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镇早上刚走, 李媪在越姜研笔墨要往洛都?回信时,摇着凉扇低声?提醒了一句,“娘娘, 后日就是七夕了。”
越姜捞袖研墨的手停住, 眨眼望她?。
李媪心想娘娘果真是不记这些小事的,笑着继续道:“天子今早才?走,七夕那日看着是归不来了, 您该早些备着东西送去马场才?是。”
越姜是有点忘了。
也不该说是忘了,她?只是没有刻意去记这个日子罢了, 尤其今早还被?裴镇闹了一场,若非李媪提醒她?, 她?估计要等七夕当日看见满院的灯笼才?能想起来是什么?日子。
笑笑,她?点点头, 往里走选了一方罗帕, 和一把常执的团扇,收起用素锦包好, 叫李媪明日遣人送去忽冶马场。
七月初七,一早,越姜的东西随其他要送到天子案上的东西一起到了裴镇手里。
裴镇先?打开她?叫人拿来的东西。
一方盒子,打开里面是用素锦包成的一团, 看不出是什么?。
扬了下眉,裴镇看着这包东西完全想象不出来里面包得会是什么?东西。
这还是头一回她?让人给他送除了书信以外的东西。
目光看了好几眼这方素锦,他慢慢一点点拨开。
四?角彻底拨开,便看见里面的一方罗帕, 和一把银镂镶边的团扇。
裴镇眉头又动了下, 摸不清她?这是什么?意思。
翻了翻,盒子里除了罗帕和团扇再没有别的东西, 她?特地给他送这两样东西也不知道是为何。
裴镇暗啧一声?,捏着扇子左右看了看。
他记得这把扇子,上回回去夜里见她?,她?就是执着这把团扇在扇凉,再往前些时日他也见过,从入夏起这把扇子就一直在她?手里。
而?如今,她?突然把这把团扇送到他这来。
裴镇翻着看了两眼扇面,上面不过是些寻常绣样,没什么?特殊的。
目光又挪向?盒子里的罗帕,帕子也是她?身边常用的,上回夜里他还拿这方帕子给她?抹过颈上的汗呢。
她?的脖子白嫩嫩的,擦一把还滑溜溜。
让他有些乐此不疲。
想着想着,裴镇忍不住用力攥了把这方帕子,手指下意识捏揉。
她?倒是会挑东西,偏挑这两样给他送来。
捏了一会儿,把它和团扇一起收起,裴镇先?放于一边,静心处理别的事。
前日他收到了先?生的来信,信上先?生对于北夷平定?一事也是大喜,之后先?生翻遍史籍,找到了历朝历代关于洛都?如何处理北夷事情的记录,这回汇成一封信件一起给他送来。
上面的事情确实很详细,从几百年前北夷最强盛时期,中?原的不得不妥协以及和亲纳岁贡,到后来历朝历代双方你来我往,中?原逐渐削弱北夷势力,北夷在连年征战和商贸遏制之下,一削再削,最后只剩如今的规模。
若非前朝末年朝廷昏聩,之后天下又大乱十几年,北夷其实还没有修养喘气的机会。好在,后来北夷内部分裂,呼其延格尔成等人势不两立,最终给了他逐一击破的机会。
裴镇再次把孙颌给他的汇总翻出来看。
里面写的都?是关于治边的政策,有绥抚之策,有教化之方,但无?一例外,还都?是以镇压威慑为主。
裴镇点点头,如今这个阶段,他也是这样以为的。
而?且,以现在北夷的情况,他要耗费的兵力远比前朝要少,北夷失去了两处大马场,往后他们的马儿要繁育成大规模,很难,这样的条件下,他们的能力将大大减弱。所以,他如今只要盯着不让他们聚起大部族就行了。
如此,裴镇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
首先?,就是划地而?治,如中?原一般把草原分成大大小小的郡县,方便治理看管,以及及时得知他们的动向?。划了地方,他们便不能像从前一样轻易就聚到一处拧成一股大势力了。当然,这些全靠士兵和朝廷盯着就太耗费兵力了,除此之外,他还会命人晓喻牧民,烦察觉部族聚集者?,上告有赏。如此,让他们人人心中?有嫌隙,互相盯着,既能防止他们心齐,他还省了许多?的力气。
其次,便是要趁如今北夷没有阻碍的机会清查北夷人口,绘制精准的舆图,有了舆图,往后北夷真要再乱,他们也无?所遁形。
