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邢管家从楼上下来了。后面竟然跟着泽轻言。他穿一身睡衣,容颜还是有点憔悴,但完全不像是外界说的那样,病重垂危,看起来好好的。靳涵惊讶看他。泽轻言也有点惊讶,问邢管家说:邢管家,医生同意他出院了吗?邢管家在一旁说:泽先生没有。没有为什么不在医院躺着,你就是这样替我照顾病人的?他竟然指责邢管家,邢管家不敢说话,靳涵忙站起来圆场说:泽先生是我自己要回来的,不怪他,你没事?邢管家沉默着去给他们倒茶,泽轻言才在一旁坐下来道:我没事,只是外面的传闻一时不好控制,再加上泽家最近总是有人来打探消息,我才顺水推舟,让他们以为我病得很重。靳涵惊讶道:那你?泽轻言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没病。你没事?那太好了靳涵说,我还以为我是说,我一直都没病。靳涵讶然看着他,惊呆了。邢管家送来了茶水,又默默地退了出去。靳涵才想起来了,那时候在泽家老宅,他被郑新雪推进水里,泽轻言来救他,当时靳涵就觉得有所怀疑。照理说泽轻言这种容易受风寒感冒的体质,而且从小体弱,是不可能会下水游泳的,但是看泽轻言那熟练掌握水下技能的样子,靳涵可以肯定一点,他曾经学过游泳,而且最近也有不定期地在练习,否则不会那么熟练,必然会生疏。再者,这两次意外,明明他是和靳涵一起经历的,但偏偏每次躺在床上养病的都是靳涵,他却像没事人一样。难道他每一次的弱不禁风都是装的?泽轻言解开睡衣纽扣,露出了一半的肩膀:那次山上的车祸,右肩被玻璃车窗划伤,现在伤口还有些发炎,别的没什么事。也许是不常晒太阳的缘故,他的皮肤很白,简直要和肩上的一片绷带融为一体,靳涵下意识地别过了脸。那、那你之前那些生病的样子都是装的?泽轻言将衣服整理好,没有否认。怪不得,那么之前一些不合理的地方都说得通了。但靳涵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为什么非要装病?而且一装这么多年,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病秧子,有什么好处?还是他不得已而为止?这事情一时间说不清楚,邢管家很快说晚餐已经做好了,让他们先过来吃。靳涵因为伤到了手,吃饭变得无比艰难,还好他伤得不是左手是右手,但总归吃起来不便,有几次差点翻了碗。泽轻言中途叫邢管家给靳涵换了勺子,并坐过来,帮着靳涵把菜夹到他的碗里。他自己也伤了肩膀,而且还是右肩,也不知道他这样使筷子疼不疼。靳涵只知道,晚上他们吃饭的时间比往常慢了一倍,而且破天荒靳涵吃完了泽轻言碗里的饭还剩下一半。吃完了饭,靳涵觉得头没有白天那么晕了,便想去小花园坐坐,理理思路,邢管家因为担心他,过来劝他回房间里躺着。靳涵问邢管家外面为什么会以为泽轻言病得那么重,还以为邢管家会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倒是没想到他很直接地道出了实情。泽家的那些亲眷,觊觎豪泽的资产已久,都盼着泽先生能早点走,他们好重新分盘。泽老先生,也就是泽轻言的爷爷,他在时掌管泽家,那时候泽家还没有豪泽集团这么富有,因为泽轻言的父亲泽江淮是长子,在泽老先生去世后自然将主事权握在了自己的手上,他的成功,有一半离不开他的贤妻巩明美。巩明美和泽家也算商业联姻,那时候巩家比较厉害,泽江淮在巩家的帮助下渐渐把他手中的泽氏打造成了豪泽现在的规模,后来他去世,巩明美雷厉风行,把属于泽江淮的资产牢牢握在手中,而泽江淮遗嘱里提及他人的地方也少之又少,大部分股权和资产都留给了巩明美和泽轻言。这本也无可厚非,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本来豪泽有现在的规模靠得也不是别人,留不留给那些亲眷看得都是情分。但显然泽家的其他人并不是那么想的,他们觉得泽江淮不厚道,觉得巩明美一个外人霸着泽家的东西,在泽江淮刚办完葬礼的时候还在泽家老宅里闹了一顿。人都是趋利动物,后来泽家的亲眷分成了两派,一派不屑于讨好,就像是宗祠里那帮人一样,时不时会在人前背后说些嘲讽的话,实际上不过都是柠檬精转世。另一派就是泽家老宅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怪不得靳涵一去泽家老宅碰到他们都要盯着他的屁股和肚子瞧,泽轻言能不能给巩明美生个孙子,能生几个,大概是他们这辈子最关心的事情了吧。