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景潇不愿醒来, 那她能不能去他脑海里把他唤醒——初晚也不知道可不可行，但是总要试一试。现在正是晚饭的点, 她嘱咐路一以盯着烧饼, 等她睡着后再喂它吃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如果她一直醒不过来……说到这时路一以疑惑打断，“醒不过来？”初晚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如果她真的进去了，那他不醒来, 她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初晚趴在床边，烧饼正拿小爪子拍她，瞪着可怜兮兮的小圆眼睛时不时“嗷”一声，像在抗议为什么不给它吃的。“乖。”她揉了揉烧饼的小脑袋，细声细语道，“我去把你爸爸带回来，你也想他了吧。”“喵……”烧饼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人，缩到他身边蹭了蹭, 随后又回到妈妈的臂弯，乖乖地趴着了。不知过了多久, 初晚总算感觉世界开始变得朦胧——看来她……没猜错。在阖上眼的那一刻，初晚脸上的笑，像裹了蜜糖似的。……醒来是在河边。初晚慢慢起身，先四处扫了圈熟悉环境。这儿是一座古城，依山傍水, 一条细长的河流穿城而过。水流缓和清浅，似蒙着一层薄雾，河面上一座木拱桥，桥下鹅鸭成群，船只来往。她并非是来看风景的，草率转了一圈，就立马想找个人问一问。正巧有一艘乌蓬船靠岸，一身朴素渔夫装的船夫背对着她，她抱着忐忑的心情前去——“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这里有没有一个人叫……”男人转了过来。初晚最后的“景潇”二字就这么被噎在了喉中。男人五官深邃，薄唇如锋，鼻梁挺直，眼尾狭长，漆黑又平静。这张脸，再熟悉不过。每一寸，每一分，她的指尖都曾触摸过。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站在她面前……然后，他眉眼淡淡，嗓音清冷而又疏离道：“您有什么事吗？”就这么一下，初晚彻底红了眼眶。“我……”她颤抖地伸出手想碰他，却在男人淡漠的神情中突然停住。景潇眸中闪过一丝不解，蓦然而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没多想，又看了眼面前的女人，转回了身。他……不认识她……初晚打转的眼泪夺眶而出，呆滞地喃喃脱口：“景潇……”转回去的身形一顿，他拧了下眉，略带疑惑地问：“您认识我？”“我……”初晚再次无言。片晌，她摁下情绪的波动，拭去了泪，化成一抹苦笑，“认识。”景潇疑惑更甚，打量她须臾，“那您有什么事？”初晚咽了咽喉咙，忽地有想法，“那个……你能否帮我一个忙？”“您说。”“我有些饿了，身上又没带钱，你能不能借我一点？我一定会还你的。”她语气急切，貌似真饿了肚子，但其实只不过想制造机会，跟他聊聊天。景潇怔了怔，不知怎么，一句话就出了口：“不如去我那儿吃饭吧。”话落他自己也微微愕然，但已然出口，不好再收回。初晚的眼神唰地亮了，笑容在她脸上绽开，似百花盛放，“好。”景潇抿了下唇，眸间似乎有什么轻轻晃了晃。两人并肩穿过木拱桥，走过斑驳的深巷，沿着卵石铺成的砖瓦长阶徐徐而下。两个肩膀中，至始至终有一段距离，初晚几度垂眸，每次眼神都会暗几分，再抬起时又烟消云散，仅剩光亮。古城的建筑大多小巧玲珑，唯有正中央，一座高耸的古楼似长剑破云。这座古楼有数百年的历史，锈迹斑斑的城墙围绕，烈日直射在城墙上，给古城平和的雅致添了一层锋锐。初晚发现两人的方向正是古楼，问道：“你住在那里？”“嗯。”景潇答，“我和我母亲住在一起。”初晚猛地一愣，“母亲？”她明白了。景潇，是在和他母亲的梦境中，不愿醒来啊……想来，他母亲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吧。如果他的母亲还活着，如今的景潇便会是这般，平淡又宁静的生活着吧。初晚揪着衣角，试探问：“你……喜欢住在这里吗？”“当然。”景潇不假思索，还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好像她说了句废话。衣角攥得更紧，被她捏出了道道褶皱，她的声音尽量放轻，好似只是随便问问，“外面……就没有什么你留恋的吗？”景潇步子微微一顿。他的眼底掀起一瞬波动，随即他摇了摇头，似有迷惑，亦似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反应。他没有回答，因为几步远，已经到了他和母亲居住的小木屋。听见门口的动静，屋内的妇人走了出来，笑道：“阿潇回来了。”“母亲。”景潇连忙迎上去。妇人身着素丽的白裙，质朴又温柔，依稀能见照片中的温婉眉眼，又多了抹岁月的铺盖，更添风韵。初晚深呼吸走去，第一次见景潇的母亲，还是以这种奇妙的方式，她不免有些紧张，“您好。”景母看向她，“这位是？”“阿姨您好，我是景潇的朋友。”景潇：“她没吃饭，我就邀请她一起。”“诶好。”景母一脸慈祥，“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初晚微楞，这才想起也没跟景潇介绍自己，她的笑不禁添了几许苦涩，“我叫初晚。”