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晚已经消失了三天。路一以动用了所有关系, 却什么也没查到。他也逐渐陷入绝望,但不能表现出来。“潇哥, 吃点东西。”路一以来到正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身旁, 把饭菜一一放在面前。景潇面无表情,对他的话都没有任何意识,仿佛毫无生气,只有双手在膝上的电脑键盘上飞舞。“潇哥……”路一以那股无力感越来越深,他宁愿景潇发泄一下, 打骂吼干什么都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第一天,他只用了十分钟,迅速处理完了景正卿的事,随后宣布和景家断绝关系,并把越逍全权交给韩彻,保留最少的股份,不再过问。然后,吩咐了他两件事。第一, 景潇让他时刻盯着景家,听他的语气, 路一以觉得他可能又要对景家下狠手了,并且,绝对不留丝毫余地,赶尽杀绝。第二,初晚消失那天, 景深有急事出差了。景潇让他盯紧景深,路一以从他的语气中明显听出了恨意,浓厚的恨意。再然后,便一直是现在这副模样。疯魔的写作,不吃不喝废寝忘食,每天闭眼四五个小时,其他时间全在写,两天竟然就写完了大半。路一以惊得下巴都掉了,问他,他就只说一句:这是她希望的……再后来便是今天早上,景潇问了他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问题——他问,死后会发生什么。路一以简直一刻都不敢离开他,偶尔出去也要叫程非微来替他,生怕一会儿不在见到的就是具尸体了。要说以前,如果有人跟他说景潇会为了某个人魂牵梦绕离了就不能活,他是死都不会相信的。可现在……路一以狠狠叹气,在景潇身边坐下,“潇哥,你就吃口饭吧……”这几天景潇都没怎么吃饭,怎么劝也不听,能喝几口汤路一以都要谢天谢地了。这种状态,还是个病患,全凭一口仙气吊着。他甚至好几次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路一以还想继续劝,忽然收到一条微信。是韩彻。韩彻再一次叮嘱他,千万不要让景潇看微博。路一以又瞟了眼身旁仿若整个世界只有他那本的男人,摇了摇头。景潇和初晚出车祸的事网上早就沸腾,之后一连串的事大众也都知晓,知道两人都还活着,景正卿已经解决了,景潇也已都断绝了关系。如今,都觉着小两口历尽千幸万苦,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将要携手远离纷纷扰扰,还有一个名为#恭喜初晚景潇#的话题热搜始终占据前几,纷纷祝贺。外界一片欢天喜地,可谁想到事实会是如此。所以他们尽可能不让景潇接触到这些,但其实……景潇也从没关心过这些。外界的一切他似乎都没半点兴趣,除了写作,他最多的便是盯着房间发呆,盯着她生活过的地方发呆。每天在房间里,每一寸,每一处,都看过千千万万遍。她用过的东西,他如珍宝般抚摸过无数遍。她穿过的衣服鞋子,他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每晚睡觉,他的身边都会空出她的位置。同时,烧饼也一刻不离手,随时随地都要带着,好似这是两人唯一的,那一丝牵绊。“潇哥……我求你了……吃点吧……”路一以紧着嗓子,都染上了哭腔,可景潇还是无动于衷。“潇哥,嫂子回来了,肯定不想看到你这副样子……”话落那瞬,景潇的手指猛地一颤。路一以心念一动,紧忙道:“对……潇哥,嫂子说不定是不想看到你这样才不回来的呢,吃完了……吃完了嫂子说不定就回来了呢。”这一听就很假,他也没抱什么希望,却不想景潇听闻后猛然一僵,扔下电脑直接扑向茶几上的饭菜。他的手直哆嗦,拿起筷子就往嘴里疯狂塞,饭菜从嘴角不断掉落,他却像丝毫没有感觉,不停的,拼命的,往嘴里塞。路一以被吓到,急忙给他递水,“诶诶潇哥你慢点……别噎着!”不到三分钟,他全吃完了。随即他剧烈颤抖又满怀希望地看向门口,好半晌。什么动静都没有。他眼中的光渐渐熄灭,死而复生般的生气再次荡然无存,深深埋下了头。良久,他突然低低抽泣,发出了一声模模糊糊的低喃:“我吃完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啊……”路一以霎时落下了泪。