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绥不说话。司机自顾自说着,这是颜神唯一一首歌呢,长相思,我家闺女可喜欢了,天天听呢,青年的声音像是夕山残照,有种人世的落寞,慢慢吟唱着古老的曲调朝有时,暮有时,潮水犹知日两回。人生长别离。来有时,去有时,燕子犹知社后归。君行无定期。是南宋刘克庄的词,长相思。顾绥静静听着,一曲很快,不过几分钟,司机便换了下一首歌,是个很欢快的外语歌。司机听到那搞怪的曲调,呵呵地笑,顾绥也跟着他笑。到了公寓门口,顾绥付了钱,对司机说了声谢谢,脱下外套把后座的水渍擦干净。他打开门,屋内一片漆黑,有什么腐败的气息溢满整间屋子。他没有开灯,顺着那味道走过去,脚下碰到了什么东西,是客厅里的垃圾桶。他上次把颜寻做的蛋糕扔进去了。顾绥坐在死一般的寂静里,没有声音,过了大半夜,233几乎以为他是睡着了。很久,才听到顾绥有些沙哑的声音,带些鼻音,是刚刚淋雨之后有些受凉了。他轻轻地说,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他们所有的事情,但他的心被那记忆彻底打散了,成了碎片,溅地四面八方,就算再聚拢来,也是缺一块,少一块。再得不了圆满的。第064章 前世的记忆窗外骤风急雨,一片阴沉沉,曙色丝毫没有要来的痕迹。浩浩岁月移,人事变迁,兜兜绕绕那么久,再聚,又分开,顾绥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劫。但,仍没有一丝悔意。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顾绥只向233说着前世的记忆。他没有开灯,窗外闪电轰鸣,雨声急急,正是倾诉的好时候,那喧哗的雨声能掩盖世间所有的求而不得。顾绥依旧是高傲的,所以扬着头,没有一丝感伤的意思。他说,我记起来了。但是,我不后悔。王母娘娘待我还是不薄,她让我喝下绝情水,封了我的记忆,但还是留了一点后路。什么后路?233在听他讲话,轻声问。她在我的记忆里下了一道法咒,让我忘了颜华。顾绥慢慢说着。这道法咒有一个破除的方法,就是当我再爱上他的时候,这个法咒就失效了。233心中一震,他是个系统,但和顾绥相处那么久也有了些感情。再度爱上一个人,并想起和他的记忆,却是在分手之后,这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他还是想问,可是,既然宿主你已经记起来了,为什么还不原谅他呢?原谅?顾绥笑了,反问,他凭什么要我原谅?233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出于职业素养,他不能透露所有他们前世有关的东西。顾绥说,是,我是又喜欢上他了,在不知道他是颜华的时候。又一次栽到同一个人身上。但那又怎么样?他是清心寡欲的仙君,是我挡了他的修仙路。我承认,我是自私,我就是不舍得让他白白去送死。下界凶灵作祟又如何?那些仙界的老家伙都不敢去,凭什么让他去?他平时都是听我的话的,唯独那一次,我拦不住他。好。他为了他的苍生,为了他的天道,他去送死。我就等着他,我等了他十年。他浑身是血地回来了。我到处找人救他,但他们都说治不了了,让我死心。我在昆仑山跪了七天七夜,求西王母娘娘救他。最后,娘娘答应了。天边正逢闪电打过,白晃晃地照亮顾绥的脸庞,他的神情有些悲哀,是看淡了所有的漠然,我割下一条尾巴喂他,再也成不了九尾狐,甘愿从此当一个普通的小妖,坠落神坛。可他呢?顾绥问。他成了别人的夫君,和我再无瓜葛了。233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切,但是听到顾绥再次说出来时,还是觉得揪心。他踌躇许久,终于说,也许、也许他是有苦衷的呢。然而,顾绥耳中却听不到233的声音,只听得到一片忙音。现代化的研究室里,233有些心虚地看着拔下他耳麦的同事444。系统444冷下脸色的时候,也挺可怕的。做好你的工作,不要越矩。444把他那边的所有设备都关掉,顾绥的面容消失在显示器里,要是不想被回收作废,就不能跟宿主说规定之外的话。去反省三天,三天后再继续你的工作。顾绥听不到233的回应了,也不知道他是去了哪里。