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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更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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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沈令言对许持盈笑了笑。心说皇帝以前那个做派,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吧?

符锦继续道:“臣妾已经在落霞庵出家, 别人不屑再计较臣妾以前的过错, 并且不知臣妾下落。想要将臣妾灭口的, 只能是宁王、太后。这些,臣妾都明白。”

不论怎样,都难逃一死, 再没别的出路。

她是贪慕虚荣,甘愿被宁王利用。但是, 宁王比起她,又好到哪儿了?

到了这关头, 他该做的难道不是帮衬符家走出困境,用这样的方式让她始终守口如瓶?居然要将她灭口……

假如她成为刀下亡魂,宁王、太后为着心安, 一定会吩咐党羽怂恿萧仲麟,将符家满门抄斩——只有那样, 他们才会真的心安。

她的命再贱, 家族的门第再低, 性命也不该被宁王那般卑鄙的人左右。

许持盈喝了口茶, 让自己镇定下来, 吩咐道:“平身,从头细说。”

符锦低声称是,依言起身,把过往种种娓娓道来。

·

三层汉白玉基座上的奉天殿,是皇宫中最大的宫殿, 富丽堂皇。历朝历代累积出的底蕴,让其自有天家威仪。

七层台阶的座基上,是金漆木雕龙椅。龙椅后方,为七扇金漆木雕屏风;龙椅前方,分列六根沥金粉饰金云龙图巨柱。

七十二根顶梁红柱错落有序地矗立于整座殿堂之中,香亭中的香烟温柔地梭巡至角角落落。

此刻,萧仲麟端坐在龙椅上,已接受过百官朝拜。

除去一些重要的、特殊的、突发的大事,皇帝每个月初一、十五御殿视朝。今日并非视朝日,但因萧仲麟称病将养时日已久,痊愈后首次上朝,于他和百官都可算是一个庆典或意外,自是破例行事。

七层御阶之下,文武官员分立两旁,各自按照定制行事——皇帝在奉天殿,并不处理具体的朝政,只接受升迁、外放官员的谢恩。

许昭是近期升迁的官员之一,沈慕安则是要离京外放的官员之一,二人心绪大相径庭,却都要按照规矩进殿叩谢皇恩。

原本,这两个人的升迁调任,在一些人看来还有生变的机会——皇帝那个脾气,跟人置气或给人体面,挺多时候都是一时兴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改了主意。

直到今日、此刻,心存疑虑的人才确定,这件事没有再改变的余地——在金殿上确定过的事,皇帝若要反悔,便是自打耳光惹人耻笑,沈慕安绝对没有这个分量。

这些事情作罢,萧仲麟转到奉天门听政,处理具体的军国大事——勤政的皇帝,每日一大早都要来此处上早朝。

萧仲麟不敢保证自己会数十年如一日拼命地兢兢业业,但是现阶段很有自知之明:以现状而言,绝对没有懈怠的理由。

如果把丞相、摄政王、六部比做他的团队,他根本不了解团队中的每个成员,甚至不了解团队在经营、策划、发力的项目到底有哪些。

有太多功课要做,非一日、一月甚至一年可以做到胸有成竹。

而帝王不是能够选择的职业,他能做的,唯有尽心竭力。若是消极怠工,便是死路一条。

听政时,萧仲麟意识到,许之焕在前几日给他提过醒、请他先行斟酌的朝政,正是今日六部官员急着要他决定的。

他已慎重地了解过具体情形,更虚心请教过许之焕的看法,如此,今日心中对大多数事情都已心里有数。

期间,他偶尔会心怀感激地望向许之焕,见对方头戴帕头,身着圆领右衽袍,腰系青色玉带,低眉敛目,气定神闲。

再一个让他注意的,自然是郗骁。郗骁头戴九缝乌纱,每缝各缀饰五彩玉珠九颗,身着红色朝服。除去关乎军政的事,郗骁一概是置身事外的意态,被问及的时候,倒也会仔细斟酌,之后再说出自己的所思所想。意见都算是很忠恳。

