渠,上官瑞秋这一提醒,她才注意到,还有一个……承欢宴上……被三皇子点名称赞的上官玥。
上官玥不仅被救上来了,而且还是被三皇子亲自救上来的,因她双腿受损,免于责罚行礼,不起眼的坐在一侧的花木雕椅上,自己走进来时竟丝毫未察她也在这内堂。
更奇怪的是……上官玥,她垂着发,低眉顺眼着。见识了今早狠狠甩自己一巴掌的上官玥,上官芙蕖当然蠢到以为上官玥是真正的低眉顺眼,准备息事宁人,她只觉得,上官玥的安静妖冶可怖。
不,上官芙蕖在心里猛摇头,即便如此,她才是上官府嫡长子上官瑞掖的正房嫡出小姐,她上官玥的爹是庶房,她也是庶房,一日为庶,终身为庶,就算改了性子,她上官玥也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呜呜。”想清楚的上官芙蕖立马决定先发制人,在堂下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抽搭声。她跪在地面,哭的梨花带泪。
八、反击
上官芙蕖本就生的娇弱美艳,哭的样子更是欲语还休,满腹委屈,她这一哭,在场众人皆为男儿,都不太好意思逼问,一时之间满堂皆静。
“芙蕖你这又是怎么了?”自家孙女当着外人的面哭的梨花带泪,上官瑞秋倒不能像旁人一般当做什么也看不到,带头询问。
“芙蕖只是在想为何妹妹要冤枉芙蕖?”
此言一落,众人面面相觑,太子一愣,岑渠从头到尾没将目光落在上官芙蕖身上,细细观察了好一会上官玥一会一变的发型,了然一笑,然后事不关己,继续喝茶神游。
上官芙蕖接着道,“今早芙蕖碰见玥妹妹,好心好意恭喜妹妹承欢宴上得三皇子一赞,谁知,谁知玥妹妹却仗着三皇子的金口一赞,对芙蕖大肆辱骂,说芙蕖见到她应该行礼,还说……她就是未来的三皇子妃。”
言罢,上官芙蕖偷瞄了一下台上那丰神俊朗的岑渠。
岑渠一笑,仿佛未觉上官芙蕖的目光,自顾自喝茶,收神间,目光淡瞥一眼坐在自己正下方,病弱无依靠在紫檀木椅上,平静而淡定的上官玥,心想这小妮子要是能说出这番话,肯示弱求他,也不用多在这冰湖中多待那几个时辰了。
茶盖重重一盖,终于,某位神游太空的皇子岑渠终于开口了,“本王竟不知道,玥姑娘对本王早已如此情根深重了。
捣什么乱啊捣什么乱,上官玥恨不得在心里一枪崩了岑渠,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上官玥不甘示弱平静的瞪了岑渠一眼,心想岑渠啊岑渠,这种瞎话你也信,我躲你都躲不及,你可别忘了,上一秒你还要我的命啊。
电光火石间,两人目光噼里啪啦一阵对视,然后又一阵噼里啪啦错开,她依旧是她可怜兮兮的受气包,他依旧是丰神俊朗,华贵眼高于顶的岑渠。
半响,上官玥梨花带泪的站了出来,在裘铭的搀扶下病若弱柳般轻轻跪在了地面上,满脸感激深深望了裘铭一眼,紧接着道,“芙蕖姐姐这话说的倒打一耙,明明是姐姐自己说三皇子眼瞎才看上玥儿,没有了三皇子还有五皇子二皇子和其他皇子,再不济也还有太子。说玥儿有这个命受的了三皇子金口一赞,却没这个命享的了皇家天威,还说……庶出永远只是庶出的。”
岑渠默不作声,上官瑞秋悄悄看了太子一眼,太子的一张脸,黑的发沉,这话看似只是反驳,实则讽刺了太子,太子母妃是郭靖妃,靖妃是庶女,上官芙蕖此话真是太不成体统了,三皇子没了再选五皇子二皇子和其他皇子,最后还轮到了……太子,还加了一句庶出的永远只是庶出的。
“庶出的永远只是庶出的……”太子阴沉冷笑,双手一下一下轻扣桌面。
岑渠淡看了上官玥一眼,她此刻瑟瑟发抖,落在外人眼中是一个柔弱女子对姐姐的控诉,却惟有他知道,这姑娘聪慧狡黠,内藏心机满腹,短短的几秒内,她就可以迅速根据将她扔下水面阿二阿三的只字片语,判断出太子的逆鳞。
“不,我没有!”上官芙蕖花容失色看向太子,太子神色有变,明显已动怒气,这该死的上官玥明显在推自己入火坑,上官芙蕖回头又惊又怒的对着上官玥吼道,“你血口喷人,此话我何曾说过,你简直就是满口胡言。”
“胡言。”上官玥冷笑。