但他现在太累了,成了凡人有一点不好,会冷、会累,心也是真真切切地会疼的。他背靠在沙发上,鼻尖是腐烂了的蛋糕的气息。一夜急雨过去,所有的尘埃都被冲刷干净。早上七点半钟,顾绥到了剧场,他换了干净的衣服,干净的鞋子,一切和往常一样,只有人是疲倦的,从神态就可以看得出来。林静升看到他就皱了皱眉,问他怎么弄成了这样,眼下的黑眼圈遮都遮不掉。顾绥只是说没睡好,林静升半信半疑,看他的状况演不了平时的戏,便临时改成了王月生死后,张岱悼念神伤的一段戏。这场戏,顾绥拍的很好。徐亦瑶是演的王月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却被他带的入戏了。等到导演喊卡的时候,没忍住流了几滴泪,一边哭,一边往顾绥胸口打了一记,都是你,你演的那么悲伤干什么?我是演的死人啊,一直憋着泪,没敢流出来。她觉得顾绥演的太真实了,当最后一眼,看到顾绥微微带着红血丝的黯淡眼眸,似乎天地失色,再无一丝阳光的时候,实在太让人心疼了。顾绥说了声抱歉,想要笑,却咳起来了。徐亦瑶忙丢了手帕,去拍他的背,怎么了?我,我打的那么重吗?顾绥摆手,不是她的原因。是他昨夜淋雨,受了凉,应该是感冒了,从昨夜起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眼前现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骨节分明,一看就是男人的手。那双手里拿着一包纸巾,递过来。顾绥抬头,看到青年带些焦急的关切面容,怎么了?是感冒了么?是陈广。作者有话说看你们谁还说绥是渣受,呜呜呜。第065章 陈广的心思陈广长得不错,是干净清爽的大男孩模样。这世间的美有两种,一种是张扬的,满是侵略性地,让你见了一眼就忘不了,心心念念,时隔多年后也有那么一刹的悸动。还有一种是和善的,柔顺的,让人第一眼见了没什么印象,只觉得舒心,看过了也只是那样子,不会刻意去寻,但再次见到还是会喜欢,不感到腻味。颜寻是第一种,冷冰冰地,如刃,直白又雷厉风行地在他身上留下印记。陈广是第二种。顾绥接过他的纸巾,说了声,谢谢。陈广说不用谢,徐亦瑶还有些抱歉,以为是自己打到了他,和陈广扶着他到一边去休息。陈广细心,发现顾绥眼底的乌青并不是化妆画出来的,但没有说什么。他到一边去倒了杯热水,递给顾绥,还递给他一个毛绒的小毯子。顾绥再次说了谢,问他现在怎么在这里。陈广说他是今天来客串个小角色,刚过来,一会儿就去换戏服。林静升在监视器前又看了一遍刚才的戏,才注意到他们这边的状况,走过来,问身体怎么样?顾绥说没事儿,但林静升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不是没事的样子。本来今天晚上定下的是颜寻和他以及其他一些投资人的饭局,但今早颜寻的秘书就打电话过来,说饭局要延迟。这几天,颜寻不正常,顾绥也不正常。林静升这个一直在旁观的局外人差不多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了。年轻人,情情爱爱的,林静升到了这个年纪本是该对此嗤之以鼻的,但他拍文艺片久了,不觉也有些感伤。前些天拍戏的时候他都看在眼里,颜寻这次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了,眼里全是他,神色真挚又澄澈,好像,那就是他唯一的信仰。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破灭的感情,先离开的肯定不是颜寻。林静升在心中叹息一声,还在愁着怎么剪辑,才能让这对好友看起来不那么暧昧。但最暧昧的那段盛夏日暮,两人一同在开满荷花的江面上任小舟飘飘荡荡的一段,他还是不舍得剪。林静升让他休息了半个小时,顾绥精神好了些,看到陈广已经做好了造型,换上戏袍走过来。陈广演得是一个温柔颓废的贵公子,也是张岱广交的好友中的一个,台词只有几句话,镜头也不多,确确实实是个客串的角色。顾绥第一次见陈广古装的样子,看起来比现代装顺眼,眉眼更为柔和。陈广一边整理着发冠,一边笑着跟他说,他本来是学戏剧表演的,后来偶尔主持了一次节目,发才现自己在主持上也还可以,就转行去当了主持。但他还是会偶尔演一些电影或电视剧里的小配角。