这两个人的态度,让萧仲麟放下心来,迅速投入到这份没有退路、关乎生死的职责之中。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脑子里存着历朝历代帝王治国的优势与劣势、优点与缺点,今日官员上奏的又非关乎一国命脉的大事,再就是原主到底有些真才实学给他打底,便也能分辨可不可取的建议、意见,能够及时裁决、下旨。

他是觉得没什么,一切都是应当应分,却惊掉了不少官员的下巴。

在以前,这些人对萧仲麟的印象仅限于和许之焕找茬,或是委婉地针对郗骁发难。

今日,皇帝一点儿脾气、偏见也无。

到了这地步,那些关乎皇帝重病之后洗心革面的话,他们再也不能当做传言,要作为事实来接受,并且审时度势、尽快适应。

·

符锦交代完所知事情之后,沈令言把她带出坤宁宫,另行安置。没多久,她折回来,面露难色地望着许持盈。

许持盈一看她这样子,便知要告诉她的言语难以启齿,忙连甘蓝、木香都遣了出去,起身问道:“又出了什么事情?”

沈令言苦笑,“丞相府出了一桩叫人膈应的事情。”随后,把许幼澄的丑事娓娓道来。

许持盈颇为尴尬,“也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皇帝戴了绿帽子,皇后的庶妹未嫁先孕——这要是传出去,他们真不用见人了。

沈令言道:“倒是不需担心,丞相已经将人送回别院,必是有了处置的法子。”

许持盈抬手挠了挠下颚,“不担心,只是觉着太丢脸了。”

沈令言语声转低,带着笑意道:“比起皇上的事情,微不足道。”

许持盈忍不住笑了,“也只好这样苦中作乐地想。”

“别放在心里。”沈令言行礼告退,安排人继续审讯符锦,自己则去了御花园。

萧仲麟出事的那座山,在御花园北面,与堆秀山遥遥相望,是先帝在位期间建成。这座山很高,山上凉亭建的很精致,但是不知何故,一直不曾取名。

沈令言时时来这里转悠,是在事发地做出的推测比较准确。

·

退朝之后,萧仲麟回到乾清宫,换了玄色常服,转到御书房,批阅奏事处送来的折子。要到卓永提醒他服药、敷药之际,才察觉时近正午。

这种忙碌的感觉,真是久违了的享受,连腿上的不适、时间的流逝都能全然忽略。

思及此,他唇角上扬成愉悦的弧度。

到用午膳的时候,他的好心情戛然而止:长案上,摆放着百十来道菜,不管哪道菜,他最多能吃三口。

单独用膳,不比在后宫惬意,这是为着防范有人在膳食中下毒制定的不成文的规矩。不管怎样的菜肴羹汤,只吃三两口,便没人能摸清他的喜好。就算哪道菜动了手脚,吃那么少,也不至于中毒太深。

他一如既往地非常理解这种做派,也一如既往地非常郁闷。

好在今日着实忙碌半天,真有些饿了,片刻的烦躁之后,专心用膳。

而且,眼下不比以往,有盼头了:晚间便能让许持盈给自己做几道可口的菜,遣了宫人大快朵颐。

到申时,萧仲麟把六部那些不大不小但是急着要批示的折子处理完,这才得了空,回往坤宁宫。

符锦的事情,他得听听后续。许持盈一直没派人传话,想来讯问出的事情不便经宫人之口,需得当面告诉他。

·

书房里,许持盈站在书案后凝神作画,没叫人在一旁服侍。

萧仲麟放轻脚步进门,打算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侧,中途又反悔了,担心吓到她,轻咳一声。

许持盈闻声一笑,放下画笔,转到案前行礼。

萧仲麟抬手扶起她,笑微微地打量。

她穿着烟紫色云肩上衫,同色织金云龙海水纹马面裙;头戴嵌宝蝴蝶金簪,耳戴嵌宝花蝶耳坠;绝美的面容上有清浅笑意,昳丽的眉宇宛然如画。

他轻轻地抱了抱她,和声询问:“画什么呢?”