“既然姐姐说玥儿胡言,那么玥儿反问一句姐姐,姐姐就可以保证你不是胡言吗?既然都是无人作证,你我各执一词,姐姐口口声声说玥儿羞辱于你,可玥儿性子姐姐你也不是不知道,玥儿自小就是谨言慎行,怎么敢欺负姐姐,反倒是姐姐,今天堂上上有太子三皇子做公证,下有文德学院众位渊博学子评断,外有上官府奴仆丫鬟,内有爷爷明察秋毫,姐姐大可以随便找上官府某个奴才丫鬟来作证,素日里大家是怎样的为人,大家只管撇开了干净,说个清清楚楚。”
上官玥这一番话说的柔柔弱弱,却也清楚利落,相比上官芙蕖的盛装出席,上官玥的素衣素服给人的第一印象本就是可怜兮兮的小姑娘。
一个小姑娘,谁也能想到她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既捧高了太子岑渠,又让上官瑞秋骑虎难下,不可偏帮上官芙蕖,同时给足了一众门生面子,激发了血气方刚大好男儿的护弱之心。
更重要的是,上官芙蕖为人本就是嚣张霸道,素日在上官府就仗着自己是大房嫡出小姐,对一些庶房的小姐们呼来喝去,上官瑞秋只要一声令下,随随便便去上官府拉一个丫鬟或者是奴仆出来,见到这阵势,八成就会一五一十全吐露出来上官芙蕖素日的嘴脸。上官芙蕖啊上官芙蕖,不是未报时候未到啊。
气结,上官芙蕖几乎是气的说不出话。
素日里这上官玥便是低眉顺眼的,没想到今日却是牙尖嘴利到这种地步,今日之事她都可以狡辩,但是她再狡辩也只能针对突发的事件,不能磨灭掉过往她在府中的形象。
上官瑞秋真要查,只要去府中随便招个丫鬟奴才询问,丫鬟奴才们迫于上官瑞秋的逼问,八成都会如实禀告自己素日的为人。素日里上官玥是低眉顺眼的主,而她……上官芙蕖则恰恰相反,两者一对比,上官玥……理所应当的就是柔弱受害者的形象。
可这上官玥,明明就打了自己一巴掌,这是事实,生平第一次挨了一巴掌的上官芙蕖气的牙根痒痒。嫡庶有别,不论怎样,上官玥打了自己一巴掌就是不对,仅凭这点,她还是有机会翻盘的。
上官芙蕖使了使眼色,身侧那个叫阿绿的奴婢立马扑上来,梨花带泪道,“老爷还是不要怪小姐了,小姐今天还挨了玥小姐一巴掌呢。”
“什么?”上官瑞秋大惊失色。还未等上官瑞秋大惊失色完,裘铭紧接而上道,“那么上官小姐,你脸上的巴掌印呢?”
九、仗杀
巴掌印!
巴掌印!
上官芙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本就是爱美如命的千金大小姐,挨了那一巴掌回南院后立马就用上好的玉脂膏敷上脸颊,那玉脂膏千金一瓶,拥有化瘀奇效,况且这巴掌是早上打的,怎么可能到现在还留下来巴掌印。
但她怎么敢说?她用千金一瓶的玉脂膏来敷自己的脸,现在战事吃紧,三皇子前些日子还提倡了节俭用度,她代表管家小姐积极应和,如果承认了,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上官芙蕖跪在地面,不知如何作答,眼见上官芙蕖这般模样,裘铭冷笑,蹲半扶起跪在地面未发一言的上官玥,轻轻将她那斜斜发髻垂落而下的乌发,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赫然印在脸颊。
“嘶。”
满座哗然,倒吸一口凉气,太子拍桌,大喊道,“好好一个姑娘被打成这样,你内院的家事,本太子实在是不敢恭维。”
太子一喝,上官瑞秋一下也是又惊又怒,他一直以为内院只是小打小闹,上官玥脸上这巴掌印也太……可怖了些。
“不,不,求公子别掀了。”上官玥一下子哭出声来,连连推开裘铭,奈何因为力气太小,只得让自己半面脸的红肿全袒露在众人眼下。
裘铭一笑,轻柔安慰受惊如兔子一般的上官玥道,“姑娘莫怕。”随机裘铭上前一步,站在上官玥身前,坚定作揖道,“谁是谁非,一目了然,还请给个公正判断。”
裘铭这一发话,文德学院的学子门生们纷纷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或许也有立场不坚定的,但事实摆在眼前,加上坐在主位上太子和三皇子的态度,都足以让人坚定的站在上官玥这边。