他看着这个再度陷入绝望的男人,深觉无能为力,只能一遍又一遍在心底祈祷。嫂子……你快回来吧…………求求你,快醒过来吧……另一个世界,初晚也在一遍又一遍的祈祷。一夜的抢救,那姑娘总算脱离了危险,但一直没有醒来。医生说,绝症,活不了多久了。还说她好像没什么亲人,初晚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来看望她的人。病床上的姑娘脸色苍白,骨瘦如柴,仿佛随时会被吹散的薄纸,身旁仪器微弱的起伏着,几乎难以听闻的呼吸,无一不在昭示着她已时日无多。初晚紧抿着唇,握住姑娘的手,期望那样就能给她一丝力量。这时,忽地感觉握着的那双手微微一动。初晚愣了愣,旋即涌现喜悦,紧紧盯着她。没一会儿,姑娘缓缓睁开了眼。入目是一张陌生的脸,姑娘神色茫然,声音虚弱,“你是……”初晚控制住情绪,放轻声:“我们刚在微博上联系过。”姑娘恍然大悟,“哦,是你啊。”初晚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初晚。”“初……”她怔了怔,“初晚?”初晚早知她会有这反应,“对,和你的女主同名,初晚。”她笑了起来,“这样啊,那还真是有缘。你好,我叫晓晓。”初晚笑得真诚,“晓晓你好,我很喜欢你写的。”晓晓有些受宠若惊,“是吗,太谢谢你了。”这一晚,初晚留在医院过了夜。晓晓是个单纯的姑娘,对她没什么防备,可能也是因为她是唯一来看她的人,经过这一夜,对她更亲近了。初晚却一直很复杂,晚上也没怎么睡好,脑子里乱哄哄的。这姑娘,把她一个陌生人视作了可以交心的亲友。而她呢。……早上,晓晓吃完早饭,两人又开始闲聊天。“初晚……”晓晓特喜欢端详她,频频感叹,“你长得真的很像我笔下的人物。”初晚不禁失笑,可不是吗,她就是她啊……“那看来我们特别有缘分啊。”她揉了揉晓晓的头发,帮她打理好,又打算去倒杯热水。刚要往杯子里倒水,发现杯璧有个缺口,她动作停下,问晓晓:“你这杯子缺了个口,别用了吧,有新的吗?”“有的,在下面的柜子里。”初晚蹲下打开柜子,里面有个本子不小心滑落到地上,她连忙捡起,随口问了句,“这是?”“啊。”晓晓立马宝贝似的拿过来,“这是我的笔记本。”“笔记本?”“我写那本的时候,用来做大纲的笔记本。”晓晓有些怀念,又有些失落,“最近才找到的,前几天还忍不住在上面写写画画的,我喜欢写作啊……可是……”初晚心头猛跳,扶着床沿的手不自觉攥紧了,声音直抖:“你刚刚说……你前两天在这个笔记本上写过字?”晓晓没发现她的变化,道:“是啊,怎么了?”世界有所变动……世界有所变动……是不是指的就是这个?!初晚默默几个深呼吸,控制住自己不要太明显,“没、没什么。”晓晓“嗯”了声没多想,怀念地翻看着笔记本。初晚倒完水,在一旁坐下,就听晓晓突然问她:“诶,你觉得男主和女主的爱情故事美好吗?”初晚一顿,不好意思地笑笑,“怎么说呢……景深并不是我的理想型吧。”“嗯?那你最喜欢谁呢?”初晚怔了许久。然后,她微微一笑,眼底如蜜般让人沉溺的柔情,道:“我喜欢景潇。”晓晓显然对她这个答案非常意外,惊讶道:“你喜欢景潇?”初晚慢慢望向窗外,迎着和熙的阳光,她仿佛看到那道淡淡的身影,从朦胧中缓缓走向她。景潇……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她的眼中涌起泪意,声音很轻,却若磐石坚定无比:“嗯,我喜欢景潇。”她喜欢景潇。很喜欢。很喜欢。初晚掩去眼底的泪光,压下心底的波动。稍稍平定,她回身,恳求道:“晓晓,你能不能在本子上写……初晚景潇?”“啊?”晓晓不解。初晚双手合十,表情诚恳,“拜托了。”晓晓瞧她数秒,耸耸肩,打趣道:“好吧,你是真的很喜欢景潇啊。”“嗯。”晓晓身子虚,颤抖地执起笔,笔尖落在纸面,缓缓写下——初晚。景潇。中间还画了个心。完后她歪着头,俏皮问:“还不错吧?”初晚心脏疯狂跳动,狂点头,“不、不错……”晓晓累了,见她很开心,自己也很开心,在床上躺下,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而初晚的目光像是粘在了笔记本上面,期盼它有所变化,期盼这个世界有所变化,但此时看到病床上的女子,又担心万一她现在就走了,她怎么办……整个下午,她都在彷徨等待,盼望又纠结的复杂情绪中度过。