“烟雨图。”许持盈有些沮丧地回头瞥一眼案上的画,“静不下心来,怎么都画不好。”她折腾了大半天,始终画不好,一再重头来过。

“那就是心里有犯难的事?”萧仲麟示意她在东侧圆几旁落座,“为符锦么?”

“她是一部分原因。”许持盈待他落座之后,还是没想好怎么跟他说。他那风一阵雨一阵的脾气,最近才有所好转,万一听了那些事恼羞成怒……

她吸了口气。

萧仲麟笑着捏了捏她白皙的面颊,“照实说,别磨蹭。”

“那,你可别生气啊。”许持盈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不值当的人,我跟她生气做什么?”

话是说得很硬气,听完之后一定暴跳如雷。可她能做的终归有限,瞒着他纯属多余,便把所知一切按事态轻重的顺序讲给他听。

萧仲麟聆听期间,理清楚了以前的一些怀疑和疑点:符锦是受宁王唆使,蓄意出现在原主视线之内,在那个阶段,原主喜欢的女子,是符锦那样的姿色、谈吐与仪态。如果符锦不堪用,宁王会换人,继续尝试。

十几岁的少年,就有了狼子野心,宁王筹谋并施行的事情龌龊、歹毒之至。

当真可怕。

符锦与宁王有染这一节,许持盈放到最后说出,语气冷静,言简意赅。

萧仲麟听完,嘴角不受控制地一抽。虽然他没把符锦看做属于自己的女人,但名义上她就是。

怎么样的男人,都无法忍受戴绿帽子这种事。

许持盈起身给他端来一杯茶,放到他手边,“口供在沈指挥使手里,皇上要不要过目?”

“不看。”萧仲麟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低眉敛目,沉默下去。

许持盈站在一旁,看不出他是在生气还是在斟酌事情。

过了好一阵子,萧仲麟才留意到她静静站立,不由抬头,“站着做什么?坐下说话。”

许持盈称是,却没动,“皇上——”想问他“没事吧”,觉得多余,想改为“没生气吧”,仍是废话——索性作罢。

萧仲麟唇角慢慢上扬,苦涩的笑容浮现在唇畔,“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的事,许幼澄跟符锦,算是半斤八两。许持盈腹诽着,道:“皇上言重了。”

“是不是在等我乱发脾气?”萧仲麟意识到她对自己称谓的转变,便不难猜出她的担心,“放心,不会。”

许持盈松了一口气。

萧仲麟凝视着她,欲言又止。此刻面对着她,他的位置特别尴尬:和她讨论如何处置符锦,不合适;为自己只能生一会儿气找理由,又会让她疑心他过于薄情。

说什么都不妥当。

那就不说。这种情形,冷处理最合适。

萧仲麟站起身来,“还有不少奏折,我得回御书房。如何处置符锦,需得三思后行。你别多思多虑。”

许持盈称是,送他到门外,望着他高瘦挺拔的身形走远,轻轻吁出一口气。

这样最好。

她同情他,但真没有宽慰他的闲情——太虚伪做作了,她办不到。

这一晚,萧仲麟没回坤宁宫用膳。

独自食不知味的用膳之后,萧仲麟回到御书房,吩咐卓永:“传口谕,命陆乾把朕中毒相关证物悉数交给沈令言。”

“是。”

“把符氏带过来,有些话,朕要亲口询问。”

卓永再度恭声称是。

·

赶在皇城落锁之前,沈令言离开宫廷,乘马车回府。

陆乾的车驾迎面而来。

阑珊夜色中,两个人下车见礼。

陆乾亲手把一个乌木匣交给她,“皇上口谕,命我把这些交给你。我是想着,宜早不宜晚。”

沈令言接过,“辛苦。”

“告辞。”

“嗳,”沈令言在他转身时道,“你如今到底是哪头的?”

陆乾缓缓转身,凝视着夜色中清冷、美丽之至的女子,“我倒是也想问一句,如今你把我当什么人?”