和邢管家聊完了,对方又劝他赶紧回房间休息,靳涵本来真的都要去了,但想起今天未说完的话,走到二楼的走廊,他还是忍不住,步子一转,朝另一扇房门走了过去。拜托,给我开个门吧。靳涵嘴里默默念叨,过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泽轻言的房门开了,看见靳涵,微微一顿:不舒服?怎么没在床上躺着?对啊我头好痛啊泽先生靳涵说,我快不行了你扶我一下他连连地往泽轻言身上撞,可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泽轻言对肢体触碰仿佛又有了障碍,他不住地后退,又怕靳涵真的跌倒,不由自己身旁的门就被打开了,靳涵一下子栽进去,正好栽在泽轻言的身上。然后他就看清了泽轻言这间死也不让人进去的房间的全貌。里面什么诡异的东西都没有,甚至可以撑得上是温馨的,一直笼罩在泽轻言身上的那层暖黄色灯光,来自于床头那盏奶白色的立式阅读台灯,窗帘是米色的,地上铺着一层绒绒的地毯。不远处的窗边摆着一张书桌,上面放着靳涵送给他的玻璃罩玫瑰,从摆放的位置可以判断它并没有受到冷落,因为几乎正对着椅子,可想而知书桌的主人如果坐在那里,一定是一抬眼就能看到。☆、chapter 37靳涵还以为这一下要纠缠好久,没想到泽轻言这么轻易就放他进去了。靳涵有点惊讶,同时又有点懵比,张开嘴愣愣地和泽轻言对视了一会儿。呃靳涵说,我如果现在补问一句我能进来吗是不是有点过于做作了是。泽轻言说。靳涵一下子卡住。进来吧。泽轻言说。靳涵才放心往里面走。侧面的墙上有一个小书架,就摆在书桌的旁边,充当了半个书房的职能,靳涵无意中瞥了一眼,上面摆着的既不是管理类书籍,也不是财经类书籍,反而是医学类的杂志比较多?靳涵升起了好奇心,见泽轻言没有反对,他才走过去,仔细地看了看。确实,除了医学类杂志,还有许多原文书籍,有些上面的字靳涵甚至都不认得,唯一可辨认的英文书籍标题还是和医学有关。靳涵的胳膊上打着石膏,行动不便,稍微侧了侧身就撞上了架子,吧嗒一声,一个东西掉了下来。靳涵低头一看,是一块小挂布,他捡起来拉长了一看,上面标题是《人体骨骼解析图》。靳涵拎着这块小挂布说,这就是你的所谓人体标本吗?泽轻言过来拿过他手里的挂布,将其收起来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专业是医科,所以有些这方面的书籍和资料你学医?!靳涵说。我国外留学那几年,他人都以为我去读经商管理,实际上确实读的是医科。靳涵说:为什么我母亲让我去的,泽轻言说,小时候总有长辈给我送东西吃,但我从不乱吃别人给的东西,她大概也怕有一天我被人毒死。?靳涵稍微理解一下,就明白过来,可能真的有人给泽轻言送过下毒的东西,所以才导致巩明美如此警惕。这么想着,靳涵就问出了口,果然泽轻言答道:是,但如果真有人要害你,只靠防是防不住的,所以我才反感与人接触。泽轻言绝不是反感与人接触那么简单,他这种一碰到人就颤抖症状,靳涵只能想到一个词应激反应。泽轻言一定接触过什么,所以才会这样,而且他对医院也有过敏反应,虽然他说他生病是装的,但是他进入医院后那种紧张和坐立难安的焦灼感却如此真实。所以他到底碰到过什么?书柜里摆了一本硬皮封的书,看样子像是相册,靳涵犹豫了一下,问他说:我可以拿下来看看吗?泽轻言的眼中闪过了一瞬间的迟疑,最后还是道:看吧。靳涵将那本相册拿下来,顿了顿,问他说:泽先生,你听说过书里有另一个世界吗?泽轻言回过头看他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他眼眸中光华流转,盛着屋里柔黄色的暖光,漂亮的不得了,靳涵下意识地别过眼道:不是,类似于平行宇宙这样的概念。看泽轻言确实是不懂,靳涵才放弃。看来他不像是穿书者,是他猜错了。屋里的沙发是单人的,桌子前的椅子也只有一把,只有床边可以坐下两个人,靳涵倒是没打算坐,还是泽轻言主动让他坐下了。很奇怪,刚才没有觉察,坐下来之后才觉得屋里的环境有些局促,明明房间也够大,但他却觉得空间狭小。房间里若有若无地飘散着泽轻言身上常有的那股淡淡清香,靳涵忍不住把呼吸都放慢了。他打开相册。里面应该是泽轻言的照片。