太子虽未表现出明显偏袒在哪边,但就凭方才上官玥供出上官芙蕖的原话就足以是太子的逆鳞,方才太子虽未明言,却怒斥内院管教不力。
至于三皇子……从头到尾他虽未发一言,但说到底承欢宴上,他赞扬的是上官玥,而不是上官芙蕖,加上今日上官玥落水,也是他亲自跳进湖内救出,某种隐晦的态度足以说明。
所有人间,大约只有一人还保持绝对的清醒,未被气氛渲染,那就是静静坐在一侧的岑渠。
如果没记错的话,岑渠笑了笑,湖边吊着的上官玥脸上虽有巴掌印,但并未有现在这般红肿,也许巴掌印未经处理的确恢复的没有那么快,但绝对不是现在所呈现出来的半边脸全部都肿了的模样。
这巴掌印,太明显了些。
而且说实话……上官玥打上官芙蕖一巴掌时的力度,大概比上官芙蕖打上官玥的力度……更狠些吧。
上官芙蕖这个千金大小姐脑子不太好使,忘记自己这巴掌打的力度,白白吃了个哑巴亏,众人人云亦云,仅凭上官玥脸上的巴掌印,群情激涌一发不可收。
但他清醒记得,此巴掌印非彼巴掌印。
又或许……此上官玥,也早已非彼上官玥。
岑渠仔仔细细盯着跪在地面柔弱无依的上官玥,想要看的深一些,深一寸是一寸,他很想知道,那日承欢宴下,宫灯千盏,那个惴惴不安且低眉顺眼的姑娘还存在吗?到底是他一开始就看走了眼,大意失荆州,还是她隐藏的太深,又或者今日的上官玥……早已不再是承欢宴下的那个上官玥。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没兴趣去揭发。
甚至,他开始有些隐隐约约的期待故事的结局。
“三弟,你看这事如何处置?毕竟,承欢宴上,她也是你一眼就相中的姑娘……”太子喝了口茶,转头看向一旁出神,不知在想什么的岑渠,带着调笑询问道。
太子大概也已看出上官芙蕖逃不开一败涂地的结局,他从来都不关心失败者的命运,干脆话锋转了个弯,直接问起了岑渠,岑渠一愣,忙故作惊讶道,“在,三弟敢给什么意见?一切以太子为主。”
好好好,刚刚被指庶出的太子被岑渠这么一捧,顿时心里好受不少,本就是走个过场的事,顺带打趣一下岑渠,他与岑渠过问上官家内院的事,总归有些不妥当,太子眼珠滴溜溜转了几下,最后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上官玥,索性把锅甩给了当事人,轻笑道,“那还是让老三的心上人来自行处置吧。”
看热闹不嫌事大,当事人就当事人吧,这太子还偏偏喜欢加上老三的心上人,你见过有人对自己的心上人一天之中动杀机两次的吗?古来多少情孽都是错点鸳鸯谱造成的,上官玥在心中责骂了这位太子无数遍。
上官玥温婉一笑,苍白的小脸我见犹怜,然则她缓缓吐出的话却让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她道,“今日施暴者,仗杀。”
仗杀!
十五六岁的上官玥,满脸苍白跪在内堂之上,她纤纤弱体,背脊却挺的笔直苍劲,方才的柔弱无依荡然无存,绽放出嗜血的建议,与她同跪在一处的上官芙蕖不敢置信看向身侧的少女,霎那间……觉得她恍若是从地狱处爬出的修罗恶鬼。
上官玥竟然要仗杀!她竟然要仗杀!以前的上官玥,可是连蚂蚁都不敢踩死,她虽然仗杀的不是自己,但阿二阿三可是自己一手出来忠心耿耿的奴才,她说仗杀就仗杀,不就等同于在她脸上啪啪啪打几个响亮的耳光。
“不,阿二阿三罪不至死……”上官芙蕖大呼。
未说出的话被上官玥一声冷笑打断,上官玥看着上官芙蕖道,“那么姐姐是觉得妹妹该死了?今天若不是三皇子殿下赶到,姐姐是以为妹妹走的出那片冰冷湖水?姐姐可知妹妹被救上来时,大夫诊断,再晚一个时辰,妹妹可就是命丧黄泉了。哦,玥儿知道了,姐姐觉得施暴者不应该仗杀,罪不至死,那么就是说妹妹身为上官家庶女,还不如姐姐养的奴才高贵!妹妹一直认为姐姐只是不喜欢妹妹,今日将妹妹丢进冰湖之内不过是姐姐奴才们自己胡乱揣摩姐姐心思导致的后果,妹妹仗杀奴才可谓是替姐姐洗清这恶毒心思,姐姐怎么就一点也不懂得妹妹的心思呢?”