最后,便是柔化的政策,遣人在北夷之地游历教化,从最穷苦的百姓起,交予他们除了抢夺之外其他自?力更生的法子,潜移默化改变他们对中?原的观念。这一点,是耗时最久也是最难的,且效果也未可知,不过还是得去做。
裴镇沉吟着,片刻后,召公仪武等人来,详细商议。
公仪武等人纷纷应召而?来。
随着最后一个人到来,天子议政处的大门紧闭。一直到午后,大门才?再次开启,众人鱼贯而?出。
裴镇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出来时身边跟着公仪武。
“公仪与朕一起去用饭罢。”看时辰不早了,裴镇便顺便留公仪武用膳。
公仪武自?然点头道好。
裴镇往前走。
走了几步,从高处往远处望,恰瞥见三两民妇手执彩线,笑语不断。
军马场这边的行署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所以裴镇轻易能看到周边的情形,而?那几个民妇所在的方向?,正是马场民居之处,如今已?经恢复往昔的热闹。
裴镇多?瞥了几眼,接着又朝她?们身后那些行商挂着的东西看了看。
目光触见什么?,脚步突然一顿。
公仪武跟着停下,“陛下?”
裴镇脚步已?经恢复,他道一句没什么?,不露声?色继续往前。
但到了用膳之处后,他示意公仪武先?一个人待着,他回寝居一趟。
公仪武:“……”
裴镇不管他探寻不解的眼神,兀自?回房去。
他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给他一个盒子了,原来今日是七夕。
刚刚看到那些行商挂的东西,他才?想起来今天是这么?个日子。
她?怎的不直接在盒子里来封信直接说,若是刚刚没看见,他便不给她?送东西了。
快步到了屋里,裴镇找了几样自?己?的贴身物件,琢磨着叫人往虎踞关拿什么?好。
看来看去,眉头皱紧,觉得哪样好像都?不太行。
于是再次去翻自?己?的东西。
但依然没翻出什么?让他特别满意的,他此番过来只带了寝居衣物,别的什么?并没有多?带。
沉眉思索着,不知不觉维持着一个姿势站了许久。
还是后来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一边的天子束冠,才?让他脚步挪了挪,突然跨步出去。
裴镇拿起束冠看了看,目光微动,从里面拿出束头发的玉簪。
琢磨着看了会儿,愈看愈满意,当即找了一块锦步包起,封在盒子里,命人快马送回虎踞关。
“务必今日送到!”
“是。”
裴镇目送着护卫疾奔而?去,等人影跑得看不见了,他神情颇好的回到用膳之处,回来用膳。
公仪武忍不住看了天子一眼,刚刚走时天子急匆匆的,这时回来却极为慢吞吞,是事情已?经办妥了?
裴镇忽略他的视线,扫了下下摆坐下,点着下巴示意,“用膳罢,再不用要凉了。”
当天几乎午夜,越姜被?李媪叫醒,说天子命人送东西回来。
越姜打一个哈欠,拥被?坐起,“你去拿来罢。”
“哎!”李媪响亮一声?,立刻要退出去,但才?退了两步,就听主子又把她?叫停,“等等,先?等等。你拿些赏出去,等会儿赏了来送东西的人。”
李媪听命道好,从盒子里揣了颗花样好的银锞子,这才?小步出去。
到了外面,把银锞子给了来人,她?捧着盒子回来。
把盒子给娘娘时,李媪趣言道:“那护卫说让奴代传一声?谢,谢娘娘您的赏。”
越姜笑了声?,捧着盒子示意她?下去。
她?温声?道:“我过会儿就歇下了,你回去睡罢,不必守着我。”
李媪哎一声?,退到外间去。
越姜在她?走后,一边捧着盒子一边空出一只手把盖子打开。
一打开,入目是一块长条状的锦布,里面裹着东西。
越姜笑笑,约摸猜出他叫人递回来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簪子罢?他临时买的簪子?