顾绥眼下的乌青已经由化妆师遮去了,看起来和平时无异,接下来的几场都是一遍过。顾绥已经调整好心态,不会像前几天一样让工作人员陪着他一遍遍地被卡了。虽然看过顾绥演的易明修的剪辑,但陈广还是第一次亲身看着他演戏,只觉得张岱这个角色似乎是给顾绥特意准备的,这两人也太贴合了。那种风流温柔、浪荡人间的气质,真是诸事都不关心,只想让人和他谈风花雪月。顾绥入戏的时候,像是发着光,有一种独特的文人般的浪漫气质。陈广觉得自己之前以为的放下,似乎还是放不下。他换下戏服,卸了妆,看着顾绥的背影,犹犹豫豫片刻,才追上去,问他,有时间吗?一起吃个便饭。他这么一说,顾绥才觉得自己是饥肠辘辘,便答应下来。两人找了一个很安静的饭点,点了些清淡的菜,陈广匆匆忙忙说要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怎么样?陈广问他,感觉头晕吗?辛辣的姜味漫在两人之间,热热的姜汤入腹,灵魂似乎都熨帖了许多。谢谢你。顾绥把那杯姜茶放到一边,说。没什么。陈广和他上次表白被拒之后,两人也没断了联系,只是作普通朋友。这次,陈广却是觉察到了什么,在试探着。顾绥活了万年了,青年这点小心思他是懂的,但看破不说破,只是把那喝了一半的姜茶放到一边,任它冷着。陈广看他不再喝那姜茶,他开口劝他再喝一些,但顾绥只是看着他微笑,没有动作。他就懂了。两人很安静地吃过饭,临走时,陈广跟他说,其实,吴胜一直对那天的事儿挺内疚的,让我找到机会,代他向你道个歉。没什么。顾绥被他提醒才想起吴胜的事情,没有他,我镜头也没那么多呢。说着,两人都笑起来。气氛缓和了,陈广便提起隐藏的用意。他和吴胜是老搭档,知道他本性不坏,但是吴胜自从那期播出之后就被解了约。和环球解约的主持,也没几个人敢要,吴胜现在只好待在家里等通告,相当于是被封杀了。陈广还是想替他求个情,吴胜其实早就知道错了。你能不能,替他和颜董说一说,把和他的合同,再续签了吧。第066章 找金主求情他提到颜董的时候,敏锐地发觉顾绥的笑停滞了。顾绥说,抱歉,这事我也无能为力。陈广愣了愣,却不得不承认他这时还有些隐秘的惊喜,心中的猜测隐隐又落实了几分,试探着问他,你,和颜董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顾绥却推开门,脸上的表情是罕见的冷漠。你问得有点多了。对不起陈广忙跟在他身后,追上他脚步,顾绥走的很快,他追上时还在轻轻的喘息。顾绥没有回头看他,却听到青年温柔的声音,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说,其实,我可以一直等下去的。陈广和顾绥原本只是一面之缘,但自从那次陈广在台前看到他的表演,就被他的气质和才华吸引,才想着加了微信多了解一下。可越多了解,越发现眼前这人像是无穷无尽的宝藏,总是能让人在不经意间发现他的闪光点,无所不能的样子。自从吴胜走后,陈广就在《音乐之声》担任了唯一的主持,要科普和了解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每当他翻阅书籍,却找不到那些关于古代乐器的细微的记载时,只要问问顾绥,顾绥便都能说得出来。陈广承认,他即使被拒绝了,也不想轻易错过这样的人。而且,他那么细心,早就觉得顾绥的状态和平时不一样。也许,顾绥真的是和刚和颜寻分开,才会在镜头前有那样怅然若失的样子。但顾绥异常冷静,听到他的话也没有丝毫触动的样子。他只是很慢地,像是要让陈广认真记住,再也不忘记一般慢慢地说,我们是不可能的,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我不值得,而且,我也不愿意为任何人停留。顾绥的声音因为受凉多了一丝哑,显得愈发温柔,但那内容却是冷冷的,没有温度的。说到任何人的时候,顾绥心中有一种割裂般的快感,像是要下定决心和以前分道扬镳,重新开始。陈广没见过他这种神情,慌张无措,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顾绥已经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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