话落那瞬，景潇的双眉隐隐一皱，身子都有个明显的晃动。那一刹那，仿佛有什么划破漆黑的长夜，却又捉不住。景母察觉他的异样，担心道：“阿潇，你怎么了？”景潇回神，那种感觉已然消散，他揉了揉眉心，“没事。”“嗯，饭菜快好了，进来洗洗手吃饭吧。”景潇和她母亲住在古楼旁边的小木屋里，听景母说，他们家跟古楼很有渊源，祖上几代曾是守楼人，不过时过境迁，现在也不需要守楼人了。三菜一汤，都是家常小菜，香味扑鼻，让人止不住口水。一顿饭吃的温馨，景母偶尔会问她问题，都被她搪塞过去。最后，景母给她盛了碗汤，又问：“小晚是来度假的吗？”初晚眸光一暗，稍稍沉默，旋即笑，“不是，我是来找人的。”“找谁呀？”景母热心肠，“说不定我认识呢，可以帮帮你。”“不麻烦了。”初晚视线有意无意的从景潇身上飘过，轻道：“我已经找到他了，只是他不愿意跟我回去。”那一瞬间，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瞥到景潇的筷子抖了一下，再看却什么也没有，他仍是一副淡然模样，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仿佛对外界的谈话都不是很关心。饭后，初晚说想逛一逛古城，问他们认不认识什么人能当她的导游，景母便直接对景潇说：“要不你陪她逛逛吧，反正没什么事儿。”景潇只得答应。初晚更开心了。唯一不足的就是，景潇真的很尽职的在做一个导游——“这条小巷是最有名的，蓝印花布、雕刻、杜壁画、剪纸、所有民间艺术，应有尽有。”“那是观景台，整个古城最高的地方，风景特别好，有兴趣你可以去看看。”“那里是……”绕过古楼，穿过拱桥，从城西到城南，逛过了大半个古城。初晚终于忍不住打断他，“我不是来逛古城的！”景潇蹙眉不解，“初小姐？”初晚对上他的眼睛，固执道：“初晚。”“呃。”景潇声音一滞，女人抿着唇，执拗地紧盯他。对视片刻，他默默退让，“初晚。”初晚灿烂笑开，这时余光一瞥，意外在不远处发现一家鱼店，忙道：“你等我一下！”说着不待他反应她就跑远了，景潇半张的唇只好合上，无奈地笑了笑。几分钟后，她蹦蹦跳跳地回来了。手里……领着一袋子鱼。初晚将袋子举起，即使透过水里那几条游来游去的红鲫鱼，仍能看到她弯成月牙的双眼，娇声道：“送你的，小锦鲤。”“送我？”景潇困惑。初晚不等他动作，直接塞进他手里，末了还眉飞色舞地强调：“不准吃它！”景潇猛然一晃。之前那种奇异的感觉再度袭来，叫嚣着破土而出，又挣扎着被摁回——下一秒，一句话就这么不受控制地脱口：“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初晚陡然一颤。似是有一道光破出，将原本漆黑如死潭的眼底照得彻亮。她整个人不停颤抖，深深地看着他，嘴唇都在哆嗦：“你……你记起来了？”回答她的却是景潇的沉默，他紧簇的眉头，懊恼的神色。以及，同样的淡漠。初晚那颗疯狂跳起的心再次狠狠摔了回去。她闭上眼深呼吸，压下眸间涌动的湿润，挤出一抹实在算不上好看的笑容。再睁眼时，就见景潇退开一步，神情仍旧是如常模样，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轻道：“天色晚了，我该回家了。”初晚有些失神地“哦”了声，却又听他问：“初……初晚，你有地方住吗？”“嗯？”她恍了下，嘴角的弧度瞬时扬起，“没有，我能去你家凑合一晚吗？”男人没允也没否，自顾自地迈步，初晚追上去，他没拦。小木屋正好有三间房，一间是花草间，只能铺个折叠床，但初晚已然很满意了，甜甜地向景母道谢。等人走后，她的笑容便又落寞了。夜已深了，她在床上转辗反侧半晌，一点儿睡意都没有，想了想，索性不睡了，打算去隔壁找景潇说说话。结果一进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初晚不自觉地慢慢靠近。景潇睡着的时候很安静，锋利的线条变得柔和，少了冷漠的神色，像个安稳的孩子。一模一样的睡颜，她欣赏过无数遍的睡颜。初晚颤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伸向他，却在距他脸颊一公分处恍然回神顿住，随即缩回紧紧握成拳，强摁着收回了手。她渐渐湿了眼眶，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趁着寂静的夜色，再控制不了——“景家的事情解决了，你不是答应要陪我去旅游吗……”“不是说我想干嘛你陪我干嘛，我想去哪你陪我去哪吗……”“景潇……你该履行你的诺言了……”“别睡了，回家吧……”初晚一声声低语，双手捂着脸，眼泪终是忍不住从指缝中流了出来。她想止住，但越是这样哭得越凶，像决堤的大海，不受控的哗哗流出。她死死咬住下唇，甚至感到唇齿间的血腥味，混着咸咸的泪水……安静的房间只能听到声声细微的抽泣。好一会儿，她终于压下不断抽搐的起伏，缓慢望向床上的男人——他仍闭着双眼，睡的那么安详，自在。初晚一擦眼泪，眼底的雾气被希望冲洗。没关系，她不会放弃的。她深吸一口气，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然而就在她迈步时，似乎听到身后一声轻喃——“初晚……”她猛地僵住。那个语气，不是“您有什么事吗”那种对陌生人的疏离。而是每晚耳鬓厮磨时，男人低低醇醇涌入耳间的轻吟。幽扬，婉转，仿若刻入骨髓，如痴如醉。