十、初赢一局
上官芙蕖一时之间被震的说不出话来,又看向坐在主位上的上官瑞秋,失声痛哭道,“爷爷,你看着芙蕖长大的,阿二阿三一直陪在芙蕖身侧,我虽心疼妹妹,但怎么也下不了狠心啊……”
未等上官瑞秋作答,上官玥又先一步道,“姐姐此话差矣,赏为赏,罚为罚,这方为治国之本,治内院之礼,爷爷常年为国事操劳,内院之事本该多依靠正房处理,阿二阿三身为奴才私自扔主子下水,妄图害死主子此为不对触法,妄图揣测姐姐心意,此为触礼触情,姐姐身为正房的嫡出小姐,不能管教好自己手下的奴才,平添内院繁琐之事,惹爷爷分心,是为不孝,二来未曾想过爷爷对玥儿的舐犊之情,是为不明,姐姐身为上官家的嫡出小姐,就该为上官家做出赏罚分明的表率!”
上官玥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从情至礼,搬出治国之本,太子听的专心致志,在场文德学院学子们也都是频频点头。
上官芙蕖求救似的咬牙看了看那堂上,那丰神俊朗的三皇子岑渠,却发现那人虽无众人那般频频点头,以一种明确的态度站在上官玥那边,却也不曾……多施舍一份目光给自己。
后路……是彻底被堵住了。
上官芙蕖彻底倒在地面,一脸无望,此刻她若为阿二阿三求情,只有两条选择,要么承认是她下令将上官玥扔进冰湖,要么就是她身为上官家大小姐徇私舞弊,不懂识大体。
这两条路,上官芙蕖都赌不起。
终于,上官芙蕖抬头,恨恨的目光扫过上官玥的眼,转瞬变为乖巧懂事,低头、复抬头,看向堂上的岑渠、太子、上官秋瑞,以一种壮士断腕的决心道,“芙蕖求,仗杀施暴者。”
“还有你,芙蕖,向玥儿道歉。”同意了仗杀的上官瑞秋看了看分别坐在左右二侧三皇子和太子的神色,觉得三皇子和太子好不容易来一次上官府,坚决不能落在这二人眼里治内院不严的形象,还没等上官玥主动要求上官芙蕖道歉,自己对着上官芙蕖主动呵斥。
闻此言上官玥一点也不惊讶,她不提是因她要保持上官玥懂事乖巧形象,说到底阿二阿三只是奴婢,对阿二阿三狠可以,但她要是蹬鼻子上脸不依不饶的要上官芙蕖道歉只会显得不识大体,反而会打破方才遮住半面巴掌印的苦情形象。
但上官瑞秋不能不给她一个交代,上官瑞秋身为上官家的最高掌权人,在不清楚事情真相时他可以偏袒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定板,当着太子、三皇子、文德学院学子之面,他必然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上官玥只需等待。
此刻上官玥又因双腿不便坐在檀木椅上,作为今日惨败的输家上官芙蕖被上官瑞秋这么一喊,极不情愿的扶着一侧的檀木椅咬牙站起,走至上官玥面前,满脸恨恨,却还是从口中一字一字憋出来道,“求妹妹原谅,我那几个奴才实在是不懂事。”
演戏就要演全套,上官玥轻轻一笑,立马挤出几滴眼泪出来道,“姐姐今后可一定要管好你的下人啊,否则日后坏了姐姐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一场好戏散尽,上官芙蕖以颓败的姿势向上官玥亲口道歉,并罚抄写女戒一百遍,禁足于南院一月,被自己的贴身丫鬟搀扶着,率先离开了东院内堂。
上官芙蕖走后,在场众人都陷入一阵奇异的沉默,上官瑞秋在想自己那一向老实的二子膝下怎么还有个厉害角色,上官瑞秋主人还未说话,那文德学院的众多局外人更不敢越俎代庖,率先开口。
“素来只闻国师府中个个姑娘长的貌美如花,却未曾想,还有一个如此伶牙俐齿的。”作为在场最有地位的人,太子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