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之时, 裴镇驾千里马靠近虎踞关。
夜色中?的虎踞关巍峨庞大,如其?名姓一般,恰似一只?横卧咆哮的巨虎, 巨虎从头到尾, 四蹄各有关卡翁城,牢牢做着中?原北边最?坚实的一道屏障。
裴镇打马疾驰,愈靠愈近, 期间速度从未稍减一分。一直到入城后,未免疾驰伤到行人, 他这才缓下?速度。
到行署时,暮色恰好完全退去, 天色黑透。
入行署后,裴镇手持马鞭, 脚步快走, 有些?想快些?见越姜。
不过,他也只?心内有些?迫切, 面上却是没有任何急色的。一路回来时都神情平平,期间他也完全没向任何人问过越姜的事,好像他真的只?是回来虎踞关处理事情一般。
走到寝居门边了,裴镇颔首示意在?屋外伺候的人都退下?去, 他大跨步进屋。
仆从们听从吩咐,安静退后几?步,但才退到屋檐边,忽然, 看见刚刚才进去的天子?再次出来, 面色还微微皱起,目光深拧着扫荡他们。
几?人心中?一提, 不知天子?是怎么了,被看的纷纷拜跪下?去。
裴镇目光还是扫着他们,眉心略皱。
刚刚进屋一趟,他没有看见越姜,甚至连她身边那个仆妇李媪,他也没看见,里面空无一人。
已经入夜了,她却不在?寝居。裴镇现在?眉心不仅皱,眼中?还不由自主露出思索,她去哪了?
越昀那边?亦或是别处?
沉默一会儿?,目光看着这些?仆从,他问:“皇后去哪了?”
仆从们答来:“禀陛下?,皇后午后出门,奴才那时听李侍女说了嘴,好像是往南郊去了。”
南郊……裴镇眉心又皱一下?,去南郊做什么?
沉默又盯他们一瞬,他目光中?的威压未有收束。
但,估计他们也不知道越姜到底去南郊是干什,他看了一会儿?便也收回,只?发命让他们去找左霆,把左霆叫过来。
片刻后,左霆没来,但左霆身边伺候的人过来了,他低着脑袋道:“陛下?,将军午后随皇后一起出南郊,尚未归来。”
裴镇:“去南郊作何?”
“巡视官田。”来人如实道。
这些?原本是该天子?做的,但近来天子?一直在?忽冶马场未归,所以?今日才由越姜去。
经他一说,裴镇也终于?记起了这桩事。
七月份确实得去一趟,最?近他被北夷的事情牵住心神,倒是把这桩事给忘了。
点着下?巴嗯一声,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裴镇抬脚打算回屋,然而才背过身子?,他忽然又折身回来。
他脸色淡淡的吩咐身边的护卫,“备马车,我出去一趟。”不耐烦继续干等,不如直接去南郊。
“喏。”
……
出行署,去南郊的路上。
马车才走到一半,余光中?扫到一抹不同寻常的火光,裴镇皱眉,高声把马车叫停。
他哗地把外层窗户推开大半,望向火光那边。从那明明灭灭的光亮来看,那边绝对是起火了。
没有心思再去南郊,他命人直接往火光处去,去看看情况。
护卫受命扬鞭策马,快速往那边赶。
一刻钟后,疾驰到火势周边,裴镇正想下?车厢去查看,但这时,已经有护卫跑回来,到马车跟前低声,“主公,已有人在?灭火,火势止住。”
裴镇扬眉,已经有人灭火?