“仍是长辈。”沈令言答道。

陆乾一笑,“抬举了。走了。”

“好。”沈令言知道,无话不谈的岁月,之于如今的她和他,怕是再不能够重温。

倒也无关紧要。

沈令言上了马车,凝视着手边的乌木匣,并不急于打开来看。

·

夜色已深,御书房里依然灯火通明。

萧仲麟负手站在窗前,静静消化着这一日的得失喜怒。听得卓永通禀,转身望去。

不自觉的,初见的回忆在脑海浮现。

初遇时的符锦,粉色交领右衽衫,白底绣花鸟襕边裙,整个人看起来娇柔、素净,加上她那含羞带怯的神态,让他好感顿生。

而此刻的符锦,垂着头、惨白着一张脸,头戴青布搭头,身着交领宽袖道袍,与以往判若两人。

她身形软软地跪了下去,“皇上……”刚一出声,泪水便簌簌掉落。

这般柔弱的一介女子,却是胆大包天,做的那些事简直让他瞠目结舌。以为可以做到平静应对,但这个与宁王算计、苟且的人站在面前,心里的火气迅速从火星子变成了燎原之火。

她施加给一个男子的,是屈辱、肮脏、憎恶之感——见到她,这感触更深,更难消受。

萧仲麟下巴抽紧,在控制住情绪之前,只是冷冷地睨着她。

卓永站在原地,不知该走该留,期期艾艾地望向萧仲麟。

萧仲麟微微摇头,示意他留下。左不过丢人现眼而已,沈令言都已知晓的事,没道理瞒着自己的亲信。

符锦自知必死无疑,这该是最后一次见到他。

为此,她抛下那些严苛的规矩,拭去泪水,缓缓抬眼凝望他。

灯光影里的男子,身形高瘦挺拔,穿一袭明黄绣龙纹常服,负手而立。

他有着俊美无俦的容颜,眉眼昳丽之至。

他的笑容璀璨、纯粹,笑起来的时候,眸子亮晶晶的,似有星芒闪烁。

但是,有多久了?不曾看到他的笑。

此刻,他神色冷峻,目光冷到了极点,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

就算窒息而亡,她也要多看他一刻,记住他的容颜。

她喜欢他,说出去没人相信,却是事实。

就因为太喜欢,才有了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勇气,才能忍受宁王长期以来对她的摆布。

如今,那份让她宁可粉身碎骨在所不惜的喜欢,已经从闪闪发光的宝石变成了肮脏之至的秽物。

脏得要了她的命,脏得让他引以为耻。

萧仲麟缓缓的吸进一口气,“你与宁王狼狈为奸,符家可有人知情?”

符锦死死地咬了咬唇,让自己面对现实,回话道:“不知情。符家虽然有攀龙附凤的心思,从不曾阻止——”她一时的犹豫,是因自称而起,到底还是选择了现在的身份,“不曾阻止贫尼进宫陪伴皇上,甚至以此为荣,但是他们真的不知道贫尼与皇上结缘,是宁王一手安排。”

“你与宁王有染,是何时开始的事?”萧仲麟举步经过她,到书案后落座。

好闻的龙涎香掺杂了药草的淡淡清苦味道,这是他如今的气息。符锦闭了闭眼,转身面对着他回话,“是皇后娘娘关押再释放贫尼之后、太后提携贫尼进宫之前。”

如果他还是以前的性情、看法,如果他亲自证实符锦失了清白,那么,他会因此对谁发难?认定谁是元凶?

除了许持盈,还能有谁?

是了,他记得符锦曾当面向他告许持盈的状,那时分明就是有意让他追问。他当时全无兴趣,没当回事。大意了。如果早一些发现这档子事,便不会有这么多迂回反复。

“明知迟早东窗事发,你还敢进宫。”萧仲麟唇角上扬成讽刺的弧度,“如此胆色,朕钦佩。”

符锦垂下头去,无地自容。

萧仲麟继续道:“自然,这般的胆色,也是朕纵容所至。”

在很多人眼里,甚至在当初的符锦看来,他给她的,已称得上三千宠爱在一身——对第一美人那样不屑、抵触,对已经服侍在身边的女子不闻不问,别人还能怎么想?