弯着嘴角拆开锦布,她?探头一看,里面裹着的东西果然是簪子,她?没有猜错。
不过这簪子有些眼熟……越姜对着烛光仔细看了看,看了好几眼,嘴角忽地更弯,低乐了一声?。
他倒也学她?偷懒,直接从他头上解了簪子下来,这是他天子束冠上的簪子,她?不知已?经看了多?少回了。
上面的龙头纹样,除了他,别个可不敢用。
看着看着又笑了声?,松松把簪子握在手里,她?又侧躺回去。
……
护卫把簪子送到后,第二日一早又送着虎踞关的东西回到忽冶马场,并特地来天子跟前禀一趟,表示东西已?经送到皇后手里。
裴镇点了点下巴,点完看着他问,“皇后是何反应?”
这……护卫傻眼了。
还要特地留意皇后的反应?可昨日换了好几匹马快马到虎踞关时,已?经是深夜了,他见不到皇后。
低头讷声?,他惭愧道:“属下并未见到皇后,把东西交给李媪,属下便退下了。”
裴镇有点失望。
但神情并未显露到脸上,颔首嗯一声?,表示他可以退下了。
护卫依言下去。
裴镇立在原地,他往远处望了一会儿,坐回原处继续下任命书。
此后,朝廷会多?两处军马场,北夷也要分块而?治,这些都?需要人,他得安排好。
这般忙忙碌碌一直到七月十五,事情一一交代下去,裴镇起程回虎踞关。
这回回得要比上回晚上许多?,回城时处处可见火光点点,路边也随处可见插拜的燃香和黄纸,今日中?元,有祭亡魂安鬼神的习俗。
裴镇看了看那些燃香,回到行署后的第一件事是召当地官吏来,问今日可起过火烛之事。
虎踞关主官摇头,“回陛下,因上回月初城里有人家里起了火,前几日臣便日日派小吏巡街打鼓说过火烛之事,今日并未见起火灾。”
裴镇颔首道一句善,“你思虑的好。往后逢节之日,务必还使小吏们四?处告民,莫等火起之后再追悔莫及。”
主官连连称是,道一定?谨记。
“嗯,下去罢。”对于他的治民尽心,裴镇还算满意,所以说这句时神情颇好。
主官高兴的退下去。
退到远处后,他忍不住仰头看天笑了笑,心想回头要让夫人给皇后道一声?谢。
那回让小吏巡街的事,还是皇后提醒他的,顺道,皇后还提了七月的七夕和中?元易生火患的事,让他让下属们多?警醒些。
百姓们七夕爱放河灯,中?元则多?烧纸祭亡魂,如今又正值秋收之时,要是一个不注意起了火事,烧伤了人又或是毁了庄稼,怎么?都?得不偿失。
所以让他一边派人时时告民,提醒他们生火小心,一边让小吏们多?加巡视,避免酿成大祸。
好在那日他都?听进去了,没有只是做样子敷衍了事。不然今日除了答天子一句没有,倒是答不出别的话显得他用心来。
想到天子刚刚的欣慰之色,主官忍不住又笑了笑,神清气爽!他今日定?是在天子心里留了个好印象了,这可比什么?都?难得!
所以皇后,一定?要谢啊,不仅要谢,还得好好谢!道了谢,一来一回的,家里夫人不就与皇后有交情了嘛!