为什么说是应该,因为靳涵也分不清楚这相册里的人到底是谁,说是泽轻言吧,有点不太像,而且整本相册只塞了三分之一的照片,后面都是空白,相片里全都是同一个小孩,婴儿时期到会走路时期都有,再大一点就没了,最后一张看起来大概有三四岁,照片里的小男孩戴着一顶红色的小圆帽,骑着一辆三轮小自行车冲着镜头笑。靳涵说:这真的是你吗?在靳涵的印象中,泽轻言长得那么好看,小的时候也应该很可爱才对,却没想到照片里的只是一个长相平凡的小胖子。靳涵不是颜控,但他觉得一个人就算是变化再大,从五官也能分辨出个大概,断然没有小时候是这个样,长大后却像换了个人似的道理,何况他那双眼睛那么好看,照片里的小胖子却很普通。倒是小胖子的五官轮廓,隐隐能看出和巩明美有一点相似。泽轻言道:他不是我。靳涵抬起头看他。我从来都没有拍过照片,泽轻言说,他才是真正的泽轻言。靳涵:??!什么意思?他没听错吧?他的意思是,他不是泽轻言?泽轻言缓缓叙述道:我记得有一次,我从学校里出来,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年级的中年人从一辆车上下来,他说是我母亲的朋友,来接我放学,带我出去玩。我当时很警惕,因为每次上下课都是泽家的司机来接我,我母亲从来不会让别人或者他的朋友代劳,后来他拿出一根冰棍来诱惑我,鬼使神差地,我就跟他走了。??靳涵说,你跟他走了?泽轻言说:我当时五岁,真正的泽轻言比我大两岁,我母亲让我扮作他去学校上学,当时的我什么都不懂。靳涵示意他说下去。泽轻言说:我吃了冰棍,浑身上下像是被遏住,手脚冰凉,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他大概是看我已经上当,便将我抱到车上,可能是准备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丢掉还好我母亲十分警觉,在司机发现我被人接走之后立刻通知了她,她马上报了警并派人来找,最后在高速的一个收费站上把载着我的车拦下了。后来我就去了医院,洗胃、点滴、吃药,折腾了很久很久,才终于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那天过后我母亲很生气,把我关在房间里,一个月不让我出门,也不怎么给我东西吃,让我好好反省自己,直到我明白自己的过错在哪里,她才同意放我出来。那时候我始终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母亲始终对我这么冷漠,我父亲基本上也从不与我交流,我以为是他太忙,没有时间管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才是真正的泽轻言,而我只是他的替代品。从泽轻言的叙述中,靳涵才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线。巩明美和泽江淮原本有一个孩子,那孩子是真正的泽轻言,后来他不幸被人毒死(这一点靳涵问了泽轻言,对方给了肯定答案),巩明美便不知道从哪儿领养了一个小孩,让他扮作了泽轻言。巩明美之所以会这么做的原因,靳涵猜测是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真正的泽轻言已经去世,又或者她和泽江淮短期内暂时生不出第二个孩子,关于这一点,靳涵打算有合适机会再仔细问一问。总之,现在的泽轻言扮作了那个已故的泽家少爷,而原本的泽轻言从小病弱,所以他不得不一直装病。我母亲在生产的时候也被人下过毒,所以才导致泽轻言生来病弱,后来她怀了妮妮,一直在泽宅没出去过,家里的佣人也基本上都不在,只留了一个信得过的照顾她。靳涵说:有人对你们家不止下过一次毒?泽轻言说:是,一直到我父亲去世,我母亲彻查了泽家那帮亲眷,才找出来一直在毒害我们的那个人是谁,虽然对方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从此以后我母亲几乎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对我也格外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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