也许在符锦看来,就算失了完璧之身,亦不至于大祸临头,他会让她安度余生,会不遗余力地为她报复许持盈。

归根结底,要负全责的人是他。

你不给人机会,别人怎么能得手。

这样切实的反省,让他情绪归于冷静。

萧仲麟身形向后,倚着座椅靠背,略显疲惫地道:“朕对你已无话可说。你呢?”

“……”符锦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贫尼写了几个名字,这几个人是宁王、太后的亲信、党羽。”她对不起他,到了这时候,能做的只有这些。

卓永接过,转呈给萧仲麟。

“你有心了。”萧仲麟摸了摸下巴,吩咐卓永,“请太后、皇后过来一趟。”

听闻一切到此刻的卓永,面色青红不定,一方面是震惊,另一方面则是愤怒,再有就是自责。这些事,他又何尝没有罪责?应该处处谨慎,尽早察觉出蹊跷。

可他没有尽责。对皇帝的失望、无奈,成了他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理由。

虽然心里千头万绪,听得吩咐,仍是反应敏捷地称是,即刻出门。

·

这些日子,太后每晚都要辗转反侧到后半夜,睡着之后又噩梦连连。

苦不堪言。

郗骁决绝的态度和诛心的言语、沈令言的回归又官复原职,都让她隐隐生出预感:宁王做的那些糊涂事,迟早要浮出水面,萧仲麟与他们mǔ_zǐ决裂,已成定局。

不管怎样,在她这边,自然是求神拜佛地希望晚一些。

晚一些,她兴许就能拿捏住萧仲麟、郗骁或许持盈的软肋,这样,事发时能有个回旋的余地。偏生沈令言那个冷血的丫头把后宫筑起了铜墙铁壁,她现今难以找到机会。

卓用来传话的时候,值夜的婉容很有些不悦,小声嘀咕道:“皇上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怎么偏要大半夜时劳烦您?”

太后却只是苦笑。在她,是悬在头上的刀终于落了下来。

慈宁宫在后宫西侧,离乾清宫较远,坤宁宫与乾清宫则只隔着一座交泰殿,是以,许持盈自然先于太后抵达御书房。

许持盈进门时,见萧仲麟在翻阅卷宗,神色平宁;符锦跪在地上,是万念俱灰的绝望神色。

她上前去行礼。

萧仲麟指一指近前的座椅,示意她坐,又吩咐随行的木香:“唤人给皇后备茶点。”

木香称是而去。

符锦无言地朝许持盈拜了拜。

许持盈从容落座,一言不发。

他要做什么,她猜不出。

单独见符锦倒是好说,在他面前看着符锦,她心里就膈应得紧。

萧仲麟瞥了她一眼,瞧着她冷漠的神色,就知道她又在闹别扭了,不由得暗暗叹气,啼笑皆非。

如果可以,这种事他愿意瞒她一生,更愿意让她逐日忽略掉符锦这个人。但她已经知情,不让她亲眼看到自己如何应对,来日兴许会成为别人挑拨他们的由头。

今夜会让她怎样看待他,会不会又再度疏离相待,他权衡不出。

占据着原主的身体,也得到了不少欢欣,时不时的受点儿罪也是理所应当。

她若又开始质疑、否定他,他也没辙,再耐心尊重着哄劝着就是了,低声下气些也认。日子总得过下去,何况他是真的很喜欢她。

——这是他反复斟酌之后做出的决定,不认为有比这更稳妥的选择。

等了好一阵子,太后过来了。

萧仲麟仍是没有起身,只对卓永道:“除了你,宫人一概遣出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与符氏说给太后和皇后听。”

卓永与符锦先后称是。

木香听出玄机,即刻望向许持盈,见对方点头,便放轻脚步出门。

婉容则做不到干脆应对,太后亦是。

太后问萧仲麟:“皇上要哀家和皇后听的,是怎样绝密的大事?”