如今天子内院可就只有皇后一人,但凡她?松松口往天子跟前偶尔提一句,他往后的日子都?是一片坦途。
心里更加高兴,步伐快上许多?。
一回到府里,他就跟自?家夫人提了这件事,让她?找机会去与皇后道声?谢。
主官夫人记下了,不过,这个机会实在难找,不年不节的,她?也不能无?缘无?故到行署去拜访皇后啊,那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
于是只能按捺下再等时机,这种攀交情的事,就得不刻意才?叫人舒服,所以急不得。
越姜不知道有人想方设法想见她?。
她?此时正被?裴镇拢着头发,他偏要用他那根簪子把她?头发束起来。
越姜在头发又一次不成型,簪子掉落后,忍不住笑他,“早知如此,你刚刚就别把我头发拆了。”
裴镇瞥着她?不语,慢悠悠耐心依旧很够,再次把手指陷进她?乌发里,继续绾发。
刚刚没想过这时会突然兴致勃勃想看她?簪他的发簪,那时只想看她?卧在被?上乌发铺满薄被?的模样。
想到那时,手指无?意识捻了把掌中?柔顺的乌丝,他笑一笑,过来在她?嘴上吮了一下。
越姜好看的眼睛弯一弯,缩着半边肩膀轻笑,“你还绾不绾了?”
裴镇低声?吐气,“绾。”
在她?唇上又流连片刻,炙热的鼻息终于慢慢后撤,他以从后环抱着她?的姿势,继续摆弄她?的头发。
但她?的发太滑了,也太密,裴镇仍旧是绾不成形。试了好几次,裴镇舔了舔牙,胸腹里不由得扯出股躁气来。
盯着她?一头乌发,拧着眉想,怎么?就总是散呢。他砍个匪军都?不如这个费神费时,真是任由他怎么?团它就怎么?散。
和他作对一样。
眼睛里不满,瞄一眼越姜,见她?看着他,眼里的笑意还明晃晃,裴镇眯眼一下,不想绾了。
把发簪塞她?手里,他点着下巴道:“你来。”
越姜不来。
把发簪收好,她?摇头笑着说不要。
见他一听她?说不要就皱眉盯着她?不乐意,她?心想他是真轴,也是真不知变通。
好笑道:“行了,真要看,明早绾发时我叫李媪簪上便是了,明早你再看?”
裴镇不想,他就想现在看。
“乖,你绾与我看看。”
越姜嘟囔,“麻烦的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头发多?。”
“嗯,就看一眼,看完了你就拆了。”裴镇锲而?不舍,盯着她?道。
但他如此说,越姜更不想了,就为了他那一眼,她?麻烦的要死。
把发簪簪到他头上,拍拍手下地去。
裴镇刮了刮腮帮,坐在原地眯眼。
没有跟上去,仍旧是坐在那。
越姜下地是去换衣服。
被?李媪伺候着换好衣服回来,结果他还是刚刚那个姿势,看着是不死心。
她?轻轻推推李媪手臂,示意她?下去,之后朝裴镇走来。
裴镇看她?一眼,仍旧是那个姿势。越姜估计等她?走近了,他还会锲而?不舍,但没想到,这回好像猜错了。
他并没有再拨弄她?的头发,只是时不时目光看她?,眼眸深黑。
越姜以为他死心了,笑一笑,难得主动搂他脖子,轻轻亲他一下。
“不绾了?”
怎么?不绾?裴镇还是想看她?绾发,然后簪上他的发簪。他刚刚只是在琢磨怎么?才?能让她?今晚就簪给他看,不过……目光低垂,瞥一下她?的唇。
半晌,嘴角弯一下,算是作罢。
“再亲一下。”他用眼神示意她?,声?音发沉。
几个字出口时,乌黑瞳仁正低瞥着,撞上她?的目光。他的眼睛里全是她?的影子。
难得她?主动亲他,裴镇不肯放过。
越姜笑言色胚,又在他唇上压吻一下,“好了?”
不好。
裴镇深看她?一眼,直接用行动回答她?。
在她?要离开时,他单手搂着她?的腰一提,便让她?上半身完全塌向?他,接着反客为主,他一下下深吻她?的唇舌。
他的喉结不断的上下滑,鼓动明显。
就知他不会老实……被?他亲着时,越姜忍不住断断续续说了他这么?一句,她?一会儿冒出一个字,一会儿冒出一个字,音调还时不时才?冒一半就被?他吞没。短短一句话,愣是好半晌才?说完。
裴镇低抑着笑了声?,又吻她?一下,他咽着浊重的呼吸,长长回应了她?一个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