直到晚上,直到睡去,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又是一日,初晚茫然的在床边醒来。笔记本仍躺在床头,就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笔记本。“咳咳咳——”病床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晓晓今天的状态特别不好,无力到说不出话来,仿若前两日能跟她说笑的晓晓只是错觉。好几次,初晚都看到她的眼皮抖动挣扎要睁开,最后却又脱力,不停反复,似是不愿向命运屈服。你一定要挺过来啊……初晚拿着湿毛巾轻轻擦拭她的胳膊,就在毛巾来到她掌心时,忽然,感到她的指头动了动。初晚一喜,忙抬眼看去,晓晓颤颤抖抖地睁开了双眼,扯出抹笑容。她的笑很牵强,似是已经没有力气做这样的动作了,初晚心底泛酸。她拉了拉她的袖子,嘴唇微动,初晚忙俯身凑去……“初晚……”她气若游丝。“我在。”她又把她拉近了几分,声音更弱,几乎听不见了,“这两天谢谢你……对不起……没能帮到你……”初晚猛地愣了愣,鼻子一酸,“傻姑娘……”说完这句话,她再也笑不动了,眼睛一闭晕了过去,与此同时,仪器发出刺耳的声音!医生和护士冲了过来,将她挤到一旁,初晚迷茫地看着面前恍恍惚惚的人影,围了一圈又一圈,焦急不已。“快!”“快来帮忙!”“除颤……放……”“加油啊小姑娘……”“病危通知……”“嘀——”随着这一声刺耳的“嘀”,初晚的心猛然坠进了无边地狱。她紧捂着胸口,视野中来回奔走的脚步连绵成沉重的光影,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上气来。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到她面前,初晚甚至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看到他向她鞠了一躬。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医生将白布盖住晓晓……她想冲过去,脚却像压着千斤重,一步也迈不动。她失魂落魄地跌在地上,像是满心的希望带着三魂七魄一块消散……只剩一具空壳……周围的声音仿佛也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再睁眼,眼前的人开始晃动,随即有一股似是来自远古的轰鸣在猛烈敲打,一下又一下击在她心上——初晚忽地有一种疯狂的预感。与此同时,整个世界飞速旋转,她脚下陡然失了支撑点,四肢无助地挥舞着,直直坠了下去——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似乎瞥到碎落的笔记本…………初晚猛地栽倒在地。她呆滞半晌,堪堪回过神,四处打量。……这里是,停车场。是她回去时候的停车场!初晚狂喜,一溜烟爬起来,她头晕眼花,浑身无力又疼痛,衣衫褴褛,上头都有好几个孔,她却毫不在意,满心满眼唯有那个名叫景潇的男人。我回来了……等我……她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手机已经没电了,好在随身包还在,有钱,于是她打算出去找个方式先联系上景潇再说。一到外面,一种回家的感觉让她全身都放松下来,阳光热烈又温暖,她微笑着抬头望去。就在这时,突然瞥见天台闪过了一道身影,不知为何,她的心头猛一跳,再次有种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她看见一道身影贴着栏杆后仰,又回去,没过几秒,有一个男人狠狠掐着另一个男人的脖子,将他摁到天台边缘……初晚浑身僵住。那个摁着别人的男人……那张脸……即使隔得再远,她也一眼认了出来……那是……“——景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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