萧仲麟抬眼凝视着她,眼神如刀子似的,语气冷飕飕的:“若是不想听,回宫便是。”

“……”太后被噎了这一下,便知道预感成真了,当即摆手遣了婉容,脑筋则飞快地转动起来。她得试一下,看能不能让这件事发展到死无对证的地步。

萧仲麟则望向卓永,“要有分寸。”

四目相对时,卓永便明白萧仲麟指的是什么,当即笑着躬一躬身。

许持盈则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卓永心里有数,笃定萧仲麟要让太后知道的,只是宁王对皇权的蔑视、挑衅与算计,为此,便显得语出惊人地道:“符氏亲口向皇上承认,她已不是清白之身,与她有染的人,是宁王。”

“一派胡言!”太后当即震怒,手掌重重地拍在座椅扶手上,继而霍然起身,手指着符锦斥责道,“贱婢!你到底是何居心?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挑拨皇室手足的情分!?”

说话间,她已快步走向符锦,手利落地拔下头上一根嵌宝金簪。

符锦预感不妙,跪着的身形向后躲闪。

卓永则在同时疾步赶到符锦身后,“太后娘娘,不可如此。”一面说着,他一面将符锦拖向一旁,又闪身避开太后大力刺过来的金簪。

顷刻后,有茶盏碎裂在太后脚下。

太后全无防备,身形便是一僵,愣怔片刻,回过神来,才知是萧仲麟所为。

她转头望过去,已是痛心疾首的样子,“几句挑拨是非的闲话,便让皇上当面与哀家翻脸……”

“坐回去。”萧仲麟目光锋利地逼视着她,“朕只是要你听听原委,并没让你给谁定罪。”

“……”太后张口结舌。是自己心急了么?不是,是他早有防范。

“把你手里的簪子交给卓永保管。”萧仲麟神色已经冷漠如霜雪,对太后用了吩咐的语气。

太后想将符锦灭口,但她本身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情形又没到你死我活的危急地步,所以,他怀疑那根金簪上有文章。

卓永抢步上前,手迅速取出帕子,拿着帕子攥住金簪中部,发力抢到手里。

反应太快了。许持盈看看卓永,再看看萧仲麟,面露意外与欣赏之色。

太后则被主仆两个这般敏捷又默契的反应惊得呆住。

萧仲麟对太后笑了笑,那笑意透着点儿近乎猛兽的冷酷,“有话只管说,若是动手出了闪失,受不起的也绝不是朕。”

太后心头升起的一股子冷意,迅速蔓延至周身。

萧仲麟不再理会太后,对符锦道:“把你与宁王那些事情,如实禀明太后。”

此时的符锦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太后方才的行径,愈发让她确定,是太后mǔ_zǐ要把她灭口——推测得出的结论,再笃定,恨意也不及面对面时的情绪爆发。

她抖着声音称是,深深呼吸好几次,言语才能成调,在讲述期间,情绪也逐步恢复冷静。

是,她要说,把那些事说出来,让太后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喜欢,已如深海中的一粒沙,再无得到的可能;憎恶,却可以在赴死之前宣泄,可以勉强算作给自己报了一点点的仇。

“你那个儿子,在我看来,所作所为一如蛰伏在臭水之中的毒蝎子,阴毒、下作,惯于烧杀抢掠的匪盗都不及他十中之一的恬不知耻。”符锦恨声指控着,“他把我的心思当做我的软肋,无所不用其极。日后我定要化为厉鬼,日日夜夜向他索命!”

太后脸色发青,身躯簌簌发抖。

“还有你。”符锦眼神怨毒地望着太后,“我离宫之前,你唆使我做了什么,皇上和皇后娘娘心知肚明,不需赘言。但是我与宁王那些丑事,你从头到尾就知晓。今日这样做戏又是何苦来的?真真儿是可笑!”

太后惊诧,怒目圆睁,吃力地道:“贱婢!你,胡说!”她哪里从头到尾知晓了?这真的是无中生有、横加污蔑。

符锦冷笑,“怎么,这就恼羞成怒了?”该有的规矩,在面对着太后的此刻,都嫌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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