颔首道了一句善,心想虎踞关的官吏反应还算不错。
“你带着几?人再去看看,若需帮忙,便留下?帮衬,一定要把火扑灭了。”
“是。”护卫领命,当即领着四人往火光处去,挤入内围。
一挤进来,便看到许多人抱着水桶在?灭火,他们跑来跑去忙的脚不沾地。其?中?有着吏服的小吏,有着常服的平民,还有着军服的守卫。
护卫看了看他们,灭火灭的有章有法,毫不杂乱,是受人指挥过的。
他环顾四周,想找指挥之人,问问要不要他帮忙。一圈看下?来,很快找到在?左边中?心处的一个高大人影,对方周边站着几?人,正侧身背对着他在?下?令。
护卫立即带着身后四人跑过去。
指挥的人听他说是想帮忙,自然大喜,让人给了他木桶,又告诉了他取水之处,口中?称诵有嘉。
一刻钟后,火势完全扑灭,护卫放回木桶,顶着被火烤的有些?干的脸回到天子?马车周边。
高兴道:“主公,火势已灭。”
裴镇眼神一直盯着这边的亮光,从黑下?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火已经灭了。
点头嗯一声,“做得不错。”
“回罢,不去南郊了。”已经没了那种急切的心思,反正她迟早要回来的。
“是。”
护卫调转车头,马车轱辘轱辘的往回驶。
裴镇下?马车后不想回寝居,估摸去了她也是没回来,白白让他扑个空,便抬步直接要往前院去。
不过他还没抬步呢,已经有人跑过来,道:“陛下?,您乘车舆才走不久娘娘便归了,此时已在?屋内。”
裴镇脚步顿住,目光一瞬凝紧,眯眼看他。
但渐渐的,表情又敛住,只?不动声色的道:“已经归了?”
“是。”
听到肯定的答案,裴镇立在?原地,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
他既没急切的往寝居的方向去,也没按照原定的主意,往前院理政的地方去。
来报信的人见此不由得有些?打鼓,心想天子?怎么突然驻足不动了?
弄得他都有点慌。
裴镇没别的意思,他只?是在?想索性都已经过了那股急切的心情了,要不还是先去理政,把事情提前处理完,可这个念头一起,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动脚,仍有犹豫。
所以?他只?是站在?原地,一时间没有任何要动的意思。
又沉默一会儿?,他最?终压下?杂乱,还是选择先去前院。
“你回去和皇后说一声,我去前院,等会儿?办完事就?回去。”
“喏。”
裴镇大步离开。
到了屋里,他细致看了此番要送去忽冶马场的东西,这些?都是军民用度所需,不日就?要送去马场的。除了这批东西,另外就?是那份名单了,上面统计了共有多少人愿意迁往忽冶马场,又以?户为单位一一做了详细记载。
看完这些?,下?过批命,裴镇又翻了些?其?他事出来,打算趁着他在?虎踞关,一并处理了。
一个时辰后,所有事毕,裴镇终于?抬头,不紧不慢往回走。
走到院子?里时,最?先看到的是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烛光,这抹烛光傍晚那会儿?是没有的,因为那时里头空无一人。
裴镇原本以?为过了这么久他早就?已经不迫切了,早见她晚见她都是一样,见得着就?行。
但此时看到那抹温黄的光线,嘴角弯了下?,脚步无意识中?已经快上许多。
几?乎步步生风。
李媪见到他,笑着行礼,“奴见过陛下?。”
裴镇颔首嗯一声,越过她进屋。
一路往里,目光中?现出越姜的身影,她只?穿一身轻透的白裳,一头乌发铺在?身后,正摇扇吹凉。
见到他她笑了笑,“还道你要更晚呢。”
毕竟他派人回来说他先去理政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
裴镇神情不变,“已经弄完了。”
话落,就?已经到她跟前,脸上刚刚还淡淡的他这时一靠近,就?压下?阴影低头吻她,光吻了还不够,突然还把她抱起一半,抱得她臀后悬空,只?能抬手挂住他脖子?才能稳定身形。
越姜被他亲得低笑,喉中?轻笑连连。
裴镇眼眸更深,含住她的笑意,又吮又吞。
越姜慢慢变得喉咙微痒,她挂着他的脖子?莞尔,在?他唇齿间低声笑道:“不是扑空了恼我?”
她一回来就?听仆从说天子?回虎踞关了,且才入行署就?往寝居来,后来听她还没回屋,又叫人备马出去。
她那时估摸着他是要去南郊找她,赶紧派人追上去说她已经回到行署,不过才把人派出去不久,又听有人来报说天子?已归,但是有事先去前院了,晚些?再回来。
越姜那时就?想,他或许是不想显得自己太急切了,在?她跟前落了面子?。
“没。”裴镇声调含糊。
越姜笑,“真没?”
“嗯。”裴镇迫切吞吻,心痒痒的不行,沉沉囔道,“是真有事。”
当然,或许也有那么点扑空的失望,但此时见到她,早已消散到九霄云外,又怎会承认。
他摸摸她的脖子?,不让她在?这时候再说话,明日他还要回忽冶马场,再回来估计又要过几?日。
伸手挽住她膝弯,他推一把中?间碍事的矮几?,抱着她往后压。
许久之后,越姜脸颊红扑扑,她往裴镇怀里缩了缩,嘴巴里呼出的气?息仍是热的。
“太窄了,躺着不舒服。”手臂伸开,她嘀咕。
“嗯。”裴镇满足的摸摸她汗湿的背,这时就?不似刚刚油盐不进怎么都说不通了,她才咕哝完,他就?把手伸进她膝弯一抱,带她回床里。
越姜低哼,“刚刚怎不听我的?”
她之前就?说过回榻上了,他那时就?跟聋了似的。
裴镇挑眉,笑笑不答。
越姜笑叱他一声,拍了下?他的背。
裴镇还是笑,在?她肩上摸了会儿?,他撑着身子?看她,“去巡视官田怎回得如此晚?”
越姜:“南郊挺远,你又不是不知道。”
“而且官田占地不算小,左右都去一趟了,自然要仔细的看。”
“那你看出什么了?”
“看出你那田地肥沃,不少人惦记呢。”
裴镇笑笑,这倒是。
那些?豪族地主们,不少人惦记朝廷的官田,这也是他要派人巡视的原因,年年都是要统计的,绝不容那些?私底下?的人手伸的太长?,吞没朝廷官田。
他瞄一眼她笑着的模样,摸摸她颊边道:“有人还敢在?你今日去巡视的时候,在?你跟前露出这念头?”
越姜:“他们倒也没蠢笨如此,功夫都使在?那些?耕种的佃户上。”
这是今日从周边农人嘴里听出来的苗头,不过那也是早前的事了,自从他来虎踞关,最?近又有大批的jūn_duì在?这边来来往往,虎踞关所有人都极其?安分守己,从那些?农人嘴里听的话推测,那些?人不安分,还是他登基前的事了,自他登基后下?令好好整顿,他们已经歇了念头。
裴镇点头,猜测也大概如此。
手掌不安分的又摸她肩头,指腹不断摩挲。
越姜心想他爱动手动脚的毛病是改不了了,便抓着他这一只?手,松松拢着。
裴镇笑一笑,反手握住她的,接着问:“田间夏苗如何?”
“今年雨水充足,长?势不错。”现在?已经七月,麦浪已高,麦穗也还算饱满,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
裴镇更高兴,嘴角弯一弯,忍不住亲她一口。
越姜笑恼着躲一下?,瞪了他一把,他还没来够啊?裴镇挪着不让她躲,亲够了才抬脑袋。
越姜哼骂他:“色胚子?。”
裴镇笑嗯一声,坦淡承认。
越姜举手捏捏他颚骨,“不害臊的。”
裴镇:“有何可臊。”
更何况对着她,那便更不觉得了。
眼神往下?瞄一眼她身上浅浅盖着的被单,裴镇挑眉,有点想掀了。
越姜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他什么意思,嘴角扯了下?,没好气?拽一把他的手。
他还要不要歇了?明日不是还得回忽冶马场?
裴镇遗憾,浅啄一下?她的唇瓣,“好,不闹了。”
披衣下?床,他去吃东西去,回来后还没用过饭呢。看他吃,越姜也有点想再吃一点,起身也过来,拿一双筷子?时不时用一口。
裴镇夹一筷子?,送她嘴里。
越姜张口吃下?,嘴巴一鼓一鼓的嚼。
“好吃?”
越姜点头。
裴镇笑笑,时不时又喂她一口,直到她饱了说不要了,才收手。
这夜,裴镇难得睡了个好觉。
最?近脑子?里想得全是北夷的事,夜里也不安生,这是头一回一夜无眠到天亮,睡得极好。好到醒时都不太想起,睁眼后下?意识把她抱过来,在?她背上和腰上滑着,手上不安分。
越姜拉一把他的手,嘟囔大早上呢。
裴镇收手。
不过手掌还是偶尔动一动,动手动脚。
越姜揉揉眼睛,“何时出发?”
“再过一个时辰。”
“那不早了。”
裴镇不觉得,“还早。”
越姜睁大眼睛看他一眼,行罢,他说早就?早,他自己把握住时辰就?好了。
她放松精神,闭眼发昏的再眯一会儿?。
但裴镇不想让她睡,他过会儿?就?要走了,想她陪他多说说话。
半抱着她,嗓音响在?她额前,“不问问我何时回来?”
“嗯?”越姜一眯一眯差点已经快睡过去,听到声音以?为他说得是什么叮嘱的事,于?是强撑着又睁开半边眼,迷迷糊糊嗯一句。
她没有听清楚。
裴镇不厌其?烦,极有耐心又重复一遍,“不问问我何时回来?”
越姜这回听清了,为了让自己精神些?,她垫着下?巴趴到他肩上,“那你何时回来?”
裴镇的手掌顺势绕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背,轻轻顺了两下?,“说不准,要看北夷的事情什么时候定。”
“北夷那些?小部落,还得想个法子?。”
如今主要以?震慑为主,还有就?是派人游走盯着,只?要他们有聚小为大的趋势,就?先下?手为强。
以?后沃铎马场和忽冶马场除了养马屯军,为朝中?输送马匹,便是要盯着北夷这片地方,不能让他们再有大的势力崛起。
越姜明白了。
确实,那些?零零散散的小部落也是个麻烦,不过相比以?前,肯定是好了许多的,他们聚不起势力再轻易犯边。
“你想他们彻底臣服?”
裴镇笑一笑,能臣服自然是臣服为好,不过那不是一时半刻能办好的事,要彻底教化他们,恐怕得是几?十年几?百年的事。
顺一顺她头发,“臣服不是一时之事,只?要他们不成气?候即是。”
越姜点点头,她也是这样以?为的。
而以?北夷如今的情况来看,没个十几?年是别想再向以?前一样了。
她眨眼看着他,不由自主垫着下?巴天马行空的想。
裴镇瞧她有模有样认真思索,连眼睛都少有动,乌黑的眼眸发光一样明亮,看得他心里直发软。
心头发热,在?她的鼻梁上吻了一下?。
越姜被他吻的一痒,咕哝笑着避开,“想事情呢。”
裴镇笑笑,看着她哑声,“那可有好法子??”
越姜低哼,心说故意糗她呢?他想了几?日都还没决定好的事,她哪里突然给他变个法子?出来。
裴镇笑意再弯,心里更是萌动。
看一眼外面的时辰,嗯,还有些?时候。便把她往怀中?一挪,想趁着时间再做点什么。
越姜好笑,拉开他手臂。
“你且有个正形。”
裴镇心想他怎么没有?
但此番一去又不知是几?天,自然得与她再亲近亲近。
他凑近她的鼻子?咬声,“我一直都有。”
越姜抬眸看他一眼,他自己看看他现在?的模样,觉得他这话可信?
“哪里有?”她笑一声。
裴镇不与她争辩,直接吻住她的唇,飞快夺了她口中?的话,让她再发不出声音。
越姜还是闹他不允。
裴镇凭借力气?,镇压住她的动作。
越姜拍拍他后脖,笑话他:“等会儿?你大清早出去沐浴,别叫人笑话了。”
“谁敢笑话?”手掌摸到她后腰处,裴镇刻意挑着她痒痒肉掐揉了把。
越姜低唔一声,笑意不受控制的弯起。
她抑着笑连说两声,“好了好了,别闹了。”
“你说就?说说话的,这时却又说话不算话了。”
裴镇不挠她痒痒肉了,又来吮她的唇。
越姜真是被他折腾的够呛,还是大早上呢。
最?后勉强压住他的动作,让他安生些?,“别闹了,时辰要过了。”
裴镇:“还早。”
越姜:……早什么早。
“不早了,光都要透进来了。”
裴镇还是偶尔亲他,不过他也确实顾着时辰,没有多做什么,怕一时忘形真把时辰错